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定这两个字还没有念出来, 宫盈便嗅到身边突然多了一阵芬芳香气,紧接着柔软的发丝从自己的右手手臂擦过。
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白布便被人夺了过去。
轻软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莫名给这无边无际的夜色添加了些许粘稠的旖旎。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竟然是一只偷鸡摸狗的小贼,咦咦咦,这小贼看起来,好像有些可爱呢。”
声音是晏清歌的。
……
她的身边再没有跟随着那么多战战兢兢的仆从, 孤孤单单一个人。
身材瘦削却高挑, 后背清瘦, 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地上的灰尘, 此刻正半跪着坐在地上, 低头好奇地看着手中脏兮兮的白布。
她看了会儿, 脑袋歪了一下, 声音里有着妙龄少女才有的天真与娇憨:“大半夜来人家的闺房, 就是为了偷这么一方白布吗?”
大概是沐浴过, 晏清歌这会儿换了身裙子, 仍是粉群,却显得更为娇俏。身上的香气也比白天见到时的香气要更为好闻些,宫盈差点以为自己这会儿正站在春天百花齐放的偌大花园里,前后左右都被浓郁的花香所包围着。
这大晚上的,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联系起刚刚在柜子里面翻出来的牌位, 宫盈的大脑当机了片刻。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破屋子。
是她的闺房吗?
真的不是鬼房吗?
不管宫盈前看还是左看还是右看, 都只能看出房间的阴森鬼气, 黑漆漆的,除了两根幽幽跳动的白色蜡烛外,再也望不见其他亮光。
就算不提晏堡主对她的宠爱,只是按照她的身份来看,也绝对不可能会住早这样一间屋子吧?
晏清歌的声音里似乎带着轻柔的笑意。
这会儿的她,和白天时候的她不太一样,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宫盈也说不清。
她盯着晏清歌白净手指中间拿着的白布,开始思考,若是现在将白布一把抢过,然后迅速跑走,会不会被抓回来。
黑灯瞎火的,自己出门之前又特意戴上了斗笠帽,要是能够迅速将她甩掉,对方若是人的话,应该认不出自己的身份。
若真要是鬼……
那就下辈子再见吧。
不过,这个念头从刚刚冒出来,那边人就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转了个身,将白布攥得更紧了些。
宫盈默默打消了自己之前的念头。
但是,冷静下来后,她便意识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晏清歌都是晏堡主的女儿,身为她的掌上明珠,怎么可能会没有武功?
宫盈这种身体病弱不能习武的人算是个例外,可晏清歌的身体看起来却好得很。
视线一瞥,甚至可以看到对方手心上因为常年练武而磨出来的细茧。
“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模样看起来,当真有些眼熟呢。”
为什么对方可以隔着一层厚厚的黑布,在这黑灯瞎火的情况下发现自己的模样看起来很眼熟,这个问题宫盈已经不想问了。
她默默待在原地,当自己的哑巴木头人。
并在心中念经: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那边,晏清歌的声音又转了好几个调调,她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语气突然低了下去:“啊呀,我好像想起来你究竟是谁了呢,你是不是白日那个,长得好生奇怪的小公子呀。”
她稍微朝宫盈靠近了些,馨香气味似乎顺着擦过来的气流灌进了宫盈的衣服内。
“我听说,就是你在武林大会上打赢了桃雅儿?”
“我还听说,你是个小哑巴?”
“你是过来偷什么的呢,这白布上,我看可什么东西都没有呀。难不成,不是为了白布,小公子今日是专程为我而来?”
