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润今日午睡的时候突然腹痛不止,以为是有些腹泻,谁知如厕时居然见红了,董驸马慌了,连忙去请了个妇科郎中来看。
那郎中诊脉后说玉润饮食中有藏红花,故而有滑台之相,幸而量少发现得又早,没有大碍,他给玉润开了几副保胎的汤药,要求玉润在床上静卧至不见红为止,又再三嘱咐一定要忌口。
玉润夫妻俩立刻惊讶地否认了,这个孩子是两人盼了三四年才盼来的,从怀孕开始就万分小心,绝对不可能碰藏红花这种破血之物。
郎中便让玉润回忆今日都吃了些什么,拿来给他查验。
玉润孕吐胃口不好,今日的吃食都是用了两口就剩下了,郎中仔细检查了一番,这些食物里确实都没有藏红花,也觉得十分奇怪。
董驸马忽然想起今天妻子还吃了一种鲜花做馅料的小圆饼,因为酸甜合口,她全给吃完了,没有剩下的可以拿出来检查。
郎中沉吟了一下:“若是依照驸马所言,那味点心是以各色鲜花为馅料的话,藏红花自然也是花,而且此花在域外也常做香料使用,有可能是混在了红色的花瓣里,颜色相近,故而不易察觉。”
玉润不敢明说这是天瑜送给她的,只推说是自己不小心误食用的,命董驸马厚厚地赏了郎中,千恩万谢将人送走了。
她虽然相信天瑜,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总要问一句何故。她卧床不能走动,只好派了贴身的侍女来寻天瑜。
顾清晗震惊至极,不等天瑜开口,他急忙道:“请四公主明察,我家殿下善良正直,绝对不会下药暗害您。这百花饼乃是醉仙居招牌点心,在京城售卖数十年,不少妇人都爱吃,从未听闻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此事同我家殿下毫无关系,一定是误会了。”
天瑜听完董高朗讲述的来龙去脉愣了半晌,她想到家中的厨师无论如何都做不出醉仙居的味道,厨师还跟她抱怨说这是秘方。
天瑜握住了玉润细弱的手腕,担忧道:“四姐姐,我无论如何不会害你的,可我也不知道这饼的秘方里是不是真有藏红花做香料,如果有的话,那我可真是犯了大罪过了,我对不起姐姐。”
玉润安慰她:“好妹妹,你莫要想太多,也许是方才那个郎中脉象诊错了呢。”
董高朗觉得顾清晗说得有几分道理,这百花饼卖了这么多年,爱吃的都是女子,要是有藏红花早该有人出过问题了,他挠挠头:“方才那民间郎中,也许是他医术不精,干脆我再派人去买一份百花饼来看看。”
“这个主意好。”顾清晗赞许地点点头:“那我去请徐太医来看看四公主,他的医术信得过。”
徐太医一天之内被顾清晗折腾了两回,黑着脸来了。
他诊脉之后脸色更加凝重了:“照着脉象看,四公主确实是吃了藏红花,这东西不仅可使孕母滑胎,长期服用还可使女子不孕。”
几个人面面相觑。
董高朗连忙把刚出锅的百花饼奉上:“劳烦徐太医看看,此物是否在这百花饼中。”
因为事关重大,徐太医把董高朗买来的百花饼一块块全都掰开了,仔细查看馅料颜色、嗅气味、最后索性每个都咬了一口尝尝。
一番折腾之后发现百花饼里面并没有藏红花,他有些诧异:“四公主可能是误吃了别的东西,以后小心些。”
既然事情跟天瑜没有关系,玉润非常愧疚:“难得顾驸马今日旬休,我却扰了五妹妹的清净,妹妹千万莫要怪我。”
事情搞清楚了,天瑜心里一阵轻松:“四姐姐说得哪里话,这样的事情你小心一些是应该的,我怎么会怪你,我感谢你才对,谢谢姐姐这么信任我。”
天瑜回去之后百思不得其解。
她想了一夜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郎中和徐太医查看了玉润吃的所有东西,里面都没有藏红花,但是玉润又确实吃了藏红花,这太不科学了,总不可能是有人用魔法放进她肚子里的吧。
第二天醉仙居又给公主府送百花饼来,天瑜昨夜没睡好,今晨起床很迟,不早不晚的没赶上饭点儿,秋兰就把这饼拿来了,让她先垫垫肚子等午饭。
天瑜一看见这百花饼就想起昨天那件事,顿时浑身不舒服,一点也不想吃了。
她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就问秋兰:“我记得你曾说,宋举人他爹是个草头郎中,在乡里给人看病的。”
秋兰随口道:“是呢,公爹医术其实还不错,当然不能跟徐太医比。”
“那宋举人呢,他懂医术么?”
“他呀。”秋兰一提起宋同光就满脸是笑:“他自小就是个书呆子,平时最多帮公爹晒晒药材,看病肯定不行,治不死也治不活。”
天瑜心里一动:“他认识药材就太好了,你把他给我叫来。”
秋兰见公主脸色严肃,知道她肯定是有事,立刻去把宋同光找了来。
天瑜把桌子上的一盘百花饼推给他:“听秋兰说你对药材懂一些,你看看这里面可有什么能入药的东西?”
