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三午晌,红枣吃过午饭正在院子里消食,忽然看到小丫头黄鹂跑来通报道:“大奶奶,十三太太来了!”
“嗯?”红枣愣住了,心说:昨儿不是说好椅子油漆最少要一个月吗?十三太太现在来干啥?
“大奶奶,”进门后的甄氏跟做贼一样悄声问红枣道:“你昨儿给你小叔的七巧板除了拼花、椅子、屋子外可还再有其他拼法?”
“有的话,你教教我!”
红枣……
甄氏虽然年岁不大,但却是个长辈,而红枣正想推广七巧板,闻言自是求之不得。
红枣刚让彩画拿来七巧板,可巧谢尚进门看见道:“十三奶奶,这七巧板的拼法我写了本书。倒是给你一本家去看吧!”
“啥?”闻言甄氏惊呆了,怀疑道:“尚哥儿,你才多大?怎么就写书了?你别是哄我?”
谢尚没说话,只是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把他爹谢子安心有成竹时的不屑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红枣一旁见到,忍不住扶额,心说别看谢尚年岁不大,这装b的本事却是家学渊源!
亏谢尚先前还跟她说一本低于四百文不卖,轮到他自己,却都是白送!
甄氏出身商户,颇识得不少字。她看到显荣拿来的《七巧板拼法图谱》上果是谢尚的印鉴,不觉讶异:“尚哥儿,你真写了本书啊?”
而待翻开书页,看到里面各色各样的拼图,立刻心花怒放,连连点头赞道:“还真是啊!尚哥儿,好样的!我先前就说你聪明,现今一看你果真是个才子!”
“十二岁就出书,这可是世间再没有的事!”
“这书你给我,我就拿走了!我回去教你叔,让你叔跟你好好学学!”
拿着书,甄氏一阵风似地走了。
甄氏忙着家去看书,然后跟丈夫儿子显摆……
谢尚为甄氏捧得浑身舒爽。他目送甄氏出院方转身张开手臂示意红枣给他更衣。
败家子!红枣不悦地瞪了谢尚一眼,心说好意思说她给人东西,明明自己更败家!
换好衣裳又喝了茶,谢尚方才告诉红枣道:“红枣,这秋千得等到明年开春才能架了。”
红枣:?
谢尚解释道:“显荣去问了春叔。春叔查了黄历后说今年腊月前咱们这院都不宜动土。”
“咱们想安秋千,可以腊月里先把地基挖好了,明年二月再立架子!”
不宜动土!对于这个不能立秋千架的理由红枣也是醉了。
“对了,红枣,”谢尚又问:“昨儿你说的秋千椅要挖地吗?”
“不用!”红枣赶紧摆手道:“秋千椅除了比一般椅子多一个吊架有些占地外,其他都别的椅子一样,可以搬来搬去。”
谢尚:“那你还是赶紧做秋千椅吧!”
被谢尚催促着,红枣拿起了毛笔。
红枣前世客厅便摆了个蛋形的藤艺吊椅,可躺可卧,周末在家红枣就喜欢窝在里面刷手机。
红枣很想复原一个跟前世一样的藤吊椅,但想到这世还没见到类似的椅子,红枣便只能忍痛割爱画了一个这世常见的高背藤椅。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这椅子的尺寸不用她来算了,她只需把椅子脚打码就搞定了!
再考虑到这世科技落后,炼钢技术不过关,红枣又把挂吊椅的铁架子换成了实木架,吊绳也由一根铁链换成了四根——双平方保险!
谢尚在一旁看红枣椅子画得颇为写意,但于那个实木架子却是精益求精,涂涂写写地标出了每一处的尺寸。
“红枣,”谢尚奇怪问道:“你椅子怎么不标尺寸?”
红枣头也不抬的说道:“大爷,这秋千椅最要紧的就是这个吊架。吊架做的不好,翻了或者断了,坐的人就会受伤,而椅子觉得不好,则问题不大,横竖随时都可以换!”
谢尚听得有道理,便拿笔画了几样花草藤蔓,然后问红枣道:“红枣,既然这吊架重要,那你看这架子上雕哪种藤蔓好看?”