她的话说着说着,声音便越来越软,不仅仅是声音,就连身体也是如此,似乎跟着声音一起融化,浑身上下就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轻轻地,轻轻地靠到了宫盈的身上。
“你是不是也和那些人一样,是专程为了清歌的这张脸而来。”她的声音里面夹杂着宛转悠扬的笑意,像是下一刻就能当场变作小黄鹂。
宫盈:震惊.jpg。
传闻中的江湖第一大美人,居然是个自恋狂。
但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这话由她说出来似乎又十分合适。毕竟,满江湖都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好看的人,她不自恋,还能有谁敢自恋。
再加上,那张脸的确吹弹可破赏心悦目,视线刚望过去,宫盈便默默将自己吐槽的话吞了回去。
行吧,你长得好看,你说什么都有道理。
晏清歌十分自来熟,她表情自然地将自己的身子窝进了宫盈的怀里,脑袋枕着宫盈的腿,仰头,目光熠熠发光,隔着黑布,目不转睛地盯着后者的脸。
事实上,晏清歌的身量要比宫盈稍微高大那么一些。
身材高大的那个,依偎在身材娇小的那个人的怀边,这样的画面看起来本应该要多违和有多违和。可偏偏,这动作由晏清歌做出来,就十分的自然。
好似,她就该是最娇柔的那一个。
宫盈有些手足无措。
她摸不清晏清歌究竟想要做什么,脑袋有些发懵。照理说,偷东西被发现以后,就算不扭送衙门,也该抓起来杖责才对。
可这个晏大小姐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
清歌的声音就像是在哼着小曲唱歌一般,声音绵绸里夹杂着些许甜腻:“你是不是对人家一见倾心啦?”
话说着,她伸手,隔着空气和黑布,轻柔地刮了一下宫盈的侧脸。
眼眸中竟然还夹杂着些许可望不可得的感伤。
这样简单的动作,被她做出来,又莫名多了不少的蛊惑意味。
不过,宫盈对她的惧怕倒是莫名消散了。她这样看起来,怎么说都不像鬼魂。
倒是有些像小花妖,眼睛清纯里面又夹杂着些许魅惑。
但是……她究竟在说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幸好两个人都是妹子,宫盈一点儿都没有自己被吃了豆腐的自觉,她只是有些懵。
更让她感到忧愁的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将白布从对方的手中抢过来。
硬夺的话,会激怒她吧?
不过,白布到手,就算是直接离开晏家堡,换个身份远走高飞也没有什么问题。
谁料,还没等她动手,晏清歌便笑嘻嘻地将白布主动塞到了她的手中。
“女儿家的东西,可不能随便拿哦。”她直起身,长发如瀑泄在肩头,精致的脸蛋在幽幽的白色烛光下显得梦幻无比,“若是想要的话,你是不是应该拿一些东西来同我交换呢?”
还未等宫盈回应,面前的晏清歌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一般,“噗嗤”一声笑了:“我说小兄弟,你当真是个哑巴吗?”
宫盈:“?”
她看起来就这么不像哑巴吗?
她可全程都没有说过话的。
这么尽职尽责的哑巴,全天下都不一定能找出第二个来,你看人家正常哑巴,偶尔都会“啊”两声呢。
晏清歌却还在笑。
“你真的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呆,才会特意装作哑巴吗?我看呀,你就算不是个哑巴,也是个呆子。”
她说呆子的语气,像极了宫盈上辈子在电视剧里面看到的,孙悟空喊八戒“呆子”时的语气。
宫盈抓紧白布,决定挥挥手和她告别。
晏清歌的视线却突然瞥了过来,她看了一眼宫盈握着白布的手,唇边笑意稍稍收敛了些。
气氛好像变得有些奇怪。
宫盈不太能摸清对方的路数,也不清楚这么大半天下来,她究竟说了些什么东西,不过却很自觉地在脑袋里面给对方打上了个“可能是疯了吧”的标签,自然便没有了那么多的警惕。
拿到白布后就趁着夜黑风高偷偷离开晏家堡,问题应当不大……吧?
晏清歌的表情却突然变得正经了很多,一改之前的模样,眼波流转,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放轻了些许:“你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东西?”
喜欢不喜欢的,和宫盈关系不太大。
需要它倒是真的。
不过,对方的语气,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是在说——“你是真的很喜欢我?”
宫盈表情呆滞,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晏清歌的表情却突然变得悲伤了起来,她背靠到后面的木桌上,孤零零地坐着:“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有人像你这般,毫无保留地喜欢我。”
宫盈:“……?”
果真是在问是不是喜欢她!
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哦宝贝,你白天身后跟着的那些仆从要是听到了这些话,肯定是会哭的你相信吗。
难道你的本体是这块白布?
