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天瑜又嫁了一次

“你说顾清晗原本应该是你的,你们两情相悦青梅竹马,我不知道这话几分真几分假。可我只想告诉你,我不管他以前是谁的,反正以后他是我的!”

说完之后,天瑜骄傲地看了顾清晗一眼,似乎要向孟蓉蓉宣告对他的所有权。

天瑜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顾清晗听见这句直截了当的“以后他是我的”瞬间泪目了,又瞥见她理智气壮的娇憨眼神,心里一阵甜。

皇帝也是一怔,眼下这情形却容不得他细想了:“依着顾郎中看,孟蓉蓉既然有罪,该如何判。”

孟蓉蓉立刻哭着叫了一声:“表哥,表哥。”

顾清晗跪下叩首道:“启禀皇上,臣以为孟蓉蓉谋害太后、栽赃公主一案,人证物证俱全,罪无可赦,当判死罪,并诛九族,臣这就回去整理卷宗呈给皇上,请皇上阅后定夺。”

“判死罪,诛九族?”孟蓉蓉抖如筛糠:“你好狠的心,你竟然想让我死。”

顾清晗不再看她,望着皇帝朗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是臣想让谁死,是有人犯了该死之罪,不死何以平天下之怒,祭法度之名。”

孟广义听见顾清晗说要诛九族,立刻面如土色,他心里清楚地很,旁的不论,单单谋害太后一件事,就够株连九族了,他知道此事毫无转圜余地,只能断臂求生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孟广义担负着家族的兴衰在名利场上混了一辈子,怎么会不明白这点道理,他立刻跪下磕头,他表示孟蓉蓉做出此事与孟家没有任何干系,孟家满门对皇帝忠心耿耿,出了这样的忤逆的女儿,实在是家门不幸,随便皇上如何处置。

抬起脸来的时候,已经是老泪纵横:“皇上,你念在孟家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家门出了这等孽畜,老臣也痛心疾首啊。”

孟蓉蓉睁大眼睛看着孟广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放弃了,她徒劳地抓者孟广义的袖子不肯松手:“爹,爹,你救救女儿,女儿这么做也是为了家族着想啊。”

孟广义忍着痛甩开了她:“滚开,孟家没有你这样不孝的女儿。”

皇上赐死了孟蓉蓉,念在孟家世代贤良的份上,没有株连其他人。皇帝仁慈,格外开恩让孟广义把孟蓉蓉带回家去,赐了毒酒和白绫任选,留她一个全尸,算是给公侯之家的一份体面。

这种本该诛九族的大罪,却只判了一人死刑,皇帝实在是千古仁君了,孟广义哪里还敢说别的话,跪在地上连连叩首谢恩。

孟蓉蓉绝望地大哭起来,极度地惊恐让她嚎哭了两声就晕在地上趴着,被人拖下去了。

天瑜跪在地上听着旨意,手脚冰凉,好险哪,真是跟死神檫肩而过,她记得清清楚楚,在原文里,这就是她最后的死法。

如果没有顾清晗和卫怀瑾救她,恐怕这一次又要落到上一次万劫不复的局面里去。

只是孟蓉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天瑜实在是想不通,她那么美丽富有,明明是天之骄女,即使跟顾清晗错过了,人生依然绚丽夺目,足够让尘埃里的女孩子们仰望了。

昨日烟雨被昨日的风吹散,如今孟蓉蓉怎么样并不重要了,天瑜想得是,她又不是太阳,不可能温暖这世上所有人,只能先成全自己。

皇帝的目光落在玉华身上,玉华早已面无人色,她顾不上疼,重重地在金砖上磕头:“父皇饶了儿臣吧,儿臣不想死,儿臣害怕,儿臣不想死啊。”

脑门上已经全是淤青,玉华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磕头磕得砰砰响,声音回荡在大殿里,听起来特别地疼。

