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廖清欢平复下心情,只觉得自己肚子里饿得非常难受,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

这身体一饿就手软脚软的,甚至还头晕,以前他们家酒楼有个圣玛丽医院的医生经常来吃饭,听他说过有些人容易低血糖,症状跟原主这身体有点像。

所以廖清欢赶紧走进厨房,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然后开始翻看食材,准备做份粥,既容易消化做起来还方便。

在她拿起一颗送过来的鲜笋时,后门进来一个弓着腰,同样不敢抬头的男人。

“廖,廖同志。”

刘红星跟廖清欢打了声招呼,见她站在案板前,身体快将整个案板挡住了,有些难言的挪开视线。

廖清欢回过头,朝刘红星一笑,“刘同志,吃早饭了吗?我准备煮个粥喝。”

刘红星眼睛一眨,他在这做了六年的配菜工,廖清欢则是顶了她妈朋友的班进来的,可她手艺不行,再加上一等厨师和二等厨师都不喜欢她,也不会让她做菜,都是干打杂的活。他们俩在后厨这边算是比较熟的,同病相怜的那种熟。

因为熟,刘红星也更清楚廖清欢长什么样。她是真的胖,胖得像座小山,脸颊鼓鼓的,眼睛都被肉挤得眯成了一条缝。平时也不休边幅得很,经常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在厨房里呆一天下来,头发都油成一缕缕的,脸上的油渍挂在脸肉上很不好看。

但刚刚,看到廖清欢笑容的刘红星愣了一下。还是那张脸,只是脸上不油了,头发也扎得整整齐齐的,再加上一抹浅浅的没有让肉挤在一起的笑容,有一种干净纯真的感觉。

“行,你帮我做一点吧!”

刘红星没有拒绝,虽然廖清欢厨艺一般,但也是能入口的,只是不怎么好吃而已。边上工厂里干活的年轻人多,比较挑口味。这要是在乡下,哪管好吃不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廖清欢点点头,把自己挑好的食材拿出来。

虽然食材有限,可饭店还是有一些基本食材的,除了普通蔬菜之外,就只有几条鱼和一些猪肉了。这些食材都是统一供应的,据原主的记忆得知,全西城的国营饭店都是一样的食材。

资源太匮乏了,她摇摇头,他们家酒楼开了那么多年,从来就没有这么缺过食材。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只要她想弄回来的,花钱就能弄回来。而这里是花钱都没用,没有就是没有。

……

廖清欢见送来的食材里有鲜笋,琢磨着做个鲜笋粥还是蛮不错的,能促进消化润肠,有小小食疗的作用。

她从装米的缸里抓了一把粳米,洗干净后就直接用一口罐子小火炖着。

笋确实新鲜,笋衣上还带着水珠儿,将笋衣直接去了,廖清欢拿起案板上的菜刀将笋切成比头发要粗些的细丝。又拿根葱只要葱白,同样切成细丝。

她切丝的时候刘红星正好路过,他是配菜工,这会得把菜配上。也就那么随便看了眼,然后就瞪大了眼睛。

他是知道廖清欢刀工的,很一般。但现在她一手压着笋片,一手拿着菜刀,下刀如影,几乎是眨个眼的功夫,根根浅黄比发丝略粗的笋丝就出现在了案板上。

这还不算,廖清欢又很利落的去葱叶留葱白,一把剁骨刀在她手里灵活得很,刀尖在葱白上一划拉,层层葱白就露了出来,再这么飞快的切了几刀,葱白就和那笋丝一样了。

廖同志什么时候用刀这么厉害了?

“刘同志有事?”

廖清欢转头看向旁边眼睛像铜铃的刘红星,怎么嘴巴张这么大,她粥可还没煮好呢!

刘红星赶紧将嘴巴闭上,“你刀工?”怎么这么好?

廖清欢拿着剁骨刀晃了晃,磨得珵亮的剁骨刀闪烁着凛冽的寒光,刘红星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咽了口口水。

“也没什么,我就随口一问,去洗菜了,您继续忙。”

见刘红星拿着一筐土豆落荒而逃的背影,廖清欢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正要找个借口解释呢,怎么刘同志就跑了?

