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当青巧夫妻带着孩子一身狼狈的出现在听泉山庄,哭诉他们不仅在路上被人偷走行李,为照顾生病了的小小姐,还失去自己的孩子得凄惨经历。
风青原心中不是没有怀疑,但他知道青巧夫妻分别是他好友身边最受信重的仆从,也知道柳玉烟夫妻在那段时间里,分别被各自的家族捉拿回去控制起来的事。
青巧特意提到的书信,以及对信物的描述,也确实能够证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所以,风青原还是态度热情的收下青巧三人。
少年时的友情确实是真挚的,柳玉烟夫妻私奔后,为隐藏行踪,就没再与他们这些故交好友联系。
在结束能够无忧无虑的放纵江湖的岁月后,回到家中结婚生子,担负起少庄主的身份职责后,风青原的改变可谓是明显的。
对那些许久不曾见面过的故交好友,由时间与空间的距离而生产生的生疏与淡漠,也是真的。
但无论是童武泉及其他身后的童家,还是柳玉烟与其背后所代表的柳家,都是江湖上势力庞大的世家。
对风青原来说,那两位武学天分极为出色的好友虽被捉回家族,但在将来肯定还能有出头之日。
只要他接下昔日好友托付的重任,好生照顾对方的孩子,将来肯定能有机会获得丰厚的回报,毕竟那女孩身上流着童、柳二家的血脉。
所以,虽因青巧夫妻拿不出真正可靠的信物,风青原心中始终有些介怀,并没有直接将那女婴交给自己的夫人亲自抚养。
不似在童欢原本的命运中那般,因有书信与信物作为证据,对青巧夫妻的话毫不怀疑,与妻子亲自抚养那个冒名顶替的女孩不说,还将她宠为掌上明珠,任其予取予求。
但风青原面子上做得滴水不露,安排青巧夫妻带着那个孩子住在庄中环境最好的客院中,派出心腹人手精心照顾孩子的衣食起居。
风青原只要人在庄中,早晚都不会忘记关心一下那个女孩的情况,一幅十分重视的态度,夫唱妇随,他的妻子也表现出很是关心爱护的态度,让本是寄居篱下的女孩在庄里过得如鱼得水,非常自在。
正因是这样用过心,当那个女孩的真实身份被人以看笑话的方式,充满嘲讽的语气揭开时,风青原才会深受刺激,感到无比屈辱。
不惜放弃与友人商定好的出行计划,也要尽快赶回庄里,好尽快解决掉让他想起来就觉如鲠在喉的那些人。
看到风青原满面怒容的回到内院,他的夫人,出身于蔡家旁支的蔡秀玉立刻迎上前。
“夫君怎么这么就去而复返?这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冷着脸接过妻子递过来的茶杯,连喝数口,还是压不住心头的邪火,无心回答妻子的疑问,将茶杯重重的放到身旁的茶几上,怒声问道。
“那贱仆一家都带过来了吗?”
青巧一家住的院子离他这个少庄主夫妻住的院子不远,在进入山庄后,就已经吩咐身边的随从去捉拿青巧一家。
听到他充满怒意的催问声,正毫不客气的拖拽着青巧夫妻走进厅中的随从回道。
“回禀少庄主,童乐小姐不在,院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在。”
蔡秀玉被眼前这一幕给惊了一下,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迅速回道。
“义扬带着乐乐去校场骑马了,夫君,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风青原目光凶狠的瞪着跪在地上面露惊恐的二人。
“你们这两个背主弃义,满嘴谎话的东西自己说!”
九年来,在这听泉山庄中处处受尽礼遇的青巧夫妻,突然被庄中的家丁毫不客气的抓住,直接带到这里时,心里就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如今见到风青原这怒不可遏的反应,更瞬间意识到可能东窗事发,可是即便心中已有猜想,青巧还是不甘心就此认命。
听到风青原的话,青巧露出不甘受辱的不屈与愤慨。
“风少爷,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奴婢?我青巧一辈子做人清清白白,为了我家小姐,我不仅可以牺牲自己的孩子,就连拼上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怎能被您如此冤枉。”
听到这番感天动地的忠仆之话,风青原不仅再没有像九年前般,为之感动不已,反而更被提醒自己正是被这种话,被说这话的人糊弄九年的事实。
愤怒至极的抓起手旁的茶杯扔向厅中二人后,风青原才从袖袋里取出柳玉烟当年准备的书信与信物。
“贱人!你们夫妻二人胆大包天,为了给自己的女儿谋取富贵荣华,竟敢扔掉主人的孩子,行冒名顶替之举,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后,还有脸自称忠良,真是恶毒至极!”
看到那枚熟悉的玉佩及信件,青巧夫妻都目瞪口呆,他们怎么她没想到,时隔九年后,当他们几乎连自己都已经骗过时,早该消失的信件与信物,竟然出现在风青原手中。
心思在瞬间百转,顾不上额头被茶杯砸出的伤口,青巧立刻哭道。
“风少爷怎么可以这么冤枉奴婢,这明明是有心之人在挑拨离间,还请风少爷明鉴哪,您怎么误会奴婢夫妻二人,都没有关系,若受小心挑拨,冤枉了小小姐,奴婢纵是万死也难安啊!”
