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劫后

枪声乍响, 黑衣人倒下之后,林子里静寂了许久,许久。

永珹、和珅、福隆安, 还有侍卫们震撼地无法言语,没想到是这般的峰回路转, 柳暗花明!

永琮大喘着松了一口气,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颤抖着,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

1号被他花了好久的时间, 才放进腰侧的锦囊里。

永珹震撼过后,便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一把搂住他, 眼眶也红了, “小七……”

和珅与福隆安呆愣愣的,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七阿哥携带了一个神器,不仅可以连发,且攻速极快,在黑衣人组装鸟铳的时候, 趁着时间差将他们全杀了?!

他们围了上去,和珅嗓子发哑:“七阿哥……”

福隆安惊喜地喊了一声:“表哥!你、你救了我们!”

永琮的手还在抖着, 见到小伙伴,仰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我说过要保护你们的。我也没料到,这次打、打靶, 打得那么准……”

他说话难得有些结巴。

永珹知晓他是第一次直面危险的场景,更是第一次杀人,心中定是适应不过来, 得缓和许久,许久。

他搂住永琮,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挡住了黑衣人那一边,面上浮现感动又心疼的神色,复杂极了,轻轻哄道:“永琮是大英雄,永琮救了四哥,别怕,他们是坏人,他们该死。”

永琮缓和了许久,把泪意憋了回去,在永珹的安慰声里渐渐恢复了镇定。

侍卫们见情势陡变,震撼过后,人人都带上了欣喜之色。不论他们心中是怎样的惊涛骇浪,职业素养使得他们迅速行动起来,一人来到昏迷的永琪身边探查,其余人冲上前去,试探黑衣人还有没有呼吸,顺便搜身,搜查鸟铳等武器。

永琪方才失血过多,头晕目眩的,因为深陷危险之中,还强撑着一口气。他握紧了手中的大弓,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泥土,他没有力气了。

方才他还在庆幸,护着永琮的侍卫极多,他们人人佩刀,还有携带盾牌的,定能挡下箭雨。

虽说对不住四哥和七弟,但他们两个不会有性命之危。

黑衣刺客人少势弱,他们完了……

谁知,领头人竟然拿出了鸟铳!!

永琪瞪大眼睛,慌乱、绝望齐齐涌上心头,他闭了闭眼,扯了扯嘴角,看来今日是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

眼睛里藏了些许愧疚,他望向永珹,四哥,弟弟对不起你。

永琪闭眼等了许久,催命的枪.声的确响起,却是连发的四响,声音清脆,并不是鸟铳的音色!

随着永琮大喊“我保护你们”,永琪惊愕地睁开眼,精准地发现了永琮手里的物件。

轮廓小巧、精致,枪身是银色的,泛着光……其余的,他看不大分明。

庆幸和狂喜过后,永琪皱了皱眉。

这是新式的火器?竟能做到连发?

七弟怎么会有?!

这是永琪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回禀四阿哥,七阿哥,五贝子失血过多已经昏迷,奴才给贝子固定好了伤口,需回营拔箭……”侍卫恭敬道。

永琮靠着四哥的肩膀,闻言抬起头,心下有些忐忑,注意着永珹的表情。

刚刚千钧一发之际,他放空心思,想着怎么解决掉那些黑衣人,自然而然地略过了永琪的称呼。现在回想起来,永琪分明是故意的!

把四哥叫成二哥,祸水东引,生怕黑衣人放过了他们。

二哥是储君,有了储君,刺客还会注意到其他人吗?

