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稚怔住了。
哎,什么情况?
季月怎么会找到这里?他不是中毒了吗?他怎么又变回人形了?
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抱住她?
白稚心乱如麻,一时间她甚至分不清究竟是伤口上的毒在作祟,还是她的心在乱跳。
她迟疑地抬起手,艰难地停在半空,不知道是该推开季月,还是该抱住他。
“季、季月?你怎么在这里?”
白稚最后还是决定先装傻,她故作惊喜地轻呼出声。
虽然有点假……但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可以放弃生存的希望啊。
“我是循着血腥味过来的。”季月依旧抱着她没有松开,白稚能够感觉到他正像一只小狗似的在她颈间轻嗅。
是在确认她的气息吗?不愧是狗鼻子……不对,不愧是最强的罗刹。
白稚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真巧啊哈哈,没想到在这里都能遇到你,倒省得我去找你了……”
“找我?”季月微微惊讶,似是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有戏!
白稚见季月傻傻的,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再加把劲:“对呀,我们之前不是走散了吗?后来我就一直在找你,找得我人都消瘦了不少……”
她声情并茂地说到一半便停下了,因为她看到季月正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白稚:“………”
还是不要再吹了吧,这么恶心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她这一闭嘴,季月也不说话,两人都安静下来,白稚也不敢动,只能就这么维持着被季月揽住的姿势,和他在月光下大眼瞪小眼。
他是不是在想该怎么吃她呢?是生吃还是烤了吃?她觉得还是烤一下比较好,还要撒上孜然和辣椒粉……
被季月那样漂亮的眼睛盯着,白稚的大脑彻底放空,甚至开始思考起自己的烹饪方式。
看来殷念容的毒已经侵入到脑子里了。
季月安静地看了白稚一会儿,似乎是终于确认了这个笨蛋的确是他的阿稚,他又重新抱住白稚,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白稚想起当初在山洞里,他刚醒来的时候也是这样靠近她的。
像猫猫一样,好可爱。
……不对,可爱个屁啊,这可是要吃她的怪物,不是什么小奶猫!
“阿稚,你受伤了。”
耳边突然响起季月清澈的声音。像白稚当初被罗刹袭击时一样,你听着他低柔的声音,就会毫不怀疑地相信他是在认真地关心你。
可白稚现在却不敢和之前一样天真了。
她很清楚,季月只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储备粮而已。如今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到处乱跑的储备粮,自然是要趁热吃下肚子才最安心。
白稚小心翼翼地推开季月,眼神躲闪不敢看他,“小伤,小伤而已……”
季月发现她在抗拒自己,微微蹙起眉头。
“你都流血了。”
白稚:“啊,那个……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蹭破的!你看这里树枝这么多,一不小心就会踩雷……”
季月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受伤的原因。
虽然那个时候他意识模糊,头痛欲裂,但他仍然记得白稚的声音。
她说她去替他找解药,还让他不要杀人,然后她就受伤了。
是那个骗他吃人肉的畜生吗?竟敢伤害他的阿稚。
阿稚是只属于他的猎物,除了他,谁也别想对她出手。
想到这里,季月的眼神逐渐沉郁。
白稚一看他眼神不妙,连忙解释:“是真的!我好久没吃东西了,走路都发飘,这里又这么黑……”
季月望向白稚的腰际:“可是摔倒绝不会摔出这样的伤。”
白稚:“………”
她真的尽力了。
眼见季月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她决定今天打死也不松口,坚决不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倒霉阿稚,大不了她就装死,不信季月这么挑食的人连一具尸体都不会放过。
“好吧,我承认。”白稚忍着身上的痛,敛眉低声道,“的确不是我自己摔伤的。”
季月微挑眉梢,等她坦白从宽。
“是我运气不好,遇到了一只罗刹……”白稚表情沉重,以一副煞有其事的语气说道,“我没想到他会藏在树丛里面偷袭我。我和他展开了激烈搏斗,还好我够强,虽然受了点伤,但还是打跑了他……”
她这可不是撒谎啊,是真实事件!只不过时间有点对不上而已……
季月显然不信:“你能打得过其他罗刹?”
靠,这叫什么话?她可是有单杀罗刹的辉煌战绩的!
白稚不服气,抬起胸脯就要和季月理论,这一抬顿时伤到了背上的伤,她立即惨兮兮地叫了起来:“啊啊啊疼疼疼……”
季月立即问:“哪里疼?”
