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雨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滚过去又滚回来,然后猛地坐了起来。她忽然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已经不是上一刻的自己了,曾经在魔界横着走的小霸王公主,现在竟然学会想办法帮助别人,这简直就不像一个魔会做的事!
但,这就对了!
公主殿下从来不屑走随大流的路,就如同所有人都认为魔界大一统是痴心妄想,但她偏要去做。
温婉容见她坐在被团里,神色凝重严肃,小样儿越看越觉得和蒲澄峰很像,有点乐,“雨雨,还不睡吗?”
“马上就睡了,奶奶晚安。”蒲松雨说睡就睡,重新倒回床上,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有天大的事,等她睡醒了再说!
接下来几天,蒲松雨每天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放学后会去河堤边玩,但是没有再见到那个漂亮得让曾经的公主殿下想抢回去收藏的小哥哥,她有点遗憾,不过小孩子每天快乐的事情太多,她很快就把这件事放在了脑后。
现如今她已经在幼儿园里混得如鱼得水,她的同桌米瑶原本是个小娇气包,又娇气又爱哭,特别难哄的一号人物,但自从她来了之后,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训练的,娇气包小姑娘再也不哭鼻子了,每次黏她黏得像个跟屁虫似的。
“雨雨我跟你说哦,隔壁大班的景乐乐,他可能下个月就不会来这边上学了。”米瑶除了爱哭,还挺有八卦天赋的,幼儿园里小到同学们家里的爸爸妈妈做什么工作,大到老师们有没有对象,她都知道。
“哪又怎样?”蒲松雨表示不认识这号人物。她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做作业都没这么认真。
“雨雨你在写什么呀?”米瑶被她在作业本上的鬼画符吸引了过去。
“一些小契约阵法。”蒲松雨煞有介事地说,她以前在魔界气跑了N+1个老师之后,魔王陛下实在没办法,亲自教了她好些法术和一些魔植的辨别方法,她要趁现在自己还能记得赶紧记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好厉害!是可以召唤恶魔那种阵法吗?!”米瑶顿时双眼冒星星,觉得她就像动画片里的美少女主角,崇拜极了。
“不能召唤恶魔的,”蒲松雨心说谁闲得没事召唤那个呀,又丑又不能吃,她写完最后一笔,停下来问她,“你刚才说那个景乐乐怎么了?”
“哦哦,我听说他可可怜了,”米瑶凑到她耳朵,特别小声地说,“他爸妈想攀上大户人家,所以要把他送去给一个不会说话的瞎子当陪读呢,以后都不能再来幼儿园和小伙伴们一起玩了,好可怜呢。”虽然她并不知道“攀上大户人家”几个字代表什么意思,但不妨碍她把话说得有鼻子有眼。
这个蒲松雨倒是懂的,她做为魔王唯一的女儿,魔界最尊贵的魔族公主,曾有无数人想把自己家的孩子送到她身边陪她玩乐使唤……
但那些对她来说都不是特别好的回忆,摇摇头不想了。
“确实挺可怜的,希望他爸爸妈妈因为这个原因愿意多爱他一点吧。”蒲松雨说着从抽屈里拿出一个饼干啃了起来。米瑶瞧见了,也从抽屈里拿出一个奶油面包啃了一小口,却对蒲松雨嘴里啃着的饼干十分向往,想着明天也要让爸爸妈妈给她带小饼干。
今天放学没有人来接蒲松雨,她和米瑶手牵着手走到幼儿园门口,米瑶赶紧摇摇她的手小声说:“雨雨,那个就是景乐乐。”
蒲松雨好奇地看了一眼,景乐乐长得胖胖的,脸挺圆,在蒲松雨眼里属于一般长相的,所以看一眼就没什么兴趣了。
幼儿园离蒲家很近,蒲松雨和米瑶道了别,背着小书包往自己家里走。
