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林啾啾轻轻唤了一声。
夜在此时是如此的安静, 城中热闹的花灯□□仿佛远去了,城楼下伏地跪拜的人声似乎也歇止了。
此时此刻,只有月光温柔地洒下来, 落在裴恕的眉眼上, 如同覆了一层微亮的薄纱。
林啾啾可以清楚地听见裴恕的呼吸声。这是很少见的。
修士们讲究天人合一, 心神灵脉与天地万物间运转的大道规则相契合, 是以到了元婴化神期的大能, 可以隐匿自己的呼吸与脚步, 让旁人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并不是他们真得屏息闭气,而是那些修士已经能够将自己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都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中去。
林啾啾之前总是被裴恕悄无声息的出现吓了一跳,就是这个道理。
林啾啾唤了一声之后就不说话了。这样安静而缠绵的时候, 言语仿佛都成了多余的存在。
她眼中水光连连, 微微抬起双眸,便可以看到裴恕有些湿润的唇瓣。
那里, 刚刚曾紧贴住她的唇瓣, 在她的唇上留下了他印记。
林啾啾下意识地咬住嘴唇,心跳在这时漏了一拍。
口齿、发梢、甚至是胸腔与鼻息之间, 仿佛都还留存着对方的味道。这样独特而又铭心的味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还慢慢地侵入骨髓, 将她的每一寸神经都揪紧、揉碎、然后狠狠占据。
裴恕是很温柔的。这一点,林啾啾自穿越过来就知道。
他会为她准备舒适的软垫, 会因为担心她无法吞咽而顺着她的脖颈抚弄两下。
虽然这些他从不曾明言, 甚至还会露出嫌弃的眼神, 但林啾啾一点儿也不怀疑他的温柔。
他以往亲吻她时, 也是这样。
浅浅的轻轻的一个吻, 落在林啾啾的额头上、鼻尖上, 或是蜻蜓点水般掠在她唇上。
虽然短暂,但林啾啾知道,那已饱含了他的深情。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却是如此地缠绵缱绻、让人神魂颠倒。
有那么一瞬,林啾啾仿佛失去了清明的意识,身体被一股原始的冲动所掌控,她开始轻启唇瓣回应他,双手忍不住搂上了他的脖子。
耳边是裴恕低低的笑,他将她抱起,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更深地拥吻……
林啾啾回过神来抿了抿唇,她感觉自己的嘴巴有点肿。
林啾啾想要掏出镜子查看一下,奈何裴恕抵着她的头,一双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将她抵在城楼上。
他刚开始轻触她的额头时,林啾啾以为他是要把神识探进来。不过,他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她。
按在她脖子上的那只大手偶尔会动两下,温热的拇指时不时地抚过她敏感的皮肤,激起一层红晕。
“裴恕……”林啾啾又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裴恕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几不可查,他的眼神也不再迷离,只是满含着柔情,眼尾还有一丝淡淡的红。
“你要是想……”林啾啾咬了咬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此情此景,饶是她没有说完,裴恕也定然能知道她的意思。
他极短地又笑了下,侧过脸来,轻轻地触了触林啾啾的唇角。
“……下次吧。”
他现在还不能放纵,有些事情还没有结束,他不能放松戒备。
裴恕退开半步,替林啾啾把脸旁有些凌乱的发丝捋至耳后。
林啾啾:“???”
下次?这种事还有人说下次一定的?!
她现在怀疑,裴恕这个爷爷辈的师祖怕不是真的不行!
……
翌日下午,寒山上的风雪停了,林啾啾等人按照计划,再次乘坐云车前往青乌族巨木林。
临行前出城门的时候,还能听见城中百姓讨论昨晚的“天降异象”——
“哎哎,你们听说了吗?昨晚护城河的冰竟然全都化了,而且,还开出了花!”
“切,岂止是听说了!我还亲眼看见了呢!那一池子的莲花,啧啧,真如瑶池仙境一般!”
“可不是,我也瞧见了!不光瞧见了花,我还看见了仙人呢!”
“仙人?!”
“是哇,你不知道?那显灵的仙人是一对璧人,瞧着他们恩爱的样子,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叫人羡慕!”
“嘿嘿,不瞒你说,昨夜我瞧见到了仙人,今早就跟张家的小姐搭上了话,小姐还说她很喜欢我的诗呢,哎嘿嘿嘿……”
“这么灵验?那我也得赶紧去拜拜,沾沾福气!”
