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瑜问:“只是什么?”
玉润极快地看了赵姑姑一眼,嗫嚅着没说话。
天瑜看到玉润的脸色,电光火石之间什么都明白了,成婚三年有过一两次,第一次估计还是新婚之夜,驸马喝得七荤八素,约等于没有。
照着今日的情景看,连驸马想多跟她说句话,吃顿饭都难,那么啪啪的事更是想都不要想了,估计每次玉润鼓起勇气想留驸马过夜,便被这死老太婆各种阻拦。
天瑜想起之前看过的野史提到过,公主若是想同驸马见面得先过管事嬷嬷这一关,大部分时候公主稍微表现出一点苗头,管事嬷嬷们便以各种理由阻拦,甚至耻笑她们不知廉耻,没有几个公主敢为了同房之事据理力争,只好贿赂管事嬷嬷。
即使夫妻顺利过夜,公主们也羞于启齿,生怕被传出去,只好对管事嬷嬷们一再迁就。且不提这些嬷嬷们胃口越来越大,要的贿赂银子越来越多,就是真有钱公主们也不好意思总是要求同驸马睡觉。
更有甚者,据说一些公主在死后还被发现是完璧之身。
在这些终身未嫁的老处女眼里,人类正常的生理欲望是邪恶的,她们用这种观点给公主们洗脑,用时髦一点的话说就是精神控制。
女子毕竟是要颜面的,总不能反复提这件事吧,毕竟像原身女配那样豁得出去的还是少数。
天瑜恍然大悟,怪不得玉润公主死得如此凄凉,她明显很喜欢驸马,饱受相思之苦,兼之那方面生活极度不和谐。
她心心念念爱着的老公和别的女人生了儿子,她本身又不是个开朗豁达的人,在这种精神折磨中能熬过去才奇怪了呢。
天瑜冷笑一声接过玉润没说完的话:“只是有人从中作梗,四姐姐都没有机会同驸马男欢女爱是吧。”
此言一出,不仅玉润,连带着一屋子侍女们都羞红了脸。
赵姑姑没想到天瑜能脸不红心不跳地从口中说出“男欢女爱”四个字,这位卖猪肉出身的公主比她想象的还要难缠鄙陋,她死命地瞪着玉润:“殿下,你乃是龙子凤孙,是不可以将这种男女间的丑事挂在嘴上说出来的!”
天瑜认同地点点头:“赵姑姑,你说得极其有理,这种事情不能光靠嘴上说说,得身体力行去做。”
玉润忽然想笑,生生忍住了。
但是其他婢女们就没有她那么好的修养了,不少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家暗暗嗟叹五公主出自民间,果然豪迈,不过比起她连着要了三个月合欢酒和鹿三宝之事来,大家又觉得今天她表现的很正常,很符合五公主一贯作风。
赵姑姑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她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如此厚的;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当下口不择言道:“公主们乃是皇室淑女,要为天下女子做表率,如今五公主口出狂言,实在淫邪!”
“你给我闭嘴!”
天瑜义正言辞反驳她:“听听你这说得都是什么狗屁话。公主自然要为天下女子做表率,本宫今天就要跟你说说何为表率!如果不跟自己丈夫同房就是表率的话,那天下不就乱套了。夫妻不同房,孩子从哪里来,难道是土里种出来的,到时候天下没人了,我父皇的徭役、劳役、兵役你一个人去服吗?”
赵姑姑愣了:“我,我一个女子,怎可去服兵役。”
天瑜:“你什么你!你也知道你服不了兵役,那你还跟我扯什么表率。我告诉你,表率就是,我们皇家的男儿各个能文能武。我们皇家的公主各个能生会养,全都是人中翘楚!”
