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候,宫盈那并不是特别灵光的脑袋倒转得挺快。
“美颜丹”的出现打破了“无尸蛊”的规则。
而这件事,除了她以外,便再无其他人知道。
她得出最终结论——
到蛊毒发作的时候,桃夫人没有等来变成傀儡的她,很有可能会认为她已经惨死在外。
这岂不是给了她顺理成章死遁的机会吗!
哦!简直妙极!
凝眉深思的少年,一瞥眼就看到她双目亮晶晶的模样,忍不住抽了下嘴角:“你………”
宫盈眨巴眨巴眼睫:“……?”
他气不打一处来:“这可是有人想……”
宫盈的反应慢了半拍。
哦,他是觉得有人想害她。
会这么想很正常,天魔宗牌知名蛊毒,一般人八成也弄不到,所以它突然出现在她的房间里,便非常蹊跷,非常值得怀疑。
少年闭了闭眼睛:“算了,我为什么要同你置气。”
在她看来,这个少年一直是一个相当神奇的人,因为他总是可以将一些友好的话说出人身攻击的味道来。
宫盈作弱柳扶风态,身子崴了崴,爪子轻轻抓住对方的衣袖,声音哽咽:“这……莫非很严重?”
他瞥她一眼,额上青筋跳了跳:“站稳了再说话。”
她假装双耳失聪,未语泪先流:“莫非有人想害我?”
少年冷哼一声:“不排除这个可能。”
她面色一白,声音战栗:“我……可,可我自小温和守礼循规蹈矩,从未树敌……”
“……”他抿了下唇,态度难得温和,“当然不会有人把你当敌人,再说,若是想弄死你,用无尸蛊着实太浪费。”
宫盈闭嘴了:“……”
不得不承认,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她的身子又如风中小白花那样,孤苦无依地颤悠了两下。
“难,难道……”她惊惶睁大双眼,声音哀哀切切,“难道是有人看中了我的美色,想要把我制成傀儡,专供他玩乐?”
少年思路被打断。
在打算开口说话的瞬间,他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脸上。
少女姿颜秀丽,年龄不大,所以脸上有明显的婴儿肥,看着很可爱。
纵使如此,也能看出她身体病弱。
苍白若纸的脸蛋上是乌溜溜的大眼,做出惊惶表情的时候,那双眼睛就显得更大了。
细长的双眉笼着层浅浅的哀思,眼底的泪珠摇摇欲坠,将掉未掉,看着便……莫名招人心疼。
心知她这只是玩笑话,可某些话在说出口前,又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
宫盈戏瘾上身,还待继续,便突地见少年猛地将头转了过去。
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他半边白皙的侧脸。
以及……绯红色的耳廓。
她:“……?”
宫盈探头探脑望过去,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腰侧。
少年瞥她一眼,难得没发脾气。
她试探着问:“你这态度,该不会是默认了我刚刚说的话吧?”
“……”
这句话惹毛了他,他气急败坏扭头看她一眼:“你胡说!”
“……”宫盈默然片刻,十分宽宏大量地摆摆手,“那好吧,就当我是胡说好了。”
他更气了,甩了甩衣袖,二话不说便摔空气离去。
屋内一片安静。
宫盈眨巴眨巴眼睛。
隔了大概三四个呼吸的时间,便见黑色的衣角再次出现在了门边。
少年去而复返,拉长了张债主脸,一声不吭走进来。
“?”
“我来收拾这个。”他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将蛊虫包起来。
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子在她身侧停下。
他背挺得笔直,扭了下脸:“@%#&¥……”
“……”宫盈默了默,“我没听清。”
他的脸猛地涨红。
她毫不怀疑,孩子肯定是又被气到了,但是她是真的没有听清。
少年的眼睫颤了两下。
“我是说。”安静片刻后,他状似随意地开口,“反正我能保护你,也没什么可怕的。”
顿了顿,他补充:“顺手而已,你不用太感激。”
说完,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离开了。
人走了很久,宫盈还在发愣。
她慢吞吞蹲下,用食指戳了戳地面,呼吸趋于平缓。
要说不感激,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接收到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真挚纯粹的善意。
人在感动过头的时候,总会做一些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事情,就像此刻的宫盈。
第二天,天还未亮,宫盈便醒了。
她留了张字条,让小二帮忙转交给少年。
字条上写了一些山高水长有缘再见的废话。
完事,她两手空空,一身轻松地离开了客栈。
鸡鸣声在不知名的远方响起,清晨,这个小小镇子似是被一层朦胧的墨色雾气所笼罩着。
她站在空旷的街道前,一路朝前行去。
对于没有目的地的她来说,前方,就是最好的方向。
途中,她又购买了些药草和食物。
宫盈长出一口气,眼眶微湿看向前面,此刻她胸口心潮澎湃,微微攥紧拳头,呼吸声里都夹杂着对未来的期待。
不就是成为香饽饽,被各方大佬追杀吗?
