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自己变成公主,就不需要王子了。

太子妃刘傲枝顺利生产,生了个大胖小子,从皇帝皇后到太子本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欢天喜地的,天瑜更是第一时间冲去看她。

初生的婴儿粉粉嫩嫩的,抱起来又软又轻,像一团棉花糖,天瑜喜欢孩子,觉得心都要萌化了。

她怕吓着小宝贝,压低声音道:“恭喜大嫂一举得男,小皇孙太可爱了,大嫂以后再生个小美人,就儿女双全了。”

太子妃靠在床头休憩,她刚生完孩子才几天,还有些虚弱。

她轻轻触了一下襁褓中婴儿的小耳朵,一脸有子万事足的模样:“太医说我的体征受孕困难,前头几年怀不上,我心都冷了,这辈子能有一个亲生的儿我已经心满意足,多亏了佛祖保护,谁知道我有没有儿女双全的福气呢,不敢太贪心了。”

天瑜也用一根手指温柔地碰了碰小宝宝的脸,心想,既然大嫂能生出一个这么健康可爱的婴儿,说明夫妻两个人身体都没啥问题,怎么会就生不出来呢。

她琢磨了一下,对太子妃道:“大嫂,我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我们那儿来过一个游方郎中,乡亲们都说他是世外高人、活菩萨、送子观音,他教了大家一个推演的法子,照这个法子特别容易受孕。”

天瑜就把现代的姑娘们都知道的安全期,生理期,排卵期的内容,一股脑儿教授给了太子妃,当然了,她是换了个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说法讲给太子妃听。

末了,天瑜又补充一句:“那事后最好不要急着下床,在屁股下垫高几个枕头躺一会儿,防止流出。”

太子妃羞得脸通红,戳了她脑门一下:“妹妹,你既懂得这么多,为何到现在还不怀孕,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抓紧了。”

天瑜没料到这个话题会回到了自己身上,她挠挠头“嘿嘿”干笑了两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太子妃忽然想起一件事,满脸焦虑地抓着天瑜问:“妹妹,你莫不是上次小产的事情落下了病根?”

“没有没有,”天瑜连忙否认:“我是没有问题的,是他不行!”

太子妃顿时愣住了。

原来顾清晗那方面……不行。

同时她也恍然大悟,怪不得天瑜成婚之后要了一百瓶合欢酒,这背后果然是有苦衷的啊。

太子妃嗫嚅了半晌,事涉外男的隐秘,她不方便直接安慰,心里暗暗心疼天瑜,这丫头真是受大委屈了。

*

一连许多天,天瑜总是有种异样的感觉,她总觉得夜里有人看她。有心关上窗户,可是天气太热了,闷得睡不着觉。

卫怀瑾远远地坐在一处房顶上,借着飞起的屋檐挡住了身形,他手中执着酒壶,仰头一口接着一口饮酒。

他并不想真得做什么,只想远远地看一眼她的屋檐便好,就像当初他们决裂之后,他常常在夜里下山,藏在城隍庙的大树上凝望她那间破屋一样。

有时候月色不明,他会靠近公主府一些,透过她的窗户,能看见绣床的一角,甚至还有一天,她在窗口站了一会,他远远看见她瘦削的身影,心痛得不行。

他实在是想她,却又无法靠近她,相思之苦,销魂蚀骨。

只有做完这件事,喝完这壶涩酒,他回去才能勉强睡得着。

天瑜这夜失眠,半睡半醒的迷糊着,她忽然觉得外面不对,往常的蝉鸣声突然静了些,她起身到院子里去,仰头却看不见任何人。

凉风吹过,天瑜醒了,她打了一个激灵,忽然意识到来人想必是卫怀瑾,她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他在附近。