不管刘红星,廖清欢用一个小碗装了点水,将笋丝放入水中,然后撒上一点细盐。

这会粥已经煮开了,将煮得浓白的米汤倒出来,用一个勺子把煮软乎的米粒按压碾碎,再将米汤倒入重新开煮。

刘红星进进出出好几回,时不时就拿眼神落在她身上,只觉得她煮粥的动作还挺好看的,一抬手一低头的时候,都显得游刃有余。

碾碎的米糊糊和米汤混在一起,熬到粘稠浓软的时候,再把笋丝和葱丝撒到粥里,稍滚一下,点上两滴香油。

刘红星这会正在把洗好的蔬菜往案板上放,陡然闻到了一股清淡却又诱人至极的香味,他嗅了嗅鼻子,看着廖清欢将那口粗陶罐子端起来,直接放在了他面前。

白莹莹的,如果说和普通白粥有什么区别,就是廖清欢熬的白粥没有大米开花,而是类似于米糊糊,里面撒着略带一点浅黄的笋丝,还有润白的葱丝。但那香味就跟钩子一样,让他忍不住又深吸了一口香味,然后很诚实的咽了口口水。

“自己拿碗盛吧!”

廖清欢早就饿到不行,拿碗先给自己盛了。

后厨不好吃饭,她端着碗去了前面,坐在厨房门口那个餐桌上。

罗翠芳和林香香俩还在嗑瓜子,看到她出来,罗翠芳翻了个白眼,继续拉着林香香说悄悄话。

“真烦,还出来吃,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要有客人想进来吃饭的话看到她都得吓回去。”

罗翠芳抱怨了一下,说着说着就嗅了嗅鼻子,扯了下林香香。

“你闻到什么味没?怎么这么香?”

林香香也闻了下,确实有一股香味,很勾人的香味,像是吃的。她精神一震,赶紧站起来,开始在门口那块地到处闻。

廖清欢舀着鲜笋粥往嘴里送,食材还是很新鲜的,就是熬的时间不够,要是再加上十五分钟,熬得更浓稠一些,喝起来满嘴的米香混着鲜嫩的笋丝,滋味肯定不错。不过这身体实在是饿得慌,再等十五分钟估计得晕过去了。

一小碗快喝完的时候,本来跟罗翠芳嗑瓜子的林香香突然就凑了过来,小巧的鼻子一耸一耸的,没等她说话,厨房的门帘被人一把掀开,刘红星端着碗,兴奋的看着廖清欢。

“廖同志,你这个鲜笋粥也太好喝了。”

他刚刚已经喝掉了一碗,在喝之前,他就觉得是一碗很普通的白粥,香确实是香,但白粥嘛,肯定不如肉的味道好。哪知道他尝了第一口,就发现不对了。确实是很普通的白粥,应该是中间碾过一遍再熬的原因,喝起来更加软滑厚重一些,不像是喝粥,倒像是喝熬得浓稠的牛乳。那鲜笋丝放得恰到好处,脆嫩鲜香,再加上葱白的甘甜,和牛乳口感的白粥配合起来,叫人一口接一口,喝得都停不下来。

他哪里喝过这么好喝的白粥,明明就是普通的食材,一点肉星子都没放,可愣是比肉还要好吃。所以喝完一碗之后,他就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赶紧过来夸廖清欢。

“好香啊!”

林香香陶醉的说道,盯着廖清欢碗里剩下那点粥垂涎欲滴。

“何止是香,我跟你说,这白粥喝起来就跟煮到粘稠的牛乳一样丝滑,鲜笋的味道非常清香,一点都不涩。”

刘红星有点兴奋,既然廖清欢能熬出这么好喝的粥,那早上可以卖白粥当早饭啊,这样也不至于全天都没有生意。

他越说林香香看着廖清欢碗里的眼神就越火热,要不是廖清欢还端着碗,估计她都要上手抢了。

廖清欢手一顿,赶紧把剩下的喝进肚子里。

“还牛乳呢,我才不信她煮的粥能有那么好吃,刘红星你不会是对廖清欢有意思,故意这么夸她的吧?也是,你们俩一个胖,一个憨,还挺般配的。”

罗翠芳听刘红星夸廖清欢做得好吃,一点都不信。但凡她有那手艺,工厂那么多工人也不至于绕着饭店走了。不过这味道确实香,香得她都忍不住吞口水。

“你,你瞎说什么呢?我和廖同志之间清清白白的,你不要随便乱说话。”

刘红星脸一红,不是害羞,倒像是气急败坏。

罗翠芳哼一声,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那原本死盯着廖清欢的林香香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厨房,出来的时候端着一个碗,嘴里鼓囊囊的,眼睛眯着非常享受的样子。

