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玉当众大闹庆功宴的消息,随着这场宴会的不欢而散,立刻遍传京都,同时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扩散。
最为这件事动容的,莫过于那些普通百姓出身的底层将士,他们身无长技,仅能靠流血拼命为的自己争得一线晋身之机。
战死沙场,他们早有心理准备,没什么好说的,可是拼命得了战功,还九死一生的活了下来,功劳却被别人侵占的绝望,是最让他们无法容忍,同时也最无可奈何,却又最常遇见的。
柳明玉的这番发作,固然断了那些想要借机抢功者的前程,更无异于狠抽了凌云扬与陈太后的脸面。
踩着这对母子高高在上的威严,柳明玉成功获得所有将士们的信任与拥护,不仅在她亲自掌握的大军中,就连在京外的那些将士们听说消息后,也都对她尊崇不已。
使得柳明玉在民间与军中的声望与影响力,都被成功刷到最新高度。
“大人,我的这番表现如何?”
自打见过陈太后,柳明玉才真正领会到什么叫人设,如被突然打通灵窍般,过去三年多的学习也在这时被融会贯通,演技水平得到大幅提升。
洛薇笑着点头,不吝夸赞道。
“这次表现不错,浑然天成,情绪调动得也很到位,很好,记住你现在的这种感觉,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面部表情与情绪,务必要随时配合周围环境与人,做出相应的反应。”
之前听到洛薇这么教她,柳明玉认为这叫强人所难,她不可能做得到,如今却是深有感触,用心记住这番教导的同时,还时时用这些要求自己的言行。
“大人,我这次之所以能够取得预期反应,皆因那母子二人事前没能做好沟通,又受我的人设影响,才会接二连三的露出马脚,恐怕接下来,他们已经有了防备,就没这么容易对付了啊。”
洛薇淡淡笑道。
“你已经做好你该做的,现在只需等着他们的后续反应,见招拆招,以不变而应万变。”
听出这话中的意思,柳明玉却还有些不放心。
“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傻吧,我会给他们机会吗?”
洛薇放下手中的书,“这就是让你保持人设的关键,好好想想,你在激愤与伤心之下,该做些什么?”
该喝酒,受军营的环境影响,柳明玉习惯在遇上高兴与不高兴的事时,都要狠狠醉上一场,当然,这是在洛薇到来之前。
回到大营后,柳明玉就令人搬来用坛子装的酒,摆出心情极为不佳,想要一个人喝闷酒的架势,挥退所有伺候的人。
与此同时,在柳明玉愤然掀桌子离开后,凌云扬也在随后以太后年迈,因不胜酒力,才会言行失当的理由,送太后返回后宫,也算是将这场闹剧画上个句号。
其他参加宫宴的大臣们,当然也都很识趣的主动离开,一场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的盛宴,就这么草草收场。
凌云扬强压着滔天怒火,来到长寿宫后,冷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陈太后道。
“母后的消息很灵通啊,您既然能以后宫不得干政为由,逼着柳明玉不惜辞宫,为何就没想到自己呢?
“您一心想要提拔陈家,孩儿怜您不易,尽力成全,可您现在将事情直接闹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您又能如何如愿呢?
“柳明玉现在可是天下兵马大将军,不仅直接手握百万大军,这全天下的兵马大权都尽掌她手,孩儿也需避让她三分,只敢耐心与她周旋,想要徐徐图之,母后倒好,直接将人往死里得罪!”
说完,凌云扬就满脸无奈与愁闷的甩袖离开,留下听懂他话中意思的陈太后站在原地懊恼不已。
不得不说这母子二人在对待柳明玉的态度上,都表现得太过真情实意,才会使得二人从没就此问题做出过深入交流,彼此并不知道对方的想法。
而凌云扬现在所说的这一切,无异于是在近乎直白的告诉陈太后,他心中的打算,指责陈太后坏了他的计划。
看着凌云扬愤然离开的背影,陈太后心中喜忧惨半,喜的是儿子与她一条心,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对柳明玉情深意重。
忧的当然是她因为担心柳明玉在凌云扬中所占在地位太高,会影响到她的利益,才会在她回来后,一错再错,坏了凌云扬的计划。
“兰姑,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
兰姑自当年在别宫时起,就帮陈太后谋划,最受陈太后信重,在这后宫之中,可谓是享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凌云扬也从小受她照顾,甚至是教导,对她向来十分敬重。
“太后,唯今之计,唯有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那碍事的人永远消失。”
听出兰姑话中的意思,陈太后不禁面露惊色。
“兰姑,那可是柳明玉,她若在这京中出了什么问题,那柳家和明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王儿恐怕更难应付啊。”
兰姑却只是温婉的笑着回道。
“娘娘之所以对那位失望,不就是因为她在自己无法生育的情况下,还让王上多年来,一直不愿纳妃嫔。”
“没有了那位,娘娘只需在那两家各选一女入宫,他们自然没有精力去追究那些已经过去的人和事。”
陈太后听着眼前一亮,与兰姑合计一番后,立刻派心腹前往陈家一个远亲家里送信。
京都之中的局势,向来异变,但从没有像柳明玉回京这短短数日般,时有重讯传出。
这边刚听说柳大将军伤心失望之下,日日枕酒入眠,另一边又有小道消息传出,说是王上对大将军目无尊上,恃宠生骄的表现十分不满,不便处罚大将军,决定取消或降低对她手下将士们的封赏。
这般众说纷纭的传了几日,京郊大营中突然再次传出一个震惊朝野内外的消息,大将军柳明玉遇刺,人证俱获!
