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他向来最为孝敬的亲娘,凌云扬纵然有天大的怒火,也拿她无可奈何,知道问题的根源后,当务之急,是回去好好想想该如何劝柳明玉回心转意的事。
凌云扬的登基大典已在筹备之中,陈太后这位大凌身份最尊贵的女人,耳边环绕着的是无数奉承与吹捧。
那些一直在努力钻研上位者喜恶之人,当然知道该投其所好的说些什么,才能让她开心。
因此,陈太后只在当时因凌云扬那郑重其事的反应,为自己惹恼柳明玉一事感到有些后悔,但在随后,就在身边人的劝说下,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只是更在心中为柳明玉小题大做,不识大体、不顾大局,对她不恭不敬不孝的言行记了一笔。
柳明玉上午刚离开,中午就再次返回,凌云扬则在下午又再次来到大营中。
“玉儿,我为母后的事,向你道歉,她早年过得太苦,没有什么见识,这些年在宫里受人奉承多了,才会在那些小人的撺掇下,说出那些话。”
“但她向来拿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说的话虽然不妥,可出发点其实也是为你好,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你怎么可以这样直接辞宫离开呢?你这样,我多伤心啊。”
柳明玉难掩疲惫与伤心的坐在那里,听到他这话,神情也没什么变化。
“世人都说人心易变,我真没想到,不过是几年不见,母后就对我有这么大的意见,既然我这妇人的名声已经坏了,配不上您的后位,我以后就专心当我的大将军吧。”
听到这话,凌云扬顿时有些着急。
“玉儿,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呢,我若在意什么名声,怀疑你的清白,我当年就不会答应让你领兵出征,母后她是因为一直深居宫内,接触的也都是些后宅妇人,才会说出这种闲言。”
“可你不一样,你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远胜无数男儿,何必与那些没什么见识的后宅妇人计较呢。”
听到他这么说,柳明玉才脸色稍霁。
“你能理解,我就放心了,不过回宫的事,你不用再提,我这些年,过得真的很累,现在好不容易可以闲下来,只想好好好放松一下,不想被困在宫里,你政务繁忙,不用总来找我。”
任他再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看上去已视王宫为畏途,大受打击的柳明玉,还是坚持不愿再随他回宫。
凌云扬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带着满心的郁闷回宫。
次日宫中举行的盛大庆功宴上,柳明玉果然只以大将军的身份出席,连以王后的身份,去不远处的外命妇所在区域露一面的想法都没有。
再次无声告诉朝野上下,她柳明玉不当王后只当大将军的决心之坚定,凌云扬纵然有心相劝,怕再次激怒她,也不敢提这茬。
到了下旨封赏诸将领的环节,柳明玉听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与那相对应的职位,脸色越变越黑,周围的朝臣见状,下意识都噤声。
没等圣旨念完,柳明玉突然当场发作,怒摔掉手中的酒杯,愤然起身道。
“刘从庭,告诉我,这陈长德、陈世忠、冯正山、贾应功……,都是些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份名单中?
“我手下这些将士随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为何他们个个功劳不显,这些莫名冒出来的人,却个个都能受如此隆重的封赏?你是怎么办事的?”
宽大的宫殿中,回荡着柳明玉怒火滔天的质问,她领兵多年,本就饱受战火的磨砺,又在与洛薇的无数次对战中,被激发出极强的煞气。
此刻毫不掩饰,气场全开,顿时威慑全场,令群臣都下意识站起身,个个惊慌不已。
刘从庭神情紧张的立刻跪倒在地,语气肯定的高声回道。
“回禀大将军,这些人,末将也不曾听闻,大将军向来赏罚分明,最恨贪功夺利之辈,末将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这上面出错啊。”
说完,刘从庭还下意识抬手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众臣看了他这反应,就知道他说的肯定是真的,而他没有错报,这份封赏单是怎么回事,不明白的朝臣也都明白了。
只是大家对此并不觉得意外,毕竟这种干活的是一部分人,领功时,又出来另一批人的操作,古往今来都屡见不鲜,只是还从来没人敢这样当众扯下遮羞布。
没人知道凌云扬费了多大劲,才按捺住心中的怒火,面上强撑着笑容道。
“柳卿家休要动怒,这些人,朕都知道,你们这些将士在前线打仗,他们这些人,都是负责筹积粮草等军需物资的,你们前线能打胜仗,与他们在后方保障充足的军资供应也有关系。”
柳明玉冷着脸,丝毫不给面子的回道。
“王上这是欺臣不识数吗?我大军远征阳泉域外,粮草多是就地征用,哪里需要这些无名之辈帮忙筹备了?王上应该是受人蛊惑,被人蒙骗了吧。”
“臣奏请王上立刻将这些贪功冒领之辈拿下严加审问,看他们背后是否有主谋,有同党,我们这些将士用血汗换来的功劳,岂容这些无能鼠辈染指!”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一出,立刻令整个厅中变得寂静无声,最受凌云扬信重的丞相杨文东顶着压力,硬着头皮劝道。
“大将军勿恼,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我们事后可再详查,今天这大喜的日子,还是稍安勿躁得好,以免坏了大家的兴致。”
柳明玉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冷着脸阴恻恻的问道。
“杨丞相,这该不会就是你干得好事吧,既然你们敢坏本将军的兴致,做出这种事情来恶心我,就别指望我会成全你们的兴致!”