回到家里,蒲彦军仍然在院子里做伞,瞧见她回来就笑眯眯叫她过去,然后给了她一个竹子编的球,可以在院子里踢着玩。
蒲松雨在蒲家生活得越来越习惯了,主要是因为蒲家人都很宠她,即便他们根本不确定她和他们家是否有血缘关系,血缘妨碍不了他们天生喜欢孩子的天性。
第二天是周末,蒲松雨早早起来,发现一向起得很早出去摆摊的温婉容今天已经摆完摊回来了。
“雨雨,快起床,今天跟奶奶出门好不好啊,奶奶给你摘草莓吃。”温婉容拿了衣服过来给她换上,大红色的棉衣上印着一些小鸭子,蓬松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整个人都变圆了。
这些衣服是蒲松雨来这里后,温婉容特意抽时间帮她买的,虽然都不是很贵的衣服,但是穿在她身上很好看,蒲松雨还挺喜欢的。
蒲松雨从幼儿园的课本上知道草莓是什么,她还没有尝过,但是听米瑶说特别好吃,当然举双手双脚赞成。
祖孙俩简单吃过早饭后,温婉容在三轮车里放了一把椅子,蒲松雨自己爬上去乖乖坐好。
温婉容说:“雨雨坐好咯,我们要出发了哦。”
蒲松雨:“好~”
温婉容去的是郊区的张屠夫家,她做馄饨买的肉一直是从张屠夫家买的。张屠夫为人十分厚道,卖给她的肉价格公道,肉里也从来不含有多余的水份,这次也是因为张屠夫家人突然生病了,温婉容想着亲自过去把欠款结了,再给他家带些礼物过去看望病人。
海市的郊区地广人稀,风景优美,山樱已经在不甚茂密的树林里一丛丛盛开,春风一过,点点花瓣便随风飞了满天,路边还有零星的油菜花田也开始吐出嫩嫩的蕊黄,果农们种植的梨树也在绿色的枝叶间探出了雪白的花枝,风里都是沁人心脾的花香。
“奶奶,那些白色的长长的房子是干什么的呀?有人住在里面吗?”蒲松雨乖乖坐在人力三轮车上,缓缓从这一片花与叶的海洋中间行过,好似被春的女神温柔地拥抱在怀里。
这是蒲松雨第一次真正走进人类的大自然,有点被这布满春意的画卷吸引了,在魔界,可没有这样美丽祥和的地方。
“是种植草莓的温室哦,雨雨乖乖的,一会儿奶奶办完事,就带你去摘草莓。”温婉容踩着三轮车在路尽头的一家三层小洋房前停稳,再把蒲松雨从三轮车上抱下来。
蒲松雨从她怀里滑在地上,双脚在地上跳了跳,仰头问她:“奶奶,我能在外面玩玩吗?”
温婉容有点担心,不过这边她来过许多回了,这里一般不会有大车过来,陌生人也很少,还是很安全的,就对她说:“那你就在路边玩,不能跑远知道吗?”
“好的~”蒲松雨乖巧点头。
温婉容摸摸她的小脑袋,过去敲开张屠夫家的门。
张屠夫家建在道路尽道的山边上,房子面前的坝上全是开垦出来的农田,各种各样的植物种植在其中,视野非常的开阔。
蒲松雨蹲在路边,看到路边也生长着许多白色的小野花,星星点点的,也挺好看的,便过去摘了两朵。
……
今天是贺家老爷子贺建贤大寿,老爷子近年退下来了,时常会回到祖宅休养。贺家人今天都赶回来给老爷子祝寿了,当然这只是其一,主要目的当然是打听打听老爷子接下来的打算。
贺绪林带着妻子夏柔周六早上驱车赶了过来,因为儿子贺明砚天生缺陷,老人很是心疼他,所以早早就把人接了过来。
夫妻俩先去看儿子,但是看护贺明砚的保姆却说贺明砚今天自己出去玩了,夫妻俩心里一惊,贺绪林马上道:“砚砚从来不爱出门!他看不见,你们怎么不跟着他一起出去!”
保姆愣了一些,有点委屈,因为今天家里来的人太多,她被叫走了一会儿,一时不察,就……
贺明砚出生以前,夏柔在医院的孕检都是正常的,后来孩子出生后才发现他天生残疾。面对这辈子注定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儿子,夫妻俩差点就崩溃了,夏柔更是患上产后抑郁症几度想自杀。
原本幸福的家庭濒临崩溃,就连一向作风强硬的贺绪林差点也没能支撑住,还是贺老爷子一巴掌拍醒了他。
“你身为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这个时候不顶住,谁来保护你的妻儿?你真的想让他们因为你的懦弱去死吗?!”
