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天气是严峻无情的,等到伊迪丝她们回到场地时,艳阳早已经被大朵大朵沉甸甸的雨云遮盖,不出一会儿,刺人肌肤和湿漉漉的阵雨便噼里啪啦下个不停。
风吹着雨往前走,所有人都忙着往室内跑,长袍被风雨吹起如同飘动的手帕,手帕和手帕相接,挡住了从其他方向顺势跑进人群里的三个身影。
霍琦女士没有发现他们的离去和回归,只是把那两把损毁的飞天扫帚放置到另一个柜子里,准备在下一个日子送去维修。
有关于奥斯顿的传言仍然在各个学院流通,只要他的哥哥艾伯特越出色,有关于奥斯顿的传言就越难以入耳。
但至少目前他选择相信伊迪丝,在经过这番紧急惊险的拯救事故以后,他愿意承认伊迪丝本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而心地善良的人通常很少拿旁人的弱点来取笑。
于是伊迪丝的魔药课总算恢复了正常和合作的状态,她和奥斯顿都是按部就班的老实孩子,只要按照课本上的步骤操作,做出来的成品总归是瑕不掩瑜的。
可怜宝拉和蒂尔登分到了一组,他们一个总犯迷糊、一个老擅作主张,结果就是每堂魔药课下来后,成绩单上的P或是D总有他们的姓名。
拥有几个真正熟悉魁地奇训练方式的朋友对伊迪丝来说是一种惊喜,她想要竞争成为击球手,那就只好常去拜访那对兄弟:卡尔和安迪。
兴许是安迪对于她想要取代自己的哥哥而感到不适,解释和指点总是草草了事,一派敷衍的态度。渐渐地,伊迪丝也就不再去寻他。
卡尔呢,他是个足够热心的男孩,他先是指出伊迪丝爆发力够强,后劲却不足的缺点;
接着又诚恳地对她说:“希望你不要责怪我失礼,但是我一开始只是以为你随口说说。因为实际上——在魁地奇领域,很少有女性击球手,我是说,至少这么多年以来,我没有见过任何一位。”
“为什么?”伊迪丝问。
“因为击球手需要身体强壮,手臂有很大的力量,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整场比赛中肩负击打游走球的任务。”卡尔解释,“因此,这个位置更倾向于由男巫而非女巫担当。”
要是这番话让从前的伊迪丝听见,她想她一定会恨他的,但她现在只是毫无感情地问:“那么,你是认为我的力气不够大,还是认为我的身体不够强壮?”
“都没有,”卡尔笑了,坦白地承认,“这些狗屁理念都是在我见到你之前的想法。事实上,当你那天打出那一球以后,我才意识到,假如你把我放在那个位置——奥斯顿的身后——兴许我也做不到那样,又快又准又狠地把游走球击飞,同时还没有伤到距离如此相近的奥斯顿。”
没等伊迪丝紧绷的小脸缓和,他又收起笑容,用庄严肃穆的脸色对她说:“加紧训练吧!你这么个瘦弱的小孩儿,一天非得挥一百次球棒才行。还有,等你练好了上肢臂力,平衡性也得加强才行,因为击球手可不会只用一只手击球呀!”
伊迪丝·菲尔德也许不是一个友善、漂亮的孩子,但她是一个拥有执拗脾气、坚定信念的孩子。
现在她坚持下来,每天上课后就来到场地的角落里,在卡尔的监督下挥满一百下球棒。
刚开始的时候,她每日都拖着两条酸胀疼痛的手臂回到礼堂吃晚饭,满满一碗的鹰嘴豆泥被她颤栗哆嗦的双手抖得四处都是,还得靠宝拉替她善后。
再后来,她更适应一些了,两只手臂都变得粗了些,线条紧实流畅,仿佛是野性难驯的凶兽,用十颗利齿锢住球棒的把手。
每逢卡尔偶尔朝她投掷石头充当游走球时,就会出现这样的一霎:两只上下交错紧握球棒把手的结实的手,像两匹暴戾的猛兽互相合作。
左手控制方向、右手控制力度,在对敌时显得尤其狂热,球棒在她的手中竟不像是球棒,倒像是一把沾满鲜血的大刀,由着伊迪丝左劈右砍,把袭来的障碍物统统击飞。
圣诞节假期她没有选择回伦敦,而是踌躇满志地在留校清单上签下了名字。
她把从诺拉手里得来的杂志借给卡尔看,训练内容也从单纯的挥棒基础上增加了俯卧撑和握力练习等简单的上肢动作。
卡尔对这本杂志惊骇不已,不敢相信上面有关于人体肌肉分布的彩色图片竟然是真实的。
“在某种意义上,麻瓜也够可怖的。”他咕哝着说,然后征求了伊迪丝的同意,按照上面摸索出一套针对安迪的训练方式。
于是,每日训练的时候,伊迪丝又多了一个愁眉苦脸的伙伴:安迪·罗德里格斯。
伊迪丝的胃容量恢复了正常,每日超乎寻常的运动量使她饿得极快,新鲜的空气融进她的血管里,日复一日,她感觉到自己正在变得强壮和快乐起来。
经历过一整天的课业和训练,每到夜里,她都感受到一种温和的疲乏,一种愉快的沉重。
这种完全是渴求香甜愉快梦想的昏昏欲睡,沿着她的四肢流淌,直到被柔软温暖的被子紧紧拥抱,她便随波逐流陷入深沉的梦乡中去了。
二月中旬的某个夜晚,伊迪丝照常躺在自己的四柱床上,把白天愉快的回忆化作敏捷灵巧的木偶戏,在脑海蹦蹦跳跳地又过了一遍。
今天她打碎了四颗顽石,石头碎片飞溅开来,竟也被准备妥当的安迪击飞了一些;
宝拉在禁林边沿找到的一只受伤的狐狸,她们一起帮忙包扎了它受伤的后腿,送到了看守员鲁伯·海格的住处,他还招待她们一起吃了点坚如磐石的岩皮饼。伊迪丝和奥斯顿都悄悄把饼藏了起来,只有宝拉还一个劲儿的用自己的牙齿试图去磨下一层饼皮。
画面过得越来越快,从清晰的画幕逐渐演变成模糊的一团青烟,伊迪丝快睡着了。
但就在此时,一个急促、恐惧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焦躁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与此同时,脑海中的画面也从魔咒课教室变成了徜徉在波涛汹涌海浪之间的小船,她躺在小船中央,感受那种危险摇摆的刺激感。
“伊迪丝!”
