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水滴带着寒意一粒粒从上方水管的裂口中坠落,直到被坚硬的地板撞得粉身碎骨。这根布满腐蚀色锈斑的粗大水管寂寞地靠在屋子的墙角,底下的地板早已堆积了一滩冰凉的水。
这是一间空旷的屋子,它孤立在荒芜的野外。潮湿的空气夹杂着异味弥漫在四周,让人感觉不到生灵的存在。屋内不着调地摆着一张陈旧的木板床。更不着调的是,床上坐着一个油光满面的肥硕男人。另外,男人的对面正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孩子的花色裙子已被褪到膝盖处。男人眯起眼睛凝视着眼前的猎物。
“继续脱,把衣服脱光。”男人冷冷地命令。眼前的小孩惊恐地望着他,仍旧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男人的目光在孩子身上游移,粉嫩的肌肤撩拨着他熊熊燃烧的欲望。终于,他急不可待地上前撕开猎物的淡红色衬衣,把那个单薄的躯体按倒在床上。孩子抵死拉住男人那双粗糙的手,圆润的脸蛋表面早已被泪水覆盖。
刹那间,孩子的视线捕捉到床头的一把剪刀,于是挣扎着把手伸了过去。此时的男人正沉浸在欢愉中,没有察觉到猎物的一举一动。
终于,剪刀被握在了孩子的掌心。男人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过似乎为时已晚。
孩子怒视着压在身上的男人,狠狠地将锋利的刀刃刺向这头野兽的喉咙……
我是一名警察,这个职业是我童年的梦想。我铭记着到达终点的每一个脚印——少时对警匪片里推理破案的怦然心动,警校毕业时的欣喜若狂,初试警服时的满满憧憬。然而,梦想和现实总是存在差距。在上任的第一天,我就被分配到了郊区的一个分局,那里的工作环境几乎让我失去了当警察的所有热情——破旧的小办公室,伤痕累累的木桌,肮脏斑驳的墙壁。这和我梦想中的情景实在背离得太远了。
然而,即使在这样的郊区,光怪陆离的奇巧案子也不少。
今年夏天发生的一桩案件便是其中之一,它给我平妥的生活掀起了一层波澜。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杀人案,不但案发现场出现了物理学定律难以解释的状况,整个案件背后的构架更是令人惊叹。
现场是荒郊野外一间类似仓库的水泥房屋,屋子后面就是一片茂密的山林。据附近的村民说,这间屋子曾是供猎人休息或存放捕获的猎物的,有些执着的猎人为了捕到夜间出没的动物,甚至会彻夜驻守在这里,因此屋内还放有一张木板床。
一具男性尸体呈大字型仰躺在木板床上,已经腐烂得不堪入目,经法医鉴定,最起码死亡超过一个半月了。阵阵恶臭的空气扑鼻而来,刺激着我娇弱的胃。尸体身上有38处被利器穿刺的伤口,致命伤是喉部,其余37处均是死后造成。凶器是床边的一把剪刀,刀刃处污浊的血斑仍清晰可见。
“不得了……死得真惨啊。”说话的男子是我们的蔡队。他沧桑的眼睛里散发出威严的目光,从眼角的皱纹不难推断出他已年过四十,老态龙钟的脸上不乏一丝干练。
我望着狼狈不堪的尸体,附和道:“是啊,还在这种地方被杀,难怪这么久才被发现。”
发现尸体的是到这附近采药的一位农民,他经过屋后的窗户,看见屋内的死者,就跑去县公安局报警。
“这个案子可不简单啊……”蔡队皱起了双眉。他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包烟,抽出其中一根叼在嘴里。灰色的烟雾缭绕在他的脸前,似乎永远挥之不去。
我用手甩开呛鼻的烟雾,咳嗽几声,问:“那个破门而入的民警说当时房门是从里面闩上的?”
蔡队点点头,踱步到那扇厚重的铁门前。这是一扇朝内开的门。他使劲推了推,底下传来门与地板沉闷的摩擦声,好似怪物的嚎叫。这时我注意到门后,那根被撞坏的铜制插销扭曲着身子躺在地上。我将它拾起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胶带或者钓鱼线拉动的痕迹。
蔡队看出了我的心思,从嘴里吐出一口烟说:“别琢磨了,我问过这里的村民,这扇门的插销很难插上的。先得把门用力按住让它紧贴墙壁,再要花很大的劲才能使插销移进边上的插孔。”
“这么说,从外部让插销插上的机械手法可以全部排除了。”我小声喃喃。看来连现实案件都开始鄙夷那些俗套的密室诡计了。
我疾步走到门斜对面的两扇窗户前。窗用铁制把手从内锁得好好的,窗框内部还镶有致密的铁栅栏,铁条间间隔不足5厘米。
蔡队来到我身后,用近乎挖苦的语气说:“没用的,那个民警进门后也立刻检查了这两扇窗,证明当时是从里面锁住的。”
我不服气地拉了拉窗框上的每一根铁条,纹丝不动。我又仔细查看了那两根锈迹斑斑的铁制把手,没有异样的痕迹。掰开把手,推开玻璃窗,一股淡淡的草香迎面飘来,但立刻被屋内的腐臭气息吞噬殆尽。
“凶手……究竟是怎么出去的呢?”蔡队说出了心中的疑虑。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便携式烟灰缸,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周围的烟雾渐渐散去。难道凶手也变成这样一阵轻烟消失了?