“林香香,你怎么回事?不准吃。”

看到林香香居然端着碗,里面装的正是如牛乳细滑的白粥,罗翠芳气死了。刚刚还说跟自己一个阵营呢,结果转头就去吃人家的东西,太没出息了。

旁边的刘红星则瞪着她的碗,廖清欢熬的不多,三碗的量,他还想着如果廖清欢不吃了,他就把剩下一碗也吃了,林香香居然把这碗给抢了。

林香香享受者把嘴里的粥咽下去,香、滑、软,太美味了,简直颠覆了她对粥的印象。

听到罗翠芳喊着让她不准吃,她端着碗,讨好的送到罗翠芳面前。

“真的很好吃,要不你也尝一点。”

那语气可舍不得了,还伸出小拇指比出一点点的手势,生怕罗翠芳多吃了。

廖清欢拿着碗站起来,罗翠芳那样子都快喷火了,偏生还不好对着林香香发出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好笑。

罗翠芳气得咬牙切齿,看到廖清欢嘴边的笑容就知道她是在嘲笑自己。这时候外面走进来几个人,后面几个年轻点的穿着军绿色的衣服,带着军绿色中间有个红星的帽子,斜挎着军绿色小方包,看起来精神抖擞得很。前面两位年长的则穿着黑色方领衣服,很讲究。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各位同志们都在啊,那正好,有个消息需要通知你们。”

说话的人长着一张方脸,表情严肃,隐隐约约带着一股子傲气。

罗翠芳回头一看,正是商业局的人 ,领头那一位是她姑的领导,她喊叔的。

“杨,为人民服务,同志,请问是什么消息?”

没想到商业局的人来这么快,罗翠芳顾不上生林香香的气,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只是她眼底满是兴奋,还轻蔑的看了眼拿着碗站在厨房门口的廖清欢。

注意到罗翠芳眼神的廖清欢心一沉,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果然,那位挺傲气的同志开口了。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各位同志,由于和平饭店经营不善,商业局决定一个星期后将和平饭店关闭,至于各位同志的工作安排,再另行通知。”

“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确实是这样,和平饭店一直开着是浪费老百姓的资源,关店挺好的。”

罗翠芳非常得意的说道,至于所说的工作安排,她反正会成为营业员。端着碗的林香香两边看看,悄悄往罗翠芳那靠了点。

刘红星脸色非常难看,他可清楚得很,和平饭店都关了,他们能去哪?其他饭店几乎全都插满了人,他当初来和平饭店,都是顶他妈的班过来的。没了工作,他就只能到乡下去做知青。就在他着急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旁边的廖清欢举起手来,声音懒洋洋的。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这位同志,主席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和平饭店经营不善是最近几个月的事情,为什么经营不善,难道不是因为一直没有安排人过来干活吗?现在的和平饭店只有我一个三等厨师,和一位配菜工,以及两位只能上菜的服务员。没有饭店经理进行管理,就算我们想经营,都没办法把饭店经营好。如果商业局那么草率的决定关闭和平饭店,是不是跟主席说过的话相悖呢?”

平地惊雷,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廖清欢身上。

杨建设没想到自己过来通知一下,居然有人敢反驳,再一看还是一位长得实在不堪入目的女人。只是对方将主席都般了出来,又说得有理有据,他要是执意关店,那就如对方所说,商业局的决定和主席相悖。那可是要命的,旁边的小张一直没找到机会把他弄下去,自己若是处理不好,对方得告状。

他这还想着该如何解释呢,罗翠芳跳了出来。

“什么叫和主席说过的话相悖,你别混淆视听啊。主席还说过形式主义害死人呢,如果不关店一直开着岂不是浪费?再说了,如果不是你手艺太差,怎么会经营不善?这都怪你。你不愿意关店是怕自己没了工作吧?那像你这样没能力的人能在这干几个月已经烧高香了。”

廖清欢将碗往桌上一放,然后斜靠在门框上,姿态懒散。

“罗翠芳同志,我是在跟这位同志沟通,而不是在跟你说话。你也是饭店一员,不护着饭店怎么尽往外说话。看起来你好像迫不及待的想饭店关门,在我们这个小团体里你可就是叛徒,是反动派。”

