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玲儿在一旁很是淡定, 虽然流悦与景邵陵之间的有些话她听不懂,但不影响她看个热闹。
她施施然地靠在身后巨大的树身上,凤玲儿眼看着他们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目光又飘向了流悦, 舔了舔唇。
秀美的面容上那抹邪意并未淡去而是潜藏在眉梢眼尾中不经意看向流悦时的微动中。
凤烟宗的存在是修真界人人皆知的秘闻。
凤烟宗的前身是邪宗门派, 宗内弟子皆是女子,所修功法极为隐秘, 曾有不少天骄折在她们手中。
与她们纠缠过后的天骄实力没有退步, 资质没有受损,久而久之也就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个宗门,直到有心人盘点过后才发现,那些位列天骄榜前一百的天骄们本该意气风发一路登天, 却要不陨落于各种意外, 要不境界停滞在某处便无法动弹, 没有一个达到他们本该到达的位置。
抓不到证据,只能避而远之,很多长辈直接勒令不准靠近凤烟宗妖女们。
凤烟宗在千年之前也曾是威赫一方的超级势力, 相当于如今玄天宗在修真界中一家独大的场面。
但凤烟宗崛起的速度极快, 衰落的速度也很是莫名, 实力几乎是断崖般的直线下跌,最后在历任凤烟宗宗主的规束下那些诡异的手段渐渐隐没,强行约束弟子行为举止,在各个剿魔行动中都积极得不行。
勉强转至了正道一方。
她们的实力再次诡异地大幅度上升,但凤烟宗上上下下却再也没有能突破到化神后期的存在,而且不管境界高低,统统活不到七百岁。
修士们寿命漫长, 动辄上千年,大乘期修士寿命能长达千百年,虽然每隔五百年的天劫之下就会陨落不少大乘期修士,但在漫长寿命的基础下承担一点风险也没什么。
不管怎么说,凤烟宗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或许会被人忘却她们那止步于七百岁寿命的缺陷,但时刻谨记这一点的凤玲儿想着,自己大概是怎么都无法忘掉这一点。
谁不想活着呢?她作为凤烟宗圣女,只要活着这日后揽目看去谁都没有她可能走得远。
每一任凤烟宗圣女都是这么想着的,可是从她们得以仰赖的古家血脉渐渐单薄直至彻底消失于修真界,凤烟宗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那些人们以为折损于她们手中的天骄于她们而言不过是无趣时打发时间的罢了,凤烟宗真正得以强盛的原因是神族后人古氏一族。
这个承天地之运,蕴神族血脉的族人们的神血灵根乃至气运,才是凤烟宗真正的立宗之本。
她们现在所有的修为天资都是在透支灵魂和寿数,凤烟宗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一个广纳修士的正统宗门而是一个血脉相连的凤氏一族。
不管那些招入进宗的新弟子表面上与凤烟宗多么无关联,她们实际上都或多或少的有着凤氏一族的血脉,并且每个人都知道。
只有外界不知。
古族是上古神族残留下的最后一支血脉,而凤族从最开始,就是神族的仆族。
凤玲儿低低一笑,眸中搅着阴沉沉的风云歪头看向流悦,可惜当古族无天女天子降世时,他们也不过是需要凤族庇护的无法修炼的存在,最终他们身体内部的神血也只会成为她们的养分。
天道很公平,神族不容于世,但所有的公正却又在古族天女天子上消失殆尽,极尽所有气运天赋灵根来助他们成神。
这极为自相矛盾。
但古族天女毫无疑问是天道宠儿,体内的神族血脉绝对大纯,若是将其提炼而出炼化入腹绝对能破了凤族这些年功法上的掣肘。
没办法,谁让凤族崛起根本就在于那些被她们囚禁起来的古族体内的神血上。
流悦倏然转眸对上目光紧盯着她的凤玲儿,眉心红痣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眸光流转时眉宇间有一种凛然的高贵气质,明明眉眼弯弯是笑着的,但看过去时却让凤玲儿心口一缩,无端发悚。
凤玲儿扯出一抹看似自然的笑意,笑道:“古师妹?”