密室杀人——这个推理小说中经常出现的字眼如今真实展现在了我的眼前。虽然已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类案件,但现实中的密室依旧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房间中央的尸体早已被我熟视无睹,目前我的脑海只在盘算凶手离开现场的方法。整间房屋除了门和窗之外,与外界相通的还有房门对面的墙壁上,左上角的一处通风口。我爬上去用皮尺量了量它的面积,只有20厘米见方,连小孩也无法通过,可能只有刚出生的婴儿才能勉强出入,难道凶手是婴儿?通风口边上的一根水落管也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应该是以前给休息的猎人供给水源的吧,服务还挺周到。水管虽有几处裂缝,但并不能将它拆下让人进出。
最后,我不肯放弃地检查了屋子的各个角落,除了右边墙角有一处3厘米左右、水泥没有封牢的小缺口外,就再也找不到通向外界的出口了,更不存在什么密道。
整件屋子就如同一个封闭的囚笼。那么,依旧是那个问题——凶手是如何离开现场的呢?
“怎么样,把你这个推理小说迷也难倒了吧?”蔡队拍了拍我的肩说。
我羞愧得挠了挠脸,憋出一句:“小说和现实不同嘛。”
“呵呵,先别管什么密室了,过来看看这个。”蔡队指着木板床下的一堆衣物对我说。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定睛望去,地上散落着一件粉红色衬衣、一条花色格子短裙、一条白色内裤和一双黑布鞋。根据尺寸大小判断,这些衣物应该属于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我上前捡起那件粉色衬衫,发现中间的三粒纽扣已经脱落,像是被人用力扯下的。我又望了一眼床上的尸体,虽然表面已腐烂不堪,但不难看出他的衣冠不整。
我兴许能猜到当时发生了什么,怀着沉重的心情,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蔡队:“会不会死者曾试图侵犯一个小女孩,却反遭到这个孩子的杀害?”
蔡队起先没有吭声,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有这个可能性,但办案要讲求证据。首先我们要查清死者的身份,再进一步确认这些衣服的主人。”
“是……”我有气无力地回答。这时密室问题又重新徘徊于我的脑际。如果凶手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她有没有可能从那个通风口爬出房间呢?不可能!即便是七岁小孩,也无法顺利通过只有20厘米见方的洞口。算了,这种恼人的问题先放一边吧,等找到那女孩直接问她真相也不迟。
接下来就是最枯燥的搜查工作。这附近有三个村子,我们拿着尸体的照片挨家挨户寻访调查,没费太大的功夫便查清了死者的身份。原来死者是这里一所乡村小学的语文教师,名叫方寿康,现年31岁。这里的许多村民都认识他,说他是一个品德优良的好老师。
品德优良?真的是这样吗?我看是肾功能优良吧。如今的社会,披着善良皮囊的丑恶嘴脸实在太多了。我是个警察,有义务为死者讨回公道,可我更是一个人,我对这个方寿康的死没有一丝怜悯,甚至觉得这种人死了活该。这样的真实想法,如今不得不隐藏到我身上的那套制服背后。
方寿康平时独自住在学校旁的一间木屋里,没有亲人。我跟着蔡队来到了死者生前所属的那所乡村小学。学校的大门前钉着一块肮脏不堪的白色木板,板上附着“朝阳小学”四个黑色大字。
来到校长室,一位头顶光秃秃的男人接待了我们,他便是这所小学的校长。寒暄后,蔡队首先询问了方寿康的情况:“方老师是什么时候失踪不见的?”
校长想了一会,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说:“嗯……从上个月4号开始他就没来上班。”
我突然插嘴问:“恕我直言,方老师平时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一旁的蔡队被我直截了当的问题震了一下,他轻轻推了推我的腰。
校长惊讶地看着我,忙摇手说:“没有!完全没有!方老师平时滴酒不沾,对待学生也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人可好了。”
看来这个禽兽教师隐藏得真不错啊,人人都说他好,我心中默默苦笑着。
接着蔡队拿出现场那些衣物的照片递给校长:“你有见过穿这些衣服的女学生吗?”