红枣……
影响一个吊架稳定性的因素,红枣心说是材料、重心、负荷和运动状态,跟上面雕什么花有毛关系?
当然,不均衡的雕花有可能改变受力点的平衡,加大吊梁断裂的概率。
不过想到谢尚的中二属性,红枣委婉拒绝道:“大爷,咱们先做个简单的出来看看效果,觉得好,再做好看的!不然,改起来麻烦!”
谢尚闻言倒是不提秋千椅了,改口问道:“那你看咱们院子里的秋千架雕什么花好看?”
红枣……
鉴于谢尚对于雕花的执着,红枣到底选了一样做秋千架的雕花。谢尚立便让显荣拿出去让人做。
“虽然说这秋千明春二月才安,”谢尚如此跟红枣解释道:“但这雕花、油漆都要时间,而且等天冷了,上了冻,油漆不好上,倒是早些做好才是!”
谢尚的话提醒了红枣。
这世只有生漆,红枣心说:用起来不是一般的麻烦。用生漆油漆家具最少要油三遍才能有像样的漆面,而油一遍家具最少得晾七天,然后还要打磨——和前世一天即干的油漆完全不同。
她现做的七巧板都只刷了一遍漆或者压根不刷漆,往后想走高档路线,这漆怎么也得刷个三遍,由此现倒要预做些存着了。
只做个木架子实在容易。不过三天,张乙就送来了没刷漆的秋千椅。
庭院里刚摆好秋千椅,谢尚就迫不及待地坐上去晃悠,正方便红枣全方位地观察吊架的平衡和稳定。
秋千椅的摇摆幅度不能和秋千比,但谢尚却坐得很满足——秋千椅轻缓地摇摆和他娘摇拍他二弟谢奕睡觉相类似,他可以假想他娘在拍他……
“这个椅子好!”谢尚告诉红枣道:“我很喜欢,我书房里也要摆一张!”
“红枣,你让人给我做一张雕五福梅花的!”
红枣:怎么又要雕花?
与去年一样,今年的重阳节红枣依旧不能回娘家。
收到李满囤送来的重阳糕后,红枣也打发张乙去桂庄送重阳节礼。
依规矩磕头上好礼后,张乙又拿出一个大红匣子恭敬道:“老爷、太太,姑爷今秋印了自己写的书。故而命小人送两本来请老爷太太雅正!”
“尚儿都能写书了?”
李满囤为女婿的才华震惊得头晕眼花,抖着手打开匣子看到里面的书,封面上正是谢尚的印鉴“雉水谢尚”。
“尚儿真的写书了!”李满囤激动地告诉王氏:“书名叫《七巧板拼法图谱》。”
“七巧板?”王氏奇道:“就是八月节贵银拿来给贵中的那个碎木板子?”
“什么碎木板子?”李满囤不高兴了:“这七巧板贵银卖的可好了。一个中秋便挣了三四吊钱。”
“满园就是看这门生意好,才托我说项,特地跑府城贩卖去了!”
“现要不是农忙,贵银忙秋收没功夫进城,生意一准也好!”
“这七巧板好是好!”王氏感叹:“但就贵银会玩。离了他,咱们谁还知道怎么摆?”
“老爷、太太,”张乙适时提醒道:“姑爷写的这本书就是教人摆七巧板的!”
“哦?”李满囤笑道:“那我赶紧看看!”
“哎?真是两本!这一本是赠我的。这一本,太太,是给你的。”
“我也有?”
王氏没想到还有她的份儿,闻言自是喜出望外。
“看到没?”李满囤给王氏看扉页:“敬赠岳母雅正’。”
“可不就是给你的吗?”
“哎!哎!”王氏看得连连点头,好似她真认识扉页上所有的字一样。
翻开第一页,李满囤看到作者自序里的话立又惊喜叫道:“太太,尚儿在这里面提到咱们红枣了?”
红枣两个字王氏都是认识的,她看着李满囤手里的书,急切问道:“哪里哪里?我怎么找不到?”
“这里,”李满囤手指道:“妻李氏。”
“尚儿的妻可不就是咱们红枣吗?”