她听见宝拉在叫喊,这一声像两只游走球同时击中她的胸腹,猛地把她从睡意朦胧中拉扯出来。
卧房里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伊迪丝听见宝拉难掩恐惧的呼喊,听见柯特妮和丽兹瑟瑟发抖的低泣,还有极其清晰,仿佛游荡在耳边的窸窣声。
“有什么东西在门口!”宝拉低声说,攥着魔杖的手打着颤,“这就是柯特妮和丽兹她们所说的——怪声!”
伊迪丝抬起头望向窗户外,灌木和草丛如幽灵似的在月光下微微闪光。
窗外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声响,而下一秒,一种遥远模糊的呜咽声从房门口传来,越发清楚的声音正象征着有什么正在靠近她们!
女孩们怕得脸色煞白,从四柱床上一跃而下,都爬上了室内唯一显得镇定的伊迪丝的床上来,挤在一团瑟瑟发抖。
伊迪丝的后背也被汗浸湿了,但此刻她搂着朋友们,日渐强壮的体魄给了她勇气,使她感到必须找出那究竟是什么。
“我要下去,”她喘着气说,“我要拿着魔杖去门口察看一下究竟是什么在吓唬我们!”
“不,你-你不要去!”丽兹喊,“太危险了,我认为那可能是从禁林偷跑出来的野兽!”
“我-我们可以在明天告诉-告诉教授,她会来处理的。”柯特妮抹着眼泪说。
“不要紧,”伊迪丝说,“我还记得今天魔咒课上学的切割咒,说不定我能够攻击它,吓唬它,把它赶跑。”
她从四柱床上爬下来,拿走床边备用的蜡烛——她不想占用自己的魔杖来发光,所以便点燃了蜡烛轻轻地走向门口。
“……等一等!”宝拉的声音模糊不清,随即是她下床套上毛绒拖鞋的动静,“我也和你一起去。”
于是她们手拉着手,两个女孩的掌心都生出了紧张的、黏糊糊的汗水,但始终相牵走出了卧房。
女生宿舍的走廊很长很黑,她们在微光里仔细聆听怪声的来源:一会儿出现在左边,一会儿又出现在右边,简直把她们搞糊涂了,但大致方向还是不变——就在公共休息室附近。
在某一个瞬间,这两簇怪声同时响起来,一个动静大、一个动静小,这样奇幻且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伊迪丝汗毛竖立,她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拖着战战兢兢的宝拉从昏暗的女生宿舍走了出去。
深夜的公共休息室并不像白天或是黄昏那样温暖,熄灭已久的火炉只剩几块堆积的煤灰,圆形窗户外的夜空发亮,仿佛天际有一幅天鹅绒的帷幕遮住了满天强烈的光芒。
以黄色和黑色为主的搭配映着月光,沙发、扶手椅、茶几、花卉植物全都融化在这片漫溢的清光里,莫名给此时的气氛徒增几分诡异感。
“……我,我想没有野兽在这里,”宝拉轻声说,“不如我们回去吧?”
霎时间,靠近她们的另一处圆形拱门里闪出一道身影,先是贴着墙角慢慢滑动,像是在偷偷爬行;接着又以闪电般迅速的动静朝她们迫不及待的袭来!
幸而伊迪丝久经训练,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偷袭更是习以为常,只是她完全忘记手中攥着的不是球棒,而是魔杖,竟然直接反手朝扑来的黑影击去。
只听“啊”的一声痛呼,宝拉立刻把蜡烛转到来人面前,微弱的亮光染出他的面貌——熟悉的、尖瘦的那张脸,是奥斯顿!
“你以为你在搞什么名堂!”宝拉触电似的抖了一下,看清他的脸以后又愤恨地喊,“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吓唬我们,难不成很有趣?”
伊迪丝努力平静自己怦怦作跳的心,想要叫它安心待在胸膛里不要出声,可是过于紧张和突如其来的放松使她的喘息声更加剧烈。
“不是我——不,不是我!”奥斯顿也吓坏了,他委屈地捂着自己的脸颊一侧,那里被留下一条魔杖形状的红痕,“我是想来休息室倒一杯水回去,可走到半路的时候,听见休息室有怪声,就一直躲藏在走廊里不敢出来——直到看见你们两个!”
“这是真的?怪声不是你发出来的?”宝拉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拿不准是不是他在说胡话,但她又把目光转向伊迪丝,犹犹豫豫地问,“那——那我们——”
她的话音刚落,怪声就又响起来了,这次出现得更加微弱,距离也像是更远,但休息室里除了她们三人空无一人,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声音才尤其清楚。
奥斯顿吸了口气,赶紧凑到了两个女孩身边,想要获得一些团体的勇气,而宝拉则紧紧搂住了伊迪丝有力的胳膊,动作既小心又粗暴。
“是从休息室门外传来的,”伊迪丝让宝拉把蜡烛举得更高一点,声音发颤,“……我们去那里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大秘密即将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