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城做了一个梦里,一个衣饰古怪的男子背对着他站在一片花海中,浅雾如白纱,花海如红潮,幽香笼罩,丝丝缕缕地往人的鼻孔里钻。
陆城抬头看了看天,半空挂着一轮微红的圆月,拢着一圈淡淡的光晕,在人间血月是大凶之兆,在这个地方,陆城不知怎么,却觉得是稀疏平常的存在。
视角和触觉都太过于真实,陆城的脚踩在温润的土地上,地上生长着奇特的植物,无叶无花,像是一种菌类,顶端微微膨胀出一个鼓包,发出浅得不易察觉的莹光。陆城矮身,伸手轻碾了一下,手感也像菌类,一碾就碎,在指尖留下一点莹浆状的东西。
这个地应该是幽冥,他转世不知多少次,幽冥他不算陌生,这个地方却从来没有来过。
而且,这个梦境,未免太过逼真了。
陆城看着不远处的男子,觉得背影有点眼熟,往前走了几步,想试试看能不能打招呼。结果男子却先他一步转过身,但不知怎的,怎么也看不清眉目。
“你来了?”男人遥遥向他伸出手。
陆城紧紧皱眉,他不清楚这个男人的眉目,却又知道此时的男人心情愉悦,像是等到了等了很久的人。
你来了?谁来了?应该问的不是自己。
陆城正思索间,花海中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忽然看过来,厉声喝问:“出来?”
一道锋利的目光穿过了时空与梦境,刀锋一样划开陆城前面的空气,红光一闪,陆城感到眉目前一痛,立刻惊醒了过来。
他正要起身坐起来,就发现班顾跟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班顾体重了了无几,趴身上也没什么感觉,而且,班顾也没睡着,一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班顾?”
班顾猛地抽抽鼻子,两腮红彤彤的,醉熏熏的:“陆城,你去哪了?你身上好香啊。”
“去哪?我不是在床上睡觉?”陆城疑惑。
班顾凑到陆城肩颈处,陆城身上的香味浓郁得像酒一样,一般的香味香太过就会刺鼻,但陆城身上的香,怎么香也不过分,连绵久远。
“你是在床上睡觉,但灵魂却离家出走了,有点像去走阴了。”
不过,离魂走阴一般是不受控的,陆城这种却像灵魂舍弃了躯壳,自己出去晃荡了,逛一圈回来了,还带了一身的香味。班顾又深吸一口,再在自己身上嗅了嗅,这回,自己的每一块骨头都是香喷喷的,又贵又香,随便哪一块都可以进博物馆里展览。
陆城拦了一下跟狗一样的班顾,他自己根本闻不到自己身上的香味,也就班顾一个尽地说他身上香:“我身上的香味是不是彼岸花的花香?”
“蟑螂花有香味?”班顾问。因为他的陪葬品里有这玩意,出来后,他还在网上查了查,介绍里,蟑螂花没有花香。
陆城摇了下头,说:“彼岸花,生幽冥则有香。”
班顾轻嗤:“这花居然还挑地。”
陆城琢磨着刚才似真似假又似回溯的梦境,再看陶陶然,跟喝醉了软趴趴不想动弹的班顾。他们初见时,班顾就拿他当香料,一个尽地嚷:很香。他那时是真的以为是香水的味道,压根没往彼岸花香上想,更没想过自己身上能沾染上花香味,毕竟投一次胎灵魂走一次幽泉,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去:“班顾,你以前说我的身上香味很熟悉?”
班顾点头,微微欠了下身:“虽然想不起来,但肯定闻过。我很喜欢。”说完,又马上熊扑过去,实在是太好闻了,用手指轻戳一下陆城,“你第一世不会是朵蟑螂花吧?”花嘛,一棵植物,植物没大脑肯定也没什么记忆,所以陆城才死活想不起第一世的事。这么一猜想,真是又合情又合理。
陆城哭笑不得:“按你这种说法,那我怎么也是妖。”连人都不是,更别说投胎转世了。
“也对。”班顾也是胡说八道一下,是人是妖,差别还是很大的。
“你死后到过幽泉?”陆城问。
班顾努力想了想,摇头:“应该没去过。”他非生非死,和幽泉九冥完全不搭界。
“那就是生前。 ”陆城醒后再也睡不着,去书房翻出自己画的画,在幻境里,班顾的族人叫他圣子,估计类似祭司,能通鬼神,接触过彼岸花倒也不奇怪。
班顾还是第一次看陆城的画,拉出一墙一墙,从古至今各个陆城生活过的朝代,或是人或是事或是物,全都栩栩如生,分毫不差。陆城有轻微的强迫症,每张画还都标上了年代地点。班顾看得啧啧称奇,看到陆场手里的一沓关于自己的画,犹了一下,移开目光,兴高采烈地去翻其它的画作。
这让全神戒备的陆城松了一口气,装着漫不经心地样子问:“班顾,对自己的死因不感兴趣?”
班顾抽出一张画,头也不抬:“算了。我现在都不是人,做人时候遇到的事就当跟我没有关系。”
陆城笑起来,将那几幅毛骨悚然的画叠好压里一个画框里封好,也好,能忘干净,是天道对班顾的厚爱。只是,班顾忘干净了,他却不能放下,这种凄惨的死法,简直……
班顾捏着画的手一紧,回过头,看陆城的脸上一片阴郁:“陆城?”
陆城收起戾气,笑了一下,忽然说道:“祝宵以前口嗨,说我们可能认识,说不定是真的。”
“真的”班顾又惊又喜,画也不看了,挂到陆城身上。
“这么高兴?”陆城笑。
班顾嘿嘿几声,一想到自己可能是旧相识,就有另一种意外的亲近,一种上天注定的感觉,散发思说道:“我觉得我变成白骨精后天天睡觉,就是为了醒后认识你。”
“少灌迷魂汤。”陆城看他,“你又不止醒过来一次。”
班顾冷哼一声:“那肯定是你错过了。”
“原来还是我的错?”陆城吃惊。
班顾伏在他肩上,低下头,黑长的头发垂下来,阴气森森地说:“你百年前就应该走到444号洋楼,然后就能碰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