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综合了朋友和家人的意见, 以及自己的考虑之后，叶千盈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的研究生，就留在国内读了。
就像是唐教授之前建议的那样，直接在B大修一个数学物理的双硕士学位。
相对于国内的数学研究层次来说, 国外确实比国内要好上很多。
不过, 这一部分空缺, 只要叶千盈足够努力, 就可以用数学家磁盘、智能模拟系统等众多方式补齐。
当然，国外在理工上超越华国的部分，不止是研究能力的高低。在学术能力以外, 导师和同学的氛围, 高频率的学术会议, 更多的交流机会, 这些也是和国内有所区别的地方。
鉴于上辈子的某些见闻, 叶千盈大概不会去A国留学了。
至于其他国家……如果当她读到博士的时候, 叶千盈确实需要更加宽广的平台, 那她会再做考虑的。
在做出了决定以后, 叶千盈的心里无疑轻松了很多。
半途中，还有三哥叶河汉也插入了这通视频电话。
在听闻家里究竟是因为什么事在开家庭会议后, 叶河汉震惊地发出了不满的抗议。
“什么, 小妹要出国的事, 怎么也不带我商量一下？”
林木棉妈妈敷衍他：“现在都是晚上了, 我们想着你该睡着了。”
叶河汉不可思议地说道：“胡说, 我这里是大白天！明明我和你们有时差！”
二哥叶皎也安慰他：“没事, 我们已经帮小妹决定完了，你要是想小妹了，可以和她私下里聊聊天。”
听到这个答案, 叶河汉顿时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哀叫：
“你们已经背着我决定完了？这么大的一个事，你们竟然不问问此时此刻正好就在国外的我吗？”
叶千盈含笑看着自己三哥，心想，原因还用说吗，这个问题问谁都不能问你啊。
在这个家里，对此最没有发言权的，还真是此时正在国外读书的三哥。
要知道，大哥和二哥决定要去哪所学校上学的时候，都是他们自己参考了各种资料以后，自主拍板的。
只有三哥叶河汉……他是那种“随随便便，去哪儿都行，只要别忘了给我打生活费”的主。
至于他最后为什么会选中O国的这所学校进修……
很简单，他把长长的一串选择名单写在圆盘上，最后的结果是闭眼睛扔飞镖扎出来的。
不打算让叶河汉再参与这个他根本参与不上的话题，叶千盈微笑着引开了三哥的思路。
“三哥，你那个正在筹备的新电影，剧本写完了吗？”
“没写完啊。”一提到这个话题，叶河汉顿时来了精神，“我觉得我需要一点灵感。就是那种远古的、蛮荒的、雄壮而浪漫的祭祀祈文的感觉……”
听他这么说，叶千盈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
“然后……”叶河汉有点委屈地拽了拽自己的衣领，露出脖子上三道纵向的、带血的指甲印——明显是打架的时候被人一爪子挠的那种。
“我想让我的编剧帮我写一篇赋找找感觉，就是那种‘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的赋。你觉得这过分吗？这不是不合理的要求吧。毕竟，她可不是那些洋妞，她是个土生土长的华国人啊！”
叶千盈：“……”
叶德强：“……”
叶氏兄弟：“……”
妈妈林木棉：“……”
那个可怜的姑娘账户是什么，我们要集体给她打钱。
你还不觉得你过分吗？你这简直过分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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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家人们进行了一番和乐融融（令人迷惑）的交流以后，叶千盈终于在系统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她从书架上抽出了一个浅蓝色的数学文件夹。
叶千盈整理东西一向有个习惯，如果一个问题她没能解决，那就会把资料和笔记都放进冷色系的文件夹里。
而如果一个问题已经完成，只等着以后查阅相关资料的时候，把旧笔记拿出来看看，那叶千盈就会把东西都放进暖色系的文件夹里。
像是回文数定理的资料，叶千盈就把它放在了淡粉色的文件夹中。而比尔猜想的笔记，叶千盈则把它们全部塞进了一个橙色的文件夹里。
至于黑白两色的文件假，叶千盈则用来存放自己偶尔的某些零碎念头，以及她平时感兴趣的课题。
比如说，闭集上的成员如何避免计算、志村簇上的同调计算……等等。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这个浅蓝色文件夹是冷色系，显然是一个叶千盈未能解决的，又在进行的课题。
这个问题，自然是有关梅森素数的研究，周氏猜想了。
各种笔记和思路，慢慢地塞了一整个文件夹。叶千盈想要从里面拽出某一张贴了编号的笔记都有点费力。
