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晗站在床边看着天瑜,情绪摇摆不定,想做的事不敢做,想走又不甘心。
纠结到了极点,他忽然想到,这是他的房间,他的床铺,他才是国公府的主人。
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顾清晗的渴望迅速占了上风,理智丢盔弃甲,他决定任性一回。
第一次,他把君臣之礼抛在一边,鼓起勇气躺在她身边,胳膊轻轻搭上她纤细的腰,呼吸间满是她身上馥郁的香气。
两人拥抱着安稳地睡了,整夜都是甜美的梦。
天光大亮,窗外有鸟鸣声传来,天瑜睁开眼睛,入眼便是一个男子英挺的鼻梁。
她有些恍惚,这是做春梦了么,把目光稍微上移,那里有两扇浓密卷翘的睫毛,这个细微的动作令她的脸和那男子的脸平行了,两人嘴唇距离不到一寸,看起来竟像是她要献吻一样暧昧。
天瑜一个激灵醒了,这下她看清楚了,那男子是顾清晗。
两人不仅脸对脸睡着,更要命的是,她脑袋底下枕着的,仿佛是他的肩膀,更更更要命的是,他的肩膀光溜溜没有一片布一根丝线。
顾清晗没穿衣服,他是裸着的!
天瑜吓傻了,一个咕噜爬起来坐着,惊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起身以后发现顾清晗下面是穿着裤子的,就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总算落回去一些。
顾清晗从梦中睁开眼睛,他还没有完全清醒,给了天瑜一个温柔的微笑:“你醒了。”
他依旧躺着,眉目清隽柔和,满头墨黑的长发如云如水,散落在床榻上,裸露的上身如玉雕般匀净,给人一种光洁冷硬的质感。
两人目光对视后,天瑜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男人像一件艺术品。
顾清晗没穿上衣,他紧致的肌肉,宽伟的肩膊和劲瘦的腰身此刻全都一览无余,天瑜只看了一眼,眼睛就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空气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她不敢再看他,转过脸结结巴巴道:“你,你的衣服去哪儿了?”
顾清晗彻底醒了,撑着胳膊坐起来,脸有些红:“它,在殿下臀部下面。”
天瑜:“……”
她低头看了一眼,居然真在,大窘,慌忙把衣服拽出来给他:“你的衣服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顾清晗接过来披上;“是殿下硬扯着臣的袖子要的,臣拗不过殿下,只好脱了给你。”
天瑜尴尬地捂着嘴:“这怎么可能!我绝对没有!”
顾清晗强装镇定地扣着扣子:“不,你有。”
天瑜崩溃了:“好吧,就算我有,那你为什么睡在我这里?”
顾清晗彻底平静下来了,他笑容温和,从容道:“殿下说反了,这里是臣的卧室,是你睡在了臣这里。你抱着臣的胳膊,不许臣去别处睡。”
天瑜睁大眼睛环顾一周,这里果然不是她熟悉的地方,下一秒她顿悟了,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我不是在你家跪祠堂吗?我怎么会在这里?”
顾清晗一脸普度众生的圣洁微笑:“殿下后来跪累了,缠着臣,要过来睡觉,臣只好把殿下抱过来了。”
没错,事情就是这样。
天瑜尴尬地直冒冷汗,她试探地问了他一句:“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正经人,你知道骗人是不对的吧。”
正经人顾清晗淡定地点头:“事实便是如此。”
天瑜无话可说了,她昨天确实太困了,努力回想了一下,记忆中好像真的有被顾清晗抱着走路的片段,但是后来那些脱他衣服、不许他走、要一起睡的事情,她一点也记不得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顾清晗虽然没穿衣服,她的衣服穿得好好的,想必是没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天瑜有些头疼了,她迅速下床,趿拉着鞋去圆桌边找了个春凳坐着,离他远一些。
可这是顾清晗的卧室,到处都是这个男人的味道,天瑜身在其中无处可逃,她咳嗽了几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们家这个规矩,跪三天是怎么个跪法,是累计跪三天就行了呢,还是必须连续跪呢。”
老子就想知道,我昨天跪了一晚怎么算的,清零不。
顾清晗原本心满意足的脸上,赫然挂了几分无奈,他穿好衣服再次凑到天瑜身边坐下:“殿下,臣一直觉得,我们之间应该认真谈一谈。”
“谈什么?”
