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认过面前这少女,确实没事,非但没事儿还活蹦乱跳之后,妙法也没多待。
妙法一走,乔晚闭上眼,任凭神识浸入了小号的识海,继续办正事儿。
而在鬼市。
完全没想到会撞见这么一副堪称惊悚画面的孟沧浪:……?
跟在孟沧浪身边儿的方凌青,整个都吓呆了,结结巴巴道:“陆陆陆陆辞仙?!”
说实在的,孟沧浪和这位陆辞仙并不熟。
对这位陆道友的印象也基本来自于那寥寥几面,还有玉牌上这几乎震惊了整个花座峰的,石破天惊的喊话。
“猪击杀了谢行止”,“陆辞仙击杀了猪”。
在孟沧浪的印象里,这位陆道友虽然才筑基但心性坚韧,也不失为一个可堪结交的对象。
正直到以至于被崇德古苑悄悄吐槽为“呆萌”的,沧浪剑孟沧浪,迟疑了一秒,目光掠过了少年脑袋上的粉玉蝴蝶结,还是决定尊重面前这位陆道友的癖好,镇定有礼道:“陆道友。”
和一脸惊悚的方凌青看了个对眼,乔晚:……
方凌青:操!陆辞仙真是个断袖?!
完了。
太得意忘形了,乔晚面无表情地想,人设崩了。
孟沧浪的目光里含着点儿困惑,还带着抹不小心撞破了别人秘密的歉疚,过一会儿,又变成了,“就算陆道友品味与众不同,那也得尊者陆道友个人喜好”。
乔晚飞快伸出手,“呼啦”一声,把头发上的小蝴蝶给撸了个一干二净。
少年神情端得叫一个淡定从容:“孟道友,方道友,好久不见!”
王如意好奇地摘下了脑袋上的发簪,攥在手里,看向了孟沧浪和方凌青:“这是你认识的?”
这么一张惊悚的脸,冷不防地跳入眼底,孟沧浪一愣,轻轻颌首:“这位……”
犹豫了一秒:“姑娘好。”
王如意笑道:“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如意就好啦。”
孟沧浪神色如常:“在下姓孟。”
王如意:“孟道友也在逛街?”
孟沧浪一本正经地颌首:“在找魂香。”
这陌生的名词冷不防跳入耳朵里,乔晚:“魂香?”
方凌青神情恍惚,明显还停留在“陆辞仙他真是个断袖”的震撼之中。
乔晚主动开口问,可能是因为上一场论法会她和方凌青组了个队的缘故,孟沧浪也没隐瞒的意思。
“陆道友想必也知道渡生花的消息。”
“渡生花每天只在子时到丑时这段时间开放,我和小芳打听到有一种‘魂香’,如果佩戴在身上的话,就能够在这段时间出行。这才和小芳出来找找看。”
孟沧浪沉声道:“这鬼市……太过蹊跷,陆道友不如和我们一块儿同行,我们三教弟子结伴或许能少些伤亡。。”
乔晚抬眼看向了孟沧浪。
男人风姿俊秀,沉着有礼,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青年背上背着的那一把巨剑,剑身犹如流动的海浪,剑纹泛着莹莹的蓝色水光,好像能听得见海浪的声音。
面前这位是这届三教论法会夺冠的大热门,只要面前的男人不是什么其他东西。
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乔晚自然是求之不得。
王如意好奇地问:“你们怎么个个都要找渡生花?”
想到旁边儿还有这位鬼新娘,乔晚问:”如意,你听说过魂香吗?”
女尸使劲儿想了一下:“这我没听说过。”
乔晚:“你说是阎世缘好心收留了你?”
王如意:“阎老板看我可怜。”
已知,王如意已经死了上百年,这也就意味着阎世缘在这鬼市里也待了有上百年。
留意到乔晚的神情变化,孟沧浪问:“道友有头绪了?”
乔晚斟酌着回答:“我想先回我住的那间客栈,说不定这间客栈的老板知道点儿什么。”
拍板儿决定之后,乔晚指着摊子上那几根簪子:“老板,麻烦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包起来!”
付过钱,把打包好的簪子往王如意怀里一塞,乔晚领着王如意,和孟沧浪一道儿风风火火地赶回了客栈。
一踏进客栈,正好撞上了店里那伙计。
和王如意撞了个对眼,伙计浑身一个哆嗦,惊恐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如……如意姑娘?!!”
王如意友好挥手:“小十。”
这张脸,不管是现在看,还是半夜看,都实在有点儿惊悚了。
尤其是,对方还穿着件红通通的嫁衣,脚下踩着双精致小巧的绣花鞋,怎么看怎么像从话本里专门跑出来吓人的女鬼。
伙计被吓得不轻,回过神来之后,愁眉苦脸:“如意姑娘,老板不是说了,没事儿别随便儿出来吓人吗?”
