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锋帽
红枣一心想替他爹李满囤做个羊皮雷锋帽。
虽然红枣自己没戴过雷锋帽, 但她在电视里见过。每年春节晚会都会播放雪山上最高的哨所, 最远的国界边防战士在春节坚守岗位的影像,红枣瞧那哨兵的军帽一律都是雷锋帽, 便就认定了雷锋帽的保暖功能,决意给她爹也做一个。
只可惜红枣自身是个手残,一个人做不出帽子, 而她娘王氏的想象力和认知力都有限,不管红枣如何描述,她怎么也想象不出,人戴的帽子为啥要装两个猪耳朵,所以, 红枣决定拿笔画个样子给她娘瞧瞧。
王氏知道纸、笔、墨很贵,但再贵, 王氏也舍得给红枣用, 于是,这天下午王氏便由着红枣在她卧房里用李满囤的宝贝文房磨墨涂画。
李满囤进家正撞到红枣给她娘王氏展示自己的大作。
“娘, ”红枣指着宣纸上一坨黑墨说道:“这是帽子的正面。”
作为一个工科女, 红枣大学时虽然因为手残,画不好图,于机械制图这门课,只堪堪修了个及格。但画图的道理,她却是都明白的。
所以,为了精准地描绘雷锋帽,红枣按照三视图的方法画了雷锋帽的正视图、侧视图和俯视图。
红枣的本意是全面展现雷锋帽的形状, 不想却将王氏绕得更晕––王氏脑海里压根就没有立体概念,又如何能明白红枣说的帽子的前沿和后底投影在正视图上是一对平行线,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语。
两人正鸡同鸭讲的说得热闹呢,李满囤回来了。
一见到李满囤,红枣立刻邀功:“爹,你看,这是我让娘给你做的帽子。”
看着纸上三个黑墨团,李满囤努力辨认了一刻,竟看出点门道––家里建房时,李满囤没少和建房师傅在泥地上画图交流,所以,竟朦胧地有了点平视、俯视的概念。
“这个帽子,”李满囤一边思考一边慢慢说道:“是个圆帽,然后左右耳朵这儿,加两块布,可以包住耳朵和脸。”
“对,对。”红枣听得连连点头,心说:还是她爹聪明,啥都是一说就懂。
说到最后李满囤收起纸道:“行了,红枣,爹明白了。”
“你娘没做过羊皮,爹进城找人做去。”
对于谁做帽子这个问题,红枣其实不关心,她只注重她爹有个暖和帽子这个结果。
至于王氏,她只要不让她做,她都没意见。
家常裁布做衣裳,王氏都揪心自己不小心剪坏了,糟蹋了布。这羊皮远比布稀罕,她自是更不敢下手了。
一连几日,李满囤都在家或老北庄干活或者检查别人的活计。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十一月二十一,约定取靴子的这天。早起吃过早饭,李满囤就在村口搭了潘安拉粮的骡车进城。
上车后,李满囤瞧到车上的粮食,惊奇道:“今儿咋送这么多粮?这卖得完吗?”
“眼见腊月了,城里人都家家存粮呢。”
“城里讲究正月不买粮,所以,现在铺子的生意特别好。”
“一天都要做近两吊钱呢!”
李满囤吃惊道:“生意这么好?”
“这风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潘安笑道:“可不是。先前城里人来买粮,都是三升、五升的买,就这两天,每天都有人三斗、五斗的买。”
“而来加工粮食的人就更多了,要一、两石的都有了。”
生意好,李满囤自是高兴。不过他也知道人买粮是有数的,现在生意好,则意味着开年后一个正月都没生意。不过,换一个角度想,钱都是一样的。李满囤想通后笑道:“这风俗倒也好,可以便宜咱们歇一个正月。”
潘安到底年轻。他还没有成家。先前他没想到这茬,现闻言便是一愣,脸上显出可惜神色。这几天,潘安挣了他这辈子都没挣到的钱。他现正在兴头上,不想被李满囤给浇了一头凉水。
李满囤到底年长几岁,经过了世事。他看到潘安的脸色,还有啥不明白的。当下也不多说,心里只想着冬节前村人在村里磨坊排队的那个名单。
李满囤想:老北庄与村磨坊一样,只一个牲口干活,潘安的这头大青,每天拉车送粮进城,回去后,虽说也能拉磨,但庄里现在还能用的石磨却只有一个––室外的那个石磨,这个天全泡着冰雪,可没法用。
何况庄里六十来口人也要吃饭,也要过年。
最后,李满囤总结道:他这个李家粮店,也得排个队。
十里路,听起来虽远,但骡车跑起来也就几句话的工夫。
骡车跑到铺子的时候,天才刚亮,周围的铺子都还关着,李家粮店的铺子也只开了一半。
骡车直接停在店铺前,李满囤帮着把车上装着各种粮食口袋的两个扁箩搬进铺子,然后又把铺子里另两个装着待加工粮食口袋的扁箩给搬上车。
送走潘安,李满囤进店翻看这几天的账册。果看到自大前天起,生意爆涨,一天盈利竟有一吊八百钱,前天也是,昨天也是。
想了想,李满囤方问余财多:“余二哥,你知道咱们庄子一天能加工多少粮吗?”