“李氏!再没错的!”
“真的啊!”王氏惊叹道:“咱们红枣的名字真是印书上了!”
“这真是太好了!”
“是啊!”李满囤也感叹道:“要不世人怎么说夫荣妻贵呢?咱们女婿有学问,红枣也跟着沾光——现名字就印到了书上。”
“咱们红枣将来一准能跟孟母一样,名垂青史!”
一年来学问见识都爆涨了的张乙闻言不觉垂下了头,掩盖住嘴边的笑意……
李满囤看节礼中有给李高地和于氏的衣裳便送到老宅,结果一进门就听他爹跟他抱怨道:“满囤啊,这秋收割忙,满园却听钱家的撺掇不务正业跑府城去了。这家里活计没人干,可如何是好?”
李满囤奇道:“满园家里不是买了人吗?”
李高地气愤道:“自己不照管,只靠买的人,不是要倚了草鞋戳了脚?”
李满囤闻言笑道:“爹,您且放宽心,满园也这么大了,我信他走前一准对家务有安排!”
“对了,爹,”李满囤递上衣裳包袱道:“这是重阳节红枣给您和娘的衣裳!”
李高地原以为李满园不在家是个让长子帮衬老三家秋收的绝好理由。
而满园家就几亩地,李高地暗想:只要满囤出人帮忙,收拾好也就两三天的事。
这样老三家收好了粮食,老三媳妇就不好再以家里活计没人做而不使家里买的人来给他家帮忙了。
李高地算盘打得挺好,但奈何长子不接茬。李高地心里气闷,接过衣裳包袱后转递给于氏后便低头抽烟,一言不发。
于氏眼见李满囤铁了心的不提帮忙,心中也是郁闷。不过她心眼多,不肯轻易放弃。
于氏道:“满囤啊,去岁红枣拿来的府城那个治嗓子疼咳嗽的糖,你哪里可还有?若是有,倒是拿些来给你爹吃。”
“这几天你爹为满园着急上火,嗓子疼!”
谢家的买办每年都采购梨膏糖。红枣这回拿来的节礼里就有一大包梨膏糖。
而李满囤王氏日常喝蜂蜜柚子茶,并不大吃糖。
李满囤听说他爹嗓子疼,便答应道:“有的,一会儿家去,我让人送些来!”
要到了想要的梨膏糖,于氏心里却更酸了。
现谢家红枣当家,于氏嫉妒地想:一个重阳节也不知送了多少好东西家来。偏继子吝啬,她不主动提,继子竟是一点也不往家送!
俗话说的“越有钱越吝”,真是一点也不错!
李满囤并没有把家里的梨膏糖都送给老宅。这糖治病,他得给自家留些,再还有他两个外甥都在城里上学,大舅哥王石头也是常来常往,他也要给他们一些。
拿家常装点心的牛皮纸袋装了一袋梨膏糖,李满囤觉得单样不好看,便又装了一袋子酥糖打发陆猫儿一起给他爹送去。
李满园是九月十三回来的。李满园一进城家都没回,就跑来谢家找张乙跟他结书钱的账。
谢尚午后回房看到堂屋桌上堆着的四十串钱颇为诧异。
“红枣,”谢尚问道:“这钱哪来的?”
红枣笑道:“大爷,这是先前我跟你拿的那一百本书的书钱。”
“当时你跟我说一本低于四百文不卖。我便就照此价钱给了我三叔,让他代卖。”
“结果我三叔去府城一本卖五百文都卖完了!”
“都卖完了?”闻言谢尚颇为惊喜——他的书竟然有这么多人买!
“都卖完了!”红枣指着面前的钱道:“不然这钱哪里来的?”
“对了,我三叔还问这书还有没有?若是有的话,他冬节去府城的时候还想捎一百本去卖!”
虽然手里已没几本书,但还可以再印啊!谢尚当下点头道:“有!”
红枣道:“那我就让张乙告诉我三叔有了。不过话得说在前头,我三叔本钱小,这书太贵,他得卖完了才能给钱!”
谢尚摆手示意没事,他不在意。
谢尚只要书有人买,根本不在意能赚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