白稚疼得眼泪都下来了,亮晶晶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可怜极了。
“后背疼……”她下意识想要将背转过来,但一想到对方可是季月,动作又僵住了。
季月见她眼里含泪,明明是罗刹的模样,却也十分可爱。那副凶戾森严的金色竖瞳,此时微微下撇,看起来倒像是被雨淋湿的猫科动物。
他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白稚:不同情我就算了,居然还幸灾乐祸?变态!人渣!狗比!
她在心里将季月骂了无数遍,正要忍痛推开这个狗比,然而下一刻,季月便扶着她的双臂,将她的后背转了过来。
轻薄的衣料贴在白稚的背上,有鲜红的血迹洇了出来,只能隐约看出伤口的轮廓,看不清具体伤得有多深。
季月不假思索,直接将白稚背后的衣服撕开,引得小罗刹一阵惊慌大叫。
“你你你你怎么撕我衣服,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是这里吗?”季月冷冽干净的声音如泉水一样,淬了微微凉意。
虽然白稚不知道他是指的哪里,但她能够感觉到背上的伤口正暴露在空气中,晚风吹拂,还有些许刺骨的冷。
“……嗯。”她背对着季月小声应道。
季月盯着白稚的后背没有出声。
罗刹的肌肤极薄,皮下每一根纤细的血络都清晰可见。在这些纵横交错的暗蓝血络之上,横亘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皮肉绽开,渗出的鲜血将周围的肌肤和衣料都染成了深红色,宛如雪地里绽放的红莲。
这是被殷念容的铁链打伤的,殷念容那一下极狠,所以才会留下这么狰狞的伤口。
季月眸色幽深,伸出修长的食指,在血痕旁边轻轻碰了一下。
白稚顿时轻颤一下。
季月问道:“很疼?”
白稚点了点头,咬紧下唇。
虽然看不到季月的脸,但她却能够感觉到季月专注的视线。可怜的白稚此时表面镇静,其实心里已经慌得不行了。
完了完了我完了,他干嘛看得这么认真,是不是在琢磨从哪里下嘴比较好,还是在想背上哪块肉比较好吃?
季月当然没有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气息轻拂白稚的伤口:“我帮你止血。”
白稚一脸问号。他拿什么止?
下一秒,季月就在她的伤口周围轻轻舔了一下。
白稚不由从口中溢出一声细弱的呜咽。
这这这家伙究竟在干嘛啊?!哪有人是像他这样止血的!
白稚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尤其是被季月舔_过的地方,又疼又麻,那叫一个酸爽。
这家伙怎么说着说着就上嘴了,他果然还是想现在就吃掉她的吧……
白稚哭丧着脸,战战兢兢地问:“季月……你、你现在肚子不饿吧?”
季月认真想了想:“饿。”
他之前一直在和白稚等殷念容的“大餐”,结果最后一口没吃,相当于一天都没有进食,还被那块人肉恶心得胃里直翻腾。
但他对吃东西没有什么执念,就算饿了也不会有太大的进食欲_望。
白稚:“?!!”
要不要这么诚实?
“那、那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帮我止血呀……”白稚又颤巍巍问道。
随便吃什么都行,只要别吃她就好。
季月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白稚的意思。
她这是怕自己会吃了她吧?
季月掀了掀眼皮,余光轻飘飘扫过白稚的侧脸。
这个小家伙还在瑟瑟发抖。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柔软的黑色长发遮住了半张脸,从季月的角度,只能看到微微颤抖的睫毛和含着水光的金眸,有种毛茸茸的柔弱感。
季月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白稚悲愤地瞪了他一眼。
她现在可是个伤患,这家伙不同情她就算了,还嘲笑她,真是可恶!
季月兀自捧腹笑了一会儿,直到白稚忍不住掐了他一把,他才止住笑意,慢悠悠道,“不急,等处理好你的伤,我再好好饱餐一顿。”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白稚,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令白稚看了惊魂不定。
他还要饱餐一顿……这分明就是指的吃她吧?!
白稚: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会被这家伙抓个正着,她说什么也不会去追殷念容的。而且看季月这副样子,分明已经没事了,结果她白打一场,还给自己弄了一身伤,还有比她更惨的储备粮吗?