王如意不满地揪了揪自己皱巴巴的脸皮:“我哪儿出来随便吓人了?我这还有正事呢。阎老板在吗?”
说到这儿,伙计似乎才留意到王如意身后的乔晚和孟沧浪。
“陆……道友?这位是?”
孟沧浪礼貌颌首:“在下姓孟。”
至于名字。
在这么诡异的地方,不主动暴露自己的信息,是最基本的保命操作。
伙计了然点头。
乔晚问:“阎老板在吗?”
伙计道:“在后厨呢。我这就帮你们叫去。”
伙计说完就往后厨走了,乔晚找了个桌子,和孟沧浪坐下。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阎世缘,一边儿伸着手往衣服上擦水,一边儿朝着赶。
“陆道友?如意?”
阎世缘关切地问:“陆道友昨天睡得怎么样?”
乔晚面瘫着脸:“和她一块儿睡的,挺好的。”
阎世缘:……
转头看向了伙计。
伙计一拍大腿:“我忘了!嗨!我忘了那儿是如意姑娘的屋了。”
“当时这情况,老板你又不是不知道,马上就丑时了,我这不是心里慌吗?就随便找了个屋把陆道友塞了进去。没想到这儿是如意姑娘的屋。”伙计神情十分之诚恳:“陆道友,对不住啊。”
乔晚摇头,看向阎世缘,沉声道:“阎先生,听说你在这鬼市待了有上百年了,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魂香?”
“魂香?”
阎世缘愣了一下,抬头打量了一眼乔晚、孟沧浪和方凌青,这两个几个的“异乡人”。
到鬼市的修士不多,但也不少。
在修真界走跳,不随随便便打探别人的消息,那是最基本的保命准则之一。
“这魂香,我的确听说过。”
阎世缘也没问乔晚为什么要问这个,只问道:“你们要找魂香?”
孟沧浪放了几块中品灵石在桌子上,彬彬有礼道:“请先生赐教。”
这就得了。
阎世缘一点儿也没含糊,大大方方地收了灵石,攥在手里,用袖子边儿耐心细心地擦了擦,转头交给了身后守着的伙计,叮嘱道:“收好了。”
伙计笑道:“好嘞!孟道友出手阔绰,回头咱们店里又能翻新了。”
乔晚和孟沧浪对视了一眼。
这种光明正大爱灵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生意人,舒服。
收好了灵石,阎世缘这才开了口。
不吝啬,该说的,基本全交代了。
“子时到丑时,是它们的点儿,这个陆道友想必深有体会。”
乔晚:“请先生赐教。”
“这魂香,其实就是专门给你们这些想在这个点儿走动的修士准备的。只要把这香佩戴在身上,香气能暂时盖住你们身上这‘生人’气味儿。”
这厢,方凌青终于从“陆辞仙竟然是个真是个断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一眼乔晚,又看向阎世缘,开始打听正事儿:“那先生知不知道,这香到哪儿能弄到。”
“就在南边儿不远的庙里。”阎世缘伸手一指,沉声道:“庙里供了菩萨,进了庙,请一炷香戴在身上,这就是魂香。”
“但你们得记住,这香必须随时佩戴,不能放在储物袋里,也不能灭。”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阎世缘抬头,定定地说:“切记,不能贪。”
“我看你们都是什么宗门大派的弟子吧。”白白胖胖的中年修士,严肃了神情,“这儿地方邪气,我就算在这儿待了上百年,也没全摸清楚。你们这些小辈,年纪轻,修为高,难免性子傲。但你们得记住,就算你们师长到了这个地方,一不小心,说不定也会交代在这儿。”
乔晚躬身行礼:“晚辈谨记先生教诲。”
得到想要的信息之后,乔晚看向孟沧浪和方凌青,一本正经道:“小芳,孟道友。”
方凌青顿时一个哆嗦,警惕道:“陆辞仙,你好好说话啊,别叫我小芳。”
“你们这儿就要去?”阎世缘一愣,像是没想到自己这前脚刚叮嘱完,后脚这几个小的就迫不及待去找死了。
“时间还早,我这后面儿刚炖了一锅热粥,你们要不盛一碗喝了再去?”
