“我和于总有些私交,上山有点私事,可能不便带居老师一块上山。”陆城轻描淡写就把居寅给堵了回去。
居寅纠缠了半天,看陆城不松口,又来哄班顾。
班顾……
班顾一小口一小口地咪着老村长家的自酿酒,不知不觉都已经咪掉两杯了,咪得两颊红通通的,看人时两眼不聚光,水汽腾腾,怎么看都像是喝醉了。
“……小顾这酒量……不行啊。”居寅伸指,就想往班顾脸上戳一下。
陆城眼疾手快,护住班顾的脸,瞪了居寅一眼。
居寅收回手,哈哈一笑:“你这也太小气了些,真醉了?”
陆城轻轻将班顾一带,班顾抬了抬眼,呱叽就往他怀里倒,挑了个舒服的姿势,不省人事。
老村长正和万教授喝酒拉家常聊得开心,看班顾这模样 ,吓了一大跳,老人家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讷讷地:“这……饭……还没好。”
老村长的妻子炖了鱼出来,骂:“咋空腹喝上了?你看你把人孩子喝的?”她大为过意不去,撩起围裙擦了擦手,“到屋里躺着去,来来,我领你上楼,晚些我炖橙皮汤给他喝。”
陆城谢过后,抱起班顾跟在村长妻子身后。
这边的屋子大都二层,但楼层挑高比别高很多,楼梯打一个拐角,走上去给人感觉有两层半的高度。村长家给他们备的两间房子挑的都是好位置,向阳,床靠着窗,还没落尽的残阳在被子上留下浅浅的桔,暖阳阳的。
“躺这,窗敞开,透透气。”村长妻子帮忙摊开被子,“我再去灌壶热水来,醉了口里干。”
陆城把班顾放到床上,窗口对着老槐,树上似有什么东西,直直地盯过来,令人十分不舒服。班顾拧着眉,在床上滚了一圈,又翻过去,拧了半天,找到陆城在的方向,自动自发地滚过来,将头往他腿上一枕,这才不再动弹。
村长妻子拎了水壶进来,轻轻搁在一边,低声问:“闹人不?啊呀,我家这死老头没分寸,他心里高兴,就挑着你们喝酒,能急这么一会儿?瞧把你们吃饭都耽误了。要不,陆先生先陪着大师,我再整几个菜,就上来看着大师,陆先生就下去吃饭去,行不?”
“没关系,我陪着他就好。”陆城摇头拒绝 。
“你看这事给闹得。”村长妻子气得一拍腿,惦着楼下厨房还烧着菜,说,“那那那……我给陆先生留一份菜出来,好歹尝尝我们这里的鸡和鱼。”
“麻烦伯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我家老头子折腾出的事,这么大岁数的人,尽干狗嫌事。”村长妻子摇摇头,匆匆下了楼。
陆城等她走后,安抚了一下班顾,起身关上门,看着窗外的老槐,将窗户也关了起来,尾戒的红光游过窗锁,符咒一般阻挡了外面的恶意。
亢庄所谓的晒谷场,太像他侵入班顾意识里的那个祭台了。低头看了看班顾,伸出手指揉平他的眉心,他不喜欢班顾皱眉的样子,他喜欢看他没心没肺、没善没恶,纯然如幼兽的姿态。
班顾感到他手上的温度,用脸蹭了蹭,咕哝一声。他在做梦,他并不需要睡觉,当然也不会做梦,是酒精让他获得了这种类似于入睡的错觉,在陆城家里时,他很享受这种状态,昏昏软软的,像躺在云堆里,整个人像暂时停罢了一样,进入低消耗的阶段,完全可以懒洋洋地放任自己躺在那。
可在这里,昏睡的感觉又粘又腻,糖浆似得缠着他,挥不去,甩不掉,油浸浸,全身不舒服。想睁开眼,眼皮却不像自己的,他知道自己正躺在一间干净舒爽的房间里,被子闻着有阳光的味道。可他觉得他像躺在某处高台上,有无数双眼睛满含欲望地盯着他,他们围在他的周围,一寸一寸地靠近,直到慢慢慢慢地围到他的身边,仅剩一个伸手可触的距离。
陆城皱了下眉,又把窗帘拉上,用尾戒的光线拉上网格,班顾这才贴着他安稳下来,眉心也舒展了开来,安逸如沉睡的婴儿。
陆城唇边不由带上了一抹笑意,凑上去在他额头轻轻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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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窝在楼上,又关了门,老村长和妻子上楼看了看,大概觉得不便打扰,就没出声,倒是居寅和万教授打了电话上来,问班顾的情况,又叫陆城下来吃饭,被陆城拒绝后,又替村长夫妇说:给他们留了饭菜。
班顾昏昏沉沉躺了一个多小时,这才迷迷糊糊醒过来,揉揉眼,在黑暗里看到床边的陆城,狠狠地把自己砸进了他怀里,然后在陆城下巴那啃了好几口。
“天黑了?”