白稚万念俱灰,越想越伤心,干脆嘴角一撇,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季月好奇道:“怎么了?”
白稚脸色惨淡,胡乱答了一句:“伤口疼。”
季月又看了她背后的伤痕一眼,然后抬起自己的一只手腕,举到白稚嘴边。
白稚不解:“……干嘛?”
季月的眼眸里有盈盈笑意,仿佛有无数星辰在闪耀,看起来亮晶晶的。
“喝下我的血,你就不疼了。”
……。
季月说喝他的血。
似乎是被这句话勾起血液流过喉咙的美妙滋味,白稚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我、我不喝血……”
季月表情不变:“客气什么呢,又不是没喝过。”
白稚:“???”
难道季月知道她吸过唐映的血?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季月见白稚惊疑不定,又补充一句:“就是之前在山洞里。你昏了过去,我喂了你一点血。”
“然后你就不见了。”
后半句居然还有些委屈的意味。
白稚:“??????”
她、她居然还喝过季月的血?还是在那么早的时候?!
白稚努力回想那夜的情形,然而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昏迷过后的事情了。她唯一记得很清楚的,就是再次醒来后,不仅她的伤势全部恢复,甚至还获得了人形。
原来那些都是季月的功劳吗……
白稚看向季月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季月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快吸呀,你不是疼吗?”
白稚不敢吸。
她怕自己一吸了血就变回人形,那季月就彻彻底底地知道她一直在骗他了。
虽然下场都是作为储备粮被吃掉,但现在她或许还可以凭借表现良好,为自己多争取一点活着的机会,比如让季月大佬每次都少吃一点,别一次性吃完……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我、我好像还能再忍忍,要不就算了吧?”白稚尴尬地笑笑,“哪有刚重逢就吸血的……”
她在“重逢”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希望季月能够听出她的话外之音。
季月认真地看了她片刻。
白稚:“………”
季月的这种眼神真的很像看老鼠的猫,聚精会神,一动不动,直看得白稚头皮发麻,心脏乱跳。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垂下眼睑。他抬起一只手,在手腕上划出一道口子,细细的血珠瞬间渗了出来。
“你不喝,我就挤到你嘴里。”
他阴恻恻地说,晦暗不明的神色让白稚想起他在客栈里威胁她睡到床内侧时的情形。
行吧,大哥让她喝,她哪敢说不。
反正都是死,填饱肚子再死也不错。
白稚犹豫不决地伸出手,将季月的手腕拉到自己唇边。血的香气霎时飘进她的鼻腔里,她感到体内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嘴里也开始分泌唾液。
想吃,想要狠狠一口咬下去。
白稚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季月,发现他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很希望自己喝下他的血吗?
白稚带着这样的疑惑,缓缓低下头,试探性地吮了一下季月的手腕。
鲜红的血珠粘上舌尖,只是这极少的一点,却让白稚的食欲瞬间暴涨。
……好诱人的美味,比唐映的鲜血要美味一百倍。是因为这是罗刹的血吗,还是因为这是季月的血?
白稚再也克制不住汹涌的食欲,她的眸光渐深,獠牙深深扎进皓白的手腕,尽情吸咬起来。
季月静静地注视着白稚,仿佛被咬的人不是他:“好喝吗?”
白稚没有回答,但她埋头吸血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真的饿坏了。
白稚抱着季月的手腕啃了很久,直到她不再感到饥饿,这才想起来季月快要被自己吸贫血了。
她连忙抬起脸,正好对上季月似笑非笑的目光。
怎么说呢,他这个眼神真的……很奇妙。
白稚还记得唐映被她吸血时的样子。他眉头紧皱,表情屈辱,间或发出一两声痛苦的闷哼。
但季月不同,他在整个被吸血的过程中,不但没有流露出半分痛苦,反而是一种类似于享受的状态。
他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送到白稚面前,唇边噙着浅浅笑意。漆黑的眼眸柔和幽邃,含着明灭的星星点点。
仿佛他很喜欢被白稚吸血。
白稚心下一惊:卧槽,季月不会是抖m吧?还是他觉得先治好储备粮的伤再吃起来口感才会更好?
无论哪个原因对她来说都很不妙,她立马松开季月的胳膊,像个小学生似的端端正正地坐在草地上。
“饱了吗?”季月问。
白稚连连点头。
季月的目光落到她的唇上:“还有一点。”
白稚:“?”
