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孩回头,发现是个矮墩墩的小丫头,她浑身穿得圆滚滚的,光是看着就知道是个腿脚不利索的。五六岁的男孩子最不爱的,就是比自己小的丫头玩,玩又玩不好还爱哭,立刻不高兴地冲着她说:“你谁啊,少管闲事,赶紧走,不然一会儿打得你屁股开花。”
“打得你屁股开花”是从大人哪里学来的,他们听了后觉得这话牛逼坏了,时常用来吓唬其他比自己小的小孩。
贺培然不想理会小丫头,叫上其他几个小孩,回头又去拉贺明砚。
蒲松雨那叫一个气啊,公主殿下何时被这样无视过?还是一帮穿开裆裤的小孩?!立刻就跑过去,用力挥起扫把打他们,嘴里喊道:“让你们欺负小哥哥,我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她没有什么章法地乱抽,贺培然几个已经五六岁的小孩还不怕,他们一起的有个比较小的,大约才二三岁的小孩被抽中,却哇一声大哭起来。
那震耳欲聋的哭声吓了大家一跳,贺培然生怕哭声把大人引来,赶紧让人去捂他的嘴,压低声音连声喊道:“别哭了,再哭揍你了!”
蒲松雨才不管他们,赶紧绕过他们跑到被拉倒的贺明砚身边,吃力地想把他扶起来,“小哥哥,你没事吧?”
可惜三岁的小女孩拿个扫把都拿不直,哪有力气把都快五岁的贺明砚扶起来。贺培然好不容易哄好那个小孩,回头瞧见竟然有人愿意和那个瞎子玩,心中十分排斥,故意吓唬她道:“你竟然敢和他玩,也不怕被他传染成瞎子聋子!”
蒲松雨做为一个活了三百岁的小孩,听了这番话觉得他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猪头!哪有和瞎子玩就会变瞎子这回事!那天天和瞎子生活在一起的爸妈家人不都会变成瞎子吗!
不过说谎话谁不会呀?她故意笑了笑,也满怀恶意地对他说:“原来你不知道吗?有一种神灵专门庇护看不见也听不见的人,如果有人随意欺负他们,就会被神灵惩罚也变成瞎子和聋子!”
她又用奶奶的声音对他蛊惑道:“你不害怕吗小哥哥,看不见也听不见很惨的,如果你被神灵惩罚的话,以后你不但再也看不见你爸爸妈妈,还会被他们抛弃,你就会饿着肚子流落街头,因为一个瞎子是没办法给父母养老的,他们不会养一个废物儿子的!”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大科学道理,心底最恐惧的事就是被父母抛弃,听她说得这样煞有介事,有点慌,但是贺培然不愿意承认自己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小孩吓到了,有点恼羞成怒地去推自己站起来的贺明砚,大声喊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这边的田梗并不宽,两人身后除了一道引水沟外,就是灌满了水的水田。春水寒冷刺骨,小孩子们身子弱,如果不甚落了水,一定会大病一场,说不定还会落下病根。
蒲松雨看到贺培然虎头虎脑的身体撞过来心中一惊,脑子一热就挡在了贺明砚面前,结果就导致贺培然一推她,她身体站不稳往后倒,连带着贺明砚也跟着往身后倒去!
还好贺明砚身体素质比较好,被推倒后双手下意识往后撑在地面,上半身才稳住了没掉进水田里,反倒是蒲松雨圆圆的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他身体上,差点把他的内脏压出来。
“……找到了,明砚在这里!喂,你们在干什么?!”
不远处的大马路上跑来了一群找贺明砚的大人,贺培然他们一帮小孩自己聚在一起玩时天不怕地不怕,然而一看到大人们,立刻就怕了,小孩们顿时一窝蜂地散开,一个个跑得飞快。
贺绪林和夏柔跑过来时,只看到蒲松雨和贺明砚两个小孩在田埂上滚成一堆,头发衣服上都是泥巴和草屑。
夏柔想到刚才那些小孩围着他们那一幕,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她眼前有点晕眩,抖着手去扶儿子,“砚砚你没事吧?有没有摔疼?”
然而,贺明砚根本听不见她说的话,就算她有再多担忧和害怕,他都接受不到来自最亲的母亲的感情。
夏柔有点崩溃,贺绪林把蒲松雨也拉起来,尽量缓和表情,和蔼地问她:“小朋友,能告诉叔叔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蒲松雨看起来太小了,他原本也没报什么希望,没想到蒲松雨人小却聪明,头脑尤其清晰,有条不紊地将刚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末了还说道:“伯伯,这些小孩可坏了,我听见他们说要把看不见的砚砚小哥哥拉到山坳子那边去,让他找不到路回来,你一定不要放过他们!”
夏柔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对丈夫说道:“把他们的父母找来!”
