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城回到住处,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家里乌漆抹黑的,楼上楼下找了一圈,才在游泳池旁边找到班顾,浑身透着心虚气短的模样。
“闯祸了?”陆城打开灯,过来端详了一下班顾的脸色。
班顾移开目光,把小蛋糕放在陆城手上,贿赂:“请你吃。”
陆城有些疑惑,注意到袋子里装着的两根数字蜡烛:“这是?”生日蛋糕?
“娄队长送我的。”班顾决定化繁为简,在饮品店发生的细节可以忽视掉。“陆城,过生日要吃蛋糕吗?”他活的时候,应该是没有这种甜点的,死后那就更挨不上边了……生前死后加起来N年,这是第一次有人送他生日蛋糕。
娄队长家的小称坨真幸运,年年都有生日蛋糕收。班顾觉得自己嫉妒得快要黑化了。
陆城沉默一会,摸了一下班顾的脑袋,放柔声音:“其实这本来是西方的传统,但这些年我们这边也有了这种习惯,传统上还会吃长寿面。”
早早就狗带了的短命鬼班顾听得聚精会神,埋地底多年,他这是错过了多少好玩的。
陆城摇摇头,也就小孩子才会心心念念盼着过节过生日,把蜡烛插在小蛋糕上点燃,关了灯:“今年先将就,明年再好好过生日。来,许三个愿望,再把显蜡烛吹了。”
班顾在泳池边上跪坐好,神情凝重地像在做什么攸关生死的大事:“第一个愿望:明年跟陆城一起过生日。”
陆城神色微动,笑:“这个算不上愿望。”
“别打断我,许愿要虔诚。”班顾瞪眼,然后再郑重地许第二个愿望:“后年的生日也要跟陆城一起过。”
陆城失笑,想说什么。
班顾阴森森地:“你不许打扰我许愿,不灵了就怪你。”
“行,我安静。”
班顾的嫌弃差点实质化,他大人大量不跟陆城计较,许愿的关键时刻不以分心:“第三个愿望……”想了半天,小声问,“我可以许愿再来三个愿望吗?”
“不行,不能贪心。”
班顾失望,嘟囔:“我要的又不多。”
陆城陪他坐在泳池边上,把衬衫上面的几颗纽扣解开,问:“你可以许个大点的愿望。”
班顾一本正经地:“不行,要许小一点的,能实现的愿望。”他得意的一抬下巴,“我要我许下的所有愿望,全都能实现。”
陆城顿了顿:“你怎么知道就能实现?你刚才许的愿望全都跟我有关,决定权在我这。”
班顾面无表情,怨气四溢,声音飘飘渺渺的:“我不是人,我要你陪我你就得陪我,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就算你死了,我还可以拖着你的尸骨陪我过。”他不怀好意地瞒陆城一眼,“鬼,是不能拒绝的。”
陆城跟他讲道理:“原则上来说,鬼是无形的,你虽然有些特异,但得归属到精怪……”
班顾木木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睛都快融进黑暗里。
“……行,你生日,你说了算。”陆城识趣地闭嘴。
班顾阴恻恻的语气许第三个愿望:“大后年的生日也要跟陆城一块过,如果陆城死掉了,就一起在阴间过。”
“……”陆城哭笑不得,“你高兴。”
班顾大发慈悲地挖了一大块蛋糕喂到陆城,满怀期待:“ 你先吃。”里面还有水果和布丁呢。
陆城不大喜欢甜腻的食物,又不好拒绝,迟疑了一下,这才张嘴吃了这一口蛋糕,味道居然还不错。班顾看他吃了蛋糕,满身的鬼气一扫而空,笑容灿烂,通透阳光,自己也挖了一匙放进嘴里,提要求:“明年我要大的。”
“喜欢的话,平时也可以吃。”
“不行,生日蛋糕一定要在生日吃。”班顾很有仪式感,虽然今天不是他的生日,他的出生日期也是个X,但是,明年一定要在身份证上记着的日期吃生日蛋糕。如果他嘴馋了,可以吃别人的,“陆城,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我不过生日。”陆城轻描淡写。
班顾含着塑料匙,两眼瞪得跟铜铃似得:“生日这么有意思,为什么不过?”
