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瑜借着养身体的缘由,躲在屋里缓了一段时间。
这几天她想了很多,她觉得当初同卫怀瑾错过,其实不能全怪卫怀瑾,卫的父母反对两人在一起是可以理解的,那像天堑一样的人生差距,实在不是轻飘飘一句我爱你、你爱我就能抹平的。
她和娘亲过去穷困潦倒的生活,不是卫怀瑾造成的,自然也不能算在他头上。
虽然有像碧莲这样欺负她和娘亲的人存在,但是更多的人伸出了援手,这个世界给这对孤儿寡母的善意其实更多。
天瑜觉得碧莲的这样的人,只不过是没脑子的可怜虫罢了,她其实连反派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她当然不能原谅碧莲给她的伤害,但是碧莲也不值得她回头处心积虑的报复,对待垃圾的最正确的方法是,把垃圾扫进垃圾堆里,而不是记在心里。
这一点过去的自己做的很好,没有回头死磕那些过去,而是往前看。
可是这样洒脱的自己为什么又被逼上了绝路,变得歇斯底里呢?
那一定是有人不停地在她伤口撒盐,她本来就敏感脆弱,一根又一根的稻草,最终压垮了她。
她想得越多,心情就越混乱,她忽然意识到,如果不找到问题的症结,她的心是不可能平静下来的。
天瑜把这些往事重新又捋了一遍,如果自己没做错,卫怀瑾没做错,卫怀瑾的父母也没有错,那错在哪里?
错在两个人就不该相遇!
如果天瑜一开始就是公主,就在皇宫里锦衣玉食,这种事情就不会发生。
所以,是谁让她流落民间,这才是错误最开始的起因。
天瑜立刻想起了当初玉润告诉她的那些往事,玉润说,皇帝曾派定国公孟广义去寻找过展颜,但是没找到,后来就淡了、忘了……
可若是皇帝真的对展颜无情,又怎么会时隔二十年,仍然念念不忘,把她的女儿找回来疼爱有加。
所以这个问题也可以换一个问法,既然展颜死去这么久,皇上都可以找到拿着定情玉佩的私生女,当初怎么会找不到展颜本人?
天瑜觉得事情不对劲,心里隐隐约约开始相信玉润的说法,有人故意不想让展颜进宫。
她下定决心要弄清楚,当初定国公孟广义去找展颜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瑜叫来了秀竹姑姑,正打算交待她做这件事,猛地想起秀竹姑姑虽然得力,可她说到底是太后的人,只好改口道:“去把驸马爷找来。”
除了他,天瑜一时间想不到别的可以信任的人。
天瑜并不是一时冲动,她觉得这件事情只能找顾清晗帮忙了,不仅因为书里写了他是正人君子,更重要的是这几个月相处的点点滴滴,让她确定顾清晗是个正直善良的人。
怪不得姑娘们都想找高富帅,不得不承认,在良好的经济条件、温和的家庭氛围下成长起来的人,性格通常包容,不易走极端。
即使顾清晗曾经被自己那么恶劣的对待,他都仍然努力尊重自己。
顾清晗这几日请了假在家照顾天瑜,一直忙前忙后,秀竹姑姑对他的表现很满意,立刻去书房把顾清晗叫来了,为了让小夫妻培养感情,临走还把房里下人都遣开了,又体贴地关上了门,方便公主和驸马说情话。
房里再无外人,天瑜开门见山地问他:“你能不能派人帮我一件事情?”
顾清晗以为她有什么吃的玩的想买,连忙点头:“殿下想要吃什么零嘴,臣去买。”
“我不想吃零嘴。”
本来挺严肃的对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天瑜道:“我想知道当年孟广义去接我母亲的时候为什么没能找到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帮我查一查吗?”
顾清晗有些意外:“殿下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些。”
“不是我想知道。”天瑜垂下头:“我那晚做了个梦,梦见我娘了,她想知道为什么?”
“殿下因为思念亡母,心神恍惚,所以才吐血了。”
事关天瑜亡故的生母,这本个是有些压抑的话题,顾清晗的心里却莫名一阵轻松,盘旋多日的疑虑找到了原因。
天瑜没正面回答,只说:“我还有些故人在那里,你若是派人去查,对外就说是我想把汤屠户一家接来,别叫人知道目的,要保密。”
“这是为何?”
“因为此事涉及孟广义,我不想弄得人尽皆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碰面尴尬。”
“殿下考虑得妥当,既然这样,那臣亲自去一趟吧。”
顾清晗听懂了,天瑜突然提出这件事,还特意强调要保密,想必是有什么隐情,孟家在京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仆人们做事粗手粗脚,若是有点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事关天瑜的出身,终是不大好。
天瑜想了想,觉得动静太大不合适:“你亲自去当然好,就是太引人耳目了吧。”
顾清晗微笑道:“殿下放心,部里正好有个去你家乡出公差的机会,之前南省一个杀人案件因为人证口供有疑点,报上去被皇帝驳回来两回,张尚书决定派人去当地核查此案,臣可以顺便查探一番,并不引人耳目。”
“那可太好了。”天瑜自然是相信顾清晗的办事能力。
顾清晗安静地看着天瑜兴高采烈的笑脸,今日她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让顾清晗心里一阵柔软,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她笑的样子了。
“殿下,臣这一走,来回一两个月,你会……你独自在家会不会闷?”
