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宜凝心乱如麻,为什么卫大人拿来的这副画看起来如此像那个人画的,他怎么会带那个人的画作来给祖父品评呢。
顾清晗在刑部供职已久,最是眼尖,他立刻注意到黄宜凝的脸色有异:“黄小姐可是有所发现。”
卫怀瑾闻言看了过去,落落大方以为小姐,生的十分娇俏惹眼。
黄宜凝在那人的目光里红了脸,轻轻点点头:“这幅画看起来有些像我一个朋友左手的画工。”
黄太傅脸色一凛,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你这孩子,不可胡言乱语,莫非忘了祖父教你谨言慎行?”
顾清晗和颜悦色对黄宜凝拱手:“还望黄小姐赐教一二。”
“无妨无妨的,黄小姐若是看出来什么只管说,便是说错了也没什么。”
卫怀瑾很是急切,如果黄宜凝说得是真的,意味着这个下蛊之人就能找到了。
黄宜凝完全无法拒绝卫怀瑾热烈的目光,也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便咬了下嘴唇,把一切娓娓道来。
孟蓉蓉很喜欢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各种技艺,她曾经跟黄宜凝炫耀过,说自己左右手都能作画,只是左手画的一般,故而还没有在别人面前露过这一手。
“但是凝儿是我最好的闺中好友,我们是知己啊,当然不是外人啦。”
所以她送了黄宜凝几个左手做画的扇面。
几个人一听黄宜凝提到孟蓉蓉,都是一惊。
黄太傅和顾清晗对视了一眼。
卫怀瑾对孟蓉蓉仅限于知道名字,他才管不了那么多,激动地站起来走到了黄宜凝身边,他清清嗓子:“不知道黄小姐可愿意将那几个扇面拿出来,借给卫某人一观。”
他离得近了,男子气息铺天盖地的压迫下来,黄宜凝被他的气势盖住了。只觉得心跳加快,脸上发烫,头脑几乎无法思考,她羞涩地点点头:“卫大人随我一同去取吧。”
救命的曙光就在眼前,卫怀瑾哪里顾得上别的,抬手做了个请:“黄小姐前面带路。”
他带着黄宜凝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黄太傅把目光从出去的二人身上收回来,敛眸问顾清晗:“你此行何意?”
顾清晗跟着太子一起求学,拜在黄太傅门前十几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当下也不隐瞒,坦率地将找出制蛊之人和从他那里得来图纸之事和盘托出。
“老师,学生知道您与孟爵爷相识多年,也算是自小看着孟蓉蓉长大,但此事事关谋害皇太后一案,不知道老师若是看出了什么,可愿意如实告知学生,容学生禀告皇帝。”
黄太傅一生因才华闻名于世,虽年过古稀,肩背依旧挺直,颇有文人风骨。
他叹了口气:“此案满城风雨,老师岂会不知道,只是老师本不欲趟这一趟浑水的,今日你却找上门来。”
顾清晗跪下磕头:“是学生不孝了,学生想着老师乃是天下第一大义之人,定然会大义当前,不计个人得失。”
黄太傅面色凝重道:“老师当年曾教育你们,诚以立身,善以立人,君子可独善其身,不可随波逐流。为师讲究的是言传身教,今日老师自然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断案虽是你们刑部的是事,老师还是要多说一句,即便是她所画,单凭一幅画也不能随便定人罪名。”
顾清晗点头:“老师放心,我朝法度严谨,皇上也最恨草菅人命之事,学生蒙受师恩教诲多年,必不会冤枉好人,一定禀着公心办案。”
“卫大人你走得太快了,凝儿腿短跟不上。”
外面传来了黄宜凝气喘吁吁的声音,卫怀瑾回头似乎也说了句什么,黄宜凝笑了起来。
