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哪怕当了皇帝, 林柳也一直都是我来我去,从来没有将“朕”这个字眼挂在嘴边。

但柯良玉的消息传来后,林柳真的是被气到了。

因为女儿想去考科举, 就把人打的半死不活,根本没办法去参加科举也就算了。女儿气头上说了一句, 就算成婚后,和离也要考科举, 柯良玉的父亲竟然就要以不守妇道的罪名将人沉塘!

简直不可理喻!

既然没办法以外人的身份去挑战父权,那她就用皇权碾压!

林柳当皇帝, 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别说是林柳了,就连林如海等人在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觉得跟天方夜谭一样完全无法相信。

以前只听说有人为了一块贞节牌坊, 就将死了丈夫的儿媳强行留在家里守寡, 甚至因为担心寡妇守不住再嫁, 而直接将人害死的消息。虽然那些消息也都丧心病狂, 但受害人与凶手到底只是婆媳、翁媳甚至更远的关系。

父亲杀女儿?闻所未闻!

不单单是林柳他们,就连听到消息去砸柯家贞节牌坊的那些侍卫, 也都因此对柯家人生出了厌恶鄙夷的感觉。

人的行为是会受到感情驱动的, 所以侍卫们赶到柯家的时候,连门都没敲, 就跟恶霸似的直接闯了进去, 然后一对人到柯家的人工湖旁赶——

之前没想到柯家人这么丧心病狂, 只是派了一个侍卫来宣旨;知道柯家从上到下的家风后, 林柳觉得不保险, 担心这家人钻空子害死柯良玉,于是又加派了一队侍卫过来,若是见势不对, 就直接将人给抢下来。

另一堆人则趁着柯家人都去了湖边的时候,抓了个小厮便直奔柯家祠堂,将祠堂大门撞开之后,便一拥而入,见到被摆在祖宗牌位之上,仿佛多大的荣誉一般的贞节牌坊,侍卫们顿时翻身而上,抱着贞节牌坊就直接扔到了地上。

啪嚓——

贞节牌坊被摔到地上,直接摔成了两半。

有侍卫见了,觉得只是碎成两半太容易复原,于是纠结之后,直接跳到了贞节牌坊的碎块上,啪嚓啪嚓地踩成了一地碎片。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柯家奉若神物的贞节牌坊,便被一群侍卫砸成碎片,再也无法复原。

得到消息赶来的柯家人刚到门口,便见到一地碎片。

再抬眼,发现所有的贞节牌坊都消失无踪,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柯家家主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侍卫们才懒得搭理柯家人,圆满完成任务之后,领头的便带着手下想要离开柯家祠堂。

但柯家人在忙乱之中,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两个理智的,赶紧出声喝止:“你们砸了我家的贞节牌坊,就想这么轻松地离开吗?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柯家与你们没完!”

领头的侍卫本来不想搭理柯家这一窝脑子有病的家伙,但人都拦在大门口了,他不理好像也说不过去?

他笑了笑,直接走到说话这人面前,冲着冷笑道:“想要交代?交代就是,我们今日是奉皇上的旨意,上门砸烂你家的贞节牌坊!”

说完他领头侍卫回头看了一眼满地的碎渣,满意地摸了下自己的胡须,“按照结果来看,我们很完美地完成了皇上的旨意嘛。瞧瞧这一地的碎片,你们就是想要拼都拼不回来了。”

柯家人听到这话,顿时眼冒金星,险些步了柯家家主的后尘,也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晕过去。

柯家人似乎天生就不够聪明,在做官儿一道上就没开窍,哪怕每一代都至少能出一个进士,柯家绵延数百年,在朝堂上也不过混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但柯家以前其实还要更惨一些,哪怕全家不缺读书人,可一旦进了官场,便总是没办法混出头来。不但混不出头来,还总是因为不通人情被人当做替罪羔羊,给全家招祸。

也是在某位柯家先祖在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改变了柯家命运的大事——

当时柯家家主的弟媳,因为弟弟死后殉情,闹得太大传到了当时的皇帝耳中,皇帝对两人感情大肆夸奖,也对家主弟媳的忠贞十分赞赏,于是特赐了柯家一块贞节牌坊。

因为被当时的皇帝记住了,柯家家主的官途顺利了不少。

噎死打那儿之后,整个柯家就像是疯魔了一样,不但对全家上下的名声看重到了偏执的地步,平日行走在外也常常将家中祠堂摆着的那些贞节牌坊视作荣耀,时常与人提起。

但,就算整个社会都是这样的风气,那些真正疼爱女儿的人家,也只会鄙夷柯家的做法。

就像这次的领头侍卫,他家里就只有一个女儿,待其如珠似宝,平日哪怕女儿头发丝儿少了都会大惊小怪一番,何况亲自下令要将自己的女儿沉塘?