不等她反应过来,季月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他轻轻扣住白稚的下巴,拇指在她的唇上缓缓擦了一下,然后收回手垂眸看了一眼。
白稚看到他的指腹上有一小块血迹,这才明白季月刚才的举动是在帮她擦掉唇上的鲜血。
是她污者见污吗?怎么突然觉得季月这家伙这么色_气……
白稚摇了摇脑袋,试图消除脑子里的龌龊思想。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季月舔了一下指腹上的鲜血。
白稚:“!!!”
不是她思想龌龊,是真的很色_气!
舔完拇指后,季月微微蹙眉,一脸嫌弃:“果然很难吃。”
白稚:“………”
大哥那是你自己的血啊!你连对自己的血都这么不客气的吗?而且那血明明很美味,你居然说难吃,怕不是味觉失灵了吧?
白稚有些遗憾地看着季月的拇指,总觉得刚才那口应该留给她自己才对。
“……但是效果很好。”季月抬起眼眸,对白稚笑得灿烂,“阿稚,你已经‘恢复’了。”
这么快?
白稚立刻低下头查看自己腰腹处的伤口,一看到从破裂的衣服里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细腻的腰肢,她突然瞳孔地震。
卧槽!她已经变回人形了!
怪不得总觉得季月的笑容不怀好意,原来是她暴露了……不对,她绝对不可以暴露啊啊啊啊!!
“阿稚。”季月摸摸白稚的脑袋,笑得一脸狡黠,“小白痴果然就是你。”
什么小白痴,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等等……他说“果然”是什么意思?
白稚顿时僵住了。
难道季月早就怀疑她和“阿稚”是同一个人了?
白稚立即回忆灯会后和季月相处的种种,越回忆心里越凉。
怪不得他对一个人类的态度会这么奇怪,还尽数相信了她的鬼话……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吗?
晴天霹雳,心如死灰。
白稚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同时经历了大脑和心脏的超负荷运作,现在只觉浑身冷汗涔涔,手脚冰凉。
想到自己至今为止都像个笨蛋一样在季月面前自作聪明,白稚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再也不要出来。
“什么小白痴,我没听懂你的意思。哪有人会叫自己白痴啊,那他不是脑子有问题嘛……”白稚咬死不松口,讪讪笑道。
季月:“你会。”
白稚:“………”
短暂的沉默后,白稚突然又不死心地嘀咕一句:“我不是小白痴。”
“你是。”
“我不是。”
“你是。”
继续沉默。
“……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
“你是。”
“……算了我是。”她认输了。
化人的全过程都被季月看到了,白稚知道再怎么狡辩都没用了。她绝望地躺倒下去,双眸漫无目的地望着沉沉夜空。
“现在你知道我骗了你,我也知道你把我当成储备粮了。你打算对我做什么?吃了我?还是杀了我?”
虽然说话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但白稚的心底还是存有一点小小的希冀。
希冀季月会放过她,希冀季月会有一点人性。
……后者好像有点难。
季月闻言,微微眯起眼睛:“我其实不吃罗刹。”
白稚耳朵竖起来:嗯?
季月:“所以我不会吃你。之前打算吃你,也只是因为当时伤势太重,想随便抓一只罗刹回血罢了。”
白稚抹眼泪:原来我连储备粮都不算,只是一个“随手抓来”的回血道具而已。
“但是你运气很好,没有被我吃掉。”季月无辜地眨眨眼睛,“我那个时候昏迷了。”
原来如此。
原来是她大难不死逃过一劫。不,说不定原本的那只罗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掉了,只不过她进入了这具身体,这才又重新活了过来。
结果她不但不惜命,反倒把自己往虎口边送。这下好了,粘虎牙上拿不下来了,虎大哥想怎么拿她磨牙都行。
白稚不抱希望地问:“真的不吃我?”
季月点点头:“不吃你。”
白稚原本灰暗的眼神瞬间又重燃光亮。
“但是我会杀了你。”
光亮瞬间又熄灭了。
“为什么呀?为什么要杀我呀,我明明救了你……”白稚被季月这个神经病折腾得受不了了,干脆捂住脸,小声哽咽起来。
季月第一次见她这么委屈,直接将她的手拿开,露出一张我见犹怜的脸。
少女的眼角泛红,眼眶里盈满晶莹的泪花,细长的睫毛也被打湿了,宛如雨中轻颤的蝶翼,在夜色里泛着朦胧的光。
季月的心里微微一动。
他凝视着白稚,忽然伏下身体,双肘撑在白稚肩膀两侧,将她禁锢在自己的双臂间。
“……季月?”
