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哪见过这等场面?
眼见着鸡毛掸子就要落下, 他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礼节了,直直地扑了上去, 抢过鸡毛掸子,再重复了一遍:“万岁爷, 使不得,使不得……”
他很是摸不着头脑。
万岁爷为何要打靖郡王?
要是打坏了可怎么才好?
他舍不得他举世无双的孙女婿受伤,一时间急得乱了阵脚,扔了鸡毛掸子, 飞快地道:“万岁爷明鉴,娘娘明鉴,郡王哪有做什么错事?这不, 灵嘉与郡王有缘, 奴才是来求一个恩典的……”
求皇帝皇后指婚的时候,好好考虑他家灵嘉。
说罢,阿桂哼哧了几下,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这七福晋的位置尘埃落定,还得看明年的选秀, 若是现在说了,未免有僭越之嫌。
乾隆与皇后都明白了阿桂未尽的话。
乾隆愣了一愣, 他领悟错了阿桂的意思?
接着,他哭笑不得,斜了一眼趴着的永琮,臭小子倒是有个不错的未来岳家, 阿桂这是拿他当宝呢!
还免了一顿责罚……
罢了,罢了,就饶过他这一回。
“还不爬起来?御前失仪, 成何体统!”乾隆板着脸教训永琮,“都长这么大了,也不怕丢人……”
永琮:“……”
永琮方才还在为阿桂的言语震惊,原来将军对他很是满意!
那红红的眼眶,不是生气的,而是感动的吗?
心下有了窃喜,永琮觉得,现下就算挨打,也挨得值了。
听见乾隆的话,他一骨碌挺直身子,坐在了软凳上,他冤枉啊。
不是您叫我趴着的吗?
皇后惊讶过后,便是欣喜,松了一口气,笑盈盈地道:“话是这么说,姑娘家的名誉总是重要的。本宫与万岁爷同是这般想法……”
阿桂大喜,皇后娘娘这话,不就是暗示了两人的姻缘么!
永琮也是大喜,恨不得兴奋地嚎一嗓子,拍着胸脯发誓,他一定会对灵嘉好的。
他的神色喜气洋洋的,还没兴奋多久,就被赶出了养心殿。
皇后斥他:“商讨婚事,你不害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林宝,领着你七爷出去!”
林宝忙不迭地点头,永琮:“……”
行吧。
他垂头丧气地转身走了,皇后望着他的背影,扬起了笑意,“灵嘉这姑娘,本宫还没见过,皇额娘也没见过。府中定要请嬷嬷培训规矩的罢?过几日,本宫做主……把灵嘉接进宫来,让于嬷嬷亲自教她一教,也方便两个孩子叙叙感情。”
“这法子不错,”乾隆笑着赞道,“考虑得很是周全。广廷,你看?”
阿桂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面庞通红,感恩至极,大声道:“谢……谢万岁爷,谢皇后娘娘的恩典!”
*
最近风靡京城的热事,便是太子妃即将举办的赏梅宴,邀请了众多适龄的贵女。
这几日,请帖逐一地发送了出去,引得各家夫人们卯足了劲给闺女打扮,京城的首饰店、成衣店甚至布料店创下了最为丰硕的业绩,掌柜们乐得合不拢嘴。
谁都知道,太子妃举办的这一出,是在为明年的选秀做准备。
若是自家闺女入了哪个贵人的眼,日后赐婚宗室,或是再进一步,当了皇子福晋……该是多么大的荣耀?
赏梅设在京郊的一处皇庄里,是太子爷手下的产业。
据传,七阿哥、八阿哥,还有和亲王、怡亲王、庄亲王家的阿哥们,都会临至皇庄。一时间,得了请帖的贵女们又是憧憬又是激动,没有请帖的黯然神伤,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身份足够的贵女,都在邀请之列,英勇公府自然也收到了请帖。
他们府中就一个适龄的姑娘,请柬之上,端端正正写了灵嘉的名字。
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索绰罗氏忙着挑选衣裳首饰,阿桂整天笑呵呵的,唯独灵嘉的阿玛阿迪斯还处在状况之外。
兵部事务繁重,阿迪斯这几天忙忙碌碌的,故而并不知晓灵嘉有了心上人的事儿。索绰罗氏也瞒着他,生怕他一个气怒,就把“艾聪”给劈了去……
现在好了,灵嘉的心上人是靖郡王!
阿桂从宫里回来后,春风拂面,差些乐得失态。索绰罗氏欣喜万分,没了顾忌,当晚便告诉了下衙的丈夫,自家闺女即将成为七福晋的好消息。
阿迪斯:“……”
在他眼皮子底下,闺女就有心上人了?
他阿玛还与万岁爷商定了灵嘉的婚事?
他成靖郡王的岳父了?
阿迪斯恍恍惚惚了许久,猛地回过神来,当即愤怒了,灵嘉竟被别人拐了去!
就算“别人”是靖郡王,他还是不忿。
他如珠如宝疼宠了十五年的闺女,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了。更可恶的是,自家阿玛额娘,还有夫人,联合起来隐瞒他,他最后才知晓这个消息!
阿迪斯很气,却不敢质问阿玛额娘,只得埋怨夫人索绰罗氏。
刚埋怨了一句,他就被阿桂一巴掌拍懵了。
阿桂瞪着他骂,声如洪钟:“老夫好不容易定下的孙女婿,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孙女婿!差一点点,灵嘉就做不成七福晋了。你个憨货,非但不欢喜,还训媳妇,找打呢?!”
阿迪斯:“……”
做了靖郡王的岳父,哪能不欢喜?