天瑜曾经见过办公室同事姐姐用藏红花泡水,知道这花入药的部分是丝状的,极其细小,一般每天只用几根,如果真的剁碎了和别的馅料混在一起,十分不易察觉。
所以她没有挑明问宋同光百花饼里面是不是有藏红花,避免给他心理暗示。
宋同光不是正经郎中,只不过家中老父行医,自小耳濡目染懂一些而已,顶多算是个半罐子,秋兰见他查看了半个憋不出一个字来,急了,埋怨道:“公主交待这点小事你怎么也办不好!”
宋同光吭哧道:“殿下恕罪,在下并不精通此道,怕说错了误事。”
天瑜道:“不碍事,你发现什么了,只管大胆说出来,说错了本公主也不怪罪你。”
宋同光得了天瑜这句话,才小心翼翼道:“在下觉得,这饼里似乎有一味名贵的香料,叫藏红花,此花也可入药,乃是性寒之物,有破血化瘀、通经止痛等功效,且药效强烈,长期服食可致女子不字。”
秋兰一头雾水:“什么叫可致女子不字?”
宋同光擦擦额头的汗:“就是会导致女子难以受孕,即使受孕也容易滑胎。”
这番说法和徐太医一模一样。
天瑜听见宋同光确认了百花饼里有藏红花,宛如晴天霹雳,愣怔着半晌没说出来话。
天瑜心里本来还存着一丝希望,她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她一直认为顾清晗是个温良纯善的男人,他自己也说过多次,虽然不喜欢她,但是也会对她以礼相待。
不管顾清晗心里的真实想法是怎么样,天瑜觉得自己对他一直是坦荡荡的。
那他如今这样做算什么!
她强嫁给他是有错,一人做事一人当,也没错到要断子绝孙谢罪的地步吧!
哪怕是判了死刑的孕妇也要让人家把孩子生下来。因为生孩子是女性生而为人的天然权利,她可以决定行使权力或者放弃权利,但是没有人有资格强行剥夺这种权利。
可是顾清晗要这么做。
原来他给她送了这么久的不是百花饼,是红花饼;原来他还是嫌弃她出身卑微,不想让她生育子女。
天瑜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她的心越坠越深,身体越来越冷,她无法想象自己居然同这样一个伪君子在一起生活了几个月,这个人日日夜夜都在算计他,而她居然把他当朋友。
天瑜的牙齿发抖:“顾清晗在哪儿?”
秋兰被天瑜的脸色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驸马爷好像,在,在书房里。”
天瑜冲了出去,她一刻也不能等,她要当跟他当面对质,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心!
秋兰不放心连忙跟上了。
天瑜猛地推开门,顾清晗埋头在书桌前看着什么,抬眼见是天瑜来了,合上书惊喜地站了起来:“殿下,你找臣?”
“没错,我找你,我找的就是你!”天瑜怒气冲冲走到顾清晗面前,用手撑着桌面,隔着桌子气势汹汹瞪他。
顾清晗茫然无措地看着天瑜,他能感受到她的怒火,却不知道她的怒意从何而起。
天瑜厉声控诉顾清晗:“我知道自己粗鄙,配不上你这样的高贵的男人,是我不配生下你们顾家的孩子,但是我从头到尾也没想过给你生孩子好吗?”
顾清晗一怔:“殿下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天瑜愤怒极了:“你不喜欢我明说便是,反正我也不喜欢你,也没打算赖着你,我会去和离的,说好了一年就离,你就连多几个月都等不得吗?口口声声说你跟孟蓉蓉没什么,那你现在这样对我算什么,你放心吧,你演技这么好,没有谁能让你失去爱情的。”
天瑜说不想生孩子的时候顾清晗就已经急了,现在听她这样说,他气得涨红了脸:“殿下为何又提她,臣怎么会喜欢别的人。”
“我现在不想知道你喜欢谁!”天瑜快要崩溃了,她带了些哀求的语气:“我们当初不算好聚,总可以好散吧,你何必弄得大家都没脸面。”
“臣不要好聚好散。”
顾清晗气急败坏了,他不要什么好聚好散,他要的是长相厮守。
“你凭什么不要好聚好散。”
天瑜心里酸酸涩涩地发着疼,她哽咽了:“顾清晗,你这么害我有点缺德吧,就许你以后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不许我再找个男人嫁了生孩子吗?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你也太霸道了吧。”
天瑜的哭腔令顾清晗茫然失措:“殿下到底在说什么,臣若是儿孙满堂,殿下自然也会儿孙满堂。”
“我儿孙满堂,”天瑜一眼瞧见顾清晗正在看的那本书,封皮上写的名字是《妇科玉尺》,她暴怒地拿起那本书摔在了地上:“就你天天看这种东西,没日没夜琢磨着怎么害我,我能儿孙满堂吗?”
天瑜忽然就控制不住情绪了,她痛哭起来,浑身都在颤:“顾清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呢,我做错了什么,你们都对我这么狠?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天瑜说不下去了,她转身大哭着跑了。
“殿下,殿下,你不要跑,我们说清楚。”
顾清晗绕过桌子去追,然而天瑜已经跑远了,只有秋兰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顾清晗稀里糊涂地弯腰捡起地上的书,一下子就想起她说从来也没打算为他生孩子,那种一阵阵痉挛的痛感,立刻从左侧胸膛弥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