校长接过照片,低头打量起来。他油光光的头顶正对着我,让我联想起光滑透亮的鸡蛋壳。思索了片刻,他突然抬起头叫道:“这是沈燕的衣服啊,她平时经常穿这件粉红色衬衫来上学的。”
“沈燕?是方老师班上的学生吗?”我急忙问。
“是的,是方老师所教的一三班的学生。”校长点点头,肯定地回答。
我和蔡队若有所思地对望了一眼。这时校长不解地看着我们问:“她……怎么啦?”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请告诉我们沈燕家的地址。”
沈燕的家门前围着篱笆,几只肥嫩的公鸡正在篱笆内互相追逐,它们身上油亮的羽毛如同披着一件锦衣。
考虑到要接触的对象是一个七岁女孩,蔡队特地给我派了一名女警。这名女警是局里无数男同胞爱慕的对象,她叫吴思彤,二十多岁。就我们那个又破又小的分局,突然来了一个美女同事,这简直就是羔羊掉进狼堆里。
我走上前敲响了破旧的砖瓦房的木门。开门的是一位面容憔悴的妇人,她好奇地打量着我和身后的女警。我们表明身份和来意后,被她领进屋。
这位妇人是沈燕的母亲,她示意我们坐在一张坑洼的方桌前,随后给我们倒了两杯水。
“燕燕最近不怎么说话,好像有啥心事,但问她她又不肯告诉我,孩子他爸又整天在厂里干活,也管不了这个家,我真不知道该咋办。”沈母唉声叹气道,脸上充满了忧愁,“你们找她有啥事啊?”
“燕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说话的?”我抿了一口白开水,问。
“两三个月前开始的吧,但自从她哥哥失踪以后,她的情况就更加严重了。”沈母用细如鸡爪的手抠了抠眼角,低声说。
“你还有个儿子吗?他什么时候失踪的?”我惊讶地问。
妇人点点头道:“是的,他叫沈玉,就在上个月3号那天不见了。警察同志,请你们帮我找找小玉好不好?”
上个月3号不就是方寿康被发现失踪的前一天吗?难道这两件事有所关联?
“既然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为什么早不报警呢?”我质疑道。
沈母理了理干枯的头发,倦怠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她用脆弱的声音说:“当然报警了,他们也大致找过,可是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小玉到现在都下落不明。”说着,她那双深陷的眼睛渐渐湿润起来。
我拿出现场衣物的照片摆在沈母面前,问:“这是你女儿的衣服吗?”
对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燕燕的。这……这怎么回事?”
我又从证物带里取出那把黑漆漆的剪刀问:“这把剪刀是你们家里的吗?”
“是的,这是我们家一个多月前丢的那把,怎么会在你这?”妇人一脸的诧异。
“我们想见见沈燕可以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先告诉我!”沈母突然像发了疯似地吼道,原本没有生气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青筋。
我看了一眼边上的吴思彤,踌躇了片刻,说:“我们怀疑……你女儿被学校的方老师侵犯,然后她……用这把剪刀捅死了那个老师。”
妇人顿时脸色煞白,她猛然站起身大叫:“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我们也希望是搞错了,所以想找燕燕谈谈。”我用委婉的语气说。
“没什么好谈的!你们走!”
“对不起……请配合我们工作好吗?”一旁的吴思彤突然开口道,“你也想知道燕燕最近一直闷闷不乐的原因吧,我们安静地听她自己说好吗?”
妇人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纠结一番后,她领我们到沈燕所在的里屋。
推开里屋的门,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短发女孩映入眼帘。我们的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她恐慌地直视着我们。女孩淡淡的眉毛下嵌着一双柔嫩的小眼,雪白无暇的脸庞充满了稚气。
“你好,小妹妹,我是警察姐姐。”吴思彤走上前去,弯下腰,微笑着对女孩说。我现在终于明白这个女警的魅力了。要是她用刚才说话的语气对哪个男人撒娇,估计没谁能承受得住。
我们找来两张小板凳坐在女孩面前。而沈母则目光呆滞地倚靠在门口。
吴思彤拉住女孩的手,嗲声说:“你叫什么名字呀?”
“沈……沈燕。”小女孩吱唔道。
“沈燕是吧,名字真好听,你在哪里念书啊?”
“朝……朝阳小学。”
“学校里的老师对你们好不好呢?”
听到这句话,女孩突然一动不动,脸色发红,像石像般呆坐在那。吴思彤把女孩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头,悠声说:“没事的没事的,姐姐是警察,会保护燕燕的,发生了什么?都告诉姐姐,姐姐去把坏人全抓起来。”
小女孩的泪水刹那间夺眶而出,淹没了那双没有光芒的稚瞳。在响遏行云的啜泣声中只听见一个声音:“方老师……方老师是坏人!”
沈母被孩子的哭声彻底怔住了,她欲冲进屋,我忙上前委婉地请她出去,关上房门。这样做的原因是,之前沈燕一直对自己的母亲闭口不谈学校的事,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母亲在场,想必这孩子有所顾忌,还会什么都不说。
我坐回原位继续听女孩的诉说。她声泪俱下地告诉我们:“方老师……他……有一次放学后叫我留下来,说要帮我补习上课讲的一篇课文。他就带我到……嗯……带我到树林那边的那间屋子,我好怕……我好害怕,可是我不敢不听他的话。到了那里之后,老师……老师就摸我……然后还脱光我的衣服,然后还……”说着她哭得更伤心了。
“真他妈畜生!”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小声骂道。
“别怕别怕,没事了,现在都没事了。”吴思彤拍拍女孩的背,安慰道,“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几次呢?”