流悦看了她许久,轻轻嗤笑一声。
她有点烦了,凤玲儿那种躲在暗沉窥视的目光像极了阴沟里的老鼠,就算知道伤不了自己,只要稍稍想到了,就足以让流悦心生反感。
垂目敛神的间隙,她强硬接手了小奥的权限,获得了清晰无比的走向线,所有隐晦的考虑,不堪的筹谋都在此时一目了然。
当年被凤族以护主之名强行囚住的古族人,费尽心神将最后一支族人送到了世俗界,至此凤族实力大大下跌,古族也就真如他们对外宣称的那样在修真界中早已灭族。
所谓转化龙气不过是吸走了古家人体内微薄的神血来助凤玲儿功法大成,成就伪造化灵根,打破了功法寿数的掣肘。
而所谓天眷灵根持有者都为神族后人。
在修真界,仙界,未封闭陨灭的神界三者没有分开时,神族是毋庸置疑的最强者。
此时看去,凤族就是一条噬主的狗。
但过于强硬的动用神魂之力,导致流悦一时没缓过来眼前一黑,纤白指尖用力按压着额穴,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样。
暗处的清澜顿时幽幽地看向面露茫然的凤玲儿,双眼微眯冷色微露。
景绍陵见状想要上前扶住流悦,被她冷淡地随手一推。
“呦,好久不见啊。”
嘻嘻笑着的男音带着浓浓的邪气突兀响起。
只见上空不知何时一个身着醒目的红衣男子容貌阴柔俊美,脚踝处带着两处脚铃,微微一动就是细细的铃声响起,传入耳中时不由恍神一瞬。
就算很快回神,那一瞬间也足以让他们警醒。
景绍陵冷声道:“阁下何人?”
男子眯眼笑道:“说起来我们当初也该是见过面的,可惜被易承凌那家伙抢了一步,不然姿质如此好的你们若是入了我魔宗倒是一件妙事。”
他当初不好在九九秘境中与易承凌对上,没想到引起灵气聚集的不是奇宝而是两个堪比奇宝的凡人,还是可成长的那种。
比起奇宝,这种未来没有局限的天骄才更值得争取。
他一想起才隔数年如今天骄榜前二就被这两人一前一后占据就扼腕叹息,实在是太可惜了,当初若是不顾易承凌抢起一个就跑,现在魔宗就又多了一个前五的天骄。
流悦一眼便看出这个男人是谁,特征太显著了,红衣脚铃自称魔宗,除了天骄榜第四沙沧不作他想。
魔宗所修功法很是残暴冷血,他们不仅把自己的身体当作进阶的工具,还极爱夺取他人修为化为己有,因为进阶过快很容易生出心魔。
因此魔宗的人喜怒无常,甚至有可能就在下一秒发疯大开杀戒,是以很少有人愿与魔宗的人们走得过近。
沙沧作为魔宗少宗主,其性格之暴戾,情绪之无常也最为严重,这次碰上若他心怀恶意对流悦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景邵陵心中警惕却没有多大惧意,对方是化神初期,他们三个实力或许稍弱,但不要忘了他们三个人的身份个个都不是那么简单。
一个凤烟宗圣女,一个剑尊门下弟子,还有一个背景成迷的玄天宗小师妹。
除非沙沧是铁了心要替魔宗得罪玄天宗与凤烟宗。
景邵陵回道:“当初没见面说明无缘,现在见了不知阁下有事吗?”
