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算准了卫怀瑾出宫的时机,在夹道里拦住了他。
“卫大人,卫大人。”
卫怀瑾个高腿长,走路带风,玉华气喘吁吁追上了他,拽住了他的佩剑。
她手心里托着一枚昆仑玉制成的剑坠儿,眉目间含着少女怀春的羞涩:“卫大人,美玉配英雄,我一见到这块好玉,就觉得它和大人甚是相配,我把它送给你,你挂在剑柄上吧。”
卫怀瑾看也不看一眼,推开了:“私相授受乃是死罪,臣与公主无冤无仇,还请公主不要置臣于死地。”
玉华忙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卫怀瑾冷声道:“还请公主让一让,臣还有事在身,要先行一步。”
玉华见卫怀瑾不买账,自尊心受伤,娇蛮的脾气上来了,她扎开了胳膊挡着他,嘟着嘴道:“本公主就不让开,你有本事,你飞过去呀。”
卫怀瑾无奈蹙眉,提起轻功跃上房顶走了。
玉华哪里见过这个,眼睛都看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呱唧呱唧鼓掌:“哇,他真的会飞。”
她指着卫怀瑾跳走的那片瓦,大惊小怪地让半夏快看:“快看,卫大人好厉害呀,他一定是天下武功最高的人。”
卫怀瑾不理自己不要紧,玉华有的是办法,她转头就去找孟贵妃央求了。
孟贵妃拗不过女儿,只好又去探了探皇上的口风。
皇帝今天事多,他忙得焦头烂额,毫无心情同孟贵妃谈这些:“此事朕早就跟你说过了,无需再提!玉华的事情朕自有安排,朕会给她寻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子弟。”
孟贵妃回来了,玉华忙迎上了去,孟贵妃摇摇头把皇帝的转述了一遍,玉华失望极了。
她生气道:“什么清清白白的好人家,我就要卫怀瑾,我哪里不如别人了,凭什么我的驸马要比那个人差那么多。”
孟贵妃再三叮嘱玉华:“你千万不要那个人学坏了,硬往人家怀里钻,那样的话你父皇真会生气的。”
玉华唾道:“呸,我才没她那么不要脸。”
孟贵妃皱着眉头抿了一口茶水压下心火:“京城豪门不愿意家中子弟做驸马无可厚非,但这卫家算不上豪门,卫怀瑾顶多算个新贵,做驸马也并不算太辱没他,若他不是武状元就好了,你父皇那里也好说了。”
玉华赌气坐下:“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谁知道父皇想让我嫁给什么阿猫阿狗。”
孟贵妃自言自语:“本宫那天已经暗示过王太太了,她是没听懂么,不然按理说也该有动静了,莫非是已经有中意的人家了。”
看玉华一脸愤懑,孟贵妃便哄着女儿:“你先回去,本宫再想想办法,你是本宫唯一的女儿,为娘的怎么会让自己闺女受委屈呢。”
玉华怏怏不乐地回到寝殿,想起刚才母妃的话心里一动。
难道卫怀瑾真是被别人勾引了?
她气得把桌上的茶杯果盘全部拂落在地上,心里暗暗痛骂,是那家的小姐如此不知廉耻!
屋子里的宫女们见公主发怒,全都吓得战战兢兢不敢动。
只有半夏硬着头皮上前:“殿下,您挪一挪,奴婢叫人把碎瓷片扫了,不要伤到您。”
玉华看着半夏,眼珠子一转来了个主意,她打发宫女们在外面打扫,只把半夏一个人带进了内室。
“半夏,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你爹和你大哥到京城了,想托我母妃在孟家的产业里找个营生。”
她懒得开箱子取银票了,从梳妆匣子里随便抓出一大把珠宝塞给半夏:“我现在就有个好活儿给她们,干好了重重有赏。”
半夏惶恐地接了,粗略地估计了一下价格,咽了咽口水:“殿下只管吩咐。”
*
孟蓉蓉心有不甘,又关注这件事的后续,便找个机会去国公府,打折看王夫人的名号,实则想再见一见顾清晗。
“我好久没来探望表姑母了,心里挂念您的身体。原想着下午早点来,又怕耽误您午休。”
她从丫鬟手中拿过一柄白绢制成的团扇呈给了王夫人:“天热了,我给您画了个扇子。”
王夫人拿起扇扇风:“果然轻便适手,蓉蓉真是有心了,想得周到。”
桑婆子接过扇子收了起来,也凑趣夸了一句:“孟小姐这喜鹊登梅画得简直跟真的一摸一样。”
孟蓉蓉得了夸奖,心满意足地微笑着往外看了一眼:“蓉蓉好久没见到表哥了呢,我还给表哥绣了几条帕子,留他入夏去衙门当值的时候擦汗用。说起来,这时辰晗表哥也该回来了吧。”
孟蓉蓉知道顾清晗不同公主住在一起了,她特意挑了这个时间来拜访,就是掐着点儿能遇见顾清晗。
王夫人笑眯眯道,是该回来了,怎么还没来呢?”