“三次……”
“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呢?”
“老师说……如果告诉家里人,就要弄死我,我怕……”女孩用双手使劲揉着眼睛。
“不会的,没事了,不怕。嗯……那么上个月的3号,方老师有没有带你去过那间屋子呢?”吴思彤问到了关键性的问题。上个月3号正是方寿康被发现失踪的前一天,他很可能就是在这天放学后带沈燕去水泥屋时被沈燕杀死的。
“我……我不记得了。”小女孩怯懦地说。
吴思彤拿出那张粉色衬衫的照片,递到女孩眼前问:“这是你的衣服吗?”
对方默不作声,她突然什么都不肯说了。之后无论我们怎么问怎么哄,女孩始终保持缄默。无奈之下我们只得暂时打道回府。
案件到了这里,我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按照目前的状况,几乎可以肯定沈燕就是杀害方寿康的凶手。如果把沈燕哥哥的失踪联系起来,我的推测如下:沈玉可能发现了方寿康为人师表下的真面目。就在3号那天,沈玉被方寿康杀人灭口,尸体也许被埋到了密林深处。而这一切却全被沈燕看见了,她决定为哥哥报仇,就带着从家里拿的剪刀去水泥屋见方寿康,趁他不备把他杀害。
以上便是我脑中对此案大致轮廓的勾勒。可是总觉得这一切太理想化了,沈玉和沈燕毕竟只是孩子,沈燕有这么大的胆量和魄力去报仇吗?但不管怎样,目前这个解释似乎是最说得通的,能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也进一步加深了沈燕的杀人动机。
可是密室问题依旧摆在眼前,沈燕是怎么从密闭的房间逃出的呢?难道她会缩骨功亦或穿墙术?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如今小女孩又不肯说出真相,总不能把她抓进警局刑讯逼供吧。于是,我决定先自行解开密室之谜再做打算,但这个密室实在是让我一筹莫展。
这是一家布置典雅的咖啡馆,坐在我对面的女生名叫夏时。她刚刚结束高考,正值暑假。
这个清秀可人的娇小女生是我在一次推理迷聚会上认识的,除了学生这个职业外,她还是一个业余的插画画手,也很喜欢看推理小说。
在我刚当上警察的时候,遇到一起现场状况和现在类似的死亡事件。一位孤老喉部被利器刺穿死在一间门窗反锁的洋房内。当时的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奈之下也顾不了职责所在,便把这个离奇的案件告诉给对密室很感兴趣的夏时。谁知道她三言两语就分析出了隐藏在案件重重迷雾下的简单真相。从此之后,她那过人的洞察力和独到的见解暗中帮过我很多忙,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这事要是被我的领导知道,我估计也别再干下去了。
今天的夏时换了发型,几簇刘海遮住额头,后面还俏皮地扎着一个小辫子。一副黑框眼镜戴在她小巧的脸上似乎有点不协调。
“怎么啦?把我叫来,又碰到什么想不通的事了?”夏时放下手中的杯子,瞪大眼睛看着我。她深邃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于是我把手头的案子娓娓道来。听完我长篇大论的夏时叹了口气,感慨道:“你怎么老碰到这种事啊,这又不是小说。”
我无奈地摊开双手:“我也不想啊。”
夏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能看看现场照片吗?”
我立刻从公文袋里拿出一叠照片,递到夏时手里。她聚精会神地“欣赏”起来,时不时从嘴里发出几下小声的感叹。
“怎么样,有发现吗?”我期待地问。
“暂时没有,能带我去看看现场吗?”夏时突如其来要求道。
我诧异地望着她,郑重其事地说:“案发现场可不是好玩的啊。”
“谁要玩了?不带我去拉倒!”夏时摆出一副生气的表情。
“呃……那好吧,我带你去。”我只得无奈地答应下来。
从城市到郊区需要几个小时的车程,我载着夏时一路赶往目的地。停下车,还需要走一段坑坑洼洼的小路才能到达案发的那间水泥屋。那里的地面崎岖不平,四周杂草丛生,路相当难走。可夏时的步伐却十分稳健,仿佛是走在平坦的水泥地上。她总是时不时回过头对身后的我抱怨:“你快点啊,你是蜗牛啊。”
我每次都气喘吁吁地回应:“你能不能慢点?”真搞不懂为什么我这个带路的人会走在后面,而且还是一个小女生的身后。我的自尊稍稍受到了打击。
一段艰辛的路途后,水泥屋的外部轮廓豁然出现在眼前。那座灰色的方形建筑犹如独守在密林中的堡垒。
“是这吗?”夏时指着房屋问。
“恩,到了,就是这里。”我上前拨开门前枯黄的杂草,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门被火辣辣的骄阳晒得发烫,一股暖意霎时扑进我的掌心。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屋内残余的尸臭味顿时向外袭来,原本山间的清新空气立刻烟消云散。
夏时紧锁眉头,用纤弱的手捂住鼻子,小心翼翼地踏进屋内。我仍然跟在她身后。此刻我正纳闷万一现在的情形被同事看到了,该作何解释。难道要说夏时是我女朋友,我带她来参观工作的地方?