他其实想问她会不会想自己,但是说不出口。
天瑜笑着摇头:“我没什么关系,反正你在家时候,一天天也很忙,我也不怎么能见到你。”
顾清晗无话可说了。
其实他只是假装很忙,这样他就能赖在公主府的书房待着,他想离她近一点,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顾清晗心里微苦,脑中却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个主意,趁着天瑜没注意,他眨眨眼狡黠一笑:“如果臣帮了殿下这个忙,殿下能给臣一些奖励么?”
天瑜纳闷地看了顾清晗一眼,他这样的人,横看竖看都像个君子,这是跟谁学坏了,现在居然都会讲条件了。
“你要什么,你什么也不缺啊!”
据说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流落在外青灯古佛守活寡守够了的驸马爷气沉丹田,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勇气:“臣想搬回来跟殿下一起睡。”
不是睡书房,也不是睡客房,我就是想要跟你一起睡,这下说得够清楚明确了吧,再也不用怕公主误解了。
这下轮到天瑜意外了:“为,为什么?”
她十分想不通,这已经是顾清晗第二次提起回来睡觉的事情了。
虽然说自己确实是个国色天香、美颜如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集所有所有夸奖美女的形容词于一身的女人,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超高水平的美貌和高耸入云的胸。
但是顾清晗跟她在一张床上睡了几个月都坐怀不乱,丝毫没有什么越界的行为,这已经充分的证明了他不喜欢自己这一款,那为什么他总是对回来睡觉这件事有执念,莫非真是因为事关男子尊严,被自己赶出去让他丢份儿了。
为什么?
顾清晗被天瑜问的张口结舌。
苍天啊,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想回来跟妻子一起睡还需要解释为什么!
当然是他因为喜欢她啊。
顾清晗蹙眉思索许久,终于找到个恰当的理由:“因为臣喜欢……和殿下一起睡,自己一个人睡觉得孤单。”
“孤单”这个词儿戳到了天瑜,她想了想,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除了玉润和太子妃都没有交到什么朋友。
原本天瑜是真的超想和孟蓉蓉做朋友的,可是她几次示好孟蓉蓉都不太搭理她。
热脸贴了冷屁股,天瑜失落了好一阵子,后来慢慢想通了,可能人家精致小仙女不愿意和自己这种猪猪女孩做朋友吧。
别的不说,就孟蓉蓉上次端着杯绿茶都能发表出一篇人生感悟,天瑜觉得自己真是望尘莫及的。
现在太子妃又怀孕了,孕妇犯困,不能常常陪她,她只剩一个玉润朋友。玉润经常要进宫去陪牛嫔,闲暇时间还要给董驸马缝衣衫鞋袜,绣帕子荷包,人家夫妻蜜里调油的,她也不好意思总去骚扰。
这样说起来顾清晗勉强算是个朋友吧,其实他搬出去住的这段日子,天瑜有时候也会觉得寂寞。可是这依然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理由。
天瑜没吱声,她觉得为了维持一个异性朋友,就要跟对方睡一张床上,自个儿的牺牲有点大,这生意划不来。
见天瑜久久不答话,顾清晗急了,脸上清逸温润的表情绷不住了,他目光闪烁着,极力想再找点理由,无意中瞧见了窗边台案上放着天瑜最近看过的一摞闲书,最上面是一本聊斋志异。
顾清晗顿时又有了新点子,他垂下眼眸,面带羞涩吞吞吐吐道:“殿下,臣对你说实话,你不要笑话臣。”
天瑜看这人一脸不好意思,想说又不想说的模样,瞬间被被勾起了好奇心:“你说吧,我保证不笑话你。”
顾清晗暗暗调整了呼吸,病恹恹道:“臣前几个月放年假的时候得空,便看了一些神魔志怪小说,没料到那里面的妖魔鬼怪如此骇人。以往睡在殿下身边,因为殿下乃是真命天女,金枝玉叶,自然是百毒不侵的,臣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自从搬回去之后,臣晚上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些情节,甚是可怕!臣,臣吓得睡不着觉。”
为了让这些话更加有说服力,他把脸凑过来,可怜唧唧地睁大了眼睛给天瑜看:“殿下,你看看臣的眼睛,里面都有红血丝了。”
天瑜一言难尽地看着顾清晗,这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大老爷们,正在委委屈屈地述说着自己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
但是说良心话,他眼睛里确实有红血丝,整个人也比以前憔悴了一些。
天瑜被顾清晗这番哭诉弄得脑壳发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顾清晗感激道:“谢谢殿下没有笑话臣。”
天瑜只好尴尬地呵呵两声,附和道:“我没什么好笑话你的,那些灵异的书是有点儿吓人。”
顾清晗得到了安慰,他非常感动:“臣都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再去闹着跟娘一起睡,那是要被人笑话的,殿下说对吧?”
天瑜点点头,深以为然:“那确实不合适。”
你都断奶多少年了,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顾清晗又满脸沉痛道:“臣是一个男子,也不好叫学海陪着臣一起睡,两个男子睡一处,传出去是会被人误会的,殿下说是吧?”
天瑜想了想,表示同意:“这自然也不行。”
她心想,你愿意,你的书童都不一定愿意,我听说你那书童最近一有空就来找我府里一个漂亮小丫头撩骚。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嘛!
顾清晗高兴地直想拍大腿,抬起手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得意忘形了。
“殿下所言极是!殿下如此通情达理,真是让臣欣慰至极!”
他又若无其事轻飘飘地把手放回大腿上,端正坐好,一脸天真无邪:“所以臣思前想后,臣一个已婚的男子,当然只能回来跟殿下一起睡,这样才是恰当的举止、对各方而言都十分妥当。殿下觉得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