蒲松雨从夫妻俩的衣着上分辨出来他们应该都是有钱人家的,心里松了口气。米瑶跟她说过,在人类这个世界里,有钱的人家都是很有本事的,他们应该能帮小哥哥报仇。
她有点想跟过去看看,但是这时温婉容过来找她,她怕奶奶担心,小跑着回了她身边。
“雨雨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身上这么多泥?”温婉容心疼地把她抱起来,帮她把衣服上的泥拍掉。
“没事,奶奶,咱们要回去了吗?”蒲松雨远远看到贺明砚被他爸妈抱回了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再见呢。
“雨雨,你张爷爷今天有活,想让我给他帮一天忙,咱们晚上再回去好吗?”温婉容抱着她往回走,一边柔声和她说话。
“什么活啊?奶奶会不会很辛苦?”蒲松雨从有记忆起就没有母亲,所以从来没有和成熟温柔的女性这样相处过,不由自主地对她十分依恋。
这种感情和对魔王父亲的感情不同,魔王父亲在她心目中是强大的,她认为没有人能打败他,所以她再怎么惹他生气都不会有心理压力。然而温婉容是温柔又柔弱的,甚至和曾经在魔界的自己比起来,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这样的她,却撑起了一个家,多么了不起呀,蒲松雨本能地觉得自己不应该惹她生气。
“不辛苦。”温婉容乐了,在她脏脏的小鼻子上点了点,说,“张屠夫村里有人家办宴席,要现杀一头猪,他让我去帮他烧水打下手,都是手上的活,不辛苦的。”
“哪会给钱吗?”魔界横着走的小公主现如今已经充分意识到了粉红RMB的重要性!并成为它最忠实的粉丝!
“当然会给啊。”
“太好了!”
两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渐渐在田埂上远去。
……
贺家,贺绪林夫妻俩抱着孩子回家,夏柔沉着脸,这位向来脾气很好的女性变了脸色,贺家其他人都有点发杵。
贺绪林将贺家的族亲都叫了过来,要给自己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也有族亲仗着自己辈分比他大,出来和稀泥:“哎呀,绪林啊,听叔一句劝,就是一帮小孩不懂事闹着玩,别这么大动干戈伤了和气。”
夏柔不等自己丈夫说话,抢先发了声,她冷笑道:“那我家砚砚就活该被他们欺负是吗?!小孩子不懂事,他们的家长总是明事理吧?我要他们出来都给我家砚砚道歉,这个要求不过份吧?!”
那个族亲被她一番话呛白了脸,表情十分尴尬,嗫嚅道:“我们乡下的小孩不都是打打闹闹过来的……”
夏柔听出来这话背后的意思了,不就是在嘲讽就她家砚砚金贵吗?
可是,她家儿子就是金贵!怎么了?!
她就是有底气为自己的儿子讨回这口气!
她轻笑了一声,一反刚才咄咄逼人的语气,慢悠悠地说:“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今天欺负过我家砚砚的人最好主动出来道歉,否则我夏家的公司可不养白眼狼。”
这话的份量可不轻,不仅夏柔的娘家是经商世家,她自己开的公司年利润也非常丰厚,贺家好些亲戚通过和她这层关系,在夏家的公司谋得稳定又体面的工作,只要他们愿意努力狠干几年,就是整个家庭直接跨阶层的事,谁愿意为了孩子们的打打闹闹开罪他家?
再加上贺老爷子有身份有地位,贺绪林现在所处的地位同样不低……瞧瞧贺家老爷子怀里搂着他的亲孙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谁还敢再瞧不上这个瞎子……呸呸,是贺家金贵的小少爷?
立刻就有和贺培然家关系不好的族亲跳出来帮夏柔说话,很快所有人都变了口风,明里暗里挤兑贺培然的父母,他们包括其他几个小孩的父母终于扛不住压力,还是出来向夏柔道了歉,还当着她的面压着自家儿子的屁股狠抽了一顿。
夏柔知道他们这是做给自己看的,但她可不在乎,只要能给砚砚出这口气,她才不会管他们会不会把自己儿子屁股打开花,甚至觉得这种没教养的熊孩子被打得越狠越好!
只可怜她的砚砚,就算欺负他的人被惩罚了,他也看不见听不见。
这件事在夏柔发飚,其他人集体道歉之后就翻篇了,贺老爷子的寿宴仍然继续。夏柔也没死抓着不放,抱着儿子去给他洗澡。
贺明砚被父母带回家后,一直很平静,夏柔看着安静的儿子却更加难过了,给他穿衣服时一直泪流不止。
贺明砚似乎是感觉到了母亲的悲伤,抬手探了探,摸到母亲脸上,轻轻替她擦掉眼泪,似乎是在安慰她别难过。夏柔感受到儿子温柔的动作,再也忍不住,抱住他大哭了起来。
贺绪林在旁边长叹了口气,也忍不住转身按了按眼角。
“绪林,给砚砚找个小伙伴这事不能再拖了。”贺老爷子把儿子叫出来,将几张照片和一些资料放到他面前。
贺绪林将资料拿起来,眉心紧紧攒着,他的道德不太认同这种行为,但是这件事落到自己儿子头上,似乎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他说道:“那好吧,先让他们带孩子过来看看,看看孩子们合不合适待在一起。”
“嗯。”
张屠夫今天帮忙杀的猪正好是供给贺老爷子寿宴用的,温婉容过来帮忙,蒲松雨自然也跟过来了。杀猪的地方不在贺老爷子这边,在他家旁边的宅子。
温婉容不让蒲松雨在厨房玩,怕人多伤着她,她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听到这边热闹,趴在围墙边往里看,这一看竟然还让她看到一个幼儿园的熟人,就是那个据说要被爸妈送去给大户人家的瞎子少爷当陪读的景乐乐。
她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大户人家的瞎子少爷,不会就是砚砚小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