白稚迷茫地眨眨眼睛,挂在睫毛上的泪珠颤巍巍落了下来。
“因为你骗了我。”
季月轻声控诉道:“你说过不会丢下我,可你还是从我身边偷偷离开了。”
白稚弱弱地为自己辩驳:“我那是被逼的,当时形势所迫,我没得选……”
“但你也没有回来找我。”季月定定地打断她。
白稚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季月说得对,她一开始只顾着逃跑,后来又一心念着香蚀草,从头至尾都没有真正想要去找季月。
因为她潜意识里认为季月很强,强到他一个人也没有关系。
原来他也是会害怕孤单的么?
白稚的心突然柔软了一下,像花瓣无声地蜷曲舒展,她默默抬起一只手轻抚季月的半边脸颊。
“……对不起。”
少女嗫嚅着说出这句话,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格外清澈,黑眸湿漉漉的,仿佛初生的小鹿。
她和季月的距离极近,二人四目相对,呼吸与呼吸纠缠萦绕,白稚甚至能够闻到季月身上冰雪一样的凛冽气息,混合着浓烈而又甜美的血腥味,令她为之目眩神晕。
季月依旧无声而又专注地看着她,白稚一抬眼就能看到倒映在那双剔透眼眸里的自己。
他这个眼神……是不是不想杀她了?
白稚心念一动,大胆推测过后,她决定小心论证。
“季月……”小姑娘咬了咬下唇,可怜兮兮地问道,“现在可不可以不杀我了?”
季月微眯双眼:“不可以。”
神经病!
眼瞅着装可怜没用,白稚气得一把推开季月,自己一骨碌坐了起来。
被推到一边的季月眼神茫然,显然不能理解白稚为什么突然翻脸。
啊……是因为她仍然在害怕他吗?
意识到这一点后,季月安静地躺在一边,忽然无声地笑了。
没错,她的确是应该害怕他。
因为他是真的想杀了白稚。
他从诞生在这个世上起,就一直是独自存在的。没有人会靠近他,也没有人会在意他。他承载了世间之恶,或者说,他本就是恶意的化身。
他毁灭着目光所及的一切,并由衷地感到欣喜与快乐。
直到他遇到了阿稚。
可就连阿稚也要从他的身边逃走。
她和其他所有人都一样。
既然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那她也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
白稚听不到季月的声音了。她原本已经在这短短的几秒内想好了新的对策,比如把季月引到官道上,让街上那些巡逻的府衙拖延他,自己再趁机逃跑;或者把季月骗回客栈,这个时候姜霰雪他们应该已经回去了,她可以在姜霰雪面前拆穿季月的身份,让男女主用情意绵绵剑联手对付他……
总之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会放弃活下去的机会。
但是季月突然没有动静了,反而让她有点慌张。
怎么不吱声了,不会又昏过去了吧?
白稚内心忐忑地扭头偷瞄一眼,却看到这个阴狠残忍的小怪物正在呆呆望着头顶的星空。
他的脸浸在月光里,神情恬静柔和,甚至还有一些恍惚的释然。
像是想通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这本该是美好的一幕,可不知道为什么,白稚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丝孤独。
一种安静的,阴郁的,却又很痛苦的孤独。
心底喧嚣沸腾的恐惧和不甘忽然停息了下来。就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抚平似的,白稚停下想要起身的动作,就这么保持着侧身的姿势,双目一瞬不眨,情不自禁地凝望季月。
季月感知到了白稚的视线,他撑起上半身,歪歪斜斜地坐着,发出一声倦怠的轻笑。
“你不逃吗?我马上就要杀你了。”
白稚点点头:“逃。但是我刚才吃撑了,所以先休息一下。”
季月:“………”
她好像一点都没有危机意识呢。
白稚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既然季月想要伙伴,想要有人陪着他,那她继续做他的伙伴不就好了吗?反正目前除了她,也没有别人敢和真正的季月待在一起。
但是她敢呀。
只要季月不杀她,她就没什么好怕的。
她可是能单杀罗刹的女人。
打定主意,白稚便深吸一口气,重新对上季月的目光。
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迷茫恐惧,甚至还有些温柔。
季月奇怪地歪了歪脑袋,不明白她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季月,之前离开你是我不对。如果我说,我可以继续做你的伙伴,你会接受我……吗?”她偏着脸,小心翼翼地看着季月的神色。
季月嗤笑:“然后再从我的身边逃走?”