通过这番审问,蔡秀玉才隐约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又见青巧顶着额头的血,将话说得这么坚定,不禁有些心软。
“夫君,事关重大,我们的确不得不防,还是要小心点,查清楚后,再做判断,不能中了有心之人的圈套。”
风青原这才又掏出一封信,扔到妻子怀里道。
“你先先看看这个,就知道这贱仆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
信中的前半段文风还很正常,因为它是以如亲眼所见的方式,讲了青巧夫妻带着主人的孩子从前到后,都做了些什么。
最让人受刺激的,是后半部分,以极具讽刺的口吻写的内容。
“时隔九年后,在下看着身旁已经日益长大的女孩,不禁遥想起当年那对恶仆与他们打算用来冒名顶替的女孩。”
“想来有风少庄主这个冤大头在,不管是为了获得好名,还是为了获得柳玉烟夫妻的感激,就算我已拿走信物,想必他们一家三口肯定也会得到风少庄主的妥善安置。”
“对了,你们可能还会认为这一切,都是我这个不知身份姓名的外人在挑拨离间,请你一定不可以这么冤枉好人,毕竟我真的是一片好心。”
“虽然我确实是挑拨离间,那也是为你们好,怕你们一直被人糊弄,才会不嫌麻烦的站出来揭穿这一切。”
……
看完这封让人深感糟心的信,蔡秀玉才明白风青原之前为何是那种反应,因为她此刻也感到无比堵心。
“夫君,这送信之人,该不会是和庄里有什么过节吧?”
要不然,无怨无故的,对方怎么也不该如此无礼,分明是有意想要看他们听泉山庄的笑话。
且对方对他们这些人的心思与反应,都揣测得十分精准。
也正因如此,在看过这封信后,不管是风青原,还是蔡秀玉,对信中所提及的那一切,都不再心存怀疑。
再看青巧夫妻时,只觉得这二人面目可憎。
“夫君打算怎么处置这对心狠手辣的背主恶奴?”
听到本来同情他们的蔡秀玉,在看过那封信后,立刻换了个态度,青巧立刻意识到,那封信中肯定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她知道,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承认。
“少夫人,我们没有,我们是被冤枉的啊!”
青巧正哭喊着,厅外突然走进来两个孩子,手牵着手男孩女孩都相貌出众,看起来跟金童玉女般的登对。
在此之前,看到两个孩子相处得这么好,蔡秀玉总会露出透着慈爱与欣慰的笑容。
在她看来,童乐是身具童、柳二家嫡系血脉的女孩,习武资质虽然不及她父母那般天才,但也不算差,配她的嫡长子,将来继承这听泉山庄,实在是桩很好的姻缘。
至于童乐没有在童、柳二家长大,这两家目前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存在的事,不管是风青原,还是蔡秀玉在此之前,都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心里都有盘算。
有童武泉与柳玉烟这么两位少年成名的父母在,随着两家的老辈故去,或是退居二线,这二人的脱困与崛起,可谓是指日可待,童、柳两家将来势必会主动迎回并重视童乐这位血缘后辈。
可这一切美好的未来,都是建立在童乐是柳玉烟夫妻亲生女的情况下,如今被人以毫不留情的揭穿真相,意味着他们过去九年付出的心血都白费,着实让风青原夫妻都为之感到懊恼。
对青巧夫妻更加厌恶的同时,再看眼前这两个感情很好的孩子,就觉得十分碍眼。
心态变后,再仔细打量童乐时,就能明显发现她的五官面容上处处透着青巧夫妻的影子,虽然看起来特别漂亮,却与柳玉烟夫妻那对有名的俊男美女并无相似之处。
在此之前,看着长相很漂亮的童乐,他们并没有仔细观察过,只一心认为童乐是因为亲生父母长得好,她是继承了父母的好样貌,漂亮是理所当然。
如今确认她只是下方跪着这对仆从之女,蔡秀玉的态度改变得十分明显,招呼正为眼前这一幕感到意外与惊讶的儿子。
“扬儿过来。”
风义扬下意识握紧童乐的手,担忧的看着高坐堂上的父母。
“爹、娘,这是怎么回事?是南砚叔和青巧姨做犯了什么错吗?”
风青原面带不悦的怒斥道,“大人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孩子插话,还不听你娘的话,过去!”
青巧却在这时哭喊道,“小少爷,求您救救小小姐吧,她真的是童少爷和我家小姐的女儿啊,不知令尊令堂受何人挑拨,竟然相信对方,冤枉奴婢夫妻背主。”
见青巧到了此时,仍一口咬定自己清白,童乐是柳玉烟夫妻之女,试图勾起风义扬的同情与维护,风青原挥手道。
“来人,先将这恶仆一家都押下去。”
见进来的随从只敢抓住仍在分辩的青巧夫妻,风青原直接抬手指向女孩。
“连她这个冒名顶替的在内!”
风义扬虽然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知道他爹的意思,是让人将童乐也押下去,立刻尖着声音道。
“不行!我不准你们动童乐妹妹,爹、娘,你们向来不是最疼乐儿妹妹吗?她又没有犯错,你们现在为什么要让人抓她?”
风义扬毕竟还只是个年仅十一岁的小少年,不仅武功尚浅,在家中也没什么话语权,在即将正式接任庄主之位的风青原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直到随从们将青巧一家三口都押下去后,蔡秀玉才拿出那封信的前半部分,递给正在愤怒的叫嚣着,威胁家丁不得怠慢他童乐妹妹的风义扬。
“你这傻孩子,看看这个,你就该知道爹娘为什么会这样做了,你那真正的童乐妹妹,现在还不知道流落在哪受苦呢,我们这一家子,都被恶仆一家给骗了!”
看到在他印象中老实敦厚慈爱的青巧夫妻,竟然能做出将主人家不足半岁的孩子扔进深山的恶行,着实让风义扬饱受打击,可他还是不服。
“就算这信里说得是真的,那错的也是南砚夫妻,跟乐儿妹妹没有关系,乐儿妹妹是无辜的,再说,既然这事被人知道了,那个被扔掉的孩子肯定还好好的活着,爹娘也不用做得这么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