陆城屈指在他脑门上轻弹了一记,忽然问:“要不要喝酒?不过。未成年的话,喝不大好。”
“……”班顾决定要把死后的日期一块算上,“我觉得我至少有一千零一十六岁,我什么酒都可以喝。”
陆城失笑,下楼拿了酒和酒杯上来,瓶塞都启开了才皱眉问:“你……能喝吗?”班顾的那堆陪葬里好像就没有吃食一类的陪葬,而且,班顾给他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能的。”班顾一口咬定,有些迫不及待地捧起杯子。
陆城又看了班顾几眼,想着好歹也算补过的生日,不能太扫兴,倒了一点酒在杯子里。
“嗯……”班顾捧着杯子又等了一会,确认陆城没有再给他倒一点的打算,撇了下嘴角,小气啊。
“先试试。”陆城无视掉他哀怨的眼神,“喝不惯的话,换饮料。”
话音刚落,班顾已经举着杯子一口干了,咂吧了下嘴巴,两眼一亮,又把杯子凑了过来,看陆城没反应,伸手指将杯子推过去一点。
陆城审视着班顾的脸色,反省了一下,毕竟班顾不是人,他不能把他当人看,就又给班顾倒了一点。
“我要多一点。”
“不行,意思意思。 ”陆城拒绝,“这是酒,不是水。”
班顾又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
“……”陆城有点后悔自己的提议。
班顾沉默地将杯子往陆城这边推:“再多一点点。”
陆城僵持一会,投降:“ 这回喝了就没了。”
“嗯。”班顾重重点了下头。
陆城:“你生前别是个酒鬼。”这直勾勾的眼神,活脱脱酒瘾缠身的模样。
班顾想了会:“不知道。”没想起来。不过,陆城给他的酒很好喝,绵柔醇香,还有坚果的香味,不舍地将杯中的酒喝掉,目光在酒瓶上流连往返。陆城好像有一个酒柜,里面全是这样的酒。等陆城上班后,他可以偷一点来……再藏一点在自己地宫里。
陆城越看班顾越觉得不对劲:“班顾?”
班顾冲他一笑,身子一歪,就往泳池里扎,陆城吓了一大跳,动作比意识还要快地拉住了班顾,晚一步,他的泳池就要变成白骨汤。
班顾甩了一下头,清醒了一点,哀哀怨怨地看了陆城一眼,飘过来,直愣愣地瞪着眼,抽抽鼻子,嗅了嗅,整个眉毛都拧在了一起,指控:“你养了别的白骨精。”
陆城有点傻眼,他没想到班
顾居然还真能喝醉,也就几口酒。
班顾伸出手,从陆城的口袋里捏出一节小骨指,凄怨得跟窦娥含冤似得:“你看,我就说你身上有阴气。”
陆城:“这是你自己的指骨。”
“不可能。”班顾伸出一只手,隐去皮肉,又是骄傲又是伤心,“我比它好看多了。”
陆城试图比较一下,离开班顾的骨指成色会不会有什么变异,看来看去,觉得差不多:“都挺好看的。”
班顾更伤心了,全世界没有什么白骨比他好看的,陆城不是眼瞎就是变心了,如泣如诉地又看了陆城一眼:“我是最好看的。”
能喝醉,那应该也能吃点解救药醒醒酒?陆城从班顾手里抠回小骨指,生怕醉鬼把它给扔了。
这下好,班顾心碎欲死,垂着头,滴着怨气离开泳池往楼下飘。陆城真想给一个多小时前的自己一巴掌,起身跟着班顾下楼。
大概走廊的灯惹到了班顾,班顾飘上去戳了灯一下,陆城睁睁睁地看着灯管灯盏齐齐炸开,琉璃碎稀里哗啦掉了一地,认命地把飞到自己身上的几片掸下去,正打算把碎片扫一扫,就看班顾把魔爪伸向另一盏灯。
“还闹。”陆城忙冲上去阻止班顾,把小指骨放在手心,“这是你自己的骨头……”
“啊,我碰了别人的骨头,太恶心了。”班顾惊恐地甩手,跟沾了什么脏东西似得落荒而逃,连飘都飘不稳了。他的小指骨也厌恶地踉跄要逃,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躺在陆城的掌心,彻底地失去了生命的气息,跟普通的舍利子没什么差别。
陆城愣了半天,不得不重又收起指骨,冲到一楼,班顾正可怜兮兮地抱着沙发垫,窝在沙发那动也不动。
“班顾?”