整个柯家在这个领头侍卫眼里,那都是疯子!

与疯子说话,自然是不需要礼貌的。

领头侍卫冲着幽幽转醒的柯家家主哼了一声,直接挤开拦在门前的柯家人,带着侍卫直接离开了柯家。

走到一半,领头侍卫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柯家人:“对了,忘了说一句。皇上知道你们因为柯姑娘想要参加科举,便人鞭笞一顿,很是不高兴,觉得你们是对皇上的命令不满。”

“若是柯姑娘被打只是个误会还罢了,若不是误会……”领头侍卫笑得不怀好意,“天地君亲师,你这个做父亲打女儿,外人确实管不了,但皇上作为天下人的父母,想要管教一下自己的儿女,咱们这些做儿女的也只能受着不是?柯大人,您说对不对?”

呃——

柯家家主刚醒过来便听到如此噩耗,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领头侍卫带着手下往湖边赶:“从大这么久还没带着柯姑娘过来,只怕柯姑娘情况不妙,我们赶紧过去,许是能帮他们一把。”

他心里其实还有更不妙的猜测,就是自己的同僚带人过去太晚,柯姑娘已经就不回来了。

但……

领头侍卫摇摇头,将这个猜测甩出脑海,一心赶路。

手下侍卫听命,一步不落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到的时候,从大正抓着两个丫鬟往柯姑娘的身上推:“柯姑娘是你们的主子,今日她若是死了,你们两个丫鬟也跟着陪葬吧!”

领头侍卫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怎么了这是?”

从大晦气地抹了把脸:“柯家人简直脑子有病,我都带着圣旨上门,说了皇上要见柯姑娘,他们却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样,愣是将人关在笼子里沉进湖水后,才慢慢转头跪下接旨。”

“要不是之前在边关学了凫水,这次怕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柯姑娘被扔进湖水里面溺死。”

“但我好不容易将笼子弄出来后才发现,柯姑娘还是黄花大闺女呢,我就算懂得怎么救人,也没法救啊。不然等柯家人知道了,逼我娶了柯姑娘都是轻的,只怕他们抓到把柄,将人再次沉塘。”

沉塘本就是用来惩罚通奸罪的,若是柯家人疯魔些,将这当做借口,再次将柯姑娘沉塘,他就算这个时候把人救了,又有什么用?

所以他才会去抓了两个丫鬟过来,让她们救人。

两个丫鬟不敢违抗从大性命,乖乖听着从大手下的吩咐,一步一步地给柯姑娘做急救。

领头侍卫看了眼从大湿漉漉的衣服,叹气:“你是不知道,我今日可算是大开眼界。其他人家就算得了贞节牌坊,放进祠堂后也是放在祖宗牌位下面,或是旁边。柯家倒好,直接放在祖宗牌位的顶上,也不知道柯家老祖宗泉下有知,会不会被气活过来。”

“谁说不是呢?好好一个读书人,哪怕是个女孩儿,若是参加恩科真的考中了进士,对柯家来说不也是荣誉?会读书的姑娘多少见?咱们这些大老粗都是放头顶上捧着的。柯家人可真是……”

“咳咳……”

两人话说到一半,柯良玉突然咳出几口湖水,醒了过来。

领头侍卫与从大两人下意识上前,踏出脚步后又僵在原地,然后慢慢缩了回来。

从大咳嗽几声后,开口道:“柯姑娘,你醒了?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能站起来吗?若是可以站起来,我们还是赶紧离开柯家吧。”

柯良玉一听到柯家,立刻睁开眼,定了定神,也大致弄清楚了自己的情况。

她撑着身体从地上起来,小声冲着领头侍卫与从大道了声谢:“多谢二人搭救。只是民女身上有伤,站立困难,只怕不能靠着自己离开柯家。”

从大这才想起,柯良玉之前被抓住后,可是被她父亲鞭笞了一顿。

他有些尴尬地摸摸头,视线转向柯良玉身边的两个丫鬟:“你们两个还不快将你家姑娘扶起来?”