而这，也仅仅是属于周氏定理思考过程的五个文件夹之一。
叶千盈把文件夹打开，找出自己上一次留下的思路，同时比照着以前记下来的几页纸一起看。除此以外，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也长久地亮着，荧屏朝着叶千盈的方向，长久而不知疲惫地发出柔和的护眼光。
零零散散的草稿和笔记已经铺满了一张桌子。在叶千盈的手边，仅仅摆放着一杯白水而已。
图书馆里、宿舍里，乃至课堂里。始终都未曾缺少国叶千盈冥思苦想的影子。
像她一样的影子，在数学院里，在这所学校，乃至全国上下的所有学府，都还有许多许多。
长久地忍耐住寂寞，每天都在经受毫无进展的折磨，甚至要有一颗强心脏，来承受住一次又一次的“此路不通”。
如此努力，如此的有恒心，只是为了灵感的流星当真从他们的脑海里划过的时候，可以伸出手臂，把那颗星星捕捞进自己的怀抱。
叶千盈深深地知道，摘星于怀那一刻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感，甘美得足以抵去过往为此付出的一切辛苦和精力。
一连在五六张草稿纸上做了标记，叶千盈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纸片按照顺序收好，这才放心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摊在了桌面上。
“啊，今天又证明了两种方式行不通。”
在某些时候，叶千盈觉得，大脑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粒子对撞机，每天都碰撞出各种各样的思路。虽然当真按照这个思路延伸下去的时候，十有八九都会发现此路不通，不过这个延伸思考范围的过程，还是挺拓展知识面的。
不过，既然想到了大型粒子对撞机……
唔，她有多少天没有进过那个关于核物理的新副本了？差不多都有半个月了吧。
感受到自己宿主的疑问，系统在恰到好处的时刻出现。
“已经有二十三天了，宿主。据说二十一天足以养成一个习惯，您太久没有光临副本，忘记了未登录的具体天数，也很正常。”
系统就是系统，就连阴阳怪气都这么平静，要是不长心眼，还以为它在给自己找机会开脱呢。
叶千盈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关于核物理的内容，她这段时间也一直在自学，只是没有进入副本验证自己的能力而已。
让她想想，上次的核物理副本她打到哪儿了？
似乎是……连开局都没开呢？
那么，今天晚上，叶千盈说什么都要去光顾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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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原木色的大门，熟悉的失重感将叶千盈笼罩在内。
她读取了自己之前保存的存档。
再睁开眼睛时，叶千盈发现自己躺在精神病院的病床上，NPC窦信然和NPC沈瀚音都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论表情和站位，这场景无疑和那个“唐僧四人低头看你，并对你说‘你醒了’”jpg.的表情包很是相似。
叶千盈：“……”
非常快地，一个熟悉的弹窗浮现在了叶千盈的眼前。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有可能决定着你的结局。】
【你觉得自己是：
A.生物环境保护学家
B.核聚变物理研究学家
C.凝聚态物理研究学家】
这一次，叶千盈非常诚实地报出了正确的答案。
“我当然记得，我是一个核聚变物理研究学家。”
这话一出，NPC窦信然和NPC沈瀚音的表情，顿时变得亦喜亦忧。
NPC窦信然无声地看了一眼沈瀚音，强撑出一副十分镇定的神色：“你看，沈主任，我就和你说嘛，病人已经恢复了很多了。”
NPC沈瀚音并未接话，他皱紧了自己的眉头，良久才缓缓说道：“这样也好。”
“他们已经向我追问过许多回她的情况，现在也是时候把病人好转的消息通报上去了。”
一边说着，NPC沈瀚音的神色一边变得坚决，显然是已经做下了某个决定：
“我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上面。窦医生，你暂时不要离开，就在病房里照顾她吧。”
那道空灵的女声，终于又在房间里响起。
【空旷的走廊上，主任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白惨惨的病房里，一时之间就只剩下你和医生两个人。】
【医生显然对于自己被分配了这样一个任务很是不满。他垂下冷峻的双眼，毫无感情地打量了你一眼，突然质问道：“你没有吃药？”】