“不要再磕了,再磕下去脑袋就要坏了呀。”孟贵妃心疼地把女儿拉起来:“皇上,玉华她无论如何都是您的亲骨肉,她今日犯了错,臣妾这个当娘的也有责任,皇上要罚,就罚臣妾吧。”

她取下头上的贵妃金冠放在身旁,深深伏倒在地颤抖着流泪,看起来像是一朵被暴雨打落枝头的娇花,凄美无助。

孟贵妃悲声哭泣:“皇上,臣妾教导无方,没有尽到看顾之责,让玉华受人蒙蔽犯了大错,臣妾有错,臣妾自请降为妃位,求皇上饶了咱们的女儿吧。”

哲昭皇帝抿着嘴环顾着殿内众人,眸色晦暗,沉默许久他缓缓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朕只能准了。”

孟贵妃瘦削的肩膀战栗了一下,她没想到皇帝竟然会真的准了,话说出口,覆水难收,她只得低声道:“臣妾多谢皇上,饶了玉华性命。”

今日的这些事情已经让哲昭皇帝已经烦透了,他起身拂袖而去,留下一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皇帝以玉华言行失当为理由,褫夺了玉华的公主封号和品级,将她贬为庶人,虽然诏书上具体的事情都语焉不详,但是太后被一位公主下毒而抱恙的事情,早已传的满城风雨。

大家都觉得,这种大逆不道的罪名,玉华还能留下一条活命,实在是法外开恩了,足以见出皇帝对这个女儿是十分疼爱的。

皇帝确实是心疼玉华的,说到底也是自己亲生的骨血,就是错的再离谱,他也不忍心逼她上绝路。

玉华当时正在同李文韫议亲,在皇帝地再三催促和暗示下,礼部传来消息,说二人八字十分契合,皇帝立刻陪嫁了大笔银钱,极力促成这桩婚事。

李家清白富庶,也算启朝有头有脸的人家,当然不会心甘情愿娶一个戴罪的废公主,说得难听些,其实就是皇帝强迫李文韫迎娶了玉华。

李文韫是李家幼子,他已经是秀才了,考了几次没有考中举人,为了安抚李家,也为了让玉华这个李家媳妇做的更顺心些,皇上赏了李文韫一个同举人出身,又给他弄了个七品县令的职位,发派出去做官了。

皇帝私心里想的是,让玉华去一个远离京城是非繁华的地方,修身养性,等过几年她长大一些,或许就会通情达理了。

虽然没有了公主的尊贵身份,但是嫁去李家衣食无忧,李文韫相貌文秀可人,又有官身,玉华这一生也必会富足幸福。

皇帝一颗慈父心肠,为玉华细细地打算了,然而千算万算却没把自己女儿的德行算进去。

玉华本就性子骄纵,被剥夺了公主爵位又不疼不痒的,她没什么感觉,反而生□□帝降了她母妃位份。

嫁给李文韫,玉华更是满肚子不乐意,她觉得李文韫配不上自己,且不说李文韫是天瑜挑剩下的,她堂堂公主金枝玉叶,怎么能去当县令夫人呢。

玉华每天对李文韫颐指气使,李文韫娶了个戴罪的公主本就一肚子火气,现在看她这样,便在外面找了个温柔可人的妾室。

玉华大怒,不许他纳妾:“你是活腻了吗?驸马不许纳妾!本宫要赐你死罪!”

李文韫奚落道:“你醒醒吧,你不是什么公主,我也不是驸马!”

玉华狂怒之下,拔出手上的金钗就扑了上前,好巧不巧,一簪子扎到了颈动脉上,李文韫一命呜呼。

最后皇帝无奈,为了给李家交待,只得命她削发为尼。说是养在尼姑庵里忏悔,其实是关在里面,这些都是后话了。

孟蓉蓉不愿意死,坐在家里只是哭,整日吵着要见父亲、要见母亲,要跟天瑜理论,还要见顾清晗,说自己是冤枉的,她是天下第一美人,都是被天瑜一步步逼成这样的。

都就这样闹到了第三天,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孟家总得去向皇帝复命。

孟家世子孟俊捷来了,孟蓉蓉一看是他来了,就像是溺水的人看见了救命稻草,她死死地扣着孟俊捷的腿,哭声凄厉:“大哥你救我,你再去求求爹爹。”