“愣着干嘛?”夏时柔嫩的声音打断了我无聊的幻想,等我回过神来,发觉她正斜眼盯着我。她镜片后面那双晶亮的眸子似乎真能看透我的心思。
“没……没什么?你随便看吧,最好快点。”我支支吾吾地说。
夏时应了一声,开始四处查探。她先来到那个通风口前,阳光从通风口霸道地闯入,在地面上形成一个矩形的光影。夏时抬头仰望着高高在上的通风口,随即回过头,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对我说:“喂,我想看看这个个洞口,让我踩着你的肩上去吧。”
“啊?”
“快点!”
“哦……”我哭笑不得地走过去,在通风口前蹲下。夏时踩上我的肩膀,我抓着她的脚腕站起身。“发现什么了吗?”我忍着肩膀的酸痛问。
“有发现。”头顶上传来冷冷的回答,“快让我下来。”
我再次蹲下身把夏时放下,焦急地问:“发现什么了?”
“这个。”夏时手里捏着一件半透明的片状物,“夹在通风口的边角里。”
“这是什么?”我不解地问。
“等会再说,等我确定所有的事情之后。”夏时卖起了关子。名侦探都喜欢这样吗?正当我低头思索的时候,一只黑色的爬虫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啊!”我的尖叫把夏时吓了一跳,她顺着我的视线看见了地上的虫子,立刻捂起嘴笑道:“原来你怕虫子啊。”
“嗯……我从小就对这类黑色的虫子有阴影……”我尴尬地说。今天真是出丑出大了。
夏时却没有理睬我,出神地盯着地上的爬虫,难道还在想如何嘲笑我?我再次撇了一眼那只虫子,它的体型短而宽,背部圆隆,有点类似甲虫。都是这只怪虫害我出洋相,真想上去踩死它,我心中抱怨着。
“又发现什么了?”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别吵!”观察完虫子的夏时又蹲在了水管边,端详着什么。少顷,她指着墙边的几团黑色糊状物说:“你把这个收集起来,带回去检验一下吧。”
“好的,我会叫鉴定人员过来,这又是什么?”我再次不解地问。
“方寿康的视力是不是不太好?”夏时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只好顺着她的思路回答:“恩,我们查过,他有严重的散光。你怎么知道?”
“你没发现那件粉红衬衫的袖口被崩裂了吗?还有那双黑布鞋的鞋沿也破了。”夏时的话让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这应该是她看现场衣物照片的时候发现的疑点吧。可这又说明什么呢?我懊恼自己的愚笨。
“啊?”我形式化地吐出这个语气词。
“去外面看看吧。”夏时没有理睬我,自顾自朝门外走去。我只好继续做跟班。
她绕着屋子往后走,脚下不时传来踩断树枝的咔嚓声。她来到屋后,停留在通风口的外边,注目着那里的一颗大树。挺拔的树干扶摇直上,苍翠繁茂的枝叶宛如巨伞,过滤着咄咄逼人的阳光,使其在地面形成星星散散的亮斑,好似一颗颗光洁的鹅卵石。
“凶手是不是从这颗树爬进通风口的?”我试图揣摩夏时的想法,结果胡乱地问了这么一句。
“没错。”夏时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可通风口这么小……”我急忙提出疑惑。
“我们去见见沈燕吧,我想问她一些事。”夏时依旧没搭我的话,反而提出进一步的要求。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能答应她的呢?
在去沈燕家的途中,一个灵光瞬时闪过我的脑际,它在我的颅内逐渐扩大,最终形成一个清晰的轮廓。我体内的血管顿时膨胀开阔,心脏像开足马力的发动机般加速跳动。
“我知道了!”我兴奋地大叫。
夏时愣了一下,呆若木鸡地望着我,疑惑地问:“怎么啦?解开真相啦?”