孟沧浪摇头,又放下了一颗灵石:“时间紧迫,我们就不叨扰先生了。不过先生若是不嫌弃,不妨为我们先热着,等我与陆道友回来之后,再尝尝先生的手艺。”
阎世缘顿时眉开眼笑:“不麻烦不麻烦。”
目睹这一幕,乔晚内心突然涌现出了一股社畜的悲伤。
这该死的钞能力。
收起袖口,孟沧浪浑然未觉地冲乔晚微微颌首:“陆道友走罢。”
乔晚刚走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了王如意的声音。
“等等!!”
女尸扯着嫁衣,期期艾艾地问:“我……我也想去,你们能带我一个吗?”
乔晚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少女干瘪的眼球转了转,透出了点儿小心翼翼的期待。
方凌青和孟沧浪都一愣。
乔晚抿紧唇,上前一步,伸出手:“来。”
……
寺庙在南边儿一里之外。
这一路上,乔晚还陆陆续续碰上了不少两三个三教弟子,甚至还碰见刘辛文带着两个组过队的少年。
刘辛文见到乔晚和方凌青也是一怔:“陆道友、方道友?”
旁边儿那几个三教弟子,在看见乔晚和王如意时还一脸警惕,等一看见孟沧浪,立刻就松了口气,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同意了一块儿结伴去庙里请魂香。
沧浪剑孟沧浪,这是著名的君子剑,和“谢行止”几乎就是两块儿闪闪发亮的行走的活招牌,绝不坑队友,入队邀请接到手软。
这几个三教弟子当中,两个是沾云峰的,一个是梵心寺的,都是男人。两个沾云峰的,一高一矮,高个儿的道修看上去斯文点儿,叫郑长鸣。矮个的叫郑长清。至于那梵心寺的叫智信。
这一路结伴而行,没一会儿就到了阎世缘口中的庙里。
一脚跨过门槛,方凌青抬头看了一圈儿:“这庙还挺大的。”
乔晚抬头看去,两根红漆柱,描绘着些淡蓝色的云纹,功德箱上的漆斑驳脱落,庙里灯火摇动,香炉里的香插得满满当当,香灰堆了厚厚的一层。
最中间供着一尊金碧辉煌的菩萨像,高约一丈,浑身贴了金漆。眉眼修长,半阖着眼,身后三十条胳膊,圆润如藕臂,纤长光洁。
乍一看上去,肌骨丰润,嘴角含着点儿笑,身上的衣裳也好像随风而动。
简直就像是……
活的。
乔晚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了这香炉里的香上。
孟沧浪低声道:“这应该就是阎先生所说的魂香了。”
矮个的郑长清脸色异样,催促道:“还等什么?赶快拿了就走。这庙……有点儿不对劲。”
尤其是这菩萨,郑长清抬头看了一眼,心里微沉,默默摸上了背后的剑。
看着太邪性了点儿,还有这女鬼。
郑长清看了眼身边儿的王如意。
察觉到身边儿传来的目光,王如意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郑长清:……
乔晚心里紧张,嗓子眼里也有点儿发干。
有这种想法的明显不止她一个,孟沧浪也道:“好,拿上魂香,我们就走。”
想到阎世缘曾经说过的话,乔晚迟疑道:“阎先生说过不能贪。”
刘辛文低声:“那就一个个去拿,每个人只拿一根。”
为防止意外,一个人去拿的时候,其他人在一边儿守着。
不过在谁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的时候,产生了点儿分歧,没人想做这第一个打头阵的,最终还是方凌青上前一步:“我来。”
虽说是自己主动请缨,但走到香案前的时候,青年还是忍不住有点儿慌,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唇角,心里噗通噗通直跳。
一走近这菩萨,这感觉就更明显了。
方凌青呼吸一顿,面色沉重。
像活人。
面前像站了个活人,不过这人没有呼吸,或者说屏住了呼吸。
稳了稳心神,正准备伸手拔香的那一瞬间,方凌青眼角余光不经意间一瞥,嗓音顿时都变了。
“这是什么?!”
乔晚:“什么?”
顺着方凌青目光一看。
香案上竖着两根红蜡烛,蜡烛后摆着几碟供果,各种各样的都有,当中有个小鼎,鼎里面也堆了不少红通通的果子,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盘肉,被小鼎挡在了后面儿,所以一进庙,乔晚和孟沧浪几个都没看见。
这一盘肉,切得整整齐齐,厚薄适中,码在盘子里,肉上还带着点儿血纹。
目光落在这一盘肉上,智信的脸色遽然一变:“庙里怎么会供肉?”
乔晚心里一突,结合他们这所处的地点是鬼市,心里顿时冒出了点儿不太妙的联想。
显然方凌青也有这种想法,看着面前这盘肉,一张脸立刻就绿了。
不过主动请缨的是他,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正准备拔香的时候,方凌青又顿了一下,皱眉问:“要拜吗?”