白稚连忙摇头:“这次不会了,我发誓!除非你说约定终止,否则我一定不会丢下你!”
季月闻言慢慢坐直身体,认真地盯着白稚。
白稚被他盯得小脸都红了,心脏怦怦直跳。
大哥,行还是不行您倒是给个准话呀,我为了给您做小弟连这条命都豁出去啦!
季月又眯起眼睛,认认真真地审视她:“你不怕我?”
白稚:嗯?这个问题是不是问过了?话说季月这是怎么了,最近怎么总是问这种霸总式的问题,土得她浑身发麻。
但季月的眼神实在认真,她又不好意思敷衍。
“不怕啊。”白稚老老实实地回答。
虽然季月杀了很多人……但她好像从来没有怕过他。因为她见过季月孩子气的一面,也见过他睡觉怕冷的样子。
季月的眼神有些鄙夷:“可你之前在客栈里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白稚不服气:“那是因为你当时要吃了我好不好!你被一个比强你很多的人威胁说要吃你,你不会害怕吗?”
季月:“比我强很多的人根本不存在。”
白稚:“………”
好好好你是大佬,你是少爷,你说的都对。
白稚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只手撑在草地上准备起来。反正她已经说得很诚恳了,如果季月还是决定要杀她,她就狠狠绊季月这小崽子一脚,然后趁机赶紧逃回城里。
小雏鸟,光实力强有什么用,老娘的后招多着呢!
白稚暗暗在心里给自己虚张声势,没有注意到季月默默伸过来一只手。
他突然一把拉住了她。
白稚吓得一抖。
“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季月握住白稚的手,慢慢与她十指相扣,“一旦你想逃走,我就会……”
“杀了我,我知道啦。”白稚没好气地撇了撇嘴。
和神经病反派做小伙伴也不值了,不但要花钱养他,还会随时面临地狱级别的生命危险。
季月:……未免也太不怕他了。
白稚垂眸看了一眼十指紧扣的两只手,耳尖蓦地一红。她举起另一只手,伸出小拇指在季月的眼前晃了晃。
“那我们要不要再勾一下?这是人类之间遵守约定的方式。”
她生怕季月误会,这次特意解释了下。
季月不屑地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按照人类的方式来?”
白稚:坏脾气又上来了。
“那你想怎样?”她耐着性子问。
季月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用力一拉,将白稚拉到自己身前。
他们的距离又贴近了。白稚眼前就是季月的喉结,她不得不仰起脸,才能对上季月的目光。
然后她就看到季月慢慢低下头,额头轻轻贴上她的。
白稚:“???”
耳边是季月低柔的声音:“这是罗刹之间遵守约定的方式。”
白稚:你小子骗谁呢?!
短暂的额头相碰后,季月便拉着白稚站了起来。
本来还以为会有什么更亲昵的动作出现,结果只是简单贴了下额头,这让白稚忍不住暗暗庆幸。
看来季月这家伙还是很单纯很天真的,可能是因为没有在人类的社会里生活过吧,虽然外表看起来和人类没什么两样,但他的认知和举止还是更偏向罗刹。
这样也好,心眼不多。
白稚满意地想,任由季月牵着她走出树林。
“那个很恶心的人类女人呢?”季月厌恶地问道。
白稚:“跑了。”
季月蹙眉:“居然跑了?就是他打伤你的吧?”
白稚点点头:“唔,不过我也打伤他了……等等?”
——人类女人?
白稚注意到这个词,慢慢用古怪且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季月。
季月不明所以地眨眼睛:“怎么了?”
白稚慢吞吞道:“殷念容不是女人……他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撇开他的恶毒不谈,他其实是个非常成功的女装大佬。
季月:“男人???”