我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煞有介事地说:“我解开密室的手法了,而且我的这个解答几乎能圆说所有的同类密室,就像数学中的万能公式一样,神奇吧。”
“哦?那说来听听。”夏时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这下终于可以在夏时面前好好表现一下了,我暗中窃喜。
“咳、咳……”我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开始解说:“只要密室里有一个通向外界的缺口,不管这个缺口是什么,通风口也好,窗栅栏间的空隙也好,任何这类型的密室都可以用我下面说的这个方法破解,即使这个缺口无发让一个人通过。”
夏时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在等待我接下来的话。
我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必要条件是要由两人协作完成。我就把他们称作凶手甲和凶手乙。首先,凶手甲在屋内杀死被害者,不管他怎么杀,勒死、刺死、斩首,都可以。杀完人后,他把现场的门窗从里面反锁,弄成密室。那么接下来他要怎么出去呢?这就要在屋外的凶手乙配合了,凶手甲来到屋内的‘缺口’前,而凶手乙——他也来到缺口外部,随后向缺口伸进一把电锯之类的切割工具,隔着缺口,把屋内的凶手甲肢解。凶手甲虽然无法整个人从缺口逃出,但如果分解成尸块的话,想要从缺口出来,就易如反掌了。凶手乙把凶手甲的肉块一点点从缺口取出,当完成全部工作后,凶手就看似人间蒸发,密室也就形成了。
“当然这个缺口不能太小,像针眼那样大的肯定不行,不过普通的通风口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题。总之,用我说的这个方法,无论被害者是怎么被杀死的;无论现场门窗的构造是怎样的;无论屋内是什么样的状况,也就是说,无论凶手甲在屋内做什么,最终都能够制造出密室,但必须牺牲掉一个人。这就是我的万能密室解法。怎么样?”
其实,用分尸来制造密室,推理小说中有不少类似诡计,但大都是把被害者肢解,从缺口塞进去。而我的这个想法则完全相反——把凶手从缺口弄出来。
“你真变态!”夏时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四个字。
“变态是变态了点……不过这个想法值得鼓励嘛。”我挠挠头,不紧不慢地说。
夏时不屑地撇了我一眼道:“我看你是成天想密室想疯了。你的这个所谓的万能密室解法,完全是‘为了密室而密室’,现实中谁会做这种事?再说了,就算真用了这个诡计,那在‘缺口’下的一大滩血不马上会穿帮吗?笨蛋!”
我低下头,惭愧地说:“也是……看来是我一想到这个点子,太激动了。”
夏时趁胜追击:“还有,这个解答用在本案里就更不靠谱了。通风口这么高,嫌疑人又是小孩,你以为肢解是随便玩玩的啊。”
“我错了……”我的语气好似在老师面前承认错误的小学生。“我本来的想法是,沈燕杀了方寿康,随即离开房间。接着她的哥哥沈玉进屋布置现场,把门窗反锁。然后沈燕就用了我说的方法,在通风口肢解了沈玉,把他的尸块取出并丢弃。这样不但解释了密室,也解释了沈玉失踪的原因。所以我一时兴奋地以为自己看破真相了。”
“你少给我胡扯了!”夏时不耐烦道。
“当我没说……”直到到达沈燕家之前,我再也没敢出声。
依旧是那张熟悉的篱笆墙,开门迎接我们还是沈燕母亲那张消瘦的面孔。她先是好奇地打量着夏时,又看了看我,似乎在向我询问边上这个小女生的来历。
“哦,她是我的助手,姓夏。”我急匆匆地说。
对方半信半疑地让我们进门。“你们不要抓我女儿,她不是杀人凶手。”沈母的语气像是在哀求。
我忙解释:“哦不,我们今天来,还是想再问问燕燕一些情况。”
来到里屋,这次的沈燕稍稍比上次开朗了些,见到我们也不像上次那样畏畏缩缩。
“你好,燕燕,这个是夏时姐姐,她有些事想问你,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好不好?”我指着边上的夏时,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说。
沈燕低下头不语。她的母亲似乎对我们的第二次来访放不下心,这次坚决要陪在自己孩子的身边。我从外屋搬来两张椅子,跟夏时坐在她们母女对面。
“这不是上次那个姐姐。”沈燕用纤弱的手指指着夏时,细声说。
我看了一眼面色尴尬的夏时,忙打圆场:“嗯……这个姐姐比上次那个好。”
夏时白了我一眼,又把脸转向小女孩,开口道:“是叫燕燕对吧……你好,那个坏蛋方老师已经死了,没有人会再来伤害你了。”
说得真直接……我暗中为夏时捏了一把汗。
小女孩的神情却露出一丝宽慰,她松开了原本挽住母亲左臂的手。
“你们要问什么就快问吧。”女孩母亲皱起双眉催促,她脸上苍老的印记以鱼尾纹的形式展露出来。
我望了一眼边上的夏时,期待着她的发言。夏时捋了捋额头的发丝,说道:“首先我觉得燕燕不是凶手。”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为之一惊。一旁的沈母忙显露出宽松的神情,附和道:“燕燕当然没有杀那个畜生!全是他自己造的孽!”
