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林清芝率先反应了过来,趁其不备偷袭。
萧博扬一时不察,被阴了个正着,心里也忍不住暗骂了句操他妈。
萧家小少爷,虽然飞扬跋扈了点儿,但为人好歹也算光明磊落,或者说不屑于,耍心机玩阴的,就连打架那也是大开大合,堂堂正正,耿直地用灵力对轰。
不然也不至于上一次被济慈这和尚给坑了个灰头土脸。
但林清芝又怨又毒,一肚子黑水,身形轻盈灵巧,滑溜至极。这一通打下来,打得萧博扬脸色青黑,十分憋屈,内心恨恨磨牙,又忍不住惦记着刚刚雪浪园那边儿的动静。
乔晚呢?
乔晚怎么还不来?
要是再不来,要是再不来——
萧博扬焦躁不安。
像是终于听见了他内心的呼喊,一道金光猛地打入了寒山院之中!!
萧博扬一回头,只看见屋门口逆光站着抹纤细的人影,手提重锤,面冷如霜,周身浮动着一圈儿缭绕不散的灵气。
终于盼来了乔晚,萧博扬定睛一看,整个人都有点儿懵。
少女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刚提出来的,踩着一地火光飞灰,又像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
还有这灵气,这是进阶突破的表现!
“是你?”对战中的林清芝抬头一看,立刻就认出了眼前这少女,就是之前巷口那小贱人,攻势不自觉一缓。
眼见门口的少女,不止林清芝和萧博扬惊讶,就连被大黄狗拖到了一边儿的岑夫人,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点儿诧异之色。
乔晚却没啰嗦,飞身一脚!
“是我。”
这一脚包含刚猛无俦的力道,将少年踹出去二丈远。
林清芝捂着胸口喷出了一口血!
少年面色骤变,怒不可遏,咬牙切齿。
乔晚拎着铁锤,缓缓走近。
眼看着那两只重锤,回想起巷口那顿打,林清芝眼里露出了点儿慌乱,心里迅速一沉。
二对一!
要完。
再怎么谋划也没了胜算。
林清芝心下窝火,气得一个哆嗦,沉着脸,半晌才露出一个讥诮的笑。
“怎么?这就回来救人了?”
眼见没了胜算,林清芝干脆好整以暇地抬眼,脸上露出了点儿遗憾之色:“可惜,我没能把姜柔这小贱人的皮给完完整整地剥下来。”
乔晚眼一瞥,瞥见女人半截血肉模糊的指尖,只觉脑中“轰然”一声,一股铺天盖地的怒火猛地蹿上心头。
越愤怒,乔晚反倒冷静了下来。
“我说过,你和你娘一样恶心。”
“没用的孬种,救不下你娘,又不敢对岑向南动手。”
“你娘这一辈子,就生下你这个孬种?”
林清芝:“恶心?!你怎么不问问姜柔这个贱人,究竟谁更恶心?!”
铁锤气劲鼓荡,横扫出一片罡风!
乔晚一加入,萧博扬压力顿时一消。
乔晚冷声:“至少没你娘俩用人皮恶心。”
“这世上本无所谓善恶对错,是非黑白,”林清芝冷笑,“邪修行事,至少坦荡。”
重锤和人皮,你来我往,毫不相让。
或许是看出来乔晚手上那对铁锤,质量不太好,见势不妙,林清芝当机立断,招招往铁锤上落。
这铁锤本来就是乔晚她顺手在游仙镇上买的,这么一连串打斗下来,也有点儿撑不住。
铁链吱呀一声断开,大金瓜咕噜噜滚了出去,就这么转瞬的功夫,一时不察,被林清芝掀翻在地。
人皮紧随而上,死死地裹住了乔晚。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儿,争相恐后地钻入了鼻腔,被这人皮裹住,乔晚这才察觉出来了点儿不对劲。
这人皮犹如活物,死死地勒紧了人四肢,奋力吸收着包裹着的活物。
灵气如同裂开了一道口子,转瞬之间,就被吸了个大半,吸完灵力不够,大有继续化肉蚀骨的意图。
萧博扬见状,赶紧声东击西。
但没想到,林清芝就像是跟乔晚磕上了,面目狰狞,死活就不撒手,大有不勒死乔晚绝不罢休的意图。
“你没灵力了。”林清芝狞笑,指挥着人皮勒得更紧,“筋脉破碎,本来就存不住灵气,现在你拿什么就救你岑夫人?”
人皮深深地嵌入了肉里,响起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你想救人?眼下你自己也救不了自己!!”
乔晚的眼神还是黝黑得像一汪深潭。
对上这视线,林清芝心里漏了一拍,心上升腾起了股不妙的预感。
人皮里紧裹着的人从地上暴起!
乔晚闭目,睁眼:光照无间!
沛然佛光,立时就震开了紧裹在身上的人皮!
乔晚刚脱身,立即就捡起了地上杏红色的长剑:“夫人,借你剑一用。”
长剑入手,再化凛然剑招冲了上去。
一手剑,一手锤。
剑光凌空交织不绝,剑意如水银泻地。
对上林清芝青白的一张俏脸,乔晚咧嘴笑,“在做体修之前,我是个剑修。”
林清芝目眦欲裂。
儒释道!