白稚:“对呀。”
季月的脸色瞬间阴沉。
“那我更要杀了他了。”
白稚:“???”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不紧不慢地走回了客栈。白稚的衣服坏了,上面还有血迹,走在街道中十分危险,季月想把自己的衣服给她套上,但白稚生怕穿上季月的衣服回到客栈会更说不清,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么做。
于是季月打晕了一个白衣男子,将他的外衣脱下来给白稚披上了。
白稚:“………”
还好还好,只是打晕,没有打死。
一路上白稚问了季月很多问题,例如他不是中了殷念容的毒不能动吗,为什么那么快就没事了?还有他为什么能恢复人形,难道他抓了人回血了?
季月的回答很简洁:“我又不是没用的普通罗刹。”
白稚:“………”
在这影射谁呢?
不过季月的确和其他所有罗刹都不同。这一点虽然原书中也有提过,但却没有详细说明。虽然就算原书详细写了,白稚也一定会跳着看完就是了……
他为什么会如此与众不同?为什么会比其他罗刹强大那么多?
白稚想了一会儿就不想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她现在应该关注的问题。
她还有苏木瑶那三个人要应对。
***
回到客栈时,已是深夜。苏木瑶三人正站在白稚的客房里,盯着那一地狼藉仔细研究。
白稚冲季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自己清了清嗓子。
“咳咳,姜大哥,苏哥哥。你们在干嘛?”
苏木瑶等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惊讶道:“小白,你们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白稚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季月想吃之前那家的糕点,我们就出去转了转,结果找到了店铺却没带钱,只好空手回来了。”
说完她还摊开手,一脸遗憾的表情。
苏木瑶和姜霰雪交换了下眼神:“小白,下午发生什么事了吗?这屋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指向地上的狼藉,柳叶细眉轻轻蹙起。
白稚扭头看了一眼季月,轻叹一口气:“这都怪我,和念容姐姐……”
她正要编瞎话,姜霰雪突然冷冷出声:“好浓重的血腥味。”
白稚嘴边的话顿时噎住了。
季月随之上前一步,白稚见势不妙,连忙在背后拉住他的手。
季月又停住了。
苏木瑶闻了闻,也深深皱起眉头:“小白,你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血腥味?”
果然还是太明显了。
白稚微妙地顿了顿,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一点桃红。
“苏哥哥,这件事我只和你讲……”她低下头,扭扭捏捏地说。
“什么事?”苏木瑶目露疑惑,但还是走到白稚面前,侧耳靠到白稚唇边。
白稚害羞地小声嗫嚅道:“其实我……我来月事了……就在刚才和季月出去买糕点的时候……这次的量特别大,怎么办呀……”
苏木瑶先是一惊,再是顿悟,最后神色惭愧,甚至还有些凝重。
白稚:朋友,你到底经历了怎样复杂的心路历程啊?搁儿这玩川剧变脸呢?
苏木瑶的想法很曲折。
她首先听到白稚说自己来月经,是有点惊讶的。很少有姑娘会将此事说出口,它们都觉得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白稚还说这次的量特别大,怪不得她身上的血腥味这么重。苏木瑶又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可是“男子”啊,白稚居然会将此事说与她听,说明是极其信任她的,而她刚才居然还怀疑白稚……
“我知道了。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快点休息吧,其他事情明天再说也不迟。”
苏木瑶退后一步,贴心地替白稚遮住了唐映和姜霰雪二人探究的视线。
白稚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先叫人把这里清理一下,清理完再让他们送桶热水过来给你洗个澡。”苏木瑶拍拍白稚的手背,眼神充满同情与理解,“好好放松一下吧。”
白稚感动地点头:“谢谢你,苏哥哥。”
就这样,傻白甜三人组又被她暂时忽悠过去了。只不过这一次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好骗,最起码姜霰雪看她的目光开始有点不太对了。
算了,明天再说吧,她现在的确是该好好泡个澡放松一下。
房间被店小二打扫干净后,一大桶热腾腾的洗澡水被两个伙夫抬了进去。
房门锁好后,白稚将手伸进桶里试了试水温,发现水温居然刚刚好,现在就可以进去洗了。
她开心地弯起嘴角,正要脱下血迹斑斑的外衣,突然想起来屋里好像还有一个人。
——的确是还有一个人。不对,是罗刹。
白稚慢慢转过身,果然看到季月正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
他一只手肘懒懒地撑在扶手上,正饶有兴致地盯着白稚。
白稚:“………”
朋友,你不知道回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