孟俊捷非常伤心地落下了两滴泪:“蓉蓉,家里这么多妹妹,大哥一向是最疼你的,你如今这样,大哥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

孟蓉蓉眼里升起希冀的光:“大哥,那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啊。”

孟俊捷用大拇指把眼角的泪揩掉:“大哥今天就是来帮你的。”

说话间,他点了孟蓉蓉的穴道,还没等孟蓉蓉明白过来,孟俊捷就把浑身僵硬地孟蓉蓉挂上了房梁……

直到孟蓉蓉乱蹬了一阵腿,彻底断了气,孟俊捷才淌着两行眼泪出了房间,悲声哭泣道:“小妹故去了。”

*

太后还躺着,不过已经能睁开眼睛视物,也能张嘴说话了,就是口吃有些不灵活,徐太医说,太后恢复的非常好,多则一月少则半个月,就能下地走路了。

天瑜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太子妃又怀孕了。

皇后娘娘最近真是喜事连连,但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所以她也还是有一桩不大不小烦心事。

启朝祖制,皇后为尊,掌金凤印管理后宫,贵妃一人,持银凤印,协助皇后管理后宫。贵妃之下另有四妃九嫔,其余的昭仪昭容贵人常在答应则不限制数目。

孟贵妃为了保玉华活命,自请降为妃位,交出了银凤印。因为她明白,她必须做出点牺牲,不仅是为了救女儿,她独善其身的话,对皇上没法交代,太后醒了对太后也没法交代,对天下悠悠众口更没法交待。

但是她并不怕,这一招不过是以退为进,只要让皇上觉得她懂事,怜惜她,很快就能再拿回贵妃之位。

女人的心思女人最懂,皇后和孟贵妃在后宫缠斗了二十年,怎么会猜不到她的用意,把皇后气得牙痒痒。

皇家为了表达对皇后和贵妃母族的尊重,她们是可以直接在等级前面冠母家姓的,所以才有刘皇后,孟贵妃这种称呼。

而其余的妃嫔,则是皇帝赐予封号,大多是一些吉祥词儿,就像百姓人家养个猫儿狗儿,起个旺财、招财之类的名字图个好彩头。

封号其实也挺重要,因为这多少能折射出皇帝对这个嫔妃的喜爱程度。

比如玉润公主的母妃牛嫔,只因为当年皇帝随口开了句玩笑,说她姓牛,脾气也老实的像牛,干脆用封个牛贵人吧。

于是被人轻视了几十年。

皇后现在苦恼地就是这个事,皇帝把给孟妃拟封号的事情全权交给皇后办理了,皇后看着礼部呈上来备选的那些个:德、庄、良、淑、贤、令、宜、华、淳……头疼不已。

皇后觉得孟雪娇那个品行,这些字她哪个也配不上,哪一个都不想给她用,可要是故意给她起个埋汰的名字,又显得皇后小肚鸡肠。

母女两人拉着家常,天瑜听说皇后为了这件事情烦恼,她想了个办法替皇后解忧:“不如就用她的名字吧,我听说她闺名孟雪娇。”

皇后摇摇头:“叫雪妃不行,宫里已经有过一个雪贵人了。若是叫娇妃,可她那么大年纪了,用这个封号,本宫都替她害臊,甭说皇上了,本宫都叫不出口。”

天瑜心里忽然一动,觉得是个机会,她若无其事道:“母后觉得叫颜妃如何呢?”

“颜妃?有什么说法吗。”

天瑜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儿臣就是觉得孟娘娘颜色出众,年届不惑却仍能青春不老,美冠后宫,当得起这个颜字。”

皇后哼了一声:“花无百日红,哪有人真能青春不老。”

天瑜轻声道:“那不就正好了么?”

