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降落到云雾涧后随风飘散,大海见了直呼神奇,林啾啾见怪不怪,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大海:“小辈,怎么了?”
林啾啾摇摇头:“没什么。”
之前那位云家少年已然不见,林啾啾想,或许他是受不了裴恕的坏脾气所以自行离开了吧。
裴恕显然也注意到了少年的离开,不过他的脸上并未流露出什么特殊的情绪。
“走了。”他淡淡地道,看了林啾啾和大海一眼,率先步入庭院。
走过院门的时候,裴恕忽然停下脚步低下头。林啾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竹制院门的边上有一座用石头垒成的小方台。方台上工整得摆着两道符咒,各自用两枚石子压着。
那道先前消失的蓝色身影,也在不远处的篱墙边站定,双手行礼,向裴恕深深一揖。
裴恕看了云恒一眼,并未多言,掠过石台,提步步入石屋。
大海“咦”了一声,认出云恒的身份:“是云家人啊。”
林啾啾好奇地问:“前辈,你认识他?”
大海老实回答:“不认识。不过他袖口上的族徽是云家的祥云标志,应该是云家人没错。”
听大海说,裴恕与云家不和。不过他和外院弟子一样,并不清楚裴恕和云家不和的原因,只听说两人是因为人魔大战绝义的,还有传言说裴恕在人魔大战后把云家闹得天翻地覆。
传言不可尽信,如果说裴恕的灵脉已经在人魔大战时尽毁了,怎么还能去云家大闹一场呢?
林啾啾唯一确定的是,裴恕和云家的关系真的很糟,她也明白了裴恕为什么会对云恒说出那样决绝的话了。
云恒依然在篱墙外固执地站着。林啾啾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大海飞入石屋。
裴恕已在炼器室中坐下,他的桌上摆满了各种林啾啾不认识的器材,看起来复杂又专业。
林啾啾没有打扰他,小声地请大海把东西放到屋子的一角,然后让他向丁敏复命去了,顺便传达一下她的感激之情。
丁敏送来的食物很多,有像肉干肉脯一类的零食,也有像烤羊腿煎牛排一类的硬货。
林啾啾不知道丁敏有没有发现她的人类口味,但她知道丁敏一定是个食肉动物没错了。
乘坐云舟的移动距离不算在林啾啾的有效飞行之内,所以要想能够尽早兑换出灵木,林啾啾还是得坚持每日飞行。
她先在屋里飞了一会儿,等到飞累了,从丁敏送来的食物中挑出几样吃了,然后美美地睡了个午觉。
云雾涧地势高,晨间虽然清凉,但到了正午,日头猛烈,气温升得很快。
林啾啾醒来以后口渴难耐,她走到裴恕给她准备的食碗旁,发现里面的水已经没了。
这……
林啾啾很想让裴恕给她添点水,但此时的裴恕正坐在炼器室中,虽然已经结束了炼器,但他正捧着一本书卷看得认真,林啾啾不太想打扰他。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而且,丁敏送来的食物中难得有一串葡萄,林啾啾想把它放进云雾涧后方的冷瀑中浸一浸,做成冰镇葡萄,清凉去暑味道好!
说做就做,林啾啾飞到食物堆里扒拉了几下,衔起了那串晶莹欲滴的葡萄。
葡萄沉甸甸的,还把林啾啾向下坠了坠,飞起来有些吃力。
但是源于食物的欲望是强大的,林啾啾一只巴掌大的小小鸟,硬是拽着比她大上数倍、还要沉上数倍的葡萄飞了出去。
扑棱棱扑棱棱,林啾啾飞出了石屋,飞到了冷瀑前喝饱了水。
扑棱棱扑棱棱,林啾啾衔着没吃完的冰镇葡萄飞了回来,打算分给裴恕一点,再留下一些作晚上的宵夜。
她忽然看到了那个站在角落的云家少年。
少年一直站在太阳底下,白皙的脸庞被烈日晒得通红,汗水顺着他的脸庞一滴滴滚落,湮湿了胸前大片衣衫。
少年显然也看见了她,愣了一下,抿了抿唇角。
他的嘴唇一片惨白,是那种虚弱到崩溃边缘、即将就要支离破碎的颜色。可饶是如此,少年仍是试图向林啾啾挤出一个微笑。
若是没有看到他还好,可是既然看到他了,又看到他这副样子……
林啾啾落到地上,咬下一小串葡萄,飞到他面前。
少年完全没想到林啾啾会过来,他猝然向后退了半步,因为这半步,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摇摇欲坠,幸亏及时扶住额头,才没有晃倒。
林啾啾可以清楚的看见汗水流进了他的眼里,眼白生出了大片血丝。
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这样拼?
林啾啾不知道,也问不出来,她“啾啾”得叫了几声,云恒根本听不懂她的话。
林啾啾没办法,只好把葡萄放下来,又往云恒边上推了推,云恒这时才猜出她的想法。
“……你是想……给我?”
林啾啾点了点头。
这日头非比寻常,她多飞一会儿都觉得头晕目眩,云恒站了那么久,显然已是强弩之末,林啾啾很怕他再不吃点什么就要体力不支倒下去了。
云恒抿了抿嘴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很显然,他很想吃。
可是他没有拿,甚至又向后退了一步,与林啾啾拉开距离道:“谢谢你。”
云恒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他顿了顿,露出一个令人摇摇欲坠的笑容:“奉天君不知道你出来吧,快些回去吧,别让奉天君发现了。”
他是在担心自己连累到她。
林啾啾不知道云恒是怎么猜出裴恕不知道她是私自出来的,但都到这个时候了,云恒心里最先想到的竟是不要连累旁人,这让她对云恒生不出嫌恶的情绪。
她甚至更加困惑,能够培养出这样孩子的云家,到底会做出怎样恶劣的事情与裴恕决裂。
林啾啾想起了摆在院门口的两道符纸,那应该就是云恒特意摆下的。
他坚持站在这里,应该就是希望裴恕能看一眼。
林啾啾丢下云恒飞到院子门口,被石子压着的两道符纸上写着她不认识的符号与文字。
林啾啾不懂这其中奥秘,但她知道,这两道符一定相当重要,重要到足以扭转裴恕的态度。
如果……她将这两道咒符放到裴恕面前呢?
林啾啾略微伏低身子,想要拨开压住符纸的石子,可是就在她喙尖即将触碰到石子的时候,林啾啾忽然停住了。
未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她明明最讨厌那些没有经历过当事人的痛苦,却擅自劝别人原谅、宽恕的人,怎么因为看到云恒现在窘迫狼狈的样子就动摇了呢?
如果她衔着这两张咒符出现在裴恕面前,是不是就是以另一种方式强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裴恕已经注意到了这两张符,如果他改变了心意,自会出来查看,何须她越俎代庖、替他做决定?至于云恒……
林啾啾回头看了一眼勉强站着的云恒,深深叹了口气。
实在不行,她就只能多留心留心云恒的状态,免得这守在角落的傻小子到时候体力不支昏倒在地,都没有人注意到他……
拿定了主意,林啾啾决定找个阴凉的地方看着云恒。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林啾啾忽然注意到身后出现的一双白靴。
靴子上绣着精美的暗纹,一尘不染,连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隐于白色的长衫之下。
林啾啾:“……”
他是怎么做到再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属猫的吧!
林啾啾身心一致,脸上浮出惊恐的表情,裴恕已然蹲下身子看着她道:“倒也不算太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