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悠然闲静的早晨, 一道如虹的剑气驱散了晨雾朦胧，翻飞的白衣飘然。
剑客停下了挥剑的动作，皱着眉头将剑横在胸前。
那本是一把锐利的乌鞘古剑，荧荧剑锋可凝霜雪, 但就是这样一把天下顶尖的利器, 此时剑锋却沾上了不详的幽暗光芒。
白玉魔的蛇确实厉害, 蛇血和毒液沾到剑上, 虽没有将剑腐蚀，但毒素却融入了剑身，会让日后再被此剑所伤的人中毒, 如此一来原本的君子正器, 就变成了邪器。
哪怕这是陪伴了他近十年, 一直都珍爱着的佩剑, 一旦沾了毒, 背离了他的剑道, 西门吹雪便不会再用了。
西门叹了一口气, 收剑入鞘, 将剑插进土里。
他转身问待在一边安安静静看他练剑的蒙萌。
“明日我要下山去买一把剑，你知道最近的铁匠铺子在哪儿吗？”
她当然知道铁匠铺子在哪儿, 要不然她厨房里的锅还有菜刀是怎么来的？只不过普通村镇的铁匠铺子大多是打一些生活用品, 就算有刀剑卖, 质量也是一言难尽。
蒙萌提醒西门道。“那铺子里的剑我都见了, 都是些劣质铁剑, 跟你这玄铁所铸的乌鞘剑是没办法相提并论的, 你能用的习惯吗？”
“无论怎么样都比用带毒之器好。”西门吹雪的态度很是坚决，而蒙萌思索了一下，走到西门旁边, 指了指他插在地上的剑。
“我可以看看吗？”
一个剑客的剑，在一般情况下除非剑客死了，否则是绝不会轻易交到别人的手上，但既然这把乌鞘剑西门吹雪已经决定弃之不用，那让蒙萌看一看也无妨。
看西门吹雪并没有阻拦，蒙萌就当他默认了，把剑从地上拔起来，左手紧握剑鞘口，右手握住剑柄，缓缓将长剑拔出鞘，蒙萌握着剑柄将剑尖朝上，仔细地看起了剑身和剑刃。
在蒙萌拔剑的时候，西门吹雪轻轻皱起了眉头。
毕竟是自己曾经的佩剑，被一个不懂武功也不懂剑术的小女孩儿拿在手里，这画面着实让西门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只是看到蒙萌拔剑出鞘和观察剑身的姿势后，西门吹雪的表情又稍稍放松了一些。
看样子，对方也并不是绝对的一窍不通，最起码她对剑有重视的态度。
七斤多重的剑，以蒙萌现在的力气拿不了太久，所以蒙萌很快就收剑入鞘，她对西门吹雪说。“我有办法帮你把剑上的毒去了。”
办法当然是有的，最快最方便的办法就是用西门吹雪身上的神农药玉磨拭，但这样一来，剑上的毒是去了，可剑身会受损，会变脆，会变钝，说不定还比不上山下铁匠铺里那二两银子一把的劣质长剑锋利。
于是这办法就显得有些鸡肋了。
“要是有归真晶石就好了。”
蒙萌看着手里的剑，叹了一声可惜。
她的话引起了西门吹雪的注意。“归真晶石？”
西门是一个剑客，但他并不会铸剑，虽然知道蒙萌说的应该是一种铸剑的材料，但他却前所未闻。
“归真晶石就是一种很罕见的晶石，形似一般的沙土块，摸起来好像比沙土块还要松软些，但是你要是想锤烂它就会发现它比沙土块要硬上千万倍，虽然外表是土黄色，但晶石的透光性很强，阳光的照射下它不会有任何阴影形成。将其熔炼，会得到像水一样的透明液体，把这液体淋在剑上，就可以让你的剑重新变得坚韧锋利起来。”，蒙萌把剑还给西门吹雪，一边跟他解释，一边朝着厨房走去。
“只不过这种东西几千年难遇，比琉光花还难得……哎呀！”
估计是光顾着和西门吹雪解释了，蒙萌一个不注意，就被一块硬石头硌到了脚。
蒙萌抱着被硌疼的脚在地上跳了两下，等好了一些后就在弯着腰在地上寻找硌着自己的罪魁祸首。
土黄色的沙土块安静地躺在地上，蒙萌踩上去慢慢用力，准备把沙土块踩散，免得之后再被硌到，但是没想到就算她踩到另一只脚离了地也没能把这沙土块踩散。
无奈的蒙萌只好放弃，把它从地上捡起来，想看看这是何方沙土神圣。
清晨的阳光透亮，从东方斜斜地照射下来，而蒙萌掌心中土黄色的沙土块在光线照射下却没在蒙萌的手心留下任何阴影。
刚刚才向西门描述过归真晶石特征的蒙萌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西门你看！我找到归真晶石了！”蒙萌兴奋地转身将手里头的沙土块（×）归真晶石举起来给西门吹雪看。
西门吹雪并没有被蒙萌的兴奋感染到一丝一毫。
毕竟对方刚刚还说这东西比琉光花还罕见，转眼被硌了一脚就找到了，这自相矛盾的行为完全没办法取信西门吹雪。
蒙萌自然察觉了西门吹雪的怀疑，于是就要证明给他看，领着他走进了厨房。