皇后一怔,回过味来,“这名字妙啊!本宫前两日瞧她,眼角都有皱纹了,我倒瞧瞧她这般好颜色能撑几年。颜妃,颜妃,时刻提醒着她,她不过就是个以色侍人的恶心东西!”

皇后说办就办,风风火火下了懿旨。

天瑜从皇后那里出来,破天荒去孟贵妃,现在应该说颜妃娘娘宫里拜访了一下。

其时,皇后宫里宣旨的太监刚走,孟雪娇见到天瑜来访很是意外,她毕竟是混过场面的人,只略微愣了一瞬,就极快地收拾起心情,招呼天瑜喝茶了。

天瑜笑笑:“颜妃娘娘看起来心情挺不错呢,想必这个封号您是满意的。”

孟雪娇客气道:“这都是皇后的恩典。”

天瑜端起茶盏,打开盖子闻了闻茶香,却并没有喝,悠然地放下了:“说起来,我跟颜妃娘娘真是有缘分呀,从进宫那天见到娘娘第一眼,就觉得颜妃娘娘乍看之下,同我生母有几分神似呢。”

孟雪娇不知道天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拿死人比活人,实在不太吉利,她强忍着不快笑了笑。

天瑜笑的天真烂漫:“红男绿女少年时一见钟情,父皇如此疼我,想必也是因为他心里待我生母极重吧,不知道父皇看到颜妃娘娘的时候,会不会也觉得你有些像她呢。”

孟雪娇突地变了脸色:“天瑜公主若是没有什么正事,便回去歇息吧,本宫也累了。”

天瑜毫不在意:“行啊,那我告辞了,颜妃娘娘就不必送我了。”

她自然是不想在这里多留的,孟雪娇不下逐客令,她也要走了。

天瑜施施然起身了,即将迈出门槛的时候,状似无意又回头笑着说了一句:“对了,忘了说正事呢,娘娘如今是颜妃,这真是奇妙地缘分呢。娘娘恐怕不知道,我生母闺名正是这个“颜”字,你说这事巧不巧,想必父皇以后每次叫颜妃的时候也会觉得很巧呢。”

孟雪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遽然大变:“你到底想干什么?”

天瑜笑得狡狤,脚步轻快地走了,不再理会她。

展颜和孟雪娇都是如月华般温婉清澈的美人,孟雪娇当年怕展颜进宫分了宠爱,害的她们母女俩在外颠沛流离。

现在天瑜要孟雪娇永远都记住,她在皇帝心不过就是展颜的替代品而已,皇帝看她的时候,叫她的时候,心里在想着的都是另一个人。

孟雪娇死死盯着天瑜的背影,想到这个封号,她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几下,一阵心慌气短恶心,她以手抚胸,高声呼叫侍女月如:“快,快去,把本宫的大哥叫来,本宫有急事。”

出了这件事,无论是孟雪娇还是孟家都十分惶然,为了固宠,孟雪娇让孟广义速速从家族里寻觅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送进宫里来,一定要容貌上佳的。

刚长开的小姑娘,就像春天的清晨里带着露水的花骨朵儿,鲜嫩灵动,勾摄人心。

到时候她假借玉华就要出嫁了,自己在宫里寂寞的名义,留在身边侍奉自己,伺机把这些孟家的年轻姑娘推到龙床上去,用新鲜的身体占据皇帝的心。

事关家族兴衰的大事,孟广义自然十分上心,匆匆挑了几个貌美的年轻姑娘,谁家要是不同意,他就以族长的身份威胁把这一支逐出去,而且不给分家产。

其中一个姑娘已经许过人家了,死活不愿意进宫,两人难分难舍,干脆殉情了,幸亏被家里人救了下来。

男方也是官宦人家,气不过这件事,提出要京兆尹衙门击鼓鸣冤。

姑娘家里人想着,孟家兴也好衰也罢,荣华富贵都是族长一家的,他们连汤汤水水的好处也没有,更不用说吃肉了,凭什么要别人断送自家女儿去成全他族长一家。

两家这么一合计,就真去了。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言官们群情激奋,连夜奋笔疾书写奏折弹劾孟爵爷和颜妃。