剑体法!
还和妖皇有一腿!
这小贱人他妈什么玩意儿?!!
绝招用尽,林清芝终于再度慌了神,那又怨又毒的漂亮脸蛋,浮现出了一抹显而易见的俱意。
“你不能杀我!”
“我确实不杀你。”
林清芝心里一突,眉心一跳,顿觉不妙。
想要故技重施,重新变成一张人皮开溜之时,乔晚眼疾手快迅速封住了对方脉门。
变过去,是变过去了。
但没跑得掉。
现在,林清芝就是一张脉门被封,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拎在手里的人皮。
操!
林清芝暗骂。
下一秒,就被乔晚给面无表情地抻开。
“你听说过人皮鼓吗?”
人皮心里一颤,反应过来之后,顿时怒吼:“小贱人!!你敢!”
“我不像夫人这么好心。”
乔晚抢过萧博扬佩剑,拧毛巾似的拧紧了面前的人皮,飞速冲出了主屋,对准庭院里一棵乌桕树,拍出人皮。
人皮扭身要逃。
“咚”!
长剑没入树干,将人皮钉死在了乌桕树上。
人皮抖了抖,惨叫,“小贱人!!我定杀了你!!”
乔晚面不改色,冷淡道,“我不杀你,还要对你手下留情。”
乔晚转头看了眼岑夫人,“夫人,见谅。”
岑夫人一愣,眼睁睁看着那自己儿子身边儿的,柔顺沉默的小丫鬟,再度投出手上另一把杏红色的长剑。
“咚”!
再次将人皮钉死在了另一棵乌桕树上。
如此,一张人皮,就这么被抻开,分两头钉死在了乌桕树上。
做完这一切,乔晚拎起另一只完好无损的铁锤。
光这么敲,自然是敲不出什么声儿的,为此,她特地在铁锤上附了层灵气。
寒山院里所有人都被狠狠地给震了一下。
萧博扬冲下门口台阶,心惊胆战地看着少女抡着铁锤,旋身,甩动双臂,猛击鼓面。
铁锤毫不留情,惨叫声不绝于耳。
咚咚咚!
少女落锤,落得极为巧妙。
和着惨叫声,顿时敲响了一串欢快的鼓音。
萧博扬一个哆嗦:……
谁还能想到面前这姑娘,是那高冷尊贵的玉清真人前弟子。
大黄狗也忍不住一个哆嗦,他侍奉妖皇多年,根本没机会接触什么女人修,人类女人都是这么可怕的吗?
岑夫人:……
一曲奏响,人皮尖啸声越来越虚弱。
乔晚这才拎着铁锤,走回了主屋台阶前,抬眸对上了女人的视线。
看着岑夫人,乔晚抿紧了唇,忽然有点儿忐忑。
女人没有多美,但新月浅眉,肤白如玉,犹如疏雨过后烟雨微微的小池,又如同水洗过的青山般温厚。
面对岑夫人,乔晚握紧了湿黏的铁锤,突然对自己这宛如从恐怖片场里蹿出来的造型,感到了股森森的忐忑和不安。
岑夫人看着乔晚,也有些发愣。
她当然能认出,这就是辛夷,二少爷屋里的丫鬟,也一眼看出了少女的忐忑和不安。
毕竟年纪大了,人情世故,心里都明镜一般,心念一转,马上明白了眼前少女在局促着些什么。
岑夫人看出了她内心的犹豫和忐忑,主动开了口。
既没问她来历,也没问这今日的缘由,只用完好无损的一只手,递给了她一方手帕,微笑着问,“怎么这么局促?先擦一擦血罢。”
脸上的血一擦干净,乔晚松了口气。
“我怕这血惊扰到了夫人。”乔晚低声。
“那你怕吗?”岑夫人问。
乔晚惊愕:“什么?”
“怕我这手。”
那半截洁白的袖子,已经被血染得通红,还不断有血珠从指尖上滴滴滑落。
萧博扬和修犬,也俱都没忍住,往岑夫人袖口看了一眼,看到那血肉模糊,被剥了一半的皮,都皱起了眉。
乔晚一愣,“不怕。”
岑夫人眼里漾开了点儿笑意:“那我也不怕。”
乔晚心头猛地一颤,攥紧了手指,没忍住问:“夫人的手还有办法治吗?”
这一句,她是发自内心去问的,倒不只是为了能补脉。
岑夫人摇头:“修真界生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不知凡几,不过半根手指,不碍事。”
乔晚点点头,终于松了口气,从储物袋里摸出了养命珠,干巴巴地说,“夫人,我把养命珠给你找回来了。”
岑夫人彻底愣住了,反复看了好几眼,终于确定了眼前这颗浑圆白润的圆珠,的确是养命珠无疑。
“这的确是养命珠,”岑夫人惊讶:“你是怎么找到的?”