“下次在外面不许喝酒。”陆城打开灯。
班顾坐在床上发了会呆,忽地转过头看了看窗户,亢庄的夜晚安静得有点过分。居寅他们还在楼下吃饭,乡下的屋子不怎么注重隔音,夜又静,说话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楼上。班顾皱皱鼻子,有种自己躺在墓穴里,墓外有人说着话的疏离感。
陆城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他的长发理顺一些,然后听到居寅在楼下使劲怂恿老村长带他上山去。
老村长死咬着不肯松口,只推脱:“那不是公家的地,租了就是私人的,不好这么上去。”
居寅说:“村长替我们打声打招呼。”
老村长:“啊呀,哪有这么大的脸,我们这村都托了于总的福,才有这安逸日子,哪里脸跑去他们跟头说三道四的。”顿了顿又说,“守山的那些人不听人打交道的,得于总打电话亲自交待才行。”
居寅失望:“那还得找陆总牵牵线?”
万教授劝说:“居老师,我看这事就算了,咱们也不知道陆总跟于家到底什么交情,别为难人。”
话到这份上,居寅总算不吱声了。
班顾偷听了一会:“居寅为什么这么想去?”
“也许想吃鱼妇的肉?”陆城半开玩笑。
班顾呕了几声,谁会吃那玩意啊。
楼下居寅耳朵比狗还灵,立马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然后一个电话上来催他们下楼吃饭。村长的妻子将桌上的残羹剩饭收拾,麻利地换上温着的菜肴。
班顾晃下楼,居寅一见他就打趣:“小顾,你这酒量,下次只能喝饮料。”
老村长夫妇拉他们坐下,双双帮着摆碗筷:“热着呢,也没跑味。”
老村长讪讪:“要不陆总来点……”
村长妻子横一眼:“整啥酒,要整也得先让陆先生吃饭。”
万教授附和:“对对,先吃点饭,小顾也吃点。”
班顾吃东西纯粹尝味道 ,试了试味,觉得很不错,抛开乱七八糟的情绪,全神贯注地吃起鸡肉,陆城还帮着挑了挑鱼刺。
居寅看不过眼,酸得嘶了一声,这秀得,让人直倒牙。
万教授看看时间,才七点,顺嘴问:“村长,你们庄子里睡得早吧,我听外头都没声了。”
老村长夫妇点头:“睡得早,天热时大伙饭后在树下纳个凉,现在天凉了点,就没人了,都早早睡下了。”
万教授也不知是因为好奇还是为了消食顺顺肠,起身去院子里转了一圈,回来后,带着讶异:“我看好些人家灯都黑了。”这睡得也太早了点,半点娱乐也没?电视也不看?
“早睡好。”老村长说道,“我们这有个说法:晚睡会遇着不好的事。这一家一家都睡得早。”
居寅问:“这有什么说法?”
老村长想了想:“好像没啥具体的说法,就庄里头的一句话。”
倒是村长妻子说:“是有个说法,说鱼女喜欢在晚上出来,撞着了不好。”
“你那瞎说的。”老村长摇头。
“咋瞎说?”村长妻子驳道,“这好多古话、老话也就瞎说一句,真不真的哪知道。”
老村长说不过妻子:“就你搬道理。”
既然是庄子里的习惯,万教授就说:“那不如村长先休息去?”
班顾咔嚓一声咬碎一块鸡骨头,居寅被他吓了一跳:“小顾这牙口真好。”
班顾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阴阴一笑,灯光一打,很有几分恐怖片效应,居寅想说的话被噎在喉咙里,半天没出声。
村长妻子笑呵呵:“咱庄现在也睡得晚,你们不用顾虑我们,我记得以前真是擦黑就睡了,现在不行,有电脑有手机,都窝着看呢,就上了岁数的早睡惯了,才真的睡去。”他们夫妇等得陆城和班顾吃好,收拾了碗筷,又洗了水果一个房间送上一盘子,老俩口这才回去洗漱睡觉。
居寅和万教授不习惯这么早睡,聚在陆城和班顾的房间聊了会天。
“这亢庄以前八成很封闭。”居寅说,“我看他们很多习惯都还保持着。”虽然住的房子是新的,屋里也都是现代化的设备,生活的模式却还像停留在以前。
万教授:“这里的地理位置也由不得他们不封闭,没通公路以前,出去都困难。”
陆城看了眼居寅:“就像他们的信仰,说是有上千年。”
“这庄子有千年历史?”万教授带着点疑问。
居寅两眼一亮:“他们供奉的鱼女,怎么看都是鱼妇,我越来越觉得这里有鱼妇墓,陆总……”
“拒绝。”陆城笑了一下,“我和班顾有私事。”
万教授私心也不赞同居寅去找鱼妇墓,搭腔:“居老师就别为难了陆总,老话说入乡随俗,咱们也早点休息,实在睡不着,躺在床上也好,爬上了一天的山,骨头都酸痛了,居老师,走走走。”
居寅没办法,只好跟着万教授回房。
班顾在趁夜去古墓还有跟陆城一块躺被窝里的两个选择中,愉快且坚定地选择了后者,鱼妇、颛顼什么的,通通先不用管。
结果第二天,天还蒙蒙亮,万教授就急忙忙来敲门,做贼一样压低声:“小居上山去了,别闹出来事。”
陆城皮笑肉不笑地安抚:“不会,说不定,我和班顾还能碰到居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