黄太傅挥挥手让顾清晗起来。
卫怀瑾一阵风般刮了进来,把三四个扇面摊开了摆在黄太傅的面前:“太傅大人,您快给看看。”
黄太傅先大略看了几眼,又挥手命仆人把门窗全部打开,屋里变得十分敞亮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先皇赏赐的西洋进贡给启朝的放大圆镜,对着画作和扇面仔仔仔细细看了许久,又沉吟了一番,才捋着银色的胡须道:“这些画确实是出自一个人之手,虽然这图纸其他部分故意画的十分粗糙,但是面部描绘精细,同这扇面上仕女图的手法如出一辙。”
卫怀瑾感激不已,转过身来就对站在一旁的黄宜凝连连作揖。
黄宜凝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让他如此欢喜,害羞地拿团扇挡了羞红的脸,侧身避过了这一礼。
顾清晗长吁了一口气:“老师,学生感激不尽,剩下的事情学生一定会办的细致稳妥。”
*
皇后为了照顾太后娘娘,成日成夜地不离开慈宁宫,喂水喂药都是亲力亲为,因为侍奉地细致,太后渐渐好转了。
太后好起来了,皇后便想去刑部的天牢看天瑜,紫苏姑姑劝不住她,便去搬来皇上当救兵。
皇帝威严道:“案子还没查清楚,这时候你要是跑去看天瑜,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我们偏心么。再说,你毕竟是一国之母,古往今来几千年,可曾听过有一个皇后去天牢探监的,岂非滑天下之大稽。凡事要想一想,不要光凭性子行事。”
皇后早已把天瑜当成了自己亲生的女儿,红着眼眶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女儿臣妾都一样疼爱,如今孩儿关在大牢里,皇上叫臣妾这做母亲的如何放心得下。”
紫苏姑姑连忙道:“奴婢可以给替皇后娘娘去探望殿下的。”
哲昭皇帝嘴里说着不偏心,心里难免也挂念,叹了一口气道:“派人去看看她也好,问问她想要什么,缺什么,叫人送去些。”
紫苏姑姑得了令,连忙去刑部大牢探望天瑜。
听她说明来意之后,天瑜挠挠头道:“按着大牢里的规矩,能送进来的,桃花她们都给我送了,不能送的也不好叫狱卒大哥为难,毕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今什么也不缺呢。”
其实天瑜只是不想让顾清晗为难,在什么朝代坐牢都是有规矩的,不可能让犯人家属把什么都往里送。
紫苏姑姑看着天瑜往日红润明艳的脸变得苍白憔悴,忍不住审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牢房里光线昏暗,气味难闻,一股经年的霉味直往脑子里钻。
想到自家养尊处优的小公主落到这步田地,紫苏姑姑眼里带了泪:“殿下如此深明大义,奴婢相信殿下肯定是无辜的,顾大人一定能查明真相,殿下必会重见天日。”
*
顾清晗派人把那江木匠和小乞丐全部抓了来,仔细问了口供。
两人都是在小县城里混生活的人,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被抓进了京城的大牢,看着大堂里威武的衙役,吓得瑟瑟发抖。
顾清晗道:“别怕,你二人并不知情,不知者不怪,只要你们如实交代,配合官府断案,本官可保你们无事。”
两人嘭嘭嘭磕头,哪有不应的。
孟蓉蓉的画出现在江木匠手里,江木匠做的木雕出现在孟蓉蓉的卧房里。
这是两个结果。
要把这两个结果联系在一起,就必须能证明,孟蓉蓉和江木匠之间曾有过某种接触或者联系。
这中间缺了一环。
顾清晗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证据,证明孟蓉蓉和江木匠之间是有关系的。