不知怎么的,传着传着,就从孟爵爷强抢民女进宫,变成了皇帝授意他抢民女进宫。有不少硬骨头地谏官开始指责皇帝识人不清。

哲昭皇帝这回真是颜面全无,最可气地是孟家那些姑娘他一个也没见到,碰都没碰过,却收了几十封言官指责的折子,简直内子面子全都丢尽。

孟家多年来靠裙带关系上位,本就不是什么讲究人家,其他方面的错处自然也少不了,之前很多人家被欺负了,迫于孟家和孟贵妃的权势不敢言语,现在看着孟家风雨飘摇了,苦主们纷纷出来指证,求个公道。陈麻子烂谷子的龌龊事儿全都被翻了出来。

皇帝为了平息众怒,只得把孟雪娇从颜妃降成了颜嫔,同时削去了孟广义的爵位。

太后一天比一天好转,彻底清醒之后,知道对她下毒的人居然是孙女玉华,勃然大怒。

天瑜担心太后的身体,连忙劝慰:“皇祖母,也不能全怪玉华妹妹,主要是颜嫔没有教育好她,你看其他的姐姐妹妹不都很好么?”

太后深以为然:“天瑜说得对,孩子们就该养在嫡母身边,你看那个孟氏把孩子养成什么样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有一个好东西,传我的懿旨,从此以后,孟家的女子不许进宫。”

孟家本来武也不行,文也不行,家中子弟没有一个有出息的,靠得就是美色上位这条捷径。这下不仅没有了爵位,攀龙附凤的门路又被釜底抽薪了,很快败落。

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天瑜约卫怀瑾见面,把那对珍珠耳环还给了他,反正他们两的关系被这样一闹,在京城里也不是秘密了,索性大大方方好好了。

“我过去是喜欢过你,现在我喜欢别的人了,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只能说你我有缘无分。”

卫怀瑾没接,眸色深沉:“珍珠配美玉,我如今已别无所求,你可以留着的。”

那天在大殿之上,天瑜说完那番话,他就知道了,她再也不是他的小瑜了。

天瑜摇头,友善地笑笑:“如果说珍珠配美玉的话,你也是一块美玉,你的珍珠会来的,到时候你要好好对人家。”

卫怀瑾独自走过长长的宫墙夹道,他记起了当初父亲高升,走之前,他恳求父亲托新任的知县照应小瑜。

他对父亲说:“儿子不想辱没家门,不想忤逆爹娘,所以不能娶她,但是我真心爱慕她,哪怕她做个卖肉娘,也希望她安安稳稳的,就请父亲帮我一次吧。”

小瑜越来越好看,那是她自己不能保全的美丽,就像路边无主的鲜花一样,谁都可能折断她,毁了她。

卫达礼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他叹息了一声同意了,跟新任知县交接时,特意提到了小瑜,说此女孤苦,又说巫阳县是皇帝微服私访的地方,上头一向盯得紧,多年未有恶性案件发生,若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难免上峰怪罪。