至于他这个七弟,只是顺带罢了。

永琮冷笑了起来,不,不是顺带,他死了,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心里的怒气在积攒,因为永琪昏迷,这才没有爆发。

永珹看见了永琮的冷笑,他沉默了许久许久,平静道:“五贝子不宜挪动,给皇阿玛和二哥报信,请求救援。”

他喊的是“五贝子”,而不是“五弟”,想必,是对永琪彻底心寒了。

侍卫拱手应是,又道:“早在刺客拿出鸟铳之时,应七在奴才们的掩护下快马奔驰,想必禁军很快临至……您不必担忧。”

应七身子矮小,这才没被黑衣人发现端倪。

永珹轻轻一笑,嗯了一声。

永琮有些难受了起来,小声道:“四哥。”

永珹吸了一口气,揉了揉永琮的胖脸蛋,低声道:“他那一声‘二哥’,算是断绝了那么多年来,我与他的兄弟情谊。等他养好伤……我自会将此事禀报皇阿玛。”

和珅在一边听了全程,握紧了双拳,瞥了昏迷的永琪一眼。

那一眼中,蕴含着令人心惊的狠戾!

*

先前,五阿哥独自一人逃出包围圈,跟随他的侍卫们与剩下的黑衣人陷入了苦战。黑衣人再怎么训练,也是比不过大内侍卫的,肉搏的时候,就落了下风。

其中一个侍卫浑身带伤,眼见着黑衣人即将覆灭,想到落单的五阿哥,心急如焚,牵过了一匹体力充沛的马,“你们撑住,我去报信!”

得到了同伴们的回应,侍卫攥紧缰绳,快马加鞭地奔向围场外。

他到底负了伤,血流不止,被拖累了速度,只比应七早到了一步。

……

刚至晌午,烈阳高照,高台之上撑起了幕布。乾隆坐在太后身旁,给她斟了一杯果子酒:“皇额娘,若是觉得酷热,不若先回帐子里休憩一会儿,等围猎的时辰到了,再来不迟。”

太后笑道,“这点热算什么,哀家可是要等着小七,看他有没有打到猎物。”

皇后笑吟吟的,“永琮还小,您就听他的豪言壮志吧,当不得真。他还说,要让春和刮目相看,以他为傲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

娴贵妃喝了一口凉茶,扇了扇风,闻言凑趣道:“臣妾隐约听说了六阿哥和七阿哥的比拼,不如立个赌注,猜上一猜?”

纯贵妃笑着点了点她,摇头叹了口气:“就永瑢那个憨样,能猎到什么?不被猎物叼走都算好的!”

皇后嗔她一眼,“哪有这样说孩子的亲额娘?要是小六听见,都该哭了。”

嘉嫔面色柔和,低调地不说话,思及头一次进到密林间的永珹,心下有些担忧。

不知永珹如何了?与七阿哥玩得可好?

太子端坐在高台左侧,眺望苍绿的树木,转了转手中的玉杯。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五阿哥的侍卫连人带马冲出了密林,在座的王公大臣们立即起了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道不好。

侍卫浑身浴血跪在高台前,嘶声大喊:“万岁爷,五贝子遇刺!密林中混入了十二名白莲教乱徒,携带弓箭,贝子爷脱出包围圈后,仍有四名刺客追赶,生死不知……”

木兰围场出现了白莲教刺客?

四下一片哗然!

那岂不是人人都有危险?要知道,除却太子,众位阿哥全都在里边!

太子皱起了眉,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乾隆沉下了脸,一拍桌子,“传禁军!”

禁军首领快速出列,乾隆正要下令,永琮的侍卫应七满面焦急地冲了出来,下了马,抖着嗓音,“禀万岁爷,四阿哥、七阿哥有难,黑衣刺客追寻五贝子至两位阿哥身旁,刺客他、他们……”

太子眼神陡然变了。

“刺客怎么了?!”太子厉声问。

“他们拿出了两支鸟铳!”应七说罢,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应七的话音刚落,太后、皇后和一众妃嫔方寸大乱。

鸟铳!

她们处在权力中心,不会不知晓,这武器的可怕之处。

太后喃喃着“哀家的小七”,皇后抓紧了于嬷嬷的手,面色发白,嘉嫔凄厉地喊了一声“永珹”,差些晕了过去。

娴贵妃、纯贵妃,全都大惊失色。

乾隆怔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永珹和永琮都陷入了危险之中?