但更多的,却是宝贝闺女被拱了的悲愤。
他呆滞着,不禁开始怀疑人生,觉得自己与英勇公府格格不入。
阿迪斯像鹌鹑似的被阿桂训斥,还是灵嘉赶来给阿玛解了围。阿迪斯刚感动没多久,就听闺女小声道:“嫁给靖郡王,我愿意的。”
阿迪斯:“……”
最后一箭暴击,射得他千疮百孔。
……
这日清晨,天色漆黑,依旧被无边暮色笼罩着,英勇公府早早地亮起了灯火。
老夫人、大夫人都来到灵嘉的寝卧里,一叠声地吩咐侍女,好好为姑娘梳妆打扮。
灵嘉眨了眨眼,玻璃镜中的自己也眨了眨眼。
待梳好了发髻,扫上了淡淡的一层妆容,清澈的眼眸水润润的,显得更加杏眼桃腮,眉目如画。
面颊还是有些婴儿肥,灵嘉鼓起脸,又放松,露出了对称的小酒窝。
她看镜子看了好半晌,小声道:“用得着这样隆重吗?”
老夫人给她捋了捋发丝,乐呵呵地道:“怎么算隆重呢?这样的场合,小姑娘争奇斗艳的,我们灵嘉可不能被比了下去。”
索绰罗氏容光焕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闺女,心里满意极了,附和道:“你玛嬷说得对,绝不能被比了下去。”
“更何况,靖郡王也看着呢……”索绰罗氏压低声音,笑眯眯地道。
“额娘!”此话一出,灵嘉脸颊爆红,嗫嚅了几声,最后叫了一句额娘。
满屋子的人都偷笑了起来,姑娘的脸皮,还是薄了些。
“好好好,额娘不说了。”索绰罗氏掩嘴一笑,拉着灵嘉起了身。
索绰罗氏扶正了灵嘉的玉兰簪子,接过白芍递来的月白色大髦,系好了领子之后,又整了整她的衣襟,笑道,“好了,装扮完成喽。”
话音刚落,门外有人通传,说富察府的马车停在了府前,东珠姑娘等着姑娘一道去皇庄。
“东珠来啦?”灵嘉眼睛一亮,颇有些迫不及待。
至于迫不及待些什么,她的耳朵红了红,不再去想。
灵嘉与东珠玩得好,索绰罗氏知晓,也是乐见其成的。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她与老夫人叮嘱了灵嘉几句,“放开了玩,放开了吃,不要顾及太多,见了太子妃和三福晋她们,也不必太过小心……”
灵嘉郑重地点了点头。
出门前,她眼巴巴地看着膳桌上的一盘点心,思及自己涂了口脂,权衡再三,只得放下了这个念头。
*
马车骨碌碌地行着,内里挡住了寒风,灵嘉呼出了一口气。
“呀,看看是谁来了?”东珠捧着心口,夸张地喊了句,“我竟不认识了。”
灵嘉噗地一声笑了,“还说我呢,瞧瞧你今儿的打扮,我也认不出了。”
东珠掏出一面小镜子,看了看,哀怨地道:“都是额娘,早早地把我挖了起来,说,不能让我被比了下去。”
灵嘉认同地点头,“我额娘也是这般说的……”
两人聊了几句,便说起了女儿家的话题,东珠捧着脸,憧憬道:“不知能不能遇上一段好姻缘。”
说罢,东珠像是想起了什么,推了推灵嘉,压低声音问:“你那心系之人,艾聪……到底是哪家的少爷?他还没与你坦诚吗?”
东珠是知道灵嘉的心事的,还给小姐妹出过主意,让灵嘉不要太过信任他,得生出一定的防备心。
灵嘉微微一愣,这才发觉,她还没有与东珠讲起,艾聪就是她七表哥的事儿。
日后,她、她不就成了东珠的表嫂了吗?
这可怎么才好?
东珠又问了一遍,灵嘉动了动唇,红了脸,片刻后,抵不过东珠闪亮亮的眼神,附耳过去,轻声说了几句话。
东珠转了转眼珠子,张大嘴,呆滞了好一会儿。
马车响起了一声尖叫,紧随着接连不断的玩闹声,还有求饶的笑声。
……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皇庄前。
灵嘉下车的时候,前方聚集了好多姑娘,井然有序地排成一队,给门房递过请帖。
她们皆是盛妆打扮,说句争奇斗艳也不为过。红的绿的,粉的紫的,一眼望去,都是有名的布料和昂贵的首饰,阵阵香风袭来,惹得东珠打了一个喷嚏。
她恍恍惚惚地用帕子擦拭了一番,悄声对灵嘉道:“好多味道的香水,刺人。”
方才灵嘉说的话,她太过震惊,以至于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不一会儿,清脆整齐的请安声响起,太子妃面含笑意下了马车,四处一望,把目光定在了东珠身旁的灵嘉身上。
“永琮,这就是你未来媳妇?”敏嵘朝里头内招招手,“你们快下来。”
永琮难得迟疑了一会,才下了马车。
八阿哥永璇跟在他身后,揶揄道:“七哥,哪位是七嫂?指给弟弟看看。”
“去去去,那么八卦干什么。”永琮推了推他。
灵嘉一抬眸,就和永琮对上了视线,愣神过后,双颊漫上了红霞,还有些气鼓鼓的味道,下一瞬,就拉着东珠进了门。
永璇仍旧踮着脚,四处张望着,“七嫂呢?七嫂呢?”
永琮敲了敲永璇的脑袋,着急地拖着他走:“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说的就是你。快走!”
永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