卫达礼是连升了几级走的,新县令只当是他在好心敲打自己,便一直对小瑜多有照看,只要有地痞恶霸敢找她的事,衙门口的衙役们立刻就去了,一来二去,再没人敢来招惹小瑜了。

再后来,京城来的钦差去巫阳县接回了一位公主,轰动了天下。

卫达礼好奇打听了几句,才知道竟然是当初那个丫头。卫达礼自问无愧,所以很坦然,王太太却很害怕。

卫怀瑾知道了天瑜的真正身份,也明白了她母亲为何不让她做妾。

他后悔极了。他知道自己高攀不起她,但是忘不了她,他怀着一丝念想,因为自己还未婚,天瑜会来找她。

丫鬟荷香听说天瑜做了公主,十分害怕,偷偷找卫怀瑾说了当年被碧莲唆使殴打小瑜的事,求公子救命,她觉得天瑜一定要会来找卫怀瑾的。

卫怀瑾听说此事简直心如刀绞,一气之下,把当初打过小瑜的所有丫鬟都打发到卫家最偏远的庄子上去做农妇了。

若不是王太太死命拦着,卫怀瑾盛怒之下恨不得要了碧莲的命,王太太做主把碧莲发卖了,后来听说死在了烟花巷子里。

但是天瑜一直没来找他,卫怀瑾很快便从朝廷邸报上知道了,她嫁给了名动天下的美男子顾清晗。

那一刻绝望的感觉犹如万箭穿心,他为她发了狂,拼命得练功学习,就希望有一天自己功成名就,走到她面前,再看她一眼,问问她为何不来找自己。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他再也不是他的小瑜了。

他去找顾清晗:“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以后不再去打扰她,但是希望你好好对她,如果你负了她,我绝不会饶过你。”

第二天,卫怀瑾就上奏折自请调离京城,远赴边境从军,皇帝正打算历练他,便准了。

任命的旨意下来,王太太知道后,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苦心经营了一辈子,就是希望儿子能封侯拜相,回到京城繁华地,现在全毁了。

卫怀瑾出了京城,回望高大的城门,无言地沉默着。

从此山高水远,再也不见了。

“卫,卫将军请留步。”

一辆马车急匆匆停在了他的马旁,黄宜凝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柔腻圆润的脸上满是不舍和焦虑。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抚了一下鬓角:“我来送送您,刚才在安郡王府上喝茶才听说这件事,也没来得及梳洗一下,让您见笑了。”

黄宜凝很怕被安郡王妃看上,每次去安郡王家都打扮得十分邋遢,哪晓得就这么巧,听说了卫怀瑾要走的事,如果回家换了衣裳再来,又怕赶不上送他。

卫怀瑾认出了这小姐是谁,跳下马拱手道:“原来是你呀,黄小姐于我有大恩,卫某在此谢过了,日后必不敢忘。”

黄宜凝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连连摆手:“凝儿不敢当,这都是善恶有报。”

卫怀瑾笑了笑,翻身上马,动作矫健地像一只鹞子:“时辰不早,卫某要走了。”

黄宜凝觉得那男子像头顶上的太阳一样耀眼,她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一把上前抓住了他的缰绳,仰着脸,屏住呼吸:“我,我,我能给你写信吗?”

卫怀瑾的目光落在黄宜凝握着缰绳的手上,他突然忆起,当初也有这么一个姑娘,勇敢地抓着他的缰绳,问他:“敢问恩人尊姓大名,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这一幕多么熟悉,只是那时候是在昏暗的深夜,现在是日光灿烂的白天。

他迟疑了一瞬,最终笑了笑:“卫某不一定有空回信。”

黄宜凝怔住,以为他拒绝了,失望地松开了手,卫怀瑾策马走了。

黄宜凝站着看了半天卫怀瑾的身影,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惊喜地对着他喊:“将军一路顺风,我会给你写信的。”

卫怀瑾回头,黄宜凝笑靥如花,在风里向他摇着手帕。

*

顾清晗在此案中立了大功,皇帝将他叫到了御前,要赏赐他,问他想要什么。

皇帝的本意呢,户部左侍郎已经几次上疏要告老还乡,这个官职是正三品,顾清晗现在是四品,破格升个两级做这个位置也使得。户部的事务琐碎,顾清晗处置事务细致有条理,也很适合这个位置。

重要的是,顾清晗现在不是驸马了,不再受那个“驸马官职不得高于四品”的祖训限制了。

在皇帝看来,天瑜强嫁给顾清晗,他做驸马的事只是一段小小的意外,虽然听天瑜前几天的意思似乎对顾清晗还有余情未了,但是这两人根本就不合适,还是各奔前程比较好。

哲昭皇帝语重心长道:“顾郎中哪,朕从你跟太子一起入学的时候就看重你,国之栋梁难求。朕一直希望能好好栽培你,将来给太子做个左膀右臂。”