吐槽就这么卡在了嘴边。
身为一个只能默默在心里吐槽却没有办法说出口的人,宫盈现在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悲伤。
她什么都不能说,就只能掀开黑布,递给晏清歌一个悲伤的表情。
她有些愁。
她怀疑对方正在耍自己玩,但是她没有证据。
要不是因为这块白布是重要的任务道具,宫盈一定已经将白布扔到了对方的脸上。
但是假设怎么说都是假设。
拿人家的手软,宫盈只能用略显悲伤的表情一言不发地望着对方,希望这位奇奇怪怪的晏大小姐可以行行好,大发慈悲放过自己,猫抓老鼠什么的,都老鼠的心脏来说,实在是个极大的挑战。
晏清歌却并没有就这么放过她的意思。
她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宫盈,望了好半晌以后,突地冒出一句话:“真这般喜欢我的话,公子不如娶了我吧?”
宫盈:“?”
她表情呆滞。
回想起今天白天在客堂里面,邱燕燕说的那些话,她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邱燕燕说,晏大侠舍不得将女儿嫁出去,所以拒绝了许许多多上门提亲的英年俊才。
那么,究竟是因为晏清歌晏大小姐的性格脾气古怪,所以晏堡主才不敢将之嫁人。
亦或者是因为……晏大侠一直将她放在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阴森房间里面,才导致晏大小姐性格变得古怪了?
不过,不管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只有一件事情是宫盈能够确定的。
晏清歌绝对是不太正常的。
就脑袋里面冒出这些想法的这短短的时间里面,面前的晏清歌已经从起初的“提议娶她”,成功地过渡到了“非君不嫁”阶段。
为什么?
宫盈两眼呆滞。
就是因为她拿了这块白布吗?
要说晏清歌是对自己现在奇奇怪怪的脸一见倾心,宫盈是怎么样都不会相信的。
晏大小姐是个说到做到的性格。
眨眼的功夫,她便将宫盈的穴道点了,然后高高兴兴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现在我爹娘都睡下啦,你今夜在我这儿将就一晚上,明早我带你去见我爹娘哦,他们最会选日子了呢,不管是白喜事还是红喜事,他们都会为我安排得妥妥当当。”
稍微顿了一顿,她改口:“不对,是我们,他们都会为我们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就像晏清歌说的那样,这个房间好像真的是她的闺房。
不过,里面似乎是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一般,到处都是灰尘,房屋的横梁上面甚至还飘荡着一些蜘蛛网,鼻间稍微一呼吸,都能闻到浓郁的灰尘气味。
晏清歌却一点儿都不介意。
她不仅自己不介意,还替宫盈选择了不介意,十分热情地将被点了穴道的宫盈拖到了里面房间的床上。
被点了穴,没有选择权。
晏清歌笑眯眯地捋了捋宫盈的发,将她脑袋上的斗笠帽一把摘下:“哎呀,睡觉的时候就不要戴这些东西啦,太碍事了,都没法让我好好看清你。”
斗笠帽被她很随意地扔到了地上,发出很轻的声响。
她躺在里面,单身撑着脑袋,姿势慵懒却妖娆,表情专注地盯着躺在一旁的宫盈,又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声音带着笑意,轻轻开口:“你生得好难看呀。”
宫盈:“……”
没法说话,宫盈只能用眼睛瞪她,让她知道自己不悦。
“哎呀,是不是点了穴道没法睡觉。”晏清歌笑意盈盈,轻轻将宫盈睁开的双眼合上。
她手心微微凉,动作却很轻柔,像是在哄小孩子。
做完这些,她满意地拍了拍手,声音满意:“这样就好多啦。”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耳旁的声音却也因此变得清晰了起来。
宫盈静静躺着。
又隔了一会儿,听到耳旁有声音小声念叨:“你长得很像一个我喜欢的人哦。”
宫盈:“……”
这就是古代版本的纸片人之恋吗?
晏清歌喜欢的该不会是画上的小书生吧?
既然审美这么清奇独特,又究竟为什么要吐槽她现在生得不好看啊!
宫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默默在心里吐槽。
隔了会儿,温凉的手心再一次盖住了她的眼睛:“如果没有这眼睛,你生得就更像他了。”
又隔了会儿,手心盖住了她的鼻子:“还得没有这鼻子。”
盖住了她的唇瓣:“还有这嘴巴。”
一只手似乎不太够,另一只手也盖了上来:“啊呀,还有这眉毛也得遮住。”
很好,这下整张脸都盖没了。
难道你喜欢的人,就是传说中的无脸男?