刺客携带了鸟铳?

那是火器营才有的东西!

吴书来扶住了他,“万岁爷,万岁爷?”

太子凛冽着双眸,深吸了一口气:“皇阿玛,儿子请求率领禁军前去!”

乾隆失态地嘴唇颤抖,眼眶罕见地红了,语无伦次地道:“好,好,务必把永琮他们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话音刚落,太子三两步下了高台牵了马,面前是集结完毕的禁卫军。

眨眼间,马蹄声响起,太子握紧缰绳,纵马奔驰,几乎把手心攥出了血来。

呼呼的风声响彻耳边,他轻声自语道:“永琮,这回没有哥哥在,全靠你了……”

*

太子到来的时候,永琮正坐在树根旁边,大口吃着熏肉。

永琮以为第一次杀人会有不适,但因为距离离得远,且被永珹挡着,他并没有看见黑衣人的死状,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很快就释然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虐待谁,也不能虐待他的小肚子。

一边吃,他还有着云里雾里的感觉,他真的杀人啦?

这是第一次,四枪全中哎。

果然,困境之中,人是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潜力的。

如果二哥知道,会不会欣慰的夸奖他,送他一车的点心呢?

“永琮!”

咦,是他幻听了吗?怎么听到了二哥的声音?

永琮像只小仓鼠一样左右张望,太子下了马,大步上前,失笑道:“你没听错,二哥来了。”

太子看见完好无损的永琮,心稳稳地落在胸腔里,猛然发觉背后被冷汗给浸湿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永珹靠在树的另一端用着干粮,此时激动地起了身,“二哥!”

太子打量了一番永珹,四弟也没有受伤。

禁军前来报告永琪的伤情,还有黑衣人的死因,他心下就有了数,微微颔首,“派一队人前往内围,那儿还有八个刺客……还有牺牲的侍卫,一个不落地送回营地!”

禁军利落地应是。

他们有条不紊地收拾了起来,太子拍了拍永珹的肩,沉声道:“你们没事,孤便放心了。现下最重要的便是回营,五弟伤势过重,等他醒来,再下定论。”

说罢,太子看向永琮,对上他期待的小眼神,顿了顿。

那些黑衣人,都是永琮瞄准击杀的,一击致命,全中要害。

“很棒。”太子弯起了唇,蹲下身,把永琮搂进了怀里,悄声道:“没有辜负哥哥的期望……1号果真是1号了。”

永琮红着眼眶,哽咽一声,咧开嘴笑了。

*

一行人回到营地,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除却五阿哥受了重伤,四阿哥、七阿哥完好无损。太医检查过永琪的伤情之后,说拔箭后不到半个时辰,五阿哥就会转醒,众人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

大帐里,太医给永琪上好了药,太后念着阿弥陀佛,嘉嫔拉着永珹的手直抹泪,皇后抱着永琮不撒手,乾隆叫了太子去外头,父子俩面色如出一辙的严肃。

片刻后,太医惊喜地喊:“五贝子醒了!”

乾隆和太子回到了营帐里,注视着榻上白布包裹着的永琪。

永琪只觉浑身上下泛着疼痛,低呼了一声,慢慢睁眼,呢喃道:“皇、皇阿玛?”

他这是在做梦吗?

他回到了营帐?!

永琪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张了张口,正欲说话,永琮冷冰冰地唤了一声:“五哥。”

四阿哥永珹的目光,同样是冷冰冰的。

永琮接着笑了一笑,“你醒啦。”

永琪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七弟。”

下一秒,他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永琮从锦袋里抽出1号,舒展手臂,手指紧紧握住枪身,满面笑容地拿它指着永琪的脑袋,“五哥,醒了就好,我们该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