爱来来,她不怕!
激动过头的后果便是……
临出城的时候,热泪盈眶的宫盈看到了在一堵墙壁前攒动的人头。
她捏着拳头,刚走到附近,便听到一声高喊。
“悬赏令,宫盈,抓活人,十万两黄金。”
热泪凉了。
她默默将冷泪逼回去,顺带着一起塞回去的还有汹涌的一腔豪情。
宫盈埋头走进人群,偷偷摸摸看了一眼众人正聚堆看的东西。
悬赏令这东西,她知道。
宫盈这人,她也知道。
但是……
“娘亲,十万两黄金是多少呀?”
旁边一个小孩子用稚嫩的童音帮她问出了疑问。
被唤作娘亲的年轻妇人吓得脸色发白,慌忙将孩童抱起,掐了下他的屁股:“莫问莫问,当心魔头听到这话,把你抓去做叉烧包。”
宫盈:“……?”
哈喽?魔头喊谁?
围观的大多是些早起凑热闹的乡民,他们一边看,一边连声啧叹。
“宫盈又是何时冒出来的魔头?俺们怎么从未听过这名字?”
“听说这个可是宫大盟主的千金,不知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竟价值十万两黄金。”
“嘁——我猜这个也就贴着玩玩,他们自己都抓不到,咱们怎么抓?”
“听说全城挨家挨户搜查呢!”
偷听对话的空闲,宫盈终于看清了纸上画的那张脸。
看完,她松了口气。
歪歪扭扭的线条,除了都有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只嘴巴外,她再看不出任何其他相似之处。
哦,照着画出来的这个脸去找,他们十年八年也找不着她。
还没她入门级菜鸡画得好看呢。
宫盈越看越觉得,自己若是去给人画悬赏图,暴富一定不是梦。
因着这悬赏图,她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
出城前,一切都很顺利。
跟着喧哗的人群流水一般往前走,宫盈的心跳速度却不知为何突然加快了许多。
提着菜篮子的人从身侧路过,赶着马车的人从身侧路过,抱着孩童的人从身侧路过。
他们或面无表情,或面带笑容。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活,安宁且祥和。
但是,这安宁祥和却并不属于她。
宫盈心头猛地一跳,她倏地往前望过去,视线注意到,有两个人正在朝自己这边走来。
他们穿着最常见不过的粗布麻衣,并没有看她,可她偏偏能感觉到,他俩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她后背一凉,下意识抬头朝城墙上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双阴狠的眼睛。
是桃夫人。
她正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目不转睛盯着她,那眼神,像极了窥伺猎物的蛇。
知道宫盈发现她后,她愣了下,片刻便被越来越大的笑意所覆盖。
她早就知道她在这。
她一直在这等她。
这个认知让宫盈的脑袋里发出了嗡的一声响。
先前就准备靠近的俩人,暴露后也不再装模作样,二话不说扑了过来。
远处打扮成普通人模样的天魔宗弟子也追了上来,粗略一数便是数十上百人。
宫盈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甚至没时间去想,在看到桃夫人的那一瞬间,身体便自动在巨大求生意志下调头朝后跑。
可那些人太多。
纷纷杂杂的脚步,哗啦啦踩在耳膜上,来抓她的人,好似源源不断。
来的只是普通弟子。
桃夫人甚至没亲自动手。
她刚刚看她的时候,眼里全是对她的讽刺与嘲弄。
身前身后都是追兵。
她慌不择路之下,钻入了右侧的一条小道。
小道狭窄逼仄,跑到尽头处,看到了一堵墙。
根本就是没出路的死胡同。
但让她意外的是,这堵墙前面居然站着的个人
是个青年。
长发如泄墨,肤白若凝脂,神色安静,像是要同身后的灰色墙壁融为一体。
他像是正在闭目沉思。
听到声音后,黑睫轻颤了两下,缓慢睁开了眼睛。
双眸过于乌黑澄澈。
澄澈到,宫盈差点忘记了,这就是数日之前,想要杀死自己的那位浴桶美男。
看到宫盈,他轻轻歪了下头,语气是最纯粹的欣慰:“竟真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