晏清歌却满意得很,她想了想,将刚刚扔到地上的斗笠帽拿起来,不太客气地盖到了宫盈的脸上,声音轻快:“还是盖着布睡觉吧,这样看起来,更像他了。”
宫盈有些悲愤。
她在心里默默攥紧拳头,下定决心,等自己有机会,一定也要将这斗笠帽盖到对方的脸上,以泄今日心头之恨。
让她松了口气的是,晏清歌虽说疯疯癫癫,却到底是没做一些更奇怪的事情。
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躺了一整夜。
因为床上根本就没有被褥,只是硬硬的木头床板,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宫盈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被人用大锤子拆散重组过的一般。
身旁的位置空空荡荡的,晏清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走之前还贴心地给她解了穴。
宫盈起身,低头看了一眼,很好,白布已经不见了。
行吧……
出师不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她还没有死,就不哭了。
反正,易容丹还有几天的时间,只要能够从晏清歌那里将白布拿回来,应该就没事。
宫盈在心里这么安慰了自己一会儿,终于冷静平静地接受了面前的现实。
她翻身下床,从地上捡起斗笠帽。
这帽子昨晚睡着之前明明被晏清歌盖到了她的脸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会在地上发现它。
宫盈只能将这一切归结到晏清歌的反复无常上面。
对方的脑袋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反正是没有办法弄清楚的。
刚走到门外,宫盈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身影。
一身粉衣的年轻女子立在门口,背对着她,从背影上看,看上去似乎有些……寂寞的样子?
不过,这会儿她的气质同昨晚的气质看上去似乎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宫盈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没有离开,但想起昨夜对方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她这会儿便只想赶在对方发现自己之前偷偷溜走。
却没想,对方的背后就像是长了一双眼睛一般,宫盈的念头才刚冒出来,便见她已经转过身,面带笑意朝自己望了过来。
温柔干净的笑容里夹杂着些许歉意:“公子,昨夜的事情,是清歌冒犯了……”
宫盈:“?”
她居然主动同自己道歉了,这是宫盈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说来有些羞愧,清歌自幼便是如此,经常会突然冒出疯疯癫癫的话语,有时候就连自己都没有办法控制,今日清晨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惊吓到了公子,清歌心里便十分地愧疚,觉得无颜面对你。”
宫盈警惕地望着她。
不是她不愿意相信对方,实在是因为她拿走白布的行为同这会儿说话的语气匹配不上。
“希望公子可以忘记昨夜发生的事情,日后还请不要同任何人提起。”越说,晏清歌的声音便变得越小,到最后,她伸手捂住脸,一副不敢再面对宫盈的模样,声音里多了一些哭腔,“不然,不然……晏清歌便再无颜在这个江湖立足。”
嘤嘤唧唧啼哭完,晏清歌抬头望向她。
年轻女子面容姣好,那双眼睛就像是刚刚被水洗过一般,泛着盈盈的水光,看着好不可怜。
宫盈犹豫了会儿,轻轻点了下头。
这事,就算是让逼她说,她也不敢出去说啊。
毕竟当贼的可是她,她又不会傻到为了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把自己夜晚行踪诡异的事情给暴露出去。
见她点头同意,晏清歌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意。
佳人泪中带笑,楚楚动人,便是眼角的那滴晶莹泪珠,都显得极为凄美。
“昨晚的那些话,大多都是失去意识时候的我乱说的,公子全部忘了便好。”
宫盈点头。
但其实,就算对方不这么要求,她也不记得她昨晚究竟说了些什么了。
反正都是奇奇怪怪的胡言乱语。
“只除了一句不必忘记。”就像是刻意为之般,晏清歌稍微停顿了下,视线又落到了宫盈的脸上。
宫盈:“?”
似乎有些害羞,清歌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睫颤了颤,视线低垂,无限娇羞:“虽说昨夜说话的时候,清歌是没有意识的,可有一句话,即使是清醒以后,清歌也没有感到后悔。”
宫盈目露不解,但心里面却突然出现了一些不太好的想法。
“思来想去,我还是想要让你。”晏清歌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比天空的云朵还要柔软,“娶我。”
宫盈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一定是错了。
大错特错。
这样的晏清歌和昨晚的比起来,分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刚刚究竟是为什么会觉得她的气质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呢?