“我好疼……”半晌,班顾才垂着双眸轻轻道,他的声音虚渺得像要散去一般。
陆城矮下身,也放低了声:“哪里疼?”
班顾愣了愣,努力想了半天,总算想起自己回家前受伤了,指指胳膊:“这里疼。”
陆城移开他的抱枕 ,看了看他的上下手臂,光洁玉白,没有一点的伤痕。他试探地稍微用了点力道,尾戒上红色的光芒柔柔地绕了几层,内里应该也没有伤:“这里为什么会疼?”
“回来时有人打我了,用椅子。” 班顾认真地说。
陆城沉默,他很清楚,这些根本伤不到班顾。
班顾静静地体会了一下:“咦?好像不疼了。”自连忙己检查了一下自己胳膊,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伤口,困惑,“我好像没伤?”
陆城笑:“没受伤是好事,我给你倒杯牛奶。”
班顾一愣,立马挂到陆城肩上:“我也要去。”
陆城没办法,觉得改天有必要去检查一下颈椎,早晚有一天他的脖子会弯掉。
“陆城,你陪我。”班顾小声说。
“……好。”
“那……晚上睡在石棺里。”
“……自己睡去。”
.
娄竞一个人躲书房里抽着烟,他家称坨娄凯探进头,挤眉弄眼:“哟,老娄,咱家太后在客厅,你居然敢抽烟,这是膨胀了?”
“闭嘴,关门,进来。”娄竞掐掉烟,怒瞪一眼儿子。
娄凯闪进来,做贼似得关上门:“老娄,我帮你掩护,你得给点掩护费,一百块钱怎么样?你发个红包过来,我孝敬回二十。您看,我得到父亲的关爱,您得到了儿子的孝顺,皆大欢喜啊。”
“算得挺精啊。”娄竞给了儿子一个巴掌。
“唉哟,您老这下手怎么跟后爹似得?”娄凯抱着脑袋抗议,又狐疑,“老娄,你这脾气不对啊,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吧?”
娄竞怀疑自己这儿子是不是搁医院里抱错了,天生一贫嘴?
娄凯拖椅子过来,捅一鹰嘴突给他爹:“上阵父子兵,跟我说说呗。”
娄竞指指一边一张椅子:“你说我拿这椅子砸你胳膊上会怎么样?”
娄凯倒吸一口凉气:“咱俩真是亲父子,不掺假,不信去验验,如假包换。再说,就算是假的,养了十好几年的,你这就要杀子了?”
“你爸准头好,不会砸你脑袋上。”
“那我胳膊还要不要的?说不定就粉碎性骨折了。”
娄竞沉默:“说不定没事,连青紫都没有。”
“怎么可能没事,你儿子我是血肉之躯。”娄凯嚷,“就算有机率毫发无伤,那也是奇迹,约等于不会发生。”
娄竞点了下,默念:“除去所有的不可能,留下的,不管多么不合理,那也是事实?” 那这个事实是什么?
娄凯暗叹:他爹这是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