……
林啾啾:“……”
不光如此,茶楼里的说书人也连夜编出了文段,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
就连街边的书画铺子,也摆出了一幅幅《莲池生香图》、《仙神降世图》、《神仙眷侣图》等画作。种类之齐全,内容之丰富,就差再来几张男女单独的对图,贴在大门口充当门神了。
此等能肝的打工人赶稿精神,让林啾啾这个时常在拖延症面前反复横跳的画手自愧不如。
好在这些画师都是注重写意,而非写实,加上昨天晚上的那些百姓敬重神明,不敢靠近,远远地就伏地跪拜,并没有多少人看清了林啾啾与裴恕的真实容貌,他们这才能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没有被人认出来。
云车上又走了两日,前前后后一共四五天,总算抵达了青乌族。
巨木林外围设有极其隐秘的阵法,且云车不易通行,众人便在巨木林外下了车。
林啾啾抬起头,看着眼前一棵棵直入高空的参天巨木,果然如她梦境里看到的那般遮天蔽日,郁郁葱葱。
倒是不知那铺天盖地的大火,是否又会将她吞噬。
林啾啾有些不安地吸了口气,她的右手忽然被人握住。
裴恕走到她的身侧,捏了捏她的掌心,指尖伸出,将她的五指扣在手里。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必说,就能给予林啾啾最大的慰藉。
不安的心忽然落下,林啾啾冲他微微一笑,只听巨木林中传来几声笨重的声响,十几棵大树交错移动,变化了位置,露出一条长长的小道。
小道上迎面走来一行人,为首的宽额低眉、身姿挺拔,凤羽织就的大氅随着他开阔的步伐而微微晃动着,映出炫目的颜色。
在他身后,还有几名身着与毓宁毓怜服饰相同的男女缓缓走来。
“奉天君。”
林啾啾看到,为首那人的眼角狠狠抖了一下。他虽是在笑,一字一字吐出的话却隐隐地像是咬牙切齿一般,恨不得将裴恕撕碎。
裴恕淡淡地看他,语气不以为意地道:“莆凌。”
当然,以林啾啾对裴恕的了解,这种语气也有可能意味着……他丝毫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那人眼角又跳了跳,一张脸青了青、白了白,最终故作大声地哈哈大笑道:“难得奉天君愿意跋山涉水地来我巨木林啊!我等此次必将好好招待!”
毓宁与毓怜已走上前来,将手放在肩膀上恭恭敬敬地对莆凌行礼道:“族长。”
瑟瑟与阿铮也对着他俯首道:“族长。”
这一位,便是青乌族的族长,莆凌。
“嗯。”只见莆凌点点头,示意毓宁等人起身,随后看向林啾啾道,“你就是弦歌吧?”
他的眼神十分热切,好像在发光。
但是不是那种热情友好的目光,而更像是看到了某种宝物、想要占为己有的贪婪目光。
林啾啾被他盯得有点不大舒服,皱了皱眉道:“我叫啾啾。”
莆凌却像没听到似的,招呼身后的青乌族长老道:“带弦歌与阿铮回去,沐浴更衣,准备大典。”
莆凌身后的长老应了,正要上前,被裴恕拦下。
那名长老说时迟那时快,在裴恕抬起手来的时候便急急向后掠去,如同老鼠见到了猫一般。
林啾啾:“?”师祖的威名,这是远播海外了?
她还不知道裴恕曾经为了她大闹巨木林的事。
长老畏畏缩缩地低着头,为自己刚才的过激反应感到有些尴尬,莆凌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看向裴恕道:“奉天君这是何意?”
毓宁连忙将他们约定三章的事向他禀报,莆凌的脸色立刻变黑了。
就在林啾啾以为这位族长就要爆发的时候,没想到他却笑了:“原来如此。”
莆凌抬起手,令毓宁与刚才那位长老退下,不慌不忙地表示:“既是如此,便先将弦歌带回她的住所,再为奉天君好生安排。”
一行人这才入了林。
莆凌令毓宁毓怜先与他回去,由其他长老为林啾啾与裴恕带路。
走在阵法布置的小道上,林啾啾他们每往前走出一段距离,身后的巨木就会移动合拢,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将道路隐藏起来。
林啾啾感到很神奇。难怪青乌族如此神秘,极少被外人发现。
不过她同时也注意到,一些巨木的树干上出现了折裂的痕迹,虽然被修补过了,但还是能被人看到。
那些折裂痕迹的位置,差不多都在同一高度。如果它们曾经排列在一条直线上,应该是被一道强横的外力直接损毁的。
“这巨木林的阵法曾经被人破过吗?”林啾啾问道。
引路的长老以为她是在担心巨木林的安全,不无骄傲地道:“巨木林的阵法乃上古遗阵,暗含天地八卦之象,哪有这么好破。便是专通阵法的天吾宗,对此也束手无策。”
“而且这些巨木都是千年之灵,虽是树木,一旦开阵却会比钢铁还要坚硬,想要以外力强行突破,简直不……”
他忽然哑住,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回忆,气势生生弱了下去,也不再说了,只埋头向前走去。
裴恕轻轻勾了勾林啾啾的手指,附在她耳边道:“其实也不难,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今后无需关闭法阵,也能自由出入。”
林啾啾:“???”
结合之前莆凌和青乌族长老对他的态度,林啾啾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裴恕虽然是附在林啾啾耳边说的,不过他的声音丝毫没有放低。于是,林啾啾就看见走在他们前面的青乌族长老,背脊倏地绷紧,两只手臂略显不安地夹在身侧,隐隐地好像炸开了羽毛。
林啾啾轻轻叹了口气,刮了刮裴恕的掌心:“你就别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