晏清歌的唇角带着浅浅淡淡的笑容,她的视线从宫盈的脸上短暂停留了片刻,接着又迅速划过:“公子不用担心,清歌并没有对你动心,办完大婚之后,你我二人可以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你也不用担心清歌会纠缠你。”
这样……就更不解了。
晏清歌轻笑了声:“可以说,你我各取所需,若我没有猜错,你来这里,是想要拿到这个吧。”
她摊开手,给宫盈看自己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方平平无奇的白布,可能因为在地上待了太久,上面沾染了些许灰尘,看上去脏兮兮的,同晏清歌白皙干劲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想要拿到这个,但……我清楚,你的目标是它。若当真想要拿到它,你我二人可以在这里做个交易。你去我爹娘面前说你想要娶我,其他的事情,全部交给我,事成之后,我便将这白布交给你。”
空气安静了片刻。
晏清歌突地笑了:“啊呀我忘了,你是个小哑巴,没办法说话,不说话也可以,你只需要在我带你去见我爹娘的时候,全程攥住我的手,我便答应将这白布还给你,如何?”
她说话的时候,就像是笃定宫盈会答应一般,美眸里有胜券在握的笑意。
宫盈会答应吗?
哦她当然不会。
闻言,她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紧接着二话不说转身,打算离开。
这种踩着别人陷阱往里面跳的事情,她才不要做,就算她笨,她也不做。
白布什么的,拿不到大不了不要了,莫名其妙去找到晏堡主求娶他的宝贝女儿,就算晏堡主没有扔刀来砍她,晏清歌的那些追求者说不定也会将宫盈撕成碎片。
在药臼升级之前,宫盈不愿这么做。
毕竟她的易容丹目前还能维持的时间不够多,若是再耽误下去,很有可能连自己的身份都要暴露在这里。
最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摸不透面前人的心思。
为什么非要让她娶她?
对脸蛋一见倾心太扯淡,毕竟画中人的长相摆在那里,审美就算是歪破了天,也不可能会喜欢上这么可怕的一张脸。
若说是有什么其他奇奇怪怪的阴谋,宫盈就更不敢往上踏了。
她更宁愿回房间里多研究些药,说不准能随机出什么合适的药物来帮她弄翻晏清歌。
见她要走,晏清歌脸上的表情一变。
她从身后追上来,拦住宫盈的脚步,又看了她好几眼,抿了抿唇,有些不高兴地道:“你当真要拒绝我?”
宫盈点头。
看她离开时的潇洒背影,这还能有假吗?
晏清歌忽地笑了下:“你倒是聪明,看得出我舍不得拿你怎么样,偏要这样来气我。”
宫盈:“……?”
美女你有事吗,她什么时候这么想了,更重要的是,咱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见宫盈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沉默不说话,晏清歌轻叹了口气,隔了会儿,又笑了下:“罢了罢了,我不逼你了。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同我合作。”
说着,她垂下眼睫,看上去似乎有些落寞:“若当真不愿意帮我,二日后这白布,我还是会给你的。”
真能这么好?
宫盈这会儿已经不敢相信她了。
可,对方似乎的确没有骗她的必要。
可能是因为见她的表情总算是放松了警惕,晏清歌又温柔地笑了笑:“不过,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
宫盈:“?”
“为什么你会想要拿到这样一张白布?”
宫盈:“?”
“它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晏清歌盯着她,像是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答案一般,“这张白布,在我这儿,垫了快十年的桌脚,还从未有人来拿过呢。”
你怎么不说那桌子也在你那儿摆了十年没人动过,下次有人来搬桌子,你是不是也得嫁给人家?
这吐槽,宫盈只能再次憋在心里。
宫盈张了张口,没出声,试图提醒对方,自己是个哑巴。
晏清歌倏地又一笑:“差点又忘了,你是个小哑巴呢,小哑巴不会说话。”
她没再纠缠不休,就这么放过了宫盈,转身离开的时候,声音低到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么想要拿到的东西,对你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宫盈总觉得她念这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里像是多了一些伤心。
伤心?
可能就是错觉吧,毕竟晏清歌就是这么样一个奇奇怪怪的人,就算是当场表演孩童式嚎啕大哭,都正常。
从这边离开,宫盈不得不开始找回去的路。
在这里待了一整夜,她有些忧愁,灵山派那边这会儿肯定都知道她半夜失踪了。
就算别人还不知道,卫襄也肯定知道了。
她要怎么和他们解释自己夜不归宿的事情?