她使了个眼色给桑婆子:“桑家的,你出去看看爵爷到哪儿了。”
以前每次晗儿见了孟家这个丫头,小两口就要吵嘴,还是不见为好。
桑婆子心领会神地出去了。
王夫人又和蔼道:“左右现在无事,不如把你那些帕子拿出来我瞧瞧。”
孟蓉蓉欣然答应,示意身边的丫鬟呈上来,羞答答道:“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让表姑母见笑了。”
她在帕子上绣的都是比翼鸟、连理枝、并蒂莲、合欢树,玉连环、鸳鸯戏水之类的花样子,还在每个帕子的角落都绣了一朵小小的芙蓉花。
王夫人一条条拿起来翻着看过了,这些图案瞧在眼里,心里一阵别扭,特别是那一朵芙蓉花,看着刺眼。
她忍不住想,若是自己看见都别扭,公主看见了岂不是心里更别扭。
王夫人虽然为人温和,但是在捍卫婚姻的时候,她是绝不会退让的,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都讨厌这种事情,这是一种本能。
王夫人不动声色地看过了,先是夸了夸:“手艺不错啊,蓉蓉真是了不得,不仅棋棋书画样样俱全,连女红也做得这么好,我这老太婆做了一辈子针线,如今眼神不行了,赶不上你们这些年轻姑娘喽。”
孟蓉蓉骄傲地笑了笑。
话锋一转,王夫人又惋惜道:“只是你选的这些花样子都不太适合你表哥,你表哥和公主自成婚以来一直恩恩爱爱的,两人整日腻在一处,这些小物件儿也都是混乱拿着用的。所以最近的帕子我都叫人绣些兰花,竹叶之类淡雅的花样儿,男女都能用。”
王夫人又笑眯眯道:“不过蓉蓉送来这些呢,倒是适合我这个老太婆,我呀看着哪一条都喜欢得紧,就笑纳了,多谢蓉蓉了。”
孟蓉蓉一怔,正要说话,可是王夫人已经随手把这些帕子叠起来交给身后一个丫鬟,她只好咬咬牙挤出微笑:“表姑母喜欢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时候桑婆子跑进来,歉疚地对孟蓉蓉道:“我家爵爷回来了,可他去公主府上请安的时候,被公主留宿了,今夜不回来了,不能来见表小姐了。”
“真的么!”王夫人闻言咧开嘴就笑了,她原以为顾清晗在书房看书呢,她高兴地对孟蓉蓉道:“要不蓉蓉就留下陪我老太婆吃顿晚饭吧。”
孟蓉蓉根本不想陪老寡妇吃饭,她失落地拒绝了:“蓉蓉就不叨扰表姑母了,我出来的时候对母亲说去去就回,也该回家了。”
王夫人刚把孟蓉蓉送走,顾清晗从书房里施施然走了出来,他并不知道家里方才来了客人,来找王夫人是因为晚饭时间到了。
王夫人一见儿子满脸惊讶:“公主不是召你今晚侍奉她用晚膳么,你怎么还在这里?”
顾清晗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光:“她何时派人传召的!我……我这就过去。”
说完转身就跑,激动地差点被门槛绊倒了。
桑婆子拦住了:“爵爷,别急,听我说呀,公主没派人传召,是老奴瞎编的。”
她搓搓手不好意思道:“ 我是见那位小姐赖着不肯走,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个机智的办法。”
顾清晗有些失落,他坐下叹了口气,自嘲地苦笑道:“桑妈妈果然机智。”
这时候外面门房家丁来报:“公主府来人传召驸马爷。”
顾清晗猛地站起来,想走,又怕有诈,回头去看桑妈妈。
王夫人笑着推了儿子一把:“臭小子还不快去,这回真的是公主叫你。”
顾清晗狂奔而出,欢欢喜喜地跑到公主府正院里,晚膳已经摆好上桌,天瑜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
顾清晗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天瑜示意他坐,他便讪讪地坐下:“殿下找我?”
天瑜没回答,反而问他:“你怎么理解相敬如宾?”