要拜吗?
在场所有人齐齐一愣。
这菩萨这么邪,还有这盘不明的肉片儿,怎么看都怎么诡异啊!!
郑长鸣皱眉:“这庙……有点儿古怪,还是别拜了。”
梵心寺的犹豫了一秒:“此地无正道,贸然下跪,恐怕会惹祸上身。”
方凌青:“我要是不拜,万一这菩萨怪罪下来了怎么办?”
不过看着这垂眼微笑,宛如活人的菩萨像,方凌青还是没勇气磕下这个头。
梵心寺的说得对。
方凌青深吸了一口气。
这地方没正道,还是别贸贸然下跪给自己认个什么邪神。
王如意扯着乔晚袖子,小声儿吐槽道:“这怎么长得有点儿像你心上人啊?”
方凌青伸手去拿香的同时,在场所有人心里一紧,乔晚眼睛一眨也不眨,屏住了呼吸。
不过,什么事都没发生。
一阵夜风吹过,庙里的香火,烛光摇曳,在墙上投下了扭曲昏暗的黑影,半空中漂浮着点儿淡淡的香油味儿。
菩萨像还保持着这么一个姿势,垂眸半阖着眼,唇角牵着抹笑,目光平静地下视着蒲团。
手里的香微热,握在手里也没什么异样,紧绷的神经陡然一松,方凌青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走到乔晚身边儿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竟然整个都湿透了。
“成了,我拿完了,你们上吧。”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郑长清率先走出,把手里的拂尘往肩膀上一搭,紧跟着方凌青的步子,上前拿了一柱香。
烛火轻轻一晃,拉开一条橘红色的火光。
乔晚心里无端地咯噔一声,脱口而出:“等等。”
郑长清转头:“怎么?”
乔晚扫了一圈儿庙里,郑重道:“我觉得有点儿不大对劲。”
听乔晚这么说,郑长清立刻绷紧了脸:“哪儿不对劲?”
方凌青看了过来:“怎么了?”
乔晚摇头:“具体的,我说不上来。”
这感觉很不对劲。乔晚拧紧了眉,目光在庙里一寸一寸地掠过。
目光落在这尊金碧辉煌的千手观音的眼睛上。
菩萨半阖着的眼,能看见点儿绀青色的瞳仁,这眼睛就像是活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高高的门槛。
说不上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是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和她们刚进庙前不一样了。
郑长清有点儿烦躁:“这庙里太古怪,还是别想这么多,拿了就走吧。”
说完,抬手就取下了一炷香。
眼看着这一炷香被拔()出来,乔晚浑身一凛,眼里一冷。
这不是错觉,一定有哪儿不太对劲。
面前这菩萨半阖着眼,目光落在门上的雕花窗子上,嘴角还挂着一抹笑,看上去和刚进庙前没有什么不同。
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乔晚心跳飚上了二百码,目光在菩萨像身上走了一圈儿,飞快搜寻。
那厢,梵心寺的拿完,已经轮到郑长鸣拿香了。
乔晚目光一转。
就在乔晚目光之下,面前的半垂着眼的菩萨像,眼里倒映着一线烛火,定定地落在了乔晚脸上。
乔晚瞳孔骤然收缩!
“眼睛!!”
刚刚不对劲的那是眼睛!
“眼!是眼睛动了!”乔晚一个哆嗦,当即立断扯上身边儿最近的王如意,往庙门外发足狂奔!
怒吼道:“跑!!快跑!”
方凌青和王如意齐齐一愣:“什么?”
话音刚落,菩萨像那三十条圆润光洁的胳膊,指尖一动,个个结了个佛印,像转轮一样转动了起来,一只一只往下压。
还在拿香的郑长鸣也是一愣,然而下一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菩萨像给扯了起来。
孟沧浪脸色顿变,沧浪剑顷刻出鞘。
蓝色的剑意如咆哮着的巨浪朝着菩萨像卷了过去。
菩萨嘴角含着抹诡异的笑,那几十条胳膊分开浪潮,一块儿用力,立刻就把手里的男人剖成了两半,空下来的那几只手,伸进那开膛剖腹的两半残躯里面儿,使劲儿一掏,掏出了血淋淋的脏器,摆在了香案上。
就在这时,香案上的供果也突然变了,小鼎里面装着的红通通的果子,突然变成了一颗在沸水中上下沉浮的人头。
人头整个都被烫得透熟,紧闭着眼。
亲眼看到这一幕,方凌青整个人都麻了,郑长鸣的血溅到了他脸上,方凌青如梦初醒,心头狂跳,悲愤地怒吼了一声:“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