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朝,湖州县,南城门。
高低大小不一的建筑错落于其中,如同星罗密布的棋盘,青色瓦片往外微卷。
女子的声音传来,如同早晨的寒雾:“此事我自会解决,诸位不必如此烦忧。”
那男声也阴测测地响起:“封姑娘可要记得还,若不能及时还上这五十两,以封姑娘的资容,想必那秦楼楚馆很是欢迎封姑娘。”
封晚不卑不亢:“欠债我自会还上,请回吧。”
庭院内芭蕉低垂,雨滴落于石板之上,悄无声息。
封晚低眸,回到房间,在书桌上,摆放着图纸——魔术道具的图纸。
她乌黑的云鬓低垂在案上,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是,她是个穿越人士。
在穿越之前,封晚是现代的魔术师,偏道具派,更倾向于用魔术道具来进行表演与展示。
为了想一个魔术道具,她几乎每天都在熬通宵。在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下,她遗憾猝死,穿越古代。
只是没想到,即使是穿越到古代,也逃离不开熬夜肝道具的宿命。但如果不熬夜肝的话,明天就不能卖道具,那么她绑定的系统,就会能量不足,她也会跟着没命,所以——她只能熬夜。
而她绑定的系统,系统全名叫做魔术道具商铺系统,简称道具系统。只要宿主提供图纸,它就能够开始生产魔术道具,即使是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与原材料。
只是有点不好,系统一张图纸才能生产一个道具。
所以,封晚不仅要熬夜设计,还要熬夜肝图纸,这样才有足够的商品卖。
果然,没有打工人能逃脱熬夜打工的宿命。
盖上香炉,点了把安神香,喝口茶,美人眉心有化不开的愁色。
此事不容细想,越想越悲伤。
其实,让封晚忧心远远不止这一点。
还有原主父母留下的债务。
原主父母是商人,外出与人商讨进货事宜的时候突遭山洪,不幸横死,只留下了一间未装修的商铺,以及在钱庄欠下的几百两债务,是签了合同的正经债务,如果不能还完,她就会被官府抓起来,发配为奴,直到还完为止。
白烟在屋内蔓延,有股宁静安详的氛围,封晚坐于躺椅上,开始静静地思考自己的人生。
香愈烧愈旺。
她在思考路该通向何方。
圆柱状的光线在她身边穿过,形成一个个细小的光斑,陈旧的木地板发着光。
她捧起光芒,该做一个什么呢?
那张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茫然。
她并非没有做过商铺,但魔术道具系统很清高,一直不愿意给她做,还同她说:“道具系统,可以做出超越时代的道具。”
静了会。
她的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她在心里轻唤道具系统:“系统,你的时代,是哪个时代。”
系统默然。
而后它说:“——包括你的时代。”
封晚拿起茶杯的手轻颤,平复着嗓音,“那你会保护我吗?”
太过于超前,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会有好下场。
系统的电子音诡异地环绕在耳边:“所有人都会保护你。”
这是承诺。
那光落在身边,封晚放下手中未动的茶杯:“多谢,那我大概明白,我该做些什么了。”
她在纸上画下一道道纹路,重叠,交叉,让人几乎分不清线与线之间的距离。
“你能做的,对吧?”
系统:“当然,不过是一些光学的错觉罢了。”
话音刚落,一阵光芒在她的手上绽开。
花香,浓郁的花香,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银铃响声。
秋千上,带着花圈,只有拇指般大小的姑娘,浑身发着朦胧的金光,看不清五官,侧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但随后,她又很快消失在空气中,只剩下那摇晃的秋千与铃铛。
——
甘棠巷的深处。
一个身着锦缎的富家少爷正在缓缓走着,望四周寻找着商铺。
他是陈家的旁系,陈林深,这次上市集,是为了给陈家老太太挑礼物的。
老太太沉迷于看戏法,但他逛了许多店铺,也没能挑到满意的礼物。
身为本县最大的商贾之一,陈家搜罗了各种宝贝,陈林深只是个旁系,人脉不广,只好在县内的坊市,一家一家地去找合适的礼物。
没想到逛着逛着,就到了南城门附近,这里比起中心来说,人实在是少得可怜,街上只有十余人走着,而且穿着打扮也并不富贵。
商铺也少,毕竟南城门还有个著名的霉运商铺,一般人也不想沾上这股运,如果不是祖上传承或者被迫无奈,能跑的早就跑了。
陈少爷摇摇头,锦扇轻摇,上头梅花娇艳欲滴,正欲离开,就闻到了股浓烈的桂花味。
这股味道甜而不腻,明明是花香,却莫名把少爷的食欲给勾了起来。
难道是什么饭店?