赵姑姑结巴了,她还想反驳:“但是,公主毕竟是公主,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她她她不可……”
天瑜怒斥:“她什么她!她结婚几年没生孩子,现在天下人都在传说我们皇家的女儿不会生孩子。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搞的鬼,我非禀告太后娘娘,告诉她就是你这刁奴,害得她抱不上外孙子,害的得我们皇家被人说三道四。我倒想问问你到底居心何在?”
赵姑姑也不是吃素的,她反唇相讥道:“五公主不要血口喷人,夫妻二人怀不上孩子与他人何干,五公主竟拿此事来责怪奴婢,这是滑天下之大稽,莫非奴婢竟是驸马不成?”
天瑜冷笑一声:“驸马什么驸马!你还敢跟我提驸马,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据我所知,董驸马当初就是你亲侄女儿验的身。我四姐姐既然说自己身体没毛病,那肯定就是驸马有毛病,你侄女是如何当得差,居然敢诓骗我们皇家公主。”
天瑜气冲冲地拍了桌子:“本公主今儿不信了,我还治不了一个刁奴,来人,去把她那侄女儿绑过来,我今日亲自审问一番,她当日是如何验身的,竟然敢欺君罔上,坑害皇家公主!”
赵姑姑有些害怕了,欺君罔上可不是小事,一旦定罪那是要株连九族的,她头上直冒冷汗,辩驳道:“五公主莫要冤枉好人,我侄女是用心当了差的。”
天瑜眉头微挑,眼神森寒:“我冤枉好人?我四姐姐三年怀不上孩子便是最好的铁证,由不得你们不认。我现在要去父皇面前告御状,四姐姐不敢去我敢去,我要把那胆大包天的欺君之人推到西市去砍头,你别以为跟你没关系,我要让父皇诛你们九族!”
她冷眼看着那婆子,问道:“你觉得本宫敢不敢!”
赵姑姑被问得一愣,她知道眼前这个公主曾经在坤宁宫里跟玉华公主打过架,在慈宁宫里跟嫔妃吵过嘴,还在宫宴上扑进了陌生男子的怀里。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
赵姑姑知道,这个天瑜公主真敢,因为她没脸没皮。
赵姑姑彻底慌了神,恐惧让她头脑发晕,哆哆嗦嗦站不住,腿一软跪在地上,冲口而出:“冤枉啊,我侄女没有欺君罔上,驸马确实身体健康,我侄女儿已经有孕了呀!”
她话音刚落脸色就变了,知道自己失言了。
天瑜心里咯噔一声,顾不上其他,忙转头去看玉润:“四姐姐,你还好吧。”
玉润惊呆了,身子晃了几下,碰到了贵妃榻上的茶几,一只白瓷茶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拿帕子捂着胸口,艰难道:“赵姑姑,这到底怎么回事?”
话已经说出来了收不回去,赵姑姑索性硬着头皮,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道:“这能有怎么回事,墨心本就是给公主试过婚的呀,公主难道忘了。”
玉润哑着嗓子问:“她怀孕多久了?”
赵姑姑笑着道:“不久,也就四个月。”
“竟然已经四个月了。”玉润的身子轻颤了一下,她用手撑着扶手,努力不让自己滑落下去。
天瑜心疼地伸胳膊过去握住了玉润的手,对跪着的赵婆子道:“这真是奇事一桩,我记得四姐姐结婚三年多了,那这位墨心姑娘是三年前给驸马验身的吧。睡了一觉竟然三年之后还能怀孕,她怀的是哪吒吗?”