顾清晗对皇帝的暗示恍若未闻,他跪下,严肃认真道:“启禀皇上,臣还想要五公主为妻。”

皇帝晓得了,合着自个儿明着暗着说了半天,这个木头完全没听懂,顿时气急败坏道:“朕的女儿岂能由着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关键是,一年之内,赐婚了让和离,和离了又给赐婚,翻来覆去,显得朕脑子不好的样子,朕也是要面子的。

皇帝拂袖而去。

顾清晗只好失魂落魄地出宫了。

天瑜在宫门口拦着他:“怎么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顾清晗蹙眉道:“臣向皇上请求赐婚了,皇上不答应把殿下许配给臣。”

天瑜一愣,旋即脸红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声。”

“臣以为殿下是愿意的。”顾清晗眼里带着缱绻的温柔:“那臣现在同殿下商量好不好,殿下愿再嫁一次否?”

天瑜故意道:“我凭什么要再嫁给你,你有什么好的,你能给我什么呀。”

顾清晗眸光闪动,语气坚定:“身家性命,殿下要什么臣都给。”

天瑜被他的目光烫得痉挛了一下,难以抑制的心动如潮水般在身体里热涌着,她娇嗔了一声:“谁要你的性命啊?”

顾清晗情不自禁地抬手想触摸天瑜的脸,忽的想起这里是皇宫大内,来日方长,他压抑下冲动,温柔地又问了一遍:“殿下愿再嫁一次否?”

“我……”天瑜正想回答“愿意”,远远看见有人来了,她一跺脚跑了:“我愿意有什么用,你得拿出诚意来让我爹愿意才行。”

第二日顾清晗要上朝,为了表示诚意,他在家里忙活了一整夜,收拾了一大箱子东西抱在怀里,打算在金殿上呈给皇帝。

四品官原本没有上朝的资格,因为刑部要将巫蛊之事结案,张尚书才把主办此案的顾清晗带着一起上朝了。

文武百官入列,皇帝还没来,张尚书看见顾清晗抱着个带锁的箱子,箱子上还摞着个牛皮纸袋子,十分惊讶:“这次的卷宗竟有这么多么?”

顾清晗脸红了一下:“这不是卷宗,这是下官的诚意。”

张尚书:“……”

他没懂,正欲细问,外面太监高声宣叫“皇帝驾到。”

张尚书只得按捺下心中疑问,跪地迎接皇帝了。

皇帝坐定,也看见了站在旁边的顾清晗,好奇道:“顾郎中抱得什么东西?”

顾清晗连忙出列,有太监上前把他怀里的东西取走,拿到了御座前。

“袋子里是此次巫蛊案的卷宗,箱子里乃是臣的全部身家。”

“你的什么?”皇帝一时没听明白。

顾清晗正经而恭敬道:“启禀皇上,因为下官曾告诉公主,身价性命都愿意给她,她说不要臣的性命,故而臣想,她大约是要臣的身家,所以臣把家里的房契地契银契产业入股契仆人的卖身契还有家中库房的钥匙全都拿来给公主,表达臣的诚意。”

哲昭皇帝:“……”

文武百官:“……”

太监把箱子打开了,果然满满一箱子的契书银票,光是库房钥匙就有好几把,也不晓得国公府到底有多少库房。

饶是皇帝,见到顾清晗的身家也有些惊讶,文武百官更是看得眼睛发直,三百年名门世代耕耘,家族财富甚是可观。

想起顾清晗之前的话,皇帝清了清嗓子:“你说你表达诚意是要做什么来着?”