沙沧却直接略过了他,直直地看向了安静不语的流悦。
流悦眼角处还有一丝动人的红晕,眉眼明艳漂亮,看着他的目光很是冷淡,偏偏让他心悸不已。
沙沧一个闪身就失去了身影,与此同时流悦素手一挥,侧面灵气成屏,挡住了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人的靠近。
沙沧收回了手,对没能扯下她的面纱还是有些可惜,调笑道:“真是个美人。”
男子眉眼阴柔却着实俊美,眸中阴冷一片却又似笑意深深,情绪复杂难辨。
流悦脚尖一踮,身姿轻盈地往后退去,青裙蹁跹如羽翼,一个眨眼的功夫就离沙沧几尺远。
她现在不想靠近景邵陵也不想见到凤玲儿,比起他们甚至连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沙沧都顺眼不少。
凤玲儿移步上前与沙沧对上,从容道:“沙沧,九五秘境这么大,你盯着我们几人完全是一场空。”
沙沧叹气,压根没有搭理她的意思,目光顺着流悦刚刚移动的轨迹看向她,玩味道:“小美人,你若是摘下面纱我就带你一起走。”
没头没尾的话,流悦自然是敛着眉眼静声不语,面纱半掩因为她弧线漂亮的上半张脸,就更使得沙沧想要扯掉她的面纱一睹全容,可惜时间有限。
眨眼间,刚刚还感觉不怀好意的人就召出了灵器疾光划过,再看原地就已经不见沙沧身影了。
只有细铃声断断续续传了过来,夹在呼啸的风声中的一声笑语传至他们耳中。
“祝你们好运!”
话语刚落,地面开始出现震感,一层尘土被震的扬起,离地面有一段距离后溅了满脚都是。
凤玲儿拧眉跺了跺脚,待脚上的尘土去了后,才扬目向远处看去。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强烈,甚至已经有细小的缝隙从远处蔓延到了脚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以恐怖的速度与力量向着这边跑来,大地都为之退步。
流悦心中一动,隐隐有了想法,眸光微动掠过景绍陵时顿了一瞬后,才望向远处。
景绍陵却是脸色骤然阴沉,沉声道:“是魔兽潮!”
魔兽与妖兽不同,魔兽无理智,遵循弱肉强食的本能来生存,与它们对上不是自己死就是它们死。
它们脑中除了觅食就只有暴力血腥的争斗,魔兽生存在魔界与修真界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像九五秘境这种天极秘境内里灵气浓郁丹药奇宝等机缘又极多,到处都可能产生空间因为承受不住这些威压相碰撞后的裂缝。
魔兽也正是通过这些裂缝才来到了秘境中,这种魔兽潮是它们一种特殊的集体行动,聚集在一起后的魔兽们不知伤痛,体内力量调动了最大使得它们表皮变得僵硬极难造成伤害。
而且它们会不知疲倦地一路向前进行领地上的标记,凡是阻碍的统统视为敌人疯狂攻击。
一头全盛时期的魔兽就可堪比金丹期修士,金丹期对于化神期不算什么,但十头百头乃至千头,就算是大乘期修士都要暂避锋芒。
它们行进速度非常快,而且飞禽走兽两种类型都有,一旦看到非己族类的活物就不知生死失了理智的疯狂攻击。
刚刚沙沧能停下来与他们说上几句,只能说对方是真疯子,常人遇到魔兽潮不管修为如何第一反应绝对是加速离开。
大地的震颤越来越严重,他们三人身后的林木已经倒了一片,深不见底的裂缝也猛地变大,凤玲儿一个没注意险些栽了进去,被景绍陵面无表情地拉了一把。
“走!”