余财多赶紧回道:“老爷,咱们庄子的石磨大,一次磨的粮多,一天能加工三石玉米或者小麦。”
“舂米倒是人手够就行,但具体活计,还得看我哥那边安排。”
李满囤闻言点点头:“即是这样,我回去告诉余庄头,让他明天来和你商量庄子一天能加工多少粮食。”
“然后,你就按这个数目来。”
“接不下的活,咱们店就不接。”
“咱可不能因为自己,误了人家过年。”
李满囤说一句,余财多点一下头。余财多不比潘安,他知道其中厉害,他可不愿意这个店因为失信而关门。
说完店里的事,李满囤方去了沈家鞋店拿鞋。
再次见到李满囤,沈鞋匠脸色有点讪讪。先前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为能做出棉靴一样的皮靴,结果却为现实给打了脸。
到底是羊皮,虽说摸起来比棉布还柔软,但底层皮质地却是弹韧,寻常的针压根扎不动,必须用上鞋才用的锥子和勾针才能缝制。于是,似棉靴那般鞋中心缝连的款式就不能做。所以最后,沈鞋匠能做出来的便只是那种鞋面一块圆弧的毛窝加高靴帮款。
李满囤一个粗人,他和没留意到沈鞋匠的那点不自在一样压根就没看出沈鞋匠给他做的鞋的款式和架子上棉靴的款式不一样––他眼里只看到一双羊皮毛窝的加高鞋帮里露出的雪白羊毛。
李满囤试探地把手伸进鞋帮,立感受到羊毛特有的柔软温暖。
几乎迫不及待的,李满囤脱下脚上的毛窝,换穿了新皮靴。
真软,真暖,李满囤试探的走了几步,便就不想再穿旧鞋了。
沈鞋匠见这个乡巴佬压根不在意鞋的款式,心底很舒了一口气。他拿出余下的羊皮还给李满囤,说道:“你把那张提货文书给我,咱们就钱货两清了。”
李满囤瞧那皮子才用了一小半,当即又把皮子给了沈鞋匠。
“沈师傅,”李满囤客气地说:“这皮子既然还有多,便就麻烦您替我再做两双。”
沈鞋匠……
沈鞋匠很想说我很忙,请我做鞋的人都排过明年正月十五了,但想起那双羊皮鞋的舒适,还是问道:“你还有其他绵羊皮吗?”
“若有,你给我一张,抵我帮你做两双鞋的鞋钱,如何?”
李满囤想他买一件大氅,六张皮子,还要细棉布和做工,也只要三吊钱。现这沈鞋匠只要一张皮子,就愿意帮我做两双鞋,一双鞋400文工鞋,两双就是800文,他可是占便宜了。
为了这个便宜,李满囤仔细想了想,想他还有三只羊,但他得留一头给族里除夕祭祀,于是便只剩下两只羊。两只羊,两张皮,他还想给自己做个帽子。
想了好一刻,李满囤才说道:“我自己也只有两块,你既要,我可以给你一块,就算请你做两双皮靴的谢礼!”
“你还有两块?”沈鞋匠眼睛亮了起来。
“剩下的一块,我不能给你。”李满囤坚定地说:“我还得留着请人给我做个帽子。”
“做帽子?”沈鞋匠来了兴趣:“什么帽子?还要请人做?”
“其实就是一顶小帽加两个耳朵。只我家里的没做过羊皮,所以要找人做。”
沈鞋匠顺着李满囤的话想了一想,便就抓了张纸,拿了把剪刀,随手一剪,然后拿针几下里缝缝捏捏,竟就捏了顶小帽出来。
李满囤都瞧呆了,心说沈鞋匠不是做鞋的吗,怎么还会做帽子?
沈鞋匠抬眼看到李满囤的怔愣也不以为意。制鞋只是他家传手艺,他个人喜欢的却是裁缝。
“耳朵,这儿要做什么样子?长的?圆的?方的?还是心形?”
说话间,沈鞋匠已经拿剪刀剪了大小一堆图形出来。
李满囤惊讶地都结巴了:“这个,没啥形状,只要能护着耳朵和脸就好。”
“行,”沈鞋匠选好一个形状,点头道:“帽子,我帮你做。”
“你转给我两张羊皮。”
“不行,”李满囤摇头:“这帽子要是好,我还得给我爹做一个。”
沈鞋匠看了一会儿李满囤,终于让步:“好吧,你给我两张绵羊皮,我给你做两双鞋和两个帽子。”
交易达成,李满囤便去了老北庄,让余庄头杀羊硝皮,以及顺带告诉他去城里铺子一趟,商量磨坊劳作安排的事。
第二天,十一月二十二,一早,余庄头便送了两只洗剥好的羊来。李满囤拿一条羊腿給王氏,让她收拾,余下的则都拿筐子装了,埋到院墙下的雪堆里冻着去了。
和余庄头一起进城去铺子与余财多商量了一下,终达成一个统一认知––店里每天只出售1石米和1石玉米面(以免年后无米可卖),每天代加工3石米和2石玉米面。
这样,李满囤算了算,他差不多一天能得1吊两串钱,庄仆们也每天能得近800钱。
铺子的事说好了,李满囤又去百岁巷宅子瞧了瞧,方才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