天瑜想叫他出来,又怕吵醒其他人,就固执地站在院子中间等他,跟他比耐心。

卫怀瑾躲在一处挑起的飞檐后面看着天瑜,今夜月色明亮,银色的光温柔地落在她的身上,他能清楚看见她的容颜。

他贪婪得看了一会儿,又盼她回屋里去,又舍不得她回去。

天瑜抿着嘴,立在那里长久不动,卫怀瑾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原本以为天瑜是出来透气的,片刻就会回房,可是现在这情形,她似乎是察觉了他的存在,想逼他现身。

卫怀瑾心里一沉,转身就想退走,可是抬眼见到天瑜倔强孤单立在院子中央的身影,他立刻变成了铅人,脚下挪不动,心情更是沉重无比。

夜深露重,她会不会一直不回去?

她的裙摆会被露水沁湿的,她身子不好,她不能受寒气。

卫怀瑾揪着心,年少之时,他已经让她落空过一次,今夜怎么舍得让她再空等一场。

他终于闪身飞出,轻盈地落在她面前。

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很近,近到只有一步。

上一次这样在月色下并肩而立,还是四年之前的事情,当初的黄毛小丫头变成了风华绝代的公主殿下,当初的青涩少年也已经是名满天下的状元郎。

一步之遥,却遥不可及。

天瑜见过卫怀瑾好几次,那时候她都不知内情,只觉得这人有些奇怪,现在找回过往的记忆后再次见面,天瑜不知道他面对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是她真的很难保持内心的平静。

说坦然,也不坦然。

说释然,也不释然。

爱也没有了,恨也没有了,心里原本属于这个人的位置是空的,找不到合适的情绪去填满。

卫怀瑾一直沉默着,他是藏着许多话想对天瑜说的,真到了面对面的时候,却不知道从哪一句说起。

两人压抑地静静站立许久,天瑜叹了一口气:“我们这样见面不合适,你明天若是有空,咱们巳时在觉明寺后山的亭子里见面,好好谈一谈吧。”

她说完转身回去了。

很多疼痛并不是你足够坚强一直忍耐就可以自己痊愈的,真的是要好好说清楚,对彼此有个交代。

天瑜第二天借口想让桃花出去散散心,带着她去觉明寺上香了。

虽然既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的,但是秀竹姑姑觉得这样更好,庙里人少安静,有益身心。她有许多杂事在身,便安排别人伺候着天瑜去了。

天瑜没有隐瞒桃花,马车上山的时候,她对桃花把今日的来意和盘托出,她要在后山的亭子里见卫怀瑾一面,把事情说开。

天瑜当初和卫怀瑾之间的事情桃花多少也知道一些,她点点头:“话说开也是应该的,到时候我替你把下人支开。”

天瑜走到后山的亭子里,卫怀瑾已经在那里等她许久了。

他抱着剑靠在亭柱上的身影,令天瑜想起当初那个靠着路边的大树,叼着狗尾巴草等心仪姑娘的小小少年。

可惜往事不可追,他们都变了。

天瑜缓缓登上阶梯,踏进了亭子,卫怀瑾立刻站直了,他急切地迎上前:“你来了。”

天瑜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来,藉由柱子微微遮挡了身形,冷静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卫怀瑾绷紧身体站在天瑜面前,他想坐在她身边,又不敢贸然坐下。

他觉得这一刻太不真实了,她居然真的为他而来,此刻,这一方小小的亭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可以痛痛快快把这些年心里思念的苦楚都说给她听,这不是梦境,她实实在在地坐在他眼前。

“你,你为什么……”

他卡住了,想说的话太多,千头万绪竟不知道该从何谈起。

天瑜替他说下去:“我为什么后来不去找你,我为什么嫁给顾清晗了,是吗?”

卫怀瑾不敢问出口的正是这个问题,他不问,心里就始终留着一丝期翼,如果天瑜回答了,或许梦就醒了。

“你问我之前,应该先问问你自己,你走之后想过回去找我吗?”