“我和你。”
天瑜一愣:“行啊,你谈,我听着。”
顾清晗凝视着虚空,思绪回到了许久之前。
“臣原本是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那时爹娘看中了孟家小姐,臣并无异议,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孟小姐知书达理,当然是上佳的正妻之选。若是这桩婚事能成,臣会好好待她,夫妻和美,双方家族都有颜面。既然没成便是无缘,臣并不遗憾,因为臣对她既无男女之情,也无轻薄之心。臣如今娶了殿下,心中所愿,便是对殿下珍而重之。”
顾清晗很困惑,长久以来,他对除了天瑜以外的所有女子都是以礼相待,绝无任何越规矩的事,为什么天瑜不肯信他,偏要信那些传言。
明明他心里只有她,也只想要她一个,她却整天只想和离。
他只好反复地解释,希望天瑜能理解。
天瑜沉默地想了一会儿:“我明白了,你是想告诉我,你不喜欢孟蓉蓉,她只是各方面都合适你的人,若是娶了她,你就跟她琴瑟和弦,共度一生。没娶到她也没什么,因为在你心里,谁是你妻子你就要对谁好,维护家族尊严是你的责任,就像你当初娶我的时候虽然不喜欢我,依然对我客客气气一样。”
顾清晗觉得天瑜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再次耐心解释道:“臣当日娶了殿下,最初是有些失意,可我们顾家是看中名声的人家,冷落妻室这种事是不屑于做的,故而臣对殿下礼遇有加,深恐自己委屈了殿下。相处日久,臣的心中再无旁人,只有殿下,所以,并没有什么跪三天的事情,是臣不想同殿下和离,找出来的借口,还望殿下恕罪。”
他说了那么一长串儿,天瑜听了第一句就心被刺痛了。
顾清晗娶到她果然是不满意的,但是他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努力给自己洗脑,劝说自己喜欢她。
这意味着,这个男人现在给予你的全部温柔,是出自他原生家庭给他的良好教养,而不是出自他对你的爱。
他接纳你有许多原因,唯独没有男人对女人那种纯粹的情爱。
多么令人难堪。
但是也不能怪人家虚伪,他们确实不是一路人。
天瑜黯然地想,他的确跟孟蓉蓉是更加门当户对的。
天瑜心里堵得不行,就算顾清晗不喜欢孟蓉蓉,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代,孟蓉蓉那样的姑娘才是上佳的正妻之选。
而她这样的人,当初连给家境富裕的初恋对象当姨娘都不配,在世人眼中,她只配做个通房丫头,甚至连生孩子的资格都没有。
这万恶的旧社会!