贺绪林被老爷一巴掌打得幡然醒悟,他强打起精神来照顾儿子,为妻子做心理疏导,一边追查这件事。他很快就查出来,原来是被妻子发现偷拿家中财物而开除的前任保姆对他们家怀恨在心,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对胎儿有极大害处的放射性物质藏在他家里,导致儿子的眼睛和耳朵在母体里就出了问题。
后来他当然亲手将这个保姆送进了监狱,但是落在贺明砚身上的残疾,却会如同恶魔,紧紧地捂住他的眼睛和耳朵,让黑暗与他相伴一生,至死方休。
“砚砚去哪儿了?”因为曾经的遭遇,夏柔顿时就慌了,生怕又是保姆心怀不轨对儿子不利。
“柔柔别慌,我现在就安排人去找。”
贺明砚摸索着走在田间,虽然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但这也造就了他的嗅觉十分敏锐。他闻到了从窗外吹来的花粉的香气,缓缓流淌的河水的水气,还有青草和太阳的味道,这使他有些想出门去“看看”。
也许是因为与外界沟通的“桥梁”几乎被完全切断,贺明砚的性格颇为自闭或者说孤辟,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人多的地方,最喜欢的是找个能闻到不同味道的地方静静地待着,凭着鼻子里闻到的气息,去想象自己所看不到的一切。
今天来贺家的人实在很多,人们聚在一起产生的浑浊气息令贺明砚十分不喜,他便趁一直跟在身边的那个味道短暂离开时,自己摸索着走了出来。
春天真的是一个非常美味的季节,空气中全是令人愉快的味道。贺明砚手指摸着身边一株油菜花的苗苗,好似这充满了各种其妙味道的天地间只有他一人,这让他焦躁的内心得到短暂的纾解。
但是很快这种宁静就被打破了,几个人类小孩特有的味道侵入进来。
来的是贺家族亲里的几个孩子,因为贺明砚平日里不住这边,他们和他并不熟,这会儿看到他闭着眼睛站在那里,就好奇地走过来围着他看。
孩子们天生喜欢排挤与自己有不同之处的其他孩子,这也许就是人性中害怕被同类抛弃的从众心理吧。
“听说他看不见也听不见,是不是真的啊?那他不跟傻了没有区别?”其中一个小孩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发现贺明砚脑袋往后仰了仰。
“你看他明明感觉到我的手了,你们说他会不会是装的,想让爷爷他们更喜欢啊?!”贺培然天真的脑子里只能想到这个可能,而且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不由十分气愤。
因为贺明砚虽然看不见,但是他爸妈爷爷有权有势还有钱,所以贺家其他的族亲都很巴结贺明砚他们家,话明话外总说贺明砚怎么怎么好,这让贺培然特别气愤,觉得他一个又瞎又聋的人能好到哪去?如果他是装的,贺培然就更无法忍受了,他要拆穿他,让爸爸妈妈看看,他们嘴里的好孩子,根本就是个装瞎的骗子!
“飞哥,咱们把他带到山坳子那边去你说怎么样,那边没路也没人家,看他还怎么装瞎,嘿嘿。”贺培然觉得这个办法棒级了!
贺永飞对这些其实不怎么感兴趣,但是他也有点好奇贺明砚是不是真的瞎,就说:“别太过份了。”
“嘿嘿,看我的!”贺培然说着就去拉贺明砚的胳膊,然而贺明砚到底是已经五岁的男孩子,哪里愿意任人摆布。贺培然的手刚碰到他的胳膊,他立刻就伸手打开。
贺培然吓了一跳,但是贺明砚反抗的行为却激得他更想恶整他,自己拉他还不够,又叫上身边的几个小伙伴,“瞎子还知道反抗呢!咱们一起把他抬到山坳子那边去!”
小孩子们向来没有多少善恶观,尤其是从众心里作祟,一起欺负某个和自己有不同之处的人时。他们被贺培然一喊,都纷纷围过来拉他,想搞清楚他是不是真瞎。
男孩子们虽然年龄小,但却都被家里喂得十分壮实,贺明砚虽然没有被他们抬起来,却被他们拉得趴在地上。
贺明砚摸索着从泥地上爬起来,他的牙齿紧紧地咬着,聪明的他很快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虽然他的嗓子并没有问题,但他却并没有叫喊,只是挥舞着双手奋力地反抗起来。
然而他胡乱挥舞的手臂却让贺培然他们大笑起来,喊道:“他看起来好像动物园里的猴子!咱们一定要把他送到山里,让他和猴群们团聚!你们说好不好!”
“好!”其他小孩也跟着大笑,觉得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你们在干什么!不许欺负人!”一个奶声奶气的女娃娃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小孩们奇怪地转过头,看到一个三岁半大小、穿得像个小汤圆的女娃娃手里拿了一根扫把指着他们,小表情特别神气,如同她手里拿着的不是扫把,而是老师手里代表着权威的教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