两个丫鬟不敢不从,立刻就伸手去扶柯良玉。

谁知柯良玉猛地一挥手,直接将两个丫鬟的手拍开了:“我不要她们两个扶我。”

从大一愣:“可是柯姑娘……”

柯良玉气得胸口起伏不停:“这两个便是出卖我行踪,导致我被父亲抓到的叛徒!”

两个丫鬟满脸通红,却不敢辩驳半句。

领头侍卫与从大见状,哪儿会不知道,柯良玉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很心疼柯良玉的遭遇,但……

从大为难地看着她:“我们这些侍卫都是些大老爷们儿,也不好背你不是?要不,柯姑娘就委屈一下自己,让这两个丫鬟将您送到外面的医馆?”

柯良玉面色惨白,眼神地无比坚定:“若是她们再碰我一下,我宁愿跳湖!”

从大与领头侍卫吓了一跳,不敢再劝。

但……

柯良玉抬头,看了领头侍卫与从大一眼,然后略过了年纪颇大,明显已经娶妻生子的领头侍卫,直接指着从大开口:“你叫什么名字?可曾娶妻?”

从大愣住,下意识答道:“我叫从大,不曾娶妻。”

柯良玉皱眉,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叫从大,这名字也太随便了。”

从大懵住,有些没反应过来:“柯姑娘,你在说什么?”

柯良玉抬头,认真将从大的五官打量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她想了想,问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问题:“如果你以后的妻子想要参加科举,你会阻拦吗?”

从大意识到什么,顿时脸红心跳,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我我我,我怎么会阻拦妻子科举?若是我妻子真能考中功名回来,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就是拿出去吹牛都很有面子好吗?”

柯良玉满意了:“那你愿意娶我吗?”

轰——

从大的脸瞬间红成了猴屁股。

领头侍卫与下属们纷纷揶揄地看着他,不住地出声打趣。

从大咽了下口水,没想到这样的好事儿能落到自己头上,当即将头点成了拨浪鼓:“当然愿意,这是我一辈子的荣幸。”

柯良玉冲着他伸手:“那你将我背到医馆去吧。”

从大停顿一瞬,随即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冲着柯良玉开口:“可姑娘放心,我今日既然将您背出了柯家的大门,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明日我就去求见陛下,求她为我们赐婚,这样就算柯家不愿,也无法对你做什么!”

柯良玉一愣,心里生出了几分暖意:“还是先将我背出去吧,我有些疼。”

从大慌忙上前,背着柯良玉就冲出了柯家大门。

领头侍卫与其他人面面相觑,无奈摇头:“从大这小子,今日可真是赚大发了!”

那柯家姑娘不论才学品行,甚至性子都非常不错,而且官宦人家出身,一身气度非凡。

这样的姑娘向来是放出相看人家的消息后,便会百家来求。

可只是因为今日救了对方,从大便得了这么好一个媳妇,可不就是赚了?还赚大发了!

从大大笑,冲着手下招手:“贞节牌坊也砸了,柯姑娘也救下来了,我们也该功成身退,去找皇上复命了。”

说着直接带着人离开了柯家。

柯良玉的两个丫鬟却两眼无神地瘫坐在地上,她们很清楚,打从柯良玉踏出柯家大门,她们两人就没了活路。

还不如,当初就跟着姑娘离开呢……

两个丫鬟后悔不迭。

……

得知柯良玉被救下来,林柳很是松了口气:“可让大夫去看过了?大夫怎么说?若是不好,同我说一声,我让宫里的太医到柯家去给柯姑娘诊脉。”

领头侍卫看了眼旁边面色红润,两眼放空的从大,无奈摇头:“微臣替柯姑娘多谢陛下美意,只是柯姑娘如今并不在柯家,已经被从大接到自己姨妈家去了。”

林柳一愣,疑惑地看向林大:“被你接到你姨妈家去了?”

从大回神,赶紧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说完后,噗通一声跪在了林柳面前:“微臣对柯姑娘一见倾心,柯姑娘已经答应嫁给微臣。为了柯姑娘的名声考虑,微臣不得不将她送到姨妈家去,等以后成婚了也免得被人说闲话。”

林柳愣了下,认真问清楚:“柯姑娘是自己答应嫁给你的,不是迫于形势选择的自救办法?”