难道要说,是出门找茅厕的时候,不小心迷路,然后在外面随便找了块石头窝了一宿?
听起来似乎很合理的样子。
并没有不妥。
果真,灵山派的几个弟子已经炸开了锅,宫盈还未到灵山派的住处,便听到好几声高喊。
“小公子在这里!”
“小公子出现了!”
“小公子没有事,他没有被天魔宗的妖女掳走!”
“小公子一定是同天魔宗的妖女大战了三百个回合然后平安归来了。”
这话,越到后面便越离谱。
宫盈毫不怀疑,再让他们继续说下去的话,最终便一定会演变成——“小公子一人灭了天魔宗全教胜利回来了!”
害灵山派的这些人这么担心,她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他们声音嚷嚷得这么大,看起来似乎又并没有特别担心的样子。哦这也能理解,毕竟经历了昨日的武林大会,灵山派多的是已经将宫盈当成深藏不露大佬供起来的人。
当然,除了邱燕燕。
邱燕燕是个脚踏实地且十分务实的人,在她看来,宫盈就是个没有武功的人。
说没有内力就没有内力。
所以她十分直接地将昨日发生的一切都归根到了宫盈的“好运气”上面。
好运气分为很多种,有可能是自身的原因,也可能是天气的原因,也有可能,就是当时桃雅儿情绪过于激动,手没握准鞭子,所以次次失利。
所以,在看到宫盈的时候,邱燕燕脸上的紧张是实打实的。
她将身旁跟着的叽叽喳喳的师弟师妹们好不好客气地撵走:“快快,别围着了,你们先走。”
师弟师妹们恋恋不舍地离开。
“你是消失了一整夜吗?”
宫盈刚想摇头,便听邱燕燕快速补充道:“别说不是,卫襄可都告诉我了,你昨天夜里半夜人就没了。”
说着,她别过头,小声抱怨:“这小师弟也是的,怎么大半夜跑了个人都没不知道,亏他还是习武的人。”
一旁柳珅小声为师弟辩解:“卫襄他病还没好全,发现不了也是正常,再说,后来不是也发现了吗?”
邱燕燕倒也不是真的怪卫襄,反正这话是真的让宫盈更感觉不好意思的。
宫盈一边不好意思,一边忧愁。
这只是跑了一夜,若以后直接不告而别彻底消失,会不会更让他们着急?
不过,那些似乎都是更远的事情了,她决定暂时先不思考这些。
就像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一般,邱燕燕从柳珅的手中取来笔墨,严肃递到宫盈手中:“来,告诉我们你昨夜去哪里了。”
在回来的时候,宫盈就想好了借口,所以回到客堂里面,面对邱燕燕的问话的时候,她便默默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纸墨,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借口写了下来。
邱燕燕瞥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宫盈。
她虽然消失了一整夜,但身上没有伤,就连头发看着都好好的,不像是经过激战的样子,便勉强相信了宫盈的“内急找茅厕结果找迷路了”的说辞。
“茅厕就在门外,这你都能找错。”
宫盈换上委屈的表情,一笔一划写:找错了方向,就一路错了下去。
邱燕燕叹了口气,将纸笔收起:“我和大师兄倒还好,主要是卫襄他害怕你出事。”
柳珅赞同地点了点头,小声:“小师弟说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至交好友,丢了不知道该去哪里再找一个。”
邱燕燕跟着也点了点头。
柳珅瞥了一眼她,声音里突然多了些悲伤:“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卫师弟从来都没有将我当成他的好友……真是叫人难过。”
邱燕燕梗了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接着又开口:“所以,日后若是再要去茅厕,记得拉上卫襄一起,若真的不认识路的话。”
宫盈连忙睁大眼睛,一面摇头,一面拉过纸笔重新解释:天黑的时候会有些分不清路,平时没有问题的。
邱燕燕:“难不成小公子有那个什么……夜盲症?”
好像……也说得通。
宫盈略显悲伤地点了点头,就当她是有夜盲症好吧。
不过邱燕燕望着她的表情,却变得又多了好几分同情,虽然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宫盈却能看出,她这会儿的表情就像是在说——“多可怜的小兄弟啊,不能说话也便算了,竟然还患有夜盲症。”
同情完毕,对方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宫盈的肩膀,声音不无同情:“不碍事,日后夜间就让卫襄陪着你,你俩一起,倒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