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映怔怔地看着少女,轻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黑暗中,少女的金色竖瞳闪烁着晦暗的光,宛如某种残忍神秘的大型猛兽。她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一对狰狞尖细的兽爪,锐利的指甲泛着幽幽的寒光。
这无疑是罗刹的特征,可奇怪的是,她的肌肤和脸庞依旧如少女般美好动人,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反差。
她既像人,又像罗刹,简直像是将这两种生物融合在一起的奇妙产物。
罗刹少女紧盯唐映,她轻舔嘴角,露出尖利的细小獠牙。唐映见势不妙,抬手便要拔出腰间佩剑,然而白稚比他更快,她迅猛出爪,狠狠一把扣住唐映的手腕。
在食欲的驱使下,她的力量大得出奇,唐映想要反手挣脱她的束缚,却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了。
“你想吃了我?”唐映冷笑一声。
白稚依旧无声盯着他,赤金的瞳孔莫名清亮。
唐映的脸瞬间冰冷:“看来你是默认了。”
白稚:“…………”
大哥,你有毛病吧?我失声了你不知道吗?我默认个屁啊!
她被这个傻憨憨气得找回了一点理智,干脆强忍食欲,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床边的小木台上写了起来。
唐映一脸惊悚地看着她。这只怪物是在干嘛,自残?
很快,白稚便写好一行字。她用力一拽,将唐映的脸按到台子上。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用血写成的几个小字——【我们冷静谈一谈】
“我跟罗刹无话可谈。”
唐映冷嘲一句,手腕一翻趁机反扣白稚的胳膊。白稚忍无可忍,倏地眉头一蹙,低头对准唐映的手腕,狠狠一口便咬了下去!
唐映登时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鲜血顺着舌尖流入喉咙,白稚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她细细咬噬唐映的手腕,让更多的血液进入口中,间或用齿尖抵磨骨骼,无声警告唐映不要挣扎反抗。
“……怪物果然就是怪物,说到底还是想吃了我啊。”唐映忍着痛意笑了起来,俊美锋利的眉眼在月光的映照下有种扭曲的美感。
白稚静静瞥了他一眼,停下吸血的动作。她喝的不多,但这对一直没有进食的自己来说,已经非常足够了。人的血肉可以帮助罗刹快速自愈,即使只有这么一点,也能让她恢复大半。
她像搁浅的鱼终于回到了水中,全身的毛孔都在以一种极其舒畅的状态呼吸着,身体也在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
唐映的眼里渐渐盛满震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此时看到的一切。
黑暗与微光的交界处,罗刹少女眼眸里的赤金正在渐渐褪去,被沉郁的墨色一点点染深。可怕的兽爪也在慢慢缩小变形,逐渐化作白皙柔软的手掌。
她又重新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白稚惊喜地笑了,她抬眸得意地一挑眉,仿佛在对唐映挑衅“你说谁是怪物?”
唐映眸光沉沉,他猛地暴起,白稚矮身一躲,顺势闪到唐映的身后,瞬间锁住唐映的喉咙。
现在她已经填饱肚子,力量和速度自然今非昔比。
唐映扭过头,冷冷地瞪着她。白稚张了张嘴,一字一顿地做出口型。
【坐下谈一谈,否则我杀了你。】
虽说只是威胁,但她现在的确有这样的能力。
白稚用空着的那只手抽走唐映的剑,同时锁着他的脖子走到桌边。唐映见自己的武器也被扔到一边,知道现下他已无力还击,只得沉沉应道,“你想怎么谈?”
白稚做了个写字的动作:【用纸。】
她坐着一动不动,伸出一只脚将唐映的剑勾到腿下。唐映眼神晦暗地起身,点亮桌上的蜡烛,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最后终于找出一套纸笔。
这个世界里的纸是很广泛的,价格也不算贵,不过对于这里的村民来说,还是不能作为消耗品大量使用。
白稚拿起纸笔,熟练地在纸上写起字来。唐映这才反应过来,她居然是会写字的。
罗刹也会学习吗?
不等他开口提问,白稚已经吹干纸墨,将纸举到唐映眼前。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的确是罗刹,但我不吃人,对你们也没有兴趣。】
唐映怒道:“我不是人吗?”
还敢说自己不吃人,那刚才咬他手腕,吸他血的家伙是谁?!
白稚疑惑:【你是人吗?】
唐映:“你!”
白稚趁他暴怒之前又唰唰写下一行字:【我刚才只是喝血,不算吃人。而且我只喝过你一个人的血,没有伤害过别人。】
唐映的心情忽然有些微妙,他冷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信不信随你,你只要不对别人泄露我的身份就行。】
唐映冷冷道:“我凭什么听你的?”