话音落下的同时,柳明玉直接抬手掀翻桌子,顿令殿中许多朝臣慌忙下跪。
“大将军息怒!”
凌云扬忍了又忍,才咽下已到嘴边的斥责。
“大将军说得是,这件事,朕担有失察之过,不过杨丞相素来忠心可嘉,他肯定与此事无关,大将军还是休要误会得好。”
柳明玉转身对他躬身施礼道。
“王上久居宫中,难免容易被小人所蒙蔽,就算王上要怪罪,臣今日也要清君侧,请王上速速派人拿下这些小人,以免他们继续留在王上身边祸害我大凌江山百姓!”
凌云扬闻言,面上更是难掩怒意。
正在这时,有内侍突然高声唱道。
“太后娘娘驾到!”
群臣立刻躬身施礼道,“恭请太后娘娘!”
陈太后满面怒容的直接从后殿来到大殿上首。
“柳大将军好大的威风,如此殿前失仪,藐视王上,这是想要做什么?”
被点名的柳明玉站直身体回道。
“太后娘娘在此之前,还在警告臣不该干涉朝政,不知娘娘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此质问臣啊?”
陈太后一时有些语塞,她的经历,注定了她没什么机会学得什么手腕,这些年又一直养优处尊,高高在上惯了。
凌云扬怜惜她早年不易,从不忤逆她的意思,处处对她十分恭敬孝顺,下面人对她自然也是无不遵从。
如今被柳明玉这般当众落面子,更令她完全无法容忍,停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哀家是太后!你竟敢对哀家如此无礼,你这是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柳明玉看着她的目光充满失望。
“臣不过是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罢了,哪里敢以下犯上?毕竟臣因太后娘娘的训斥,为获得站在这殿中的资格,已经自请辞去王后之位,太后身为内命妇,却来这前朝污蔑臣,臣不服!”
此话一出,顿令众臣都低下头,不敢言语。
凌云扬本觉得陈太后来的正是时候,可为他解围,此刻却见她被柳明玉的三言两语直接拦下,失望之余,还是不得不开口道。
“母后身为内命妇,还是留在后殿得好,前朝中的事,母后不清楚,还是莫要多问得好。”
被柳明玉以她自己说过的话给堵住,陈太后本就暴躁不已,如今又听到她儿子也在嫌她不该来这里干涉前朝之事,心中顿时更觉委屈,让她愤然开口道。
“哀家若是再不来,你那些舅舅、表兄弟,岂不是都要被女人给拿下了,王儿,你可是王上,是这天下之主,岂可被这么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给拿捏。”
凌云扬还没来得及开口,殿下的柳明玉就已经满面悲愤的摇着头道。
“原来在太后面前,用得着我柳明玉的时候,我就是您的亲生女儿,用不到我的时候,这柳明玉就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枉我处处为这大凌天下的江山百姓考虑,为王上筹谋,怕王上受人蒙蔽,不小心寒了将士们的心,原来是您二位商量好了,要拿将士们拿命拼来的功劳,给太后娘娘的亲族晋身!”
“看来人心易变,变得不止是太后娘娘,连王上也忘了当年要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心愿,就我蠢,还一直将你的话当真,一直拼死拼活的帮你实现愿望。”
说完,泪流满面的柳明玉就径直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同时还不忘抹了一把眼泪,看上去无比悲壮。
高坐在上首的凌云扬下意识抬手,却只能无力的垂下,他阻止不了自己的亲娘口无遮拦,也没办法去堵住柳明玉的嘴,现在也不敢拦住对方。
因为他怕,怕对方继续留在这殿中,还不知道她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