从大一愣,自己也有些拿不准柯良玉的想法。

倒是领头侍卫解释了一句:“微臣瞧着,柯姑娘应该非常想要参加科举,在提出与从大成婚的提议前,还曾问过从大会不会阻拦未来妻子科举。柯姑娘是在从大否认之后,才提出与从大成婚的,应当不是应急之举。”

从大被突然从天上落下来的馅饼砸得头晕眼花,早已经将两人之前的对话忘得一干二净,如今领头侍卫提起,他才恍然想起,然后连连点头:“对对对,柯姑娘在说要嫁给微臣之前,确实曾问过微臣这个问题。您生活这问题不是说笑吗?”

“读书人多尊贵,我听人说好多读书人读了一辈子书,都没办法考中秀才,柯姑娘若是真能考中进士,那可比身上大多数男人都厉害多了,我高兴还来不久,为什么要阻止?”

从大可能是担心林柳不相信,着急地巴拉巴拉不停歇地说了一大段儿话,让人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

等他说完,才发现大殿内所有人都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看着他。

从大:“……”

他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林柳失笑:“原来是这样。你既然承诺了柯姑娘,以后她想参加科举不会阻拦,以后可不要食言。朕可一直盯着你,若是你违约了,可要小心你头顶的乌纱帽。”

从大连道不敢。

林柳笑笑,又问:“我看你之前说将柯姑娘送到你姨妈家去了的时候,一直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些什么话想说?”

从大点头,趁机开口:“微臣就是想,柯家就算再不是……那啥,不也是柯姑娘的父母家人?若是得知我与柯姑娘成婚,上门来闹,只要搬出孝道,我们就算坚持成婚,只怕也会被打做私奔。”

毕竟没有父母之命,就算有媒妁之言也算不得正式。

“所以……”从大从这林柳“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微臣请求陛下,给我二人赐婚。”

林柳失笑:“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呢。”

说着让人将中书省的官员招进来,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思,拟定从大与柯良玉的赐婚圣旨。

写完后,中书令捧着圣旨上前,交给了林柳。

林柳接过,想了想,又递给领头侍卫:“你亲自上门,为从大与柯姑娘宣读圣旨吧。”

领头侍卫赶紧接过圣旨,领命告辞。

从大转头看了眼领头侍卫离开的背影,瞪着眼睛看向林柳:“皇上,微臣……”

林柳失笑,摆手道:“你也赶紧回去吧,若是动作快,许是能与柯姑娘一起接旨也说不定。”

从大碰一下磕了个结结实实的响头,然后才起身追了出去。

皇上给从大与柯良玉赐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所有人都在猜测皇上这样做背后的深意。

一直到他们打听到,柯家发生的事儿,这些人便自认为了解了皇上这样做的原因——

定然是柯家为了家中名声,阻碍柯姑娘科举,甚至还将人打个半死,在柯姑娘想逃的时候,还想将人沉塘一事,触怒了皇上。为了给柯家一个教训,才会给从大与柯姑娘赐婚。

就在这个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林如海又翻旧账,直接将柯家在朝为官的几个人全都罢了官。

谁不知道,当今皇上对林如海这个养父有多看重?

林如海的行为,从某种程度上,那就是皇上的意思,不说十成十,八九成也是有的。

所以原本就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再次甚嚣尘上。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柯家得罪了皇上,至少上下三代都不会再被皇上重用了。

有一些嗅觉敏锐的官员,在得知皇上还特意派人过去,将柯家的基座贞节牌坊都砸得稀巴烂后,次日便在朝堂上出列请罪,说是自家的贞节牌坊不小心被熊孩子推倒,摔在了地上,裂了一个口子。

“还请皇上责罚!”

林柳挑眉,从这位官员眼底的试探便可看出,他并非是真的想要请罪,而是试探她对贞节牌坊的看法。

她勾唇一笑,道:“小孩子本就好动顽皮,有什么值得怪罪的?只是一个贞节牌坊而已,碎了就碎了。”

说完转头看向旁边的太监,“你到库房去取一百金给吴爱卿,算是朕给吴爱卿的压惊礼物。至于那坏掉的贞节牌坊,实在晦气,还是直接丢了吧。”