【“这是最后一次了。”医生阴沉地对你发出了警告：“记住，不要给我们任何人添麻烦。”】
【说完这句话，医生就转过身去，走到了距离病床最远的角落，像是在观察墙上写得密密麻麻的公式，也像是不想再多看你一眼。】
画外音播放完毕，NPC沈瀚音大步流星地走出病房。
而NPC窦信然则在左右看看之后，最后选择在叶千盈的病床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叶千盈：“！！！”
搞什么？
你按照剧本来啊，剧本上不是说你应该站到离我最远的角落吗？
这张铁架的病床已经这么窄了，窦信然居然还来好意思挤压她的生存空间……同桌你也是个人？
可能是被叶千盈过于控诉的目光看得有点过意不去，NPC窦信然把拳头拢到唇边，像模像样地咳嗽了一声。
“没有其他凳子了，就在这里坐一下。”
停顿片刻，NPC窦信然又很具有暗示性地朝叶千盈眨了眨眼：“你嫌挤的话，可以往我这边的方向靠一靠。”
对着窦信然那个满怀期待的眼神，叶千盈实在是太熟悉了。
几乎不假思索地，叶千盈十分上道地问窦信然：“哦，那你借我靠一次的话，一般要收多少钱办理vip卡的话，你能不能提供剪开束缚衣的服务？”
NPC窦信然：“……”
默默观察着这一切的系统：“……”
怎么说呢，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面对着一个油盐不进、且对窦信然思维如此熟悉的叶千盈，就连系统，都想为兢兢业业的小窦同学点上一根蜡烛了。
NPC窦信然一语不发，默默地把自己的脸深深埋进了双手的手掌心里。
按理来说，精神病院、破碎的led灯管、墙壁上写满了凌乱公式的屋子，以及一个颇具威胁性的白大褂男人。这些因素组合在一起，任何一个都足以编写一个恐怖游戏的脚本。
但是此时此刻，叶千盈只是轻松得想笑。
她看着NPC窦信然露出和自己熟悉的窦信然一模一样的表情，一时之间，好奇心不由大起。
“那个……问你个问题？”
NPC窦信然十分镇定地放下了自己捂脸的双手，就像是刚刚的失态从来没发生过。
“你问吧。只要我能回答的，就都会告诉你。”
“在托卡马克装置里，ELM（边缘局限模）期间，为什么要评估靶板附近的离子温度？”
NPC窦信然：“……”
NPC窦信然：“……你说什么？”
NPC窦信然：“……能不能再重复一遍？”
叶千盈心里已经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我还以为物理副本会提升基础知识呢，原来同桌还是不太聪明的亚子。”
NPC窦信然：“……”
系统：“……”
这下子，就连系统都忍不住想要劝叶千盈，宿主您还是做个人吧，对窦信然好一点……
以您一贯的作风和思路，以后攒起成沓的漂亮男性粉丝追在身后，大叫“盈神睡我！”，这不难。
但除此以外，您可能真的找不到第二个像窦信然这样，不聪明的亚子，一路不聪明地喜欢您喜欢到底的男孩子了。
既然副本里的NPC窦信然依旧不懂物理，叶千盈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继续研究墙上的公式。
这次和上次进入时不一样，叶千盈已经依靠自学和虚拟模拟课堂，给自己打下了十分坚实的核物理基础。
正因如此，她才能够发现，如果忽略墙面上的污渍和暗色的血迹，从上到下阅读这些公式和数据的话，它们竟然是一份逻辑串联得相当精密得物理笔记。
叶千盈亲自整理出来过三版笔记，没有一版比这个更加深入浅出、切合主题了。
正好房间里的窦信然也不说话，叶千盈便趁机汲取了一遍墙壁上精华版的核物理纲要大全。
她从左边的墙看到右边的墙，从天花板看到墙缝，最后还让窦信然扶着自己起来，把自己身后的墙面，和对面的墙面都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等她把笔记看过一遍，叶千盈脑海里的核物理体系也就被恰到好处地梳理过一次。把这个新的框架整合进自己的知识体系里，叶千盈只觉得一本满足。
画外音就在叶千盈合并自己笔记的时候，适时地插入进来。空灵玄妙的女声，尾音里带着如钩一般的寒意。
【长廊之外，有人遥遥地喊了医生一句。听到那个声音，医生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一样，扔下你一个人在房间里，匆匆走了。】
【当医生离开了病房以后，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潜入了你的病房。】
【他把你的抗拒和挣扎尽数按下，你试图朝病房外呼救，叫医生或者叫主任。然而下一秒钟，来者掰着你的下巴，往你的嘴里灌了一口又苦又辣的药水。】
女声背后，自带的BGM急转直下，透出一股诡异和心惊来。
叶千盈：“！！！”
不亏是发生在精神病院里的恐怖剧本，她单是听着，就觉得后心都要凉透了。
