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瑜脸上发烫,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毫无扎实感。
“今天好多大家闺秀都来了,说不定里面会有你将来的正妻呢,你不是娶了谁就要对谁好吗?现在这样给我牵马,被她看见了,将来会吃醋的。”
她不会骑马,坐在马背上小心翼翼的,顾清晗担心她坐不稳,温柔地拉着缰绳慢慢走。
听见天瑜喃喃自语,顾清晗转头看她:“臣不怕旁人吃醋,反正臣只要殿下一个,只怕殿下不肯回心转意。”
“你只要我!”天瑜音调略高,马受惊步伐大了些,她俯下身子抱着马脖子,惊呼了一声:“为什么?”
“因为臣只喜欢殿下。”
顾清晗的声音不大,但是沉稳坚定,一如他这个人。
上一次是天瑜要定了他,现在,是他要定了天瑜。
天瑜的脑子轰然一声,彻底全乱了。
他们从树林里出来,秀竹姑姑忙迎了上去,听说天瑜崴了脚担心坏了:“殿下在这里等着,奴婢去叫人抬步撵来。”
桃花感觉到这两人不对劲,不想待着碍事了,蹿出去扶着秀竹姑姑:“我拉着姑姑走得快些。”
顾清晗托着天瑜幼嫩皙白的手腕,扶她下马之后,他心里忽然一动,学着之前出去喝酒时见过的,夏正云挟妓出游的浪荡样子,拿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把她那只软软的小手紧紧握住,攥在了自己手心里。
和自己心爱的人有身体上的亲近,这是人性深处本能的欲望。
天瑜漂亮的脸蛋“唰”得红透了,头脑中有瞬间空白,她抽出了手,剜了顾清晗一眼,却不便在外面发作。
天瑜害羞的样子让顾清晗觉得心里一阵酥麻,很有趣。
他尝到了甜头,趁着秀竹姑姑带的人还没到跟前,小声问她:“下月初五臣有一日旬休,臣会去觉明寺上香求子孙兴盛,头天晚上就去,在禅房住宿。”
天瑜侧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
男人明明心慌意乱,面上却神情自若,剑眉之下,眸色沉静深邃。
“殿下想不想去?”
天瑜瞪大了眼睛,原来他想约她过夜!
“你不是很忙吗,怎么有空在庙里过夜。”
“臣是大人了,当然能做主在哪里过夜。”
顾清晗眼神里带着压抑的祈求与渴望,嗓音却轻柔缓慢,似乎怕吓着她。
他回忆着话本里那些登徒子勾引闺中小姐的情节,温言软语地哄她:“殿下也是大人了,就去一会儿好吗,臣保证不做别的,只想同殿下说说话。”
顾清晗今天花样百出,天瑜应接不暇。
前一刻他表白了,她还没来得及考虑要不要接受,后一刻他就想带她出去开房,我的天,他这是渣男现身了吗。
天瑜惊呆了,身为一个男主,这种撩妹方式过于简单粗暴了,他这都是跟谁学的啊。
她慌乱地摇摇头:“过夜不行!”
又红着脸点点头:“不过白天我可以去。”
顾清晗眸光微颤,笑了:“那就说定了,初五。”
天瑜想了想叮嘱了一句:“咱俩和离之后你都跟什么人玩了?以后别再去找那个人了。”
本来多老实一个男人啊,不知道跟哪个混蛋学坏了。
顾清寒其实也又羞又窘,他的脸和脖子都是通红的:“臣乃是无师自通。”
天瑜不好意思了,这感觉为什么像出去偷情一样,太刺激了。
秀竹姑姑回来了,桃花站在后面咧嘴直笑,天瑜的脸更红了。
顾清晗咳嗽了一声,转过了微红的脸,低头退到一边。
秀竹姑姑搀着天瑜坐上了步撵,再三谢了顾清晗。
顾清晗颔首还礼,他没有跟着天瑜一起走,牵着马远远看她的背影,笑意从心里溢出来,觉得天更蓝了山更绿了水更清了,要不是到处都是人,他恨不得对着太阳嚎两嗓子。
天瑜回到凉棚去休息,皇后担心得要命,还好太医说天瑜只是扭伤,没有伤筋动骨,休息两天就不碍事了。
皇后放下心来,听说天瑜转了半天没找到人,还把脚崴了,皇后不耐烦了,索性直接召见了李锦州父子。
李锦州是个聪明人,他进京述职本是例行公事,皇帝让他带上幺儿,他立刻就猜到有可能是让儿子做驸马,皇家适龄的公主目前只有玉华公主,乃是荣宠甚巨的孟贵妃所出,倒也不差。
熟料进京之后,张罗这件事的不是礼部却是皇后,李锦州立刻意识到不对,他略一打听,便知道记在皇后名下那个不堪入目的私生公主目前和离回宫了。
李文韫一听相亲的不是玉华公主,这位天瑜公主泼妇名声在外,不仅粗鲁野蛮,还成过婚有过孕,立刻就不干了,小胳膊拗不过大腿,他不敢明着说,只好躲着不现身。
李文韫从进来一直低着头看地,天瑜看不见他的脸,根据光是沿直线传播的原理,他当然也看不见天瑜的脸。
见到这个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相亲对象之后,天瑜的第一反应竟是顾清晗没有骗她,这么一个弱质纤纤的文秀少年,根本不是她的菜。
天瑜不仅自己没看上他,顺道还替原身公主嫌弃了一把,就那小身板儿,估计合欢酒都救不了,连续“嗯啊哦”三个月他大概就一命呜呼了。
她对顾清晗也算知根知底了,不对比不知道啊,顾清晗某些地方,还是有“长”处的。
同时又很庆幸,父皇母后都很疼爱她,没有让她盲婚哑嫁,否则这又是一场悲剧。
她清清嗓子对皇后道:“儿臣见到李大人家的这个弟弟,觉得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原来他有几分像九弟呢。”
九皇子就是孟贵妃所出的夏正恩,今年十七,长得很瘦,豆芽菜似的,脾气却大,天瑜入宫以来,曾跟他干过好几架。
母女连心,皇后听见天瑜拿自己最讨厌的弟弟夏正恩来比这个李文韫,立刻懂了天瑜不喜欢他。
其实皇后也没看中这个小子,她挑女婿的眼光被顾清晗养得刁了。
天瑜嗓音圆润清甜,李文韫本能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立刻瞪圆了双眼,挪不开目光了。
十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这个年龄的男孩子看女孩子是肤浅的,好看就够了。天瑜是极美的,美到他可以忽略她成过亲,为别的男人怀过孕。
李文韫来劲了,他张口正准备说点什么展示一下自己,皇后抬手一挥:“退下吧。”
天瑜开始暗暗地盼着初五,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像春天的猫咪懒洋洋地躺在阳光里,但是只要想起顾清晗就心跳加快,欢饮雀跃。
他说他不喜欢孟蓉蓉,他喜欢的人是她。
即使现在她不是他的妻子了,他还是喜欢她。
好巧啊,她也喜欢他。
那些因为离得太近无法聚焦的心动,离开了之后,全部看清楚了。
天瑜觉得也许他们可以试试从心开始,重新开始。
结果到了初五那天早上,天瑜打扮一新准备出宫,徐太医却急匆匆地来找桃花,带话说今早皇帝召见顾清晗商讨些事情,他□□乏术,大约不能去了。
桃花是知道内情的,她问天瑜:“那咱们还去不去呢?”