杨建设赶紧拦着要吵架似的罗翠芳,给她使了个眼色,随后面带和煦的笑意看着廖清欢。

“这位同志,我知道你在这饭店工作,对饭店有感情。但主席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很明显,饭店没生意,那就是打不赢,既然打不赢那就只能走了。也不是我们不想安排其他同志过来,但没人愿意进门吃饭,就算安排了其他同志,也还是没有生意。你放心,虽然饭店关门,但你们的工作肯定会安排好的。”

他以为廖清欢是担心工作问题,于是干脆把这个包票打上。现在的工作那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饭店如果改成商店,已经有不少人都盯着工作了。本来他想着这饭店里的厨师和配菜工也没什么用,打算直接让人去乡下的,再把原本会分配给他们的工作让自己侄子侄女顶上。现在对方闹得这么厉害,他只能打消了自己的计划。

“现在没人愿意进门吃饭,不代表以后没有人,你们用这种强盗逻辑强迫关店,根本就没有抓住主要矛盾,其他问题自然也得不到解决。既然你们不安排人过来,也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现在店里就只有我们几个人,不是不能做出成绩来。之前只是还在调整,各位领导需要给我们时间,如果一个月内生意还不好,那我绝无二话。”

关店理由无非就是生意不行,但廖清欢管理自家酒楼那么多年,什么时候生意不好过。原主做菜味道一般,客人不愿意进来。但她不一样,这是她家的酒楼,哪怕现在不属于她了,她也不允许酒楼因为生意不好这种理由关闭。

杨建设沉吟片刻,又转头和身后同志们商量了下,再看向廖清欢时,将不满隐去,做出一副宽容且欣赏的态度。

“这位同志说得对,我们确实没有抓住主要矛盾,没把问题解决就草率的提出了决定。既然你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也有这个信心把饭店搞好。那就先让你们再干一个月,如果生意还是不行,那这场仗,可就真的得退了。”

他的话语里还带着隐含的威胁,廖清欢像是没听出来一般,露出了她到这里以来最灿烂的笑容。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这场仗,我们一定赢。”

……

商业局的人来去匆匆,等人走了之后,罗翠芳终于忍不住了,她一个健步冲到廖清欢面前。

“你愿意围着灶台打转,我们可不愿意。这饭店以后会改成商店,到时候我们可就是光鲜的营业员了,你倒好,居然还要让我们再多等一个月。要干你自己干,我才不干。”

廖清欢将碗拿起来,见她气得脸通红。难怪之前那么兴奋呢,感情是想当营业员啊!

“你要不愿意干,那就走,还有谁愿意走的?可以跟她一起。”

她扫了眼林香香和刘红星。

刘红星很果断的站在了廖清欢身边,“廖同志,我和你一起。”

他在饭店干了六年,早就有感情了。什么营业员不营业员的,他就喜欢围着灶台打转。

林香香看看廖清欢,又看看罗翠芳,将碗往桌子上一放,站在了罗翠芳身边。

在哪做事都一样,店里没生意这么久了,再来一个月也还是没生意,还是罗翠芳这靠谱一点。

廖清欢点点头,在罗翠芳露出得意表情的时候,轻描淡写的说道:“现在你们也走不了,只能等一个月。目前店里就我一个厨师,在饭店里也是最大,我说什么你们听什么。这期间你们可还是服务员,进门吃饭的客人都给我服务好了,如果被我发现你们故意不招待客人或者是赶客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罗翠芳不屑,什么不客气,说得这么厉害,还能对他们做什么不成?

廖清欢轻睨她一眼,她能不客气的地方多着呢。小丫头片子跟她耍心眼子,到时候哭着走人可不怪她。

……

到后厨房的廖清欢将厨师要穿的白大褂给自己穿上,又仔细的洗手。

身后的刘红星叹了好几口气,他现在又觉得自己一时冲动。明明知道饭店的情况,就该拦着点廖清欢的。

这会见她气定神闲的洗手,面上丝毫不慌,忍不住说道:“就一个月时间,之前可是四五个月都没生意,这一个月怎么才能有生意啊?”

廖清欢转身绕过他,将鱼拿出来,很普通的草鱼,就三条,个头还不是很大,但肉质肥嫩,挺好下手的。又检查了下猪肉,很好,非常新鲜,再往下一翻,居然还有猪下水,剩下的就是一些普通的蔬菜。

对上刘红星着急的眼神,她胸有成足的说道:“到中午你就知道了,现在去菜板上写上,今日供应,炭火烤鱼,酱卤肉,红烧狮子头,清炒时蔬,主食就供应大白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