夏时继续说:“那些衣物,包括内裤在内,全都留在现场。如果燕燕是凶手,就算她之后用了什么方法离开密闭的房间,但她怎么可能光着身子跑回家呢?就这一点足以证实燕燕不是杀死方寿康的凶手。”
小女孩还是不出声,一旁的母亲静听着夏时的发言。
“可是她的衣服为什么会在现场呢?”我一脸困惑地问。
“我说过,”夏时撇了我一眼,“我注意到,那件粉红色衬衫的袖口被撑破了,黑布鞋的鞋沿也有裂痕。袖口的破损还能解释成是被方寿康扯裂的,但鞋子上的裂口是怎么回事呢?”
夏时把目光转向沈燕,问:“燕燕,你的鞋子本来就是破的吗?”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夏时,然后摇摇头。我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夏时点点头,继续说:“好,鞋子本来是完好的,但发现它的时候却弄破了。那么……会不会之前有一双更大的脚穿过它,把它撑破了呢?还有,那件衬衫是不是也曾被一个不和尺寸的人穿上过,从而撑裂了袖口呢?”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夏时:“是谁穿的呢?”
夏时再次看了一眼沈燕,说:“我想,应该是燕燕的哥哥——沈玉吧。”
“啊?”我被彻底怔住了,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面的沈母脸上也是和我一样的表情。而她的女儿,正不断用牙齿咬着嘴唇。
“我猜事情是这样的,”夏时柔美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天放学后,方寿康原本要直接带燕燕去那间水泥屋的,但可能因为要处理一些学校的事务抽不开身,他便嘱咐燕燕在某某时间到水泥屋等着,可能还威胁了燕燕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
“接着回到家的燕燕非常害怕,忍无可忍的她终于把自己一直以来所受的遭遇告诉了哥哥。沈玉听了之后非常气愤,于是年少气盛的他就做出一个大胆决定。他要为妹妹杀了方寿康。于是,她换上妹妹的衣服,也就是那件粉红衬衫、花色裙子,还有黑布鞋,装扮成燕燕的样子去赴方寿康的约。他来到水泥屋,背对门口坐在那张木板床上。由于燕燕本身也是短发,而方寿康的视力又不好,粗看背影应该难以分辨出真身。沈玉的手里揣着从家里拿的剪刀,他打算等方寿康来到水泥屋,慢慢接近自己时,趁他不备一刀刺死他。”
“这也太……这么小的孩子就……”我瞠目结舌道。
“我说的对吗,燕燕?”夏时冷峻的目光盯着对面的小女孩。
“你别胡说,我家孩子怎么可能去杀人!”沈燕母亲怒视着夏时吼道。
小女孩却突然呢喃:“姐姐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边上的母亲惊呆了,诧异地问:“燕燕……这……这怎么回事?”
众人都屏息静待女孩的下一句话。小女孩磨了磨嘴唇,开口道:“和……和这个姐姐说的一样。那天……我回到家,这时候爸爸在厂里工作,妈妈也到地里干活去了,只有哥哥一个人在家。我心里很难受……就哭,哥哥问我为什么哭,我就……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哥哥。哥哥说要杀掉方老师,他……他就穿上我的衣服和裙子,还有我的鞋,他还从抽屉里拿了一把剪刀,他就出去了。后来……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女孩边说边抽泣,晶莹的泪滴又难以抑制地从那双暗淡的眸子里迸发而出。
事情居然是这样,这简直太难以置信了!照这样看来,现场的衣物中,那条白色的内裤应该是沈玉自己的,小孩子的内裤都差不多,分辨不出男女。我懊恼当初的疏忽。
“不哭不哭,燕燕乖,乖……”母亲忙抱住自己的女儿,哽咽着说,“傻孩子,以后发生了啥事,都要告诉爸爸妈妈,知道不?”
小女孩吸了一下鼻子,微微点点头。
夏时突然站起身,拉住沈燕的手说:“燕燕,下面我还有事要和你妈妈说,你先去外面玩一会儿好不好?”
女孩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应了一声,径直向门口踱去。夏时把小女孩支开,难道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对她不宜吗?
“燕燕哥哥的遭遇很不幸,”夏时坐回椅子,表情严肃地说,“我们看到,那些衣物最终还是留在了现场的地上。也就是说,沈玉身上的衣物,最终还是全被脱去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对啊,这太奇怪了,为什么啊?”
对面的妇人也不解地望着夏时。
“我想……那个方寿康有恋童癖吧。”夏时的话再次让我语塞。
“哇靠,男女通吃啊,这个老变态!”我震惊道。沈燕母亲更是脸色苍白地呆坐在那。
“嗯……当方寿康来到水泥屋后,沈玉第一次没有刺中他,反被他制服。方寿康脱去了男孩的衣服,对他……”夏时停顿了一下,“这个时候,沈玉再一次抓起了一旁的剪刀,这次他成功了,剪刀精准地刺进了方寿康的喉咙。之后,沈玉又地对尸体连刺了37刀以泄心头之恨。”
我已经被雷得说不出话了,没想到这个禽兽不如的方寿康连男童都不放过。我真想马上回到局里把他的尸体剁个粉碎。
“那小玉呢?我的小玉到哪里去了?!”沈母忽然站起身,激动地大叫。自己的两个孩子遭受这样的痛苦,她的打击应该不小。
“嗯,对啊,沈玉的下落呢?他又是怎么离开那间密闭的水泥屋的呢?”我也提出这个最令我困惑的问题。
“这是个神制造出来的密室,下面我就来解释沈玉是怎么从密闭的房间消失的。”夏时意味深长地说。
“神……的密室?”我眉头紧锁,实在不解。
夏时点点头,说:“沈玉在杀死方寿康后,又被另一个凶手杀害了。”
“另一个凶手?谁?”