于是,就把怎么碰上林清芝,怎么拿到养命珠统统说了一遍,不过,犹豫了一秒,乔晚还是没把岑向南拿了养命珠这件事说出口。
“原来如此,”岑夫人握紧了手里的圆珠,看了眼面前的小丫鬟,诚恳地轻叹了一声,“辛夷,多谢你替我找回它。”
妖皇伽婴的名头,她也有所耳闻。
能找回养命珠,这里面付出的艰辛恐怕不是这一两句话就能轻易带过的。
妇人抬眼,嗓音柔和,说出口的话也圆融:“你如果有什么想要的,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你办妥。”
毕竟非亲非故,帮忙找回养命珠,肯定另有所求。
岑夫人没感到意外,也没觉得冒犯。
这是人之常情。
乔晚摇头:“夫人先处理好自己的伤势,如果方便。”
乔晚看了眼屋里,白胸白爪子,蹲坐在地上的大黄狗,“这位修道友的伤可能还需要夫人帮忙。”
风摇乌桕。
乔晚坐在寒山院的台阶上,伸着手指默默地在地上划拉。
突然,身边儿坐了个人。
乔晚问:“岑夫人怎么样了?”
萧博扬:“那半截手指已经敷上药了,没什么大碍。”
一想到这儿,饶是萧博扬也忍不住蹙眉。
但屋里的妇人,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敷完药之后,岑夫人就低头去帮修犬察看伤势,站屋里左右没他的事儿,还不如出来坐一会儿。
往日的岑府,曲水回廊,嘉树扶疏,贵气逼人。
眼下的岑府,不太平。
人皮还被乔晚钉在树上。
远处火光将天空烧得通红。
世春堂那儿杀伐声渐渐地弱了下来。
岑家毕竟也是栖泽府的大家,没那么容易被攻破,第一波攻势被林家和妖族打了个措手不及之后,果断地放弃了雪浪园,召集府里的护卫严守世春堂,一直打到了现在。
但这一波攻势暂缓之后,就不代表岑家之危已解。
“我总觉得这事儿可能还另有蹊跷。”萧博扬皱眉。
“怎么说?”乔晚抬头问。
萧博扬换了个姿势,面色有点儿凝重。
“我们萧家也有世仇。”
嘚瑟点儿来说,萧家位居修真界三大世家首位,仇家拎出去能绕修真界一圈儿,也不是没那恨不得把萧家给灭了门的。
萧家小少爷虽然草包了点儿,但见识还算比较广,煞有其事地蹲下来给乔晚分析。
“岑家和林家虽然有仇,但都过了这么多年来,怎么偏偏突然在这一天撕破了脸,要灭了岑家满门。”
“就算有妖族叛军帮忙那也不对劲。”
“伽婴还没死,细罗还没夺权,他们这么大一家族,凭什么就这么信一个还没夺权的妖,跟着他们赌?”
听萧博扬这么一说,乔晚心里也咯噔了一声。
这后面难道还另有阴招?
萧博扬分析完,面色也有点儿阴郁。
明明这趟下山是为了护送笑笑解毒,好端端地牵扯到这么一个阴谋里面,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太美丽。
就在这时候,钉死在树上的人皮,笑了一声。
“你们不是想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吗?”林清芝嗓音有点儿沙哑,“放了我,我就告诉你们。”
……
青年岔开双腿,靠在墙上,耷拉着两只狗耳看着正忙忙碌碌的女人。
他伤得有点儿重。
尤其是大腿那一块儿基本上全烂了,翻出了腐烂的肉,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标准的公狗腰也受了不轻的伤,腹部几乎破了个大口子。
作为一只田园大黄狗,俗称土狗,在还没修成人形的时候,他被一家凡人给养着,五口之家,父母,一对小儿女,那时候,没想什么,每天看家护院,没事儿跑出去和别的狗撒欢就是他日常。
修真界无时无刻不在死人,后来,这户人家也死了,一家五口,没一个活下来。
大黄狗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走入了山林,再后来修成了只狗妖,碰上了伽婴,过上了每天忙着给老板擦屁股的日子。
和那些高贵冷艳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的妖不同,本体一条大黄狗,修犬一直对人有天然的好感。
不过,还是由于老板太浪,每天忙着帮老板收拾擦屁股,也一直没机会和人接触,这一直是青年的遗憾。
没想到,和人接触这么短短一天时间,就颠覆了修犬他过往全部记忆。
就比如外面那凶猛的一只。
修犬默默地想,又看了眼面前的妇人。
妇人生得不是很美,窈窕内秀,乌发垂落在颊侧,身上流泻着一股温和宽厚,有力的母性。
没受伤的指尖,白皙如雪。
他鼻子灵,能闻得出岑夫人身上的味道儿。
是血腥气和药香。
岑夫人抬眼:“待会儿兴许会有些疼。”
修犬点头,没像其他男人那样拉不下脸来逞强,“好,那我忍忍。”
青年喉口滚了滚,狗耳一垂,忽然又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毕竟,这位岑夫人,是别人的妻子,也是别人的母亲。
他一只大黄狗,就这么露腰露腿的,总觉得怪别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