等凌云扬派来的人抵达时,刘从庭已经将刺客的身份背景,以及受何人指使等问题,全都查得一清二楚。
看着摆在案头的卷宗,凌云扬不顾陈太后的哭求,铁青着脸,直接将所有牵涉其中者,全都捉拿到案。
前些日子刚在宫中为给手下将士争个公道,得罪宫中那对母子,没过几天,就有大将军身边的一位侍女,受太后娘家人的指使,在大将军的醒酒汤中下药。
而那名侍女刚是太后早年安排到大将军身边,极受大将军宠信的贴身侍女,这内中详情,令人细思极恐,却不敢诉之于口。
成功解决掉身边这棵碍事的暗桩,柳明玉只觉神清气爽,却摆出一幅大受打击的样子,伤心欲绝的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见任何人。
哪怕是凌云扬亲自前来看望,也被她拒之门外,态度十分坚定。
“主公计划何时动手?”
随手翻开刘从庭递过来的那些资料,柳明玉面露冷笑。
“他凌云扬不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举行登基大典吗?就在他距离帝位仅差一步之遥的时候吧,我要让他凌王,永远是末代凌王,而我柳明玉,才是这东华开国皇帝!”
刘从庭听到这话,就有种热血沸腾之感,再次为自己当初的选择感到庆幸。
柳明玉比他想象的更精于算计,现在不仅是天下将士归心,朝中部分大臣,乃到民间百姓,都在为柳明玉所遭遇的不公待遇感到心寒,也对最顶上的那两位颇有微词。
从凌云扬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中,刘从庭已经十分确认,这凌云扬比他原以为的更加薄情寡义。
对曾经在危难之际,甘为他付出生命的结发之妻,尚能如此,他们这些劳苦功高却势大的将领,若落在他手上,将来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自古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这绝对不是一句虚谈,在这样的形势下,柳明玉接下来要做的一切,都将从谋逆变成忍无可忍之下的无奈之举。
正如柳明玉所言,虽然她这个原王后兼大将军尚躺在‘病’床上,凌云扬还是不顾部分朝臣的反对,一意孤行,以不误良辰吉日为由,坚持要如期举行登基大典。
礼部官员向天地宗庙高声祷告新皇功绩时,提到不少文官,也提到部分将领的姓名与功绩,就是从头到尾,只字不提柳明玉之名,更没有提及她的功劳。
若是在他们夫妻感情好的情况下,柳明玉甘居幕后,愿意为凌云扬深藏功与名,那也就罢了,毕竟是人家家事,外人无权质疑。
但在当前这种形势下,这么一份将会永存于宗庙之内的重要卷宗,竟然直接抹煞柳明玉的所有功名,在场所有事前不知这事的众臣,此刻的心情都有些微妙。
等到对方宣读完后,正当礼部官员打算将其供奉到宗庙神殿中时,刘从庭突然站起身。
“就算我们大将军现在不便到场,你们这些庸官也不能这么过分吧,竟敢只字不提我们大将军的功劳,不仅愚弄百姓,还如此当众欺瞒天地神灵,就不怕遭天谴,受报应吗?”
正高坐上首等待行加冕之礼的凌云扬勃然大怒道。
“放肆,刘从庭,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此出言无状,来人,将这逆贼拿下,听候发落!”
几乎是凌云扬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围突然传出阵阵惊呼声。
只见沿着文武百官主动让开的通道上,赫然走出一队骑着高头大马快步奔来的队伍,这里是凌国宗庙重地,向来都严禁车马靠近,历代凌王前来祭祖,都需下辇亲自步行入内。
这般骑马疾驰入内,完全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犯忌讳之举。
而那为首者,正是甲胄在身的柳明玉,腰悬宝剑,系着绣有金龙图案的黑色披风,看上去威风凛凛。
“我倒要看看,谁敢拿柳明玉我的人?凌云扬,就凭你手下这些只知安享太平的酒囊饭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