他详细询问了小乞丐,那天出现的蒙面人,身高体重如何,大约多大年纪,露出来的半张脸上有没有什么特点,都说过些什么话。
小乞丐努力回忆了一番,全部回答了,但是到底是谁仍然没有头绪。
顾清晗觉得,孟蓉蓉一个女子,除了家里的兄弟和仆人她也接触不到别人,这个蒙面人必然是孟家的人。
他想了一个办法,给小乞丐头穿上一身带血的衣裳,弄成被刑具打得奄奄一息的模样。然后把孟家别苑的男女老幼全部叫来,一个又一个地提审了一遍。
进来的孟家仆人们看见墙角瘫坐着一个被打得浑身是血,半死不活的人,都是心惊胆战。
“三十三号,刘周氏……”
“四十六号,王春花……”
狱卒们按照顾清晗的吩咐,每个人进来之前,都会大声地念出名字和号码。
顾清晗不动声色地挨个儿询问,他事先问过了小乞丐一些相貌特征,遇到女子和外面完全不符合的,问几句就放出去,遇到有些相似的,就细致盘问,让小乞丐多听听这人的声音。
据说人的视觉看不见之后,听觉就会异常敏锐,为此,顾清晗特意将那小乞丐的头用黑布袋子套住了。
“七十八号,包驴儿……”
话音刚落,进来个身材中等的男人,他一进来就看见了躺在旁边的血人,眼神明显瑟缩了一下。
从早上到深夜,顾清晗连续问了一天的话,已经十分疲倦了。
他简单地打量了一下这个男子,身材和年龄倒是对的上,只是包驴儿生的鹰钩鼻、尖下巴十分惹眼,若是小乞丐见过这人,应该会记得这两点才对。
顾清晗一转念,那人是蒙着脸去的,恰好都能盖住了,他立刻打起了精神,本能地对包驴儿生出了几分警戒之心。
顾清晗翻了翻前几次包驴儿的问话笔录,知道这人是别院的车夫,主子们来的时候给主子们驾车,平时也常常在孟家的产业和府邸之间干些跑腿的事儿,往来递个些物件之类的。
包驴儿自己说,天瑜去孟府别院的那天,他恰好出去拉粮食了,并不在现场。
但是顾清晗觉得,这个包驴儿并没有说实话,据府上另外几个小厮说,包驴儿常常出去赌钱。
顾清晗合上了记录本,没有直接问案件相关,再问估计也是那些车轱辘话来回说。
他想了想,和颜悦色地同包驴儿拉起了家常,一副贵公子好奇民间疾苦的模样。
“一个月能挣多少银子啊?”
包驴儿愣了一下,官有话,不能不答,他老老实实道:“五钱银子。”
顾清晗心里暗想,五钱银子的进项,隔三差五去赌场,如何够用,此人可疑。
“你莫不是说错了,是五两银子吧。”
“真是五钱银子,不是五两银子,大人莫要取笑小的了。”
包驴儿反复说了几遍“银子”,一直半卧在墙角的小乞丐忽然拽下了头套,大声叫道:“大人,就是他!”
这是顾清晗和小乞丐定下的记号,那日蒙面人去找他,一直不停强调事成之后银子少不了,所以顾清晗今日才故意引着每一个人都说即便这个词,为的就是让小乞丐能从声音里比对。
小乞丐脸上有几个痦子,包驴儿当初选他,就是为了回去拿东西的时候好辨认,此刻一见他露脸,包驴儿脸都吓得变形了。
“不不不,不是我,我不认识他,我没去找过他。”
小乞丐冲过来,死死地抓着包驴儿:“大人,就是他,就是他哄骗小的做了坏事,都是他干得,跟小人没有关系。”
顾清晗一拍惊堂木,左右的衙役立刻上来把包驴儿扭住按在地上。
顾清晗抬手一指刑房左右摆着的刑具:“本官劝你脑子清醒些,莫要把本官这些刑具都试一遍再招。”
他扬起脸,下巴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示意负责用刑的杂役再把烙铁炉子里的火烧得旺一些。
杂役得令,从炉子里拿出烧得通红的烙铁,又往里面加了许多碳,烙铁的热气即使隔了几米也能感受得到。
顾清晗颇有兴味道:“先拿过去给他试试烫不烫。”
包驴儿一想到这块烧红的铁即将烫在自己身上,顿时面无人色,屁滚尿流,他老老实实地把什么都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