根本来不及说些其他的,景绍陵御剑而起,伸手就要拉住流悦,却在大地又一次的震颤中错开了手。
不需看去,就能隐隐感到万兽奔腾,蹄下踏着雷霆之势咆哮着离他们越来越近,那震破天地的气势如在耳边响彻。
腥臭味顺着风势飘过,嗅入鼻间引起一阵反胃。
流悦转手施诀,灵气成剑飘至脚下,她才踏了上去,就嗅到风里的腥味越发重了。
景绍陵目光撇向凤玲儿,却见她面色淡定对他无声张口道:“我能助你成神。”
成神二字的口型清晰的入了眼中,让景绍陵瞳孔一颤,迅速闭眼再睁开,才掩下了看到这两个字的失态。
流悦仿若不知他们二人的互动,轻盈地站在灵气凝化而成的剑身上,眉眼间微露焦灼之意地看着景绍陵,催促道:“快点!”
尖啸声突如其来,一只形貌丑陋凶恶的黑羽大鹏张着两只泛着尖锐光芒的利爪直直地冲着几人袭来。
利爪之上附有灵力,但以它金丹初期的实力对他们其实造不成致命的伤害,但如今已有魔兽逼至眼前,后续兽潮即将逼近。
现在完全不是打斗的时候,只能勉强避开它的攻击而后竭力向前飞去。
要在保持极快的速度的情况下维持住御剑飞行的平衡,景绍陵稍显勉强。
就在这时,兽潮离几人越来越近,又有一只飞禽类魔兽脱离了队伍朝着前方三个散发着鲜活香气的人类扑去。
景绍陵脸色大变,身形不稳。
流悦与凤玲儿同时伸手,却被先前那一只大鹏呼啸袭去,两人同时受击灵气被打乱体内走向紊乱,一时灵力无法调动从半空摔下。
而此时下方兽潮已快逼近!
景绍陵一只手使用灵力反击,一边护住自己一边维持平衡,另一只手根本无法再分心施法拉住二人,只能俯冲下去拉住一人。
这完全是千钧一发之际,一点犹豫都会让三人殒命于此。
流悦从半空坠落,一时距离拉远,无人看得清她眸中一片平静,看着俯冲下来的景绍陵面色漠然。
凤玲儿离景绍陵很近,最可能救下的是她,但最应该救下的却是流悦。
眼看着流悦就要落入兽潮之中,同时已有有一只飞禽魔兽注意到这个送上门的食物,从围困景绍陵的攻击中放弃转而用比他更快的速度扑向了流悦。
景绍陵额际冒汗,大脑飞速运转时,脑子里就跟魇住了一样,不停闪过凤玲儿方才做出的唇形。
“成神。”
他拉住了凤玲儿。
心中却莫名地痛了起来,似乎潜意识在为他的决定痛苦,但极为理智的另一方面又在不停强调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古流悦对景绍陵意味着很多。
是第一次讨厌,是第一次心软,也同样是第一次心动。
到了这个时候,就成为了第一次后悔。
他才拉住凤玲儿,心中就涌上极大的悔意。
很久以前种种迹象就已经表明,对于像景绍陵这种心机深沉又极为理智的人,古流悦那样只要存在就如眼中唯一的人对他的吸引力是无形且巨大的。
景绍陵终于承认,他将变强看得比生命还重,但流悦的存在次于其却强于生命。
极为矛盾,却又不能解开这样的纠结。
他挥手想要放开凤玲儿去拉住流悦,却被凤玲儿反手抓住,道:“来不及了,你去就是在送死!”
那道纤细的身影就在景绍陵红了的眼睛里,无声地落入了兽潮中。
她为什么不喊呢?
是对他失望了吗?
一直被凤玲儿拉着飞行许久后,景绍陵都是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满脑子在想着这些问题。
俊美的面庞几近扭曲,眼眶通红,他死死咬着牙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不得解脱。
凤玲儿唇角刚扯出一抹笑意,脸色就骤然苍白,不可置信地低下头伸手探向自己的灵台处。
……
清澜心颤不已的搂住怀里的人,用了极大的力道圈在怀中,生怕松了一点,怀里的女子就会无声无息地逝去。
哪怕救得及时,但他还是忍不住后怕,若是再晚上一点,他只要一想到那个后果,心中就涌上无数晦暗阴冷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