白稚想了想,认真写下去:【就凭我知道你和你家公主的秘密,还知道你们真正想要的东西在哪儿。】
唐映这次彻底目瞪口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稚,暗自揣测她究竟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信息的。
白稚第一行字就提醒唐映,她知道苏木瑶是女扮男装的当朝公主。第二行字又警告他,她有他们真正想要的线索,杀了她或是赶走她,他们就失去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
这多亏了白稚刚好记得这段剧情。苏木瑶偷偷出宫有一部分原因的确是为了体验生活,但其实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为了她的王兄。
苏木瑶的王兄苏慈体弱多病,自小便被诊断活不过三十。当朝皇帝,也就是苏木瑶她爹,找遍世上名医,说了无数次“朕要你们陪葬”之类的老话,也没能治好苏慈的病。
直到云阴天师告诉苏木瑶,世上有一人可解,只是这人现如今是生是死已不可知,苏木瑶便决心找到此人,救她哥哥。
事实上这个神医就是姜霰雪的师父,但白稚现在是绝对不会告诉他们的。
她需要这个秘密保命。
白稚见唐映惊得说不出话,又问他一遍:【怎么样,你替我保守秘密,我也替你们保守秘密,还附送一个超值大礼包。】
她相信以唐映的忠犬程度,就算是为了苏木瑶,他也会答应这个交易的。
果然,唐映神色莫测地打量她,半晌,低低开口,“你必须保证不会伤害殿下,也不会吸她的血。”
【当然,我保证只吸你的血。】
白稚放下纸笔,眉眼弯弯,笑容清甜。
吸血没有白稚想象得那么难以忍受,她意外地发现,自己或许可以依靠这种方式来维持生命。
不用吃人,也不用吃罗刹……只要喝一点点血就可以满足,这样很好。
——至于喝谁的血,这就要看她的心情了。
唐映定定地看着她的脸,而后拉下衣袖,遮住自己手腕上的齿痕。
“……记住你的承诺。”
一切为了殿下。
***
第二天一早,白稚一行人便出发了。一开始苏木瑶还对她的伤势颇不放心,白稚只得告诉苏木瑶自己只是被罗刹掐的脖子疼,并无大碍,傻白甜如苏木瑶也信了,倒省得她再想办法编瞎话。
只是她突然变哑巴这件事却是无法追究了,虽然白稚已经确信是赵婶母子在粥里搞的鬼,但他二人已死,再追究也没有意义。
况且她对此不是很慌,毕竟这个世界有神医,治她这点小毛病应该不成问题。实在不行她还可以毁掉自己的声带,利用罗刹的自愈力重新生长,总得来说问题不大,不需要过于担心。
村子里的人将赵婶母子埋葬后,给了苏木瑶他们一笔钱作为委托的报酬。钱不多,但感激的心意却是真的,苏木瑶很是满足。
一路上,白稚以身体虚弱为由,一直走在背阴处。没有荫凉的地方,她便撑伞遮阳。唐映对此心知肚明,一直似有若无地走在白稚与苏木瑶中间,这让苏木瑶对他很是不满。
“唐映,你干嘛总是挡着我和小白说话?”
唐映心虚地移开视线:“我没有啊。”
“你明明就有!”苏木瑶气呼呼地控诉唐映,突然像是顿悟了什么似的,将唐映神秘兮兮地拉到一边,“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对人家有好……”
“怎么可能!!”唐映气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对殿下忠贞不二,殿下居然以为他对一只恶毒的罗刹有好感,真是奇耻大辱、丧心病狂!
苏木瑶被他这个反应惊到了:“你果然是……”
“我没有!!”
一主一仆吵得不亦乐乎,剩下姜霰雪和白稚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有点尴尬,沉默了片刻,姜霰雪平静开口。
“你的伤好些了吗?”
白稚掏出纸和笔:【好多了。】
“那就好。”姜霰雪点点头,“等进了城,我们就去找大夫医治你的嗓子。”
白稚仰起脸,冲他感激地笑了笑。
不知怎么,姜霰雪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夜她受伤后的模样。
坚韧,冷静,柔弱却凛然。
和现在截然相反。
他别过脸,不再说话了。
***
两天后,白稚四人终于来到了金都。
虽然名字里带了个“金”字,但这座城市并不算繁华。百姓大多没什么干劲,做什么事都慢悠悠的,日子倒也过得安逸闲适。
四人一进城就直奔医馆,在好心路人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位口碑不错的老中医。
姜霰雪将赵婶身上的药包递给他,老中医闻闻捻捻,又问诊几句,很快便捋捋胡子,唰唰写下一张药方。
白稚看着象形文字一样的线条一脸懵逼:这写的啥呀?
老中医:“没什么大问题,按照这个方子连吃几顿就好了,这几天少说话多喝水,润润嗓子。”
白稚顿时钦佩不已:神医啊!
老中医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鄙夷道:“是你这药效太差,下药的估计也就是个半吊子,换作是我,华佗在世也治不了你。”
白稚随即翻了个白眼。
离开医馆后,他们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客栈干净雅致,生意红火,出入口间人来人往。白稚跟着苏木瑶三人上楼,听得脚底的木板吱吱呀呀,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心底不由暗暗紧张。
这么多人走在上面,别再踩塌了!
她一直低头盯着脚下楼梯,也没有留意迎面的行人。就这样走着走着,额头突然撞上一个温暖的胸膛。
她眼前一黑,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下去。
“小心。”
一双修长柔软的手轻轻扶住了她。
白稚慌忙睁开双眼,发现扶住自己的竟然是个娇柔妖媚的女子。女子身量高挑,眸光温柔,看向她的眼神仿佛有万千风情。
哇,美人姐姐!
白稚看得眼都直了。
“小姑娘,我刚才没有撞疼你吧?”美人以手掩唇,狭长的眼眸隐含关切,看起来波光粼粼。
白稚连连摇头,迅速亮出小本本:【没有!】
美人露出讶异的神色,随即微微一笑,欠了欠身继续下楼,走前还轻飘飘瞥了白稚一眼。
啊啊啊美人姐姐看她了!她可太幸福了吧!
苏木瑶见白稚一脸痴汉,担心地问她:“小白,你别是撞傻了吧?”
【我才没傻。】
苏木瑶闻言放心地拍拍胸口,四人继续上楼。白稚还在回味美人的一颦一笑,忽然留意到一点美中不足——
美人的胸,好像很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