天瑜咬了下唇,想起这些事情,说不难过是假的,她强忍着心碎道:“让你受委屈了。”
顾清晗眸光微动:“殿下,你还是没懂。”
“不,我已经懂了,是你没懂。”
天瑜定定地看着顾清晗:“你现在想告诉我,你喜欢我是吗?可我想告诉你的是,爱就是爱,不应该掺杂别的东西,喜欢一个人没有为什么的,你会为了这些那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喜欢我,这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顾清晗对天瑜有好感,这一点天瑜不久前发觉了,也曾为之悄悄欢喜过几天。毕竟他是那么优秀的男人,被优质男喜欢,哪个姑娘会不心动呢。
可是今天这场谈话却令天瑜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对于一段婚姻来说,互相心动和喜欢本应该是起点,现在到了他们这段婚姻里却反了,变成被动到达的终点,这种感情状态是混乱而且畸形的。
天瑜想到她穿越前一晚,还收到了周末加班的短信,忍不住喃喃道:“我本来就是特别平凡一个女的,过着一天不挣钱就得挨饿的那种日子,说实话我常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遇见你,为什么会过上这种骄奢淫逸的生活,当了公主之后的一切,对我来说就像一场美梦一样。”
顾清晗以为天瑜说得是自己当初在民间挣扎求生的那些日子,他侧身慢慢靠近,生出一种想揽住她肩膀的冲动,语气克制而温柔:“殿下,一切都好了,过去的那些苦难才是一场噩梦,你忘记吧。”
“你别说话,你让我说。”
天瑜把憋了许久的心里话,一股脑儿倾诉出来:“现在到底哪边的生活才是梦,我已经分不清了。但我确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渴望那种简简单单的纯真爱情,为两情相悦的男人生儿育女,柴米油盐酱醋茶,每天都过着跟前一天差不多的平淡生活,一起慢慢变老。两个人相爱了,决定在一起,不是因为任何功利的世俗的理由,只是最简单的那种,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就够了。可是现在我们之间问题太多,人太多。这么复杂麻烦的婚姻状态,不是我想要的。”
穿书这件事根本无法解释原因,天瑜想得是,或许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
醒着的时候,人生已经如此艰难,过去的每一天为了生活都在忍受各种辛苦,那她为什么在梦里还要强迫自己接受不完美,难道说她在自己的梦里,都没有资格拥有神仙爱情么。
听起来好像有点做作,可是一谈恋爱就变成作精的姑娘太多了,天瑜觉得不差她一个。
况且,如果一个人被生活的重担压到,在梦里都不敢去大胆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那这样的人生也太悲哀了。
天瑜语无伦次,表达出来的东西一团乱,她不确定顾清晗能不能理解,可是女人这种细腻微妙的小情绪,真的很难用语言确切地描绘出来。
说到最后,天瑜无奈地看着顾清晗沉默着,心情糟透了。
顾清晗也在看天瑜,他白皙的脸上毫无血色、声音低沉:“到底是问题太多,还是人太多?”
天瑜瞬间想到孟蓉蓉,她毫不犹豫道:“问题就是人太多,我心眼小,挤不下。”
一想到孟蓉蓉人畜无害的脸,天瑜成功变身柠檬精,心里酸溜溜的。
她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喜欢上顾清晗很容易,可如果真的喜欢上他,她恐怕又要走上恶毒女配的不归路了。
顾清晗薄唇静抿,原本黑白分明的好看眼睛失去了光彩,眼神里只剩下无边的墨色,藏着无数看不清的情绪。
他沉默了许久,问她:“若是臣答应和离,殿下会怎么做,会去找卫怀瑾吗?”
天瑜吃惊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卫怀瑾的事!”
顾清晗不回答,只是固执地重复着:“殿下会去吗?”
他心里一阵阵发冷,如果天瑜心里的放不下的人是卫怀瑾,如果她和离是为了跟卫怀瑾破镜重圆,他真的没有信心赢过他们之间的回忆。
“不会!”
天瑜没有丝毫犹豫,好马不吃回头草,而且那草有毒。
“你是怎么知道的都无所谓,我也没刻意瞒着,谁还没有点过去,反正我问心无愧!”
谁也不想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天瑜下意识地撇清自己,她想要离婚纯粹因为感情破裂,她可没有给他戴绿帽子。
天瑜本能的反应让顾清晗怔了一下,她担心他误会,所以才急着解释,这说明她心里多少是有自己的吧。
顾清晗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他心平气和道:“殿下不必解释,臣自然是相信殿下的为人。”
她不想再和卫怀瑾在一起,说明她心里已经放下了过去,过去如何都是过去了,以后的日子是属于他们的。
夫妻间难免争执,以不变应万变,方是上策。
而他的心意,正是这万变中的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