吴姓官员立刻磕头谢恩,等散朝回家后,便直接让人将家里的两座贞节牌坊全部取出来,让人拦住想要阻止他的老母亲与妻子后,当着府上所有人的面儿砸了个稀碎。

砸完之后,吴姓官员还直接吩咐自己的心腹,让府上的下人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等到消息传开之后,一些迟钝的人还没法应过来吴姓官员到底在发什么疯呢,没多久就发现,吴姓官员突然升职,从原本的正六品直接升到了正五品。

这吴姓官员一来不曾立功,二来如今也不是吏部考核的时间,他突然升官儿,自然引起了京城所有人的注意。

但细细一扒拉,这些有心人便发现,吴姓官员从头到尾都没有做什么引起上面注意的事儿,唯有一件——

砸贞节牌坊。

弄懂两件事之间的联系后,这些人恍然大悟。

那些无意“谄媚”皇上的官员只做不知,但那些正愁着对林柳了解不多,想要讨好都不知道该如何入手的官员,在得知此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家里的贞节牌坊全都砸了个稀巴烂——

毕竟如今还留在朝中做官的官员,泰半都为之前的皇室效过力。之前查案的时候,也都被新皇捏了不少把柄在手,一旦新皇想要让他们给之后的恩科进士腾位置,他们可毫无还手之力。

可能当官儿,谁又愿意做普通老百姓呢?

所以这些官员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儿地,想要讨好林柳。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升官儿了。

虽然根据各自的本事大小,官职的品阶高的连生三阶,低的只升了一阶。但到底,都升官儿了。

而那些对这个消息无动于衷的官员,看着原本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官阶比自己更低的人都爬到自己头上去了,难道就眼热?难道还能稳如泰山?

聪明的,回家后也将家里的牌坊给砸了;不那么聪明的,倒是写了几首酸诗,讽刺林柳“牝鸡司晨”,做事毫无条理。

林如海与季崧气得想要直接将人抓进大牢,反倒是林柳这个当事人在听完酸诗后,只是挑了挑眉,说了一句:“就这?”

然后就撒手不管了。

不但自己不管,还拦住了气得不行的林如海与季崧。

两人不解:“你就不生气吗?”

林柳笑着摇头:“有什么可生气的?他们不知道,你们难道还不知道?我做事哪儿就没条理了?如今朝廷官员空缺大,这些有经验的官员本就应该升职,不然等到恩科结束,那些新科进士进入官场,难道还给他们当老大?”

“要跟下属学习如何处理公务的老大?”

“何况那些官员们如今的职位,以及升职的高低,不也都是我们与吏部官员结合以前的考评做出的决定?哪一个官员的升迁不是有迹可循?”

林柳摆手:“只是说些酸话而已,不至于为此将人抓起来。”

不过……

“倒也不能让他的酸诗扩大影响,”林柳低头思索片刻,笑道,“舆论还是要靠舆论来打败,这事儿还是交给鹿岁比较合适。将此事告诉鹿岁,他会知道该怎么将老百姓的注意力从这件事身上移开的。”

鹿岁确实知道该怎么转移老百姓的注意力——

接到京城的来信后,鹿岁立刻将林柳鼓励官员砸碎自家贞节牌坊的举动,以及准许女子参加恩科的行为联系到了一起。

他倒也没办法帮林柳太多,不过……

鹿岁找到鹤年:“我让人去调查一下江南这地方,那些家里有贞节牌坊的人家,那些贞节牌坊到底是怎么来的,你加工润色一下,写一个或几个话本儿出来,再刊登几个故事在报纸上,许是能帮助姐姐。”

鹤年点头:“可以,你让人调查清楚,江南这地方贞节牌坊多到数不清,其中肯定有不少是出了人命的。你也不要太过着急,柯姑娘的经历其实就可以改编成一个非常不错的故事,完全不会逊色于之前的话本儿。”

说完他皱了皱眉,“唯一的问题是,等我将故事写好之后,还得将话本儿寄回京城,等母亲与黛玉翻阅,对故事人物有了解后,才能写出真正动人的诗句。这一来一去的,在路上都要浪费好几个月的时间。”

这话本儿既然是针对贞节牌坊的,主角必然是女性。

鹤年倒也能写,只是他一个大男人,实在很难模仿女子口吻写诗,对女性人物角色的代入感,也完全比不上黛玉。

若要达到更好的效果,只能找母亲与黛玉。

可是来去的时间又太长了……

两三个月还只是一个话本儿所需的时间,若是鹤年打算写好几个话本儿,这过程还会继续拉长。

时间一长,给老百姓造成的震撼可就没那么强烈了。

鹿岁皱眉:“这确实是个问题。”

他想了想,看着鹤年道,“不如你带着书肆与印刷坊的一半人直接回京城,办一家书肆分号?这样你写完故事后便能立刻交给母亲与黛玉阅读,等她们将话本儿所需诗句写完后,直接在京城刊印,再送到全国各地发表。”

鹤年担心地看向鹿岁:“我若是走了,你一个留在姑苏?”