剧情平稳地往下推进，有人在病房外喊了NPC窦信然一声，窦信然当即站起来，眼看就要走出病房。
叶千盈急忙一口叫住他。
“等一下！”
“怎么了？”NPC窦信然迷茫地转过头：“你要什么东西吗？”
“不是，你先不要走。”
NPC窦信然的一双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叶千盈。
叶千盈开动脑筋，发散思维——凭借自己对窦信然的了解，他会在什么情况下，百分百为一个还不太熟悉的陌生人停留？
叶千盈真挚地看着窦信然。
叶千盈发誓，从自己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无比诚恳。
叶千盈对窦信然说：“能告诉我你现在的主要营业业务吗？我想要来一份终极套餐，所有业务都来一遍。”
这话够有杀伤力吧！
下至八岁的窦信然，上至八十岁的窦信然，听了这话以后，准能留下来吧！
谁知，事态的发展好像并不遵循叶千盈的意愿。
NPC窦信然：“……”
NPC窦信然用一种“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的悲伤眼神，深深地看了叶千盈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外走！
叶千盈：“……”
天啊，这种方法都不好用了吗？
“再等等！”叶千盈不过脑子地甩出一句：“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没有事情做，又睡不着啊。你不能陪我聊聊天吗？”
对于自己情急之下说出的这句话，叶千盈其实根本没有指望它能管用。
谁知道，就在她话音落定的下一秒钟，NPC窦信然整个人都仿佛倒带一般，一步一步地倒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倒退回来了！他绕过床尾了！他在刚刚的同一个位置上直接坐下了！
窦信然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兜里，表情镇定地仿佛无事发生，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拒绝过一个超级套餐的客户请求一般。
“好啊，聊什么？”
叶千盈：“？？？”
什么，给你钱你竟然不收，让你话疗，你反而退回来了？
不，她不信，这是虚假的窦信然！
这个副本很明显是有问题！
系统：“……”
NPC窦信然十分耐心地问叶千盈：“你想和我说什么？”
叶千盈本来就是随口把窦信然留住的，主要是她不想一个人面对来给自己灌药的黑影。听到这个问题，她甚至没有过多地迟疑，就随意找了一个话题。
“我给你讲讲钨环实验下，DIII-D安装位置上，随着ELM的产生，离子如何轰击到偏滤器靶板上的吧。”
NPC窦信然：“……”
NPC窦信然表情缓缓裂开，额上慢慢地淌下了一滴冷汗。
NPC窦信然非常坚强地表示自己还撑得住：“听着就让人感兴趣，你说。”
叶千盈给窦信然从基底部分到台阶部分安装的两个钨环讲起，还没说几句，就看到一个人蹑手蹑脚地溜进了自己的房门里。
在看清那个人影的一瞬间，叶千盈：“！！！”
这……
他怎么真的是个黑影？
他真的就是那种很特别的，《柯南》里面每次出场的犯罪嫌疑人，黑衣人的样子啊！
叶千盈在内心疯狂呼叫系统。
“系统！系统你这是怎么搞的？”
系统早在叶千盈把窦信然扣下的时候，就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桩事。
它的电子音在叶千盈脑海里幽幽地叹了口气，过了一小会儿，它又叹了一口。
“这是副本里的一次性NPC，为了怕您在这种特殊条件下对真实人脸的某个特征产生恐惧，所以特意为您开启了心理保护模式……”
叶千盈：“……”
好吧，她要承认，她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保护。不但一点都不害怕了，而且还想哈哈哈哈哈地狂笑一通。
反观身边的NPC窦信然，他已经一脸紧张地站了起来。
“等等，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黑影面前，一把捏住了对方的手腕，厉声道：“这是什么？”
黑影就和每个在犯案现场被抓了个现成的犯罪嫌疑人一样，惊惶地看了看窦信然又看了看床上的叶千盈，最后把窦信然一推，慌不择路地逃出了病房。
与此同时，叶千盈却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和她上次答错题时一样，一股昏昏沉沉的掉线之感，已经溢满她的四肢百骸。
在睡着之前，于NPC窦信然惊慌的呼喊声中，叶千盈突然想明白了——
那个黑影，他不是要谋害自己。
他手里拿的那个小杯子，原来是解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