“我想过,我当然想过。”

“但你也只是想想而已,你根本没有真的做过什么!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为何不念着旧情去找你?”

卫怀瑾顿时沉默了。

天瑜沉声道:“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责任要对你解释这些,但是既然你想知道,我说一说也无妨,就当我也日行一善了。我有什么必要去找你呢?你那时没承诺过我什么,我也没答应过你什么,我去或不去都是我的事,我不想去,所以就不去了。”

卫怀瑾猛地抬头看向天瑜,目光里全是难以置信的伤痛:“可是,你不是说喜欢我么?”

“对,我是说过,可那时你是怎么做的,你说你家里人不同意,所以不能明媒正娶,你连争取都不愿意为我试着争取一下。你都不能娶我,还要求我一直喜欢你,你不觉得自己强人所难吗?总之,现在我对你没有什么未了的情意。”

卫怀瑾怔怔地看着天瑜,心如刀割,她说的这些话,他完全不能接受,他心里还全是她,往日种种,他放在心里一刻不能忘记,她怎么能不在意自己了呢。

“我听说,那日我公主府找你之后,你就同他分房了,他,那个人是不是对你不好?”

天瑜淡然道:“他对我好不好,那都是我和他的事,和外人没关系。”

“你的事怎么能和我没关系?”卫怀瑾满心委屈:“小瑜,我拼命考到京城来找你,你知道我有多用功吗?我为了能见到你拼尽了全力。”

“你拼命考中状元是为了我吗?你这人真是让我没法说,好像你考中了状元的那些荣耀都是送给我的一样,获益的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我至今未曾婚娶……”

“你至今未曾婚娶难道也要算在我的头上?你有说过要娶我吗?你当初连一句承诺都不敢给我,我曾怨过我父皇薄情,可你还不如我父皇,起码我父皇敢告诉我娘喜欢她,敢承诺会回来娶她,让她虽然日子苦,却带着爱和期待活了一辈子。可是你呢,你连说都不敢说,在我还做小瑜的时候,从头到尾,你心里就没有想过要娶我,从来没有为我争过什么,因为在你心底深处,你觉得我这样的姑娘不值得,你觉得你对我的爱是恩赐,我还讲什么条件,我就该不顾一切跟你走才是对的。可是现在我是公主了,你又来责怪我为什么不念你的旧情,这简直……”

天瑜实在为当初那个自己不值,极度的心酸让她语无伦次:“我就当自己当初一腔情意喂了狗。”

她话说完了,转身欲走。

卫怀瑾紧紧拉住她的衣袖:“不要走,不要怀疑我,我真的喜欢你,从第一眼到现在我的心没有变过。我不是没想过要娶你,我想过的,我心里想过无数次,如果可以抬着花轿把你娶回家,掀开你的盖头的那一天,我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可你也知道,你那时候实在是太……我也是没有办法。”

天瑜睁大眼睛看他:“不要再说这些没用的了。我是很卑贱,但是最苦最难的时候,我都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等天亮了才出摊儿,就没有好位置了,逛早市的人也已经走光了,所以我天天都最早到,好位置就一直是我的,正是我一直没放弃过,所以我才有机会看到天亮,如今我可以很高兴的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并不是靠运气。”

“每当我回想和你有关的那些事,哪怕是在梦里,我都觉得浑身发抖,心疼得厉害。我想对你说的话,当初在巫山卫所门前已经全说完了,我们断干净了,你的喜欢,过去对我是伤害,现在对我是困扰,请你放下吧。”

天瑜坚决地从卫怀瑾手中抽出手臂,疾步离开。

明明是三伏天,头上悬着明晃晃的太阳,她的心却冷得像一块冰冻。她不想替谁原谅谁,没有人疼自己,自己更要疼自己。

哪怕是长在烂泥里的一截残藕,也依然有跟天下万物仰望同一片天空的权利。

她需要白马王子拯救的时候,他不来。

现在她自己变成公主了,不需要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