直接把手里的晶石扔进大铁锅，蒙萌就在西门‘你在开玩笑？’的目光中开始烧火。
西门虽然不懂铸剑，但最起码常识还是有的。
熔炼矿石必须要极高的温度才可以，放进厨房铁锅里烧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而事实证明蒙萌确实没有开玩笑。
蒙萌烧火烧了大约半个时辰，在土黄色的砂石渐渐熔化成清水般透明的液体的时候，西门吹雪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惊讶，有了这东西确实不是泥土块，而是什么珍稀物品的实感。
不过也不怪西门怀疑，毕竟归真晶石听起来这么高大上，竟然不需要用复杂的工艺熔炼个七七四十九天，而是用家里的铁锅烧了一会儿就能熔化，随便地都配不上它高大上的名字。
西门吹雪不了解蒙萌的身世，只知道她精通医术更甚于自己，至于她又怎么会知道关于归真晶石这种罕见的东西，西门吹雪就更无法得知。
或许在别人看来对方确实过于神奇，都神奇到像是故意为之，让人有种不打听清楚一切都不敢相信的刻意，但是西门吹雪并没有刨根问底，他选择相信蒙萌，将身上那块珍贵地能买下一座城的神农药玉拿来磨剑，然后把剑交给蒙萌，让她用晶石液浇铸。
“你别因为它熔化地这么简单就小看它，这每块晶石只有一次熔炼的机会，一旦凝结，形态就永远不会改变，用晶石液浇铸过的剑，就再不会被任何外物所侵蚀损坏。”
蒙萌把浇铸好的剑还给西门吹雪。
“这把剑变得更加适合你了。”
依旧是那把乌鞘长剑，出鞘后的刃身除了不再有被毒素浸染的幽暗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但是亲手用神农药玉将剑磨拭过的西门却知道，这把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韧锋利，而一把永不会被磨损侵蚀的剑是所有剑客梦寐以求的半身。
一如他们希望自己能拥有永不动摇的剑心。
“谢谢。”西门吹雪很少有需要向人道谢的时候，但就在跟蒙萌相处的短短几天里，他已经是第二次道谢了。
如果说帮他压制毒素，还以琉光花助他洗涤经脉是蒙萌为了报答之前的救命之恩，那这次就是彻彻底底欠她的恩情。
“我该怎么报答你？”
西门吹雪从来没有欠过别人什么，所以他问蒙萌自己该怎么报答她。
“这是一个好问题。”蒙萌笑嘻嘻地问。“既然说是要报答，那是不是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照做？”
蒙萌的表情表示她很可能会提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但西门的回答并没有犹豫。
“只要不违背我的剑道，你让我答应你什么要求都可以。”
只要不违反他的原则，哪怕蒙萌要他将万梅山庄拱手相让他都会答应。
蒙萌闻言笑了。“那我想让你答应我去做一件很麻烦的事。”
麻烦的事？
这江湖上最麻烦的事不过就那几件。
看着蒙萌变得有些哀伤幽怨的表情，西门吹雪心想难不成蒙萌是想让自己帮她杀人报仇吗？
“我此生最大的不甘和怨恨都是来自一个东西。”
西门抱着剑，准备好听蒙萌说一场爱恨情仇。
而蒙萌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就是合芳斋那齁死人的点心。”
蒙萌说完又长叹一口气。“我真的很怨念啊，你说点心能做的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多下点儿功夫改良一下味道呢？”
“所以我的要求就是，让那些腻死人不偿命的点心消失！”蒙萌激动地握拳，然后问难得有些怔然的西门吹雪。
“怎么样？这个要求是不是很麻烦？”
回过神来的西门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低头，遮住了自己因无法抑制而扬起的嘴角。
但他话语里的笑意到底还是出卖了他。
他说：“的确很麻烦。”
长大后的西门吹雪常常会突然回忆起那年在山林中生活的日子。
虽然那里没有自己习惯的房间、习惯的练剑场，也没有事事照顾周全的管家，只有木屋前的空地，和几乎没有私人空间的日常，但却是他笑得最多最频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