天瑜原本只是想来打探一下情况,没想到这赵姑姑如此嚣张,连隐瞒都不打算,直接揭破了此事。天瑜怒上心头决定必须要为玉润讨回个公道。
赵姑姑跋扈惯了,根本毫不畏惧,大声提醒道玉润道:“公主可不要忘了,是你金口玉言让墨心去外院伺候驸马爷的呀。”
玉润看见天瑜惊讶的眼神,嗫嚅着解释:“赵姑姑说大婚之后驸马遣散了通房丫头,我又不能伴着他,他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太可怜,连个铺床理被伺候的人都没有,我一时心疼他,所以我……我就……”
天瑜醉了:“所以你就给你家驸马送了个女人,你可真棒,真贤惠。”
赵姑姑堆了笑脸顺杆就爬:“可不是,四公主确实贤惠呢。”
天瑜厌恶地看了这个老妈子一眼,扬声道:“秋兰,这个老太婆恐怕老糊涂了,你来跟她说一说试婚女官是个什么规矩。”
秋兰应声而出,对赵姑姑福身道:“姑姑,请恕奴婢僭越了。”
秋兰对着玉润公主详细解说了一番:“四公主殿下,奴婢本也是试婚女官,所以最清楚此事。试婚女官虽然进了公主府,陪嫁给了驸马爷,但是奴婢是公主的人,平日里的本分是伺候公主,即使受命给驸马也侍寝也不得有孕,事后要服用避子汤药。”
天瑜坐到玉润的身边,心疼地搂住她瘦削的肩膀,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我的好姐姐,你现在还不明白么,你这是被人算计了呀!你日思夜想,想见驸马一面都见不得,人家却睡在你男人身边夜夜当新娘。你结婚三四年没个孩子,人家的肚子都四个月了。”
“五公主此言差矣啊。”
赵姑姑膝行两步到了玉润身边,仰着头可怜巴巴道:“殿下,老奴对你可是忠心耿耿的,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么,老奴事事处处都是为了殿下着想呀。”
天瑜喝道:“你给我闭嘴!我姐姐见驸马一面你就说她不知廉耻,你侄女连个名分都没有,就敢上男人的床,连孩子都弄出来了,你怎么不说她淫邪了?好话坏话都是你说的,你这里外两套说辞可真是漂亮,本公主都想为你鼓掌了。”
您老人家这双标玩得可真是666啊!
赵姑姑不服气:“墨心怎么没有名分,试婚女官本就是赐给驸马的妾室,女官怀孕了,只要公主同意了便是可以生出来的。”
天瑜冷笑:“那我四姐姐同意了吗?”
赵姑姑理直气壮地争辩:“四公主虽然之前没有同意,现在同意也是一样的。同意不同意,这都是四公主的家务事,轮不到五公主来插话。”
她这番话说得流畅自然底气十足,把天瑜说得一愣,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果然,无耻是无耻者最引以为傲的武器。
趁着天瑜愣神的功夫,赵姑姑上前抱住了玉润的腿,眼里已经含了热泪,苦口婆心道:“殿下呀,难道您忘了,您成婚三年没有孩子,奴婢给您找了不少妇科郎中,都说您的症状是难以生养。殿下自己也翻看了不少医书,那书上不也说殿下这种瘦弱的不适宜生养,您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呢。
如今殿下年纪也不小了,您不想要个孩子承欢膝下么。墨心那里已经定下了怀的是男胎,这都四个月了,再过个小半年您就能当上娘了。
墨心她一直对你忠心耿耿,将她的孩子养在名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殿下你睁开眼睛瞧瞧,旁的男子像驸马爷这般年纪,儿子都要入学启蒙了,只有驸马他还孤苦伶仃的,若是打了这个孩子,驸马爷该有多么难过。
殿下可一定要三思呀,您不为着自己,也该为驸马爷多想一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您忍心让驸马爷做一个不孝之人吗?”
赵姑姑巧舌如簧,这一番说辞简直颠覆了天瑜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
天瑜第一次深深体会到,有些恶人坏事做的风生水起,并不是因为他们有什么杰出的能力,高明的技巧,仅仅是因为他们有够不要脸,而且算准了你不会跟他们一样不要脸罢了。
最可怕的是,玉润公主似乎被这个赵姑姑说动了心,她迟疑地看看赵姑姑又看看天瑜,一副左右为难的表情,眼里满是痛苦的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