天瑜虽然有些失落,也理解他做臣子身不由己,想了想:“还去吧,念叨了几天上香的事情了,总得讨点吉利。”
他能放她鸽子,她不能放佛祖的鸽子啊。
今日天气阴沉,寺里香客不多,天瑜人虽然去了,却没有多大兴致逛,她在大雄宝殿上了几柱香就出来了。
桃花抬头看看天:“天八成有雨,咱们快些回去吧。”
觉明寺离京城不远不近,快马拉车一个时辰左右的距离,天瑜的马车没走多远,天上就开始大颗大颗地砸雨点子。
车夫快马加鞭,马车却跑不过乌云,黄风卷起,天色骤然一暗,接着就是瓢泼大雨哗啦一声就像从天上往下倒水一般。
惊雷从天边滚滚而来,闪电炸裂般在头顶轰鸣,这鬼天气,就像有什么妖魔鬼怪出来做法一样。
车夫小太监被淋得急了,把车赶到树底下躲雨。
天瑜忙叫道:“不行,危险,雷电天气不能停在树下。”
小太监只好把车又赶到路边。
她已经上桃花和另一个随行的小宫女在车里躲着了,有心让车夫也上来,可太监也是男子,实在不合适。
天瑜正一筹莫展得看着那小太监无遮无拦暴露在雨中,浑身衣服湿透,淋得脸色苍白发青,眼睛都睁不开。她心里难过了一下,将心比心,谁不是妈生父母养的呢,这小太监也是个人哪,这么淋着真的不行。
天瑜把心一横:“小公公,你也……”
一声骏马嘶鸣,天瑜的马车旁边又停下一辆马车,车窗打开露出孟蓉蓉的脸,她焦急道:“五公主也是从觉明寺上香回来的吗,这雨太大了,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家有个别院在前头不远,不如去躲躲吧。”
天瑜看见来人是女主孟蓉蓉,心里一虚,本能地不想去,她觉得自己好像撬了女主墙角,不好再欠女主人情了。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天瑜一眼又看见那个在暴雨中淋得缩成一团的小太监,那孩子一脸青涩的模样,这年纪要是在现代,高中都不见得上没上,估计也就是个初三的小男生而已。
天瑜于心不忍了。
这时候“啪嗒”一声,一粒雨点从马车登顶上滴了下来,落在她手背上。
天瑜盯着那粒水珠,无奈道:“好吧,叨扰了。”
天瑜出门的时候还带着几分期待,说不定顾清晗结束的早会来找她,所以挑了一辆非常公主的雕花马车,漂亮是漂亮,但是挡风遮雨的性能差了许多,再这么淋下去,马车也撑不住了。
孟府郊外的别院果然很近,就在去觉明寺上香的必经之路上,向前一转就到了。
孟蓉蓉进了别院就派人把那浑身淋得湿透的小太监带下去换衣服,又特意嘱咐厨房煮点姜汤给他喝。
雨太大,天瑜下车走了几步裤脚就湿了,孟蓉蓉把天瑜带到了后院的闺房里,拿出一身没穿过的衣裳,温柔又殷勤:“公主殿下换身衣裳吧,秋雨淋不得,免得生病了。”
天瑜觉得孟蓉蓉有些一反常态,往日她对天瑜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是她的温柔小意里一直藏着高高在上的轻视傲慢。
天瑜能感觉得到,孟蓉蓉今天似乎不一样。
她想了想,还是接过了孟蓉蓉递过来的衣裳,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这湿漉漉的裤子穿着难受不说,万一真生病了,这个时代医术不咋地,感个冒都容易要命。
孟蓉蓉关上门退出去了。
天瑜换好衣裳开门,感激道:“今天多谢孟小姐了,这身衣裳算我买下来的吧,银子回头我派人送到贵府。”
孟蓉蓉极快地瞟了一眼屋内,看见那件搭在木施的脏衣服后,她立刻露出了微笑,眼睛亮得吓人:“不用了,一件衣裳而已,公主见外了,能被公主穿着是这件衣裳的福分,臣女也觉得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