顾清晗摸不准天瑜什么意思,认真想了想回答道:“相敬如宾便是臣同殿下互相敬重对方。”
天瑜摇摇头:“我认为相敬如宾就是,我不想害你,你也不要害我,我不想毁了你,你也不要想着毁了我。”
她当时狂怒之下,真的是想过要拽着顾清晗到皇帝面前理论,挣个鱼死网破,要一个公道的。
那时天瑜忍住了,是因为她知道人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
冲动是魔鬼。
后来她派秀竹姑姑去查了查,知道果然是误会了顾清晗,又很庆幸当时没有那么做。
她指认顾清晗对自己下药的事情传出去,即便后面能查清是个误会,他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等于她又欠了他一笔烂账。
可是,孟蓉蓉的所作所为,天瑜想了好几天也想不通,无法理解,当然也就无法释怀。
天瑜不确定孟蓉蓉到底是好心还是坏心,但是她确定了一件事,孟蓉蓉并不是自己穿书之前喜爱过的那一个女主,天瑜从此以后都不想再跟她有任何交集了。
这种高贵的小姐姐,天瑜实在喜欢不起,只能敬而远之。
至于孟蓉蓉给她吃药这件事,记仇的天瑜决定写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迟早让她还回来!
顾清晗被天瑜说得一怔,他思索良久,低声道:“公主所言极是,臣受教了。”
天瑜朝着他面前摆好的碗筷努努嘴:“那吃饭吧。”
顾清晗拿起筷子,高兴地“哎”了一声。
天瑜见他开心成这样,忍不住也弯弯眼角想笑:“以后你每天晚上都过来一起吃饭吧。”
顾清晗愕然抬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天瑜不好意思看他,吸了一下鼻子,别开了目光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决定了,从今以后,我吃的所有东西,你都要先吃一口。”
顾清晗立刻明白了天瑜的意思,他谦顺道:“谨守君臣之礼是臣的本分,臣给公主试菜是理所当然的,臣心甘情愿。”
他这话一说完,天瑜觉得原本愉快的情绪突然摔到地上了,她失落地想,果然他对她就只能这样了么,只有敬重没有爱。
她心里是有点不舒服的,脸上却若无其事道:“那你就别废话了,快点试菜吧,尽好你的本分。”
一顿饭吃得勉强算气氛融洽,饭后下人们端上了养生茶。
顾清晗捧着茶盏小心翼翼问:“殿下,那臣何时能搬回来呢?”
他刚才吃饭的时候一直都在琢磨,既然公主都让他每天晚上回来陪着吃饭了,离陪着睡觉只有一步之遥,当然要趁热打铁问一问。
秀竹姑姑一见两人这种情况,立刻招呼屋里的下人都出去了,留机会给他们小夫妻单独说话。
天瑜挑眉,一张小脸为难地皱起来:“你就不能睡前不看鬼故事吗?”
顾清晗莫名其妙道:“臣没看过那个呀。”
说完他猛地想起来天瑜为什么会这么问,大惊失色地掩饰道:“臣的意思是,臣最近都没在看了,但是臣这个人自小就记忆超群,可谓是博闻强识,看过的诗文不仅过目不忘,而且还毕生不忘。”
天瑜无语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再胆小也不至于提到就怕成这样吧。反正你暂时还不能回来。”
顾清晗说漏嘴,好不容易给这事圆了过去,正在擦汗,闻言立刻委屈道:“为什么臣还不能回来?”
“因为我也怕!”天瑜翻了个白眼:“我怕什么时候被你害死了都不知道。”
顾清晗亮晶晶的眼神瞬间熄灭了,他难过道:“殿下这么说,就还是信不过臣了。”
天瑜其实也是随口一说,看见顾清晗黯然神伤的脸,想着这崩坏的书中世界,她心里一动:“你跟孟蓉蓉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天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可她就是想知道,这很重要。
顾清晗毫不犹豫道:“殿下,不管你以前听别人说过些什么,那都是误会,我们两家是亲戚,小时候就认识了,并没有你想的那种事,在我眼里,她只是一个妹妹。”
顾清晗的这种回答,让天瑜有些烦躁:“别说什么哥哥妹妹的,肉麻死了。我就烦那种心里明明爱一个人的要死,嘴上却不肯说出来的样子,你喜欢谁不喜欢谁,完全可以大大方方说出来。”
顾清晗面色微红:“臣以为,若是情到深处,根本不必宣之于口。男子喜欢自己的妻子,也不需要天天挂在嘴上。”
这句话让天瑜的心瞬间乱了,她惊讶地看着顾清晗。
难道是错觉么,她居然觉得顾清晗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是有一丢丢喜欢自己的。
本来天瑜已经犹豫了,因为欠顾清晗一个人情,也考虑过让他搬回来,在隔壁厢房给他放张床。
但是如果他对自己有了男女之情,那这种情况下睡在一个屋檐下就很尴尬了,她需要重新考虑一下这件事,和两个人之前的关系。
天瑜撞破了顾清晗的心事,更惊讶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抵触,甚至还有几分淡淡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