鹿岁失笑:“你这话说的,大不了我到金陵投奔大哥就是了。”

“大哥要去灾区。”

“我也可以跟着去啊。”鹿岁笑着摇头,“你忘了,我以前也走南闯北的做生意,没道理你回到京城了,我就变成了无法独立行走的小屁孩儿吧?”

鹤年一想:“也是,我只是从未与你分开这么远,心里有些失落。不过你我迟早要去做自己的事,倒也没必要太过担心彼此。”

鹿岁笑着点头。

鹤年摆摆手:“那我就开始写话本儿了,你有事去忙,没事也不要留下来打扰我。”

鹿岁白了鹤年一眼,到底还是离开了他的书房。

既然决定在京城开设书肆分号,他总不能一点儿准备也没有,这次到底要带哪些人去京城,又要带什么东西回京城,都要他一一核对。

虽然此次回京,鹿岁也得跟着一起回去,但他在京城可待不了多少时间。

鹿岁整日忙碌,鹤年则完全陷入了创作的浪潮之中。

没多久,鹤年便写出了一个《女状元》的话本儿——

故事讲的是,一位从小饱读诗书,才学超过所有兄弟的才女,在发现才学连自己也比不上的兄弟都考上举人和进士,心里不甘,于是趁着回到老家的机会,乔装打扮之后,顶替了表弟的身份去报名参加了科举。

因为才学过人,她果真一路考到了举人的位置。

眼看着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考中进士,这姑娘不甘心,于是回到京城后也瞒着家里人去参加春闱,之后更是在参加殿试的时候发挥超常,直接夺下了头名状元。

不过在拿下状元之位后,张贴排名榜单前,这位姑娘就向皇上坦白了自己女子的身份。皇上大度,觉得她胆识过人,不但不生气,还破例亲自写下圣旨,封了这姑娘一个女状元。

这本是好事,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这姑娘以后进入朝堂后大展拳脚,能否为朝堂带来更好的发展。

谁知她得到状元的消息传回家,姑娘父亲暴怒,等姑娘回家之后便拿着鞭子将人打了个半死。之后因为姑娘坚持想要做官,不但再被鞭笞,她父亲还以她不守妇道为由,想要将她沉塘。

皇上得到消息后立刻派人赶来,谁知还是晚来一步,等将人从湖底救上来,那姑娘早已香消玉殒。

……

写完话本儿,鹤年找到鹿岁,将话本儿交给鹿岁看过之后,兄弟二人带上行李与回京的人,以及调查出来的结果,直接回到了京城。

路上,鹤年看鹿岁调查的资料有感,又写了一个《小白菜》的话本儿。

这个话本儿主要讲述的是,一个因为家里穷而被卖给病秧子当童养媳的小姑娘。小姑娘被卖进丈夫家里的时候,才五岁而已。

因为家里穷,打小就懂事,所以被卖到夫家后,不但会帮着家里的大人做活儿,还会孝顺婆婆,照顾丈夫,疼爱弟妹等等,总之下人干的事情她干了,主子干的事情她还是没有拉下。

周围所有人都非常喜欢这个小姑娘,甚至与她开玩笑,他们也就是迟了一步,否则一定要将小姑娘娶给自己儿子当媳妇。

但这么好的小姑娘,还是在十岁那年,在丈夫死后,被想要一块贞节牌坊的夫家勒死在了家里。

可她的死讯传出后,原本非常喜爱这个小姑娘的邻居们,却没有半点儿怀疑与惋惜,还说小姑娘果然是个非常好的媳妇,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知道给夫家挣一块贞节牌坊了……

鹿岁看完这个话本儿后,突然脊背发凉,当晚睡觉的时候加盖了一床厚棉被,都没能让他暖和过来。

次日,鹿岁找到鹤年,一脸无奈:“你可真是……”

这话本儿拿给母亲与黛玉看,真的不会将她们给吓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