夏时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片纸巾,把它打开,展现在眼前的正是那片夹在通风口的不明物质。
“这到底是什么?”我迫不及待地问。
“蟒蛇的鳞片。”夏时脱口而出。
“蟒……蟒蛇?”我一脸的错愕。
“是的,光着身子的沈玉……被蟒蛇给吞了。”
“什么!?”我和沈母几乎异口同声地发出尖叫。
夏时自顾自地继续解释:“我想,在水泥屋后面的那片山林里,应该存在一条身体直径在20厘米以下的巨蟒。夏天,温度过高,蟒蛇喜欢躲在阴凉处避暑。而这条巨蟒发现了一处避暑的最佳场所——那间水泥屋。于是,它从屋外的树上爬进通风口,进入屋子。
“这时,刚杀死方寿康的沈玉也在屋内。也许,那条蛇已经好几天没捕到猎物,饥饿难忍,又或许是沈玉的什么举动惊扰到了它。反正不管什么原因,最终,蟒蛇缠住沈玉将它溢死,然后……将这个孩子整个吞入腹中。”
震惊!震惊!还是震惊!我已经找不到形容词来表达此刻的感受了。沈母更是泣不成声,也许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谁比她的孩子遭遇过更悲惨的命运了。
“蟒蛇能吞下一个孩子吗?”我似乎没有顾及到沈母此刻的心情,依旧提出自己的疑虑。
“能。”夏时坚定地回答,“蟒蛇能吞下体重比自己大很多的动物,如果这条巨蟒身长4米,体重100公斤,那么吞下一个7岁小男孩,应该没什么问题。
“当蛇吞下沈玉之后,由于身体体积过大,暂时出不了那个通风口了。但蟒蛇的消化能力极强,一般除了动物皮毛之外,包括骨头,都可以消化殆尽。大约两个星期之后,孩子在蛇的体内完全被消化,蛇的体积也恢复到了原样。它爬上水落管,依旧从那个20厘米见方的通风口离开了屋子。我想,那条蛇在半年内不用再进食了。”
“也就是说,那条蛇在水泥屋里至少呆了两个星期?”
“是的,那根水管给蟒蛇供给了水源,至少没有让它渴死。”夏时颔首道。
考虑到沈母的情绪,我和夏时暂时向她辞别。也许,此刻的她还无法接受眼前的残酷现实,也无法立即从无尽的痛苦深渊中迈出。然而,她有知道自己孩子下落的权力,我们也有告知她真相的义务。临走时,我特意关照了她们母女,恳请她们不要把夏时的事说出去,她们起先虽感到莫名其妙,但最后也欣然答应了。
刚迈出篱笆门的我又提出疑义:“不对啊夏时,照你说的,我们应该能在屋子里发现大量蛇的粪便啊。”
夏时冷冷地说:“这间屋子有两扇犹大之窗。第一扇就是那个20厘米见方的通风口,第二扇,则是右墙角的那个小缺口。”
“小缺口?”我依稀记得自己勘察现场时发现的那个3厘米左右的缺口。
“你还记得那只虫子吗?”
“虫子?就是让我出丑的那个?”
“对,那是一只蜣螂。”
“蜣螂?是什么虫啊?”我的大脑越来越迷糊。
“它还有一个名字,”夏时微微一笑说,“叫屎壳郎。”
“切……那你就说屎壳郎好了,卖什么关子啊。”我抱怨道。
“你说什么?”夏时突然凶狠地望着我。
“没……我是说……今天天气不错啊。”我急忙打岔,随即转念一想,赫然叫道:“屎壳郎?难道……难道是它们……”
夏时没有理我,继续说道:“屎壳郎以动物粪便为食,有‘自然界清道夫’的称号。它们会用腿部将粪便制成球状,滚到别处藏起,然后吃掉。
“蟒蛇的粪便引来了屎壳郎,它们发现食物后一只只从墙角的缺口爬进屋内,将粪便分解,一点点运出屋子。当然,屋内依旧留有残余的粪便,前面我叫你带回去检验的那团黑色糊状物就是,我想应该能从中检测出人体细胞的成分。”
“原来……如此。”我心中万千的感慨最终只汇成这四个字。
这个大自然制造的密室……是不是神在对丑恶百态的人类社会表示喻讽呢?然而,神的密室需要神来解答。此刻的夏时在我眼中——就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