顾清晗跪下,害羞让他的脸涨的通红,他还是朗声道:“臣求娶五公主。”

文武百官更惊讶了,谁不知道当时顾清晗娶了那个私生女公主是被强扭的生瓜蛋子,好不容易和离脱出苦海,这怎么又上赶着要娶回来呢,他莫非是被皇帝威胁了。

大家互相用眼神交流,目光都很闪烁,只差对顾清晗说,你要是被胁迫了,你就眨眨眼。

顾清晗的话刚落音,外面响起了洪亮而苍凉的鼓声,那是大殿外面登闻鼓的声音。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皇帝问:“何人敲鼓?”

有内监快速的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道:“是先平国公的遗孀,王老夫人在击鼓。”

“宣召!”

皇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底下跪着的顾清晗想,今日这母子二人唱的是哪一出。

百官们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大家都在暗想,前脚这儿子把家业都抱来,后脚他娘就急得上朝要了吧,真是败家子儿。

顾清晗一听是自己母亲来了,立刻扭头朝着身后看去。

王夫人环佩齐整,稳稳当当地走进了金殿,她身上穿着的,是当初同老国公成婚之日,先皇下旨册封她为一品国公夫人,随旨意同时赏赐的诰命服饰。

她神情肃穆,宛如一尊宝相庄严的佛像,进来后跪下给皇帝行礼:“臣妇顾王氏,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免礼。”皇帝给王老夫人赐座以示尊重:“不知王夫人击鼓所谓何事?”

王夫人郑重其事道:“臣妇今日前来,乃是为犬子向陛下提亲。”

“哦,”这事情有趣了,皇帝饶有兴味道:“不知王夫人看中了哪家闺秀,可是想让朕出面赐婚。”

顾清晗蹙眉看向母亲,王夫人含笑对他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王夫人大声道:“臣妇不才,想替犬子求娶陛下的五公主。”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都惊着了。

王夫人是出了名的性子羞怯,在外人面前说话都不敢大声,今天她却敲登闻鼓,上金殿面圣,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那位出了名的扶不上墙的天瑜公主提亲?

顾清晗也极为意外,他没料到母亲竟然会为自己操心至此,自责之余,心里感动不已。

他先是对着王夫人感激地磕了几个头,又转向皇帝继续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是真心求娶五公主的,恳请皇上恩准。”

这一刻,哲昭皇帝简直飘飘然了,前些日子宫里那些事和强抢民女的事,让他又气愤又丢面子。

现在顾清晗这样人人都称赞的世家公子,为了娶到天瑜不惜如此努力,让皇帝找到了做岳父的尊严,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眉开眼笑地答应了,挥挥手让太监把顾清晗的身家箱子还给他:“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朕的天瑜公主的确是窈窕淑女,顾爱卿真是慧眼识珠,朕准许了,再给你们赐一次婚。”

群臣都牙酸了,他们内心表示确实没人知道。

只有顾清晗激动极了,连连磕头谢恩。

皇帝起了玩笑,逗趣道:“顾爱卿莫不是想骗朕多掏些嫁妆,可不能再有第三次了。”

顾清晗红着脸叩首:“请皇上恕罪,臣不能从命,臣下辈子还要娶公主,肯定要娶第三次的。”

满朝哗然,这个消息半日之内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人人都在问天瑜公主是谁,是不是之前那个民间找回来的卖肉公主。

得到确定地答复后,大家都好奇极了,她到底有什么厉害的手段,竟然把顾清晗迷成这个样子,下辈子还要娶她。

这个话当然也传到后宫里,皇后和太后一起打趣天瑜能当家,管得住夫婿,天瑜的脸红透了,暗骂顾清晗是个傻子,谁要他的身家了,心里却是齁甜的。

挑了个黄道吉日,天瑜又嫁了一次,两次嫁给同一个男人。

只是,这一次她不是让顾清晗尚公主做驸马,而是依从民间习俗下嫁给了他,她想和他像寻常夫妻那样相守一世。

坐在出嫁的花轿里,隔着红彤彤的盖头看天地万物,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天瑜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不是书里的世界了,你已经身临其境,那这一切就是真实的。哪怕连同顾清晗在内的一切美好,其实都是梦境,既然还没到醒来的时候,那就继续深爱下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