刚好他逛了一天,饿得有些难受。
他走进这家商铺。
墙上砖石斑驳,墙角几把椅子看上去年代颇久,四个巨大无比的货架,只有几个格子放着朱红色的食盒,看上去空空荡荡的。
掌柜坐在椅子前,似乎在画着什么东西。
他问老板:“这股桂花味,是你这里的食物吗?”
掌柜是个年轻的女子,眼皮往上扬,比寒露还要冷上几分。
她不拿食物,反而从货架上取下个小型秋千,放于桌前,回答出乎意料:“这是变戏法的道具。”
陈少爷听完后直皱眉:“戏法?”
湖州县作为戏法之乡,市坊内表演戏法的商铺与班子数不胜数,变戏法的戏班子不少见,但他没想到,这个传出食物香味的地方,也是变戏法的。
戏法无非是夺人眼球的玩意。
往往只有那些刺激的东西才最夺人眼球。
例如喷火,吞剑,耍枪,踩刀尖,这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型秋千,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此时屋内灯光昏暗,只有桌上的烛火在微微颤动,掌柜的整个人都被暗红色的光笼住,看不清她的神情。
银铃清脆,袖珍秋千被放于自己的眼前,空气中留存的香味逐渐褪去,烛火短暂地扑腾了一下。
“你可以自己试试。”掌柜的声音如同玉佩冷冷相击。
但——试什么?这有什么好试的?陈少爷有些无可奈何,甚至火气还隐隐冒了上来,他饿了一整天,是为这香气才来到这里,只是这人未免太没有脸色了些,不安心做食物,还要给他看什么袖珍秋千。
不过,看这装修,以及选址,估计老板也是个不上心的,一个月之内必然倒闭,如同之前那些店铺一般。
毕竟这家商铺,可是著名的霉运商铺,没有人能在这家商铺撑过一个月。
曾经有戏术册数一数二的富商来此,但最后差点把自己的家底都赔了进去。这掌柜估计也是哪里的外地人,被牙人蒙骗着,买了这里的商铺。
陈少爷在心里叹气,但对着那张脸,怎么也说不出质疑的话,只好沉默着,接过那份食盒,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然后买一块桂花糕来吃。
手指抚上其表层,陈少爷的思绪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流转,没什么味道,不是梨花木,也不是檀香木,触感也不像别的木头,上面没有纹路,兴许是涂了红漆的缘故,表面很光滑,被打磨的很好。做工很精良,作为装饰品,是合格的,但作为戏法,简直是不知所云。
陈林深按照掌柜的说法,很随意地晃动着铃铛,“叮铃叮铃”——
风声飞快进入商铺,掀起帘子,秋千也开始摇摆。
……
瞳孔变大。
灯罩里的烛火越烧越短,外面的黑暗几乎要全数侵袭过来,跳跃的烛光里,秋千静谧地躺在桌子上,而在秋千上——一个少女正坐在秋千上,她的面容与衣服都很模糊,半截小肉腿在空中晃悠。
尽管看不见表情,但陈林深能感觉得到,她在笑,如果她有声音,那一定是俏皮的,可爱的,对他说:“你总是看着我做什么呀?”
无中生有。
金光灿灿中,似乎有什么模糊了现实与幻梦的界限。
陈少爷呆愣地坐在原地,看着这个金色少女出现,然后很快地消失在原地。
但他的眼眸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的一切景象。
掌柜始终坐在对面,连呼吸的幅度都很细微,四周静的可怕,只有衣料摩挲之间的响动。
这些响动让陈少爷从呆愣中惊醒过来,他看着掌柜,只觉得她的身上也有了一层金光,神圣而不可侵犯。
谪仙人,从蓬莱而来的谪仙人。
他不敢高声语,低声问掌柜:“你这多少钱?有几件?”
他想他找到,适合送给老太太的礼物,一个新奇,好玩的东西,只是就这几件还是太少了些,到时候也显得太寒酸了些。
陈林深问:“可否多定制几个?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吗?”
自然是没问题的。愉快达成共识后,大手笔的陈少爷给封晚提供了第一笔大订单,并且嘱咐,这些东西一定要在后天晚上之前完成。
陈林深也与封晚确定了这笔订单。统共是二十两银子。
要知道,三十两银子就差不多等于普通晋朝家庭晋朝人一年的花销。
陈少爷走了,封晚拿出账簿开始算账,短短半天时间,她就赚到了这个月的的房租,虽然还债的钱还没赚上,但就这个速度来看,根本不用愁。
马上她就可以还清债款。
但,除了卖道具之外,她还有更多的,别的想法。
比如,创造一个虚拟的世界,就在这四方之地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