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雨下得更大了。

妖族的人一到,林五立马领着剩下十几个弟子,赶紧远远地躲到了一边,免得待会儿真打起来,免得被扫到台风尾,连累他们这些做了炮灰。

林五斜睨了眼身后人:“岑家那边儿怎么样了?传音符有消息了吗?”

“都已经去了。岑清猷和昆山来的人,也都派了弟子过去拦,到时候岑家打起来,岑清猷他们几个一时半会儿绝对赶不过去。”

眼前这情况,也是一早就说好的。

他们林家帮着妖族来围杀伽婴,而妖族分出一半人手帮他们踏平岑家。

“林清芝这个小子呢?”

显然还没忘记乔晚刚刚那顺手甩出去的一口锅,林五磨磨牙,“这阴毒的小子你还真以为他是诚心的?把我们行踪透露给了这丫鬟,可不就想着祸水东引,借刀杀人吗?”

“年纪不大,心肠倒和他死去的老娘一样毒。”

声音断断续续地,淹没在了哗啦啦的雨幕之中,却没避过这自挂东南枝的人皮。

挂在树梢上的人皮,一听这话,脸皮都给气歪了。

街心。

伽婴目光掠过领头的青年,冷笑,“细罗不敢来,就让你这个儿子送死?”

青年面色阴郁苍白,一身墨绿色的长袍,眼瞳黄澄澄的,听闻伽婴这话,也没什么表情,反倒还颇为恭敬地行了一礼,“陛下,我等失礼了。”

再一抬眼,竖瞳之内,杀意霎时间穿破雨幕!!

打头十人率先疾出,各展法门,身形在瓢泼大雨中变化莫测,各路法诀和法器,简直就像不要钱地直往伽婴身前丢。

十个元婴,死磕伽婴一个化神,一时之间,竟然没讨到一丝好处!

长街之上,磅礴妖气铺天盖地,压得四周街铺瓦片横飞,横梁寸寸断裂。

这可不是昆山弟子间切磋斗法,街心上对阵的全是妖族精锐战力。

心知元婴和化神之间打架,不是她这个小练气能掺和进去的,乔晚心神为之一凛,从怀里摸出铁锤,目光转向了在场那一批妖。

她只要做好清道夫的工作,帮忙清场就够了。给伽婴清理出一个最优的输出环境,这才是她眼下的任务,不过,就算剩下的那些小鱼小虾,也不可小觑。

于是,乔晚也抡起铁锤上了。

虽然用的是两把重锤,但却没被这两把重锤拖累了身姿,身形照样轻灵,凶猛却变幻不定。

其凶残程度也不亚于妖族拆迁队,铁锤落锤之处,地上“砰砰砰”被砸出数个浅坑。

妖族拆迁队疯狂拆房的同时,处于战局中心的萧博扬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谁来看他一眼!他还被裹着呢!!还被裹着呢!

无奈四肢被龙影捆得紧紧的,眼看着战火好几次烧到了自身,萧博扬只能尽量蠕动着身子,默默地往战局外面蹭。

刚蹭出一段距离,当啷一声,猝不及防,一片锃亮锃亮的刀光落下,正好切断了他去路。

落刀的女妖精,手腕轻轻翻转,干净利落地收了刀,伸出红润的舌尖儿放荡地舔了舔,“这位俊俏的小哥是想往哪里去?不如和姐姐玩点儿有意思的,嗯?”

冷不防被个女妖给调戏了,萧博扬大恨的同时,不争气地涨红了一张俏脸。

长街之上,各种耀眼法术狂飙。

一锤劈碎了一片剑光,剑光散尽,乔晚正对上了一张娇俏的笑脸。

方才那蚂蚁精温柔一笑,一抬手,四面八方瞬间涌出了乌压压的蚁群。

这也是拿手绝活之一,“万蚁噬身”,但凡沾上了点儿,不把人啃得只剩下具光秃秃的骨架,那是决不罢休。

无数蚂蚁犹如潮水,迅速淌开。

乔晚看也没看地上的蚂蚁一眼,面无表情地搓球。

就在这数以万计的蚂蚁近身的同时,反手就丢出了个雷球。

轰隆隆,耀眼的电光滚过。

半空之中,弥漫着一阵浓烈的焦香味儿。

她这十万“蚁子蚁孙”,就这么被乔晚电了个一干二净。

一只都没给她剩下!

不仅如此,面前这平平无奇的丫头,还面无表情地开嘲讽,“果然是妖,没脑子,你这不是送上来找电吗?”

这绝对是记恨,绝对是报复她把她提溜进了战局!

蚂蚁精脸绿了,狠狠地磨了磨牙根,勃然大怒,“你找死!!”

令人意外的是,这蚂蚁精也是个体修。

蚂蚁个头小,但力气大,走得体修的路子正正合适,女人惊怒之下,扭身一踹,足足把乔晚踹出了十几米远,正好仰面摔在了萧博扬身侧。

一抬眼就看见了萧博扬红得跟个番茄似的一张脸。

再一抬头,就看见那持刀的娇娆女妖。

乔晚面无表情地呕出一口血。

这他么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玩风花雪月这一套?!

蚂蚁精后招紧随而来,没来得及多想,乔晚搓着雷球再度冲了上去!

缠斗之间,倒在地上的萧博扬,却是猛地一呆。倒不再是因为那破廉耻的女妖,就连女妖调戏也没能动摇他的心神。

这……这不是乔晚那什么“丢你雷某?”

青年心脏骤紧。

他不可能看错,这一招,除了乔晚他还没见谁用过。

这熟悉的身姿,熟悉的步伐,熟悉的出招方式,还有这凶残不要命的打架习惯,除了乔晚还有谁?!

眼下却根本不是认亲的时机。

下一秒,刀光再临。

不甘心自己被无视的女修,冷笑着再召唤出刀阵。

操你妈。

毕竟命更重要,萧家小少爷特没风度的暗骂一声,就地一滚,

被他这一骂,面前这妖娆女修反倒笑得更欢,出招也出得更凶残了。

指挥着刀阵,变着法儿换着花样的往萧博扬身上戳,刀光交织,没几下的功夫,就把眼前这尊贵高傲的小少爷,给划了个破破烂烂,露出白净的肉。

没眼看。

就在这时候,他身上紧缠着的龙影一收,四肢顿觉一轻。

萧博扬下意识地抬眼看。

十多个元婴合成围杀之局,目的,就是困死当中的伽婴。

男人面色沉静,五条龙影忽上忽下,气势赫赫,催动风云变化,腰侧的刀从头到尾就没出过鞘。

这……这才是真正的大能。

萧博扬心头巨震。

也就这一愣神的功夫,被女妖给逮住了间隙。

眼看着刀锋再落,锵然一声轻响,森白的外骨骼牢牢卡住了薄薄的刀刃,乔晚五根骨节握紧了刀刃,头也没回,“怎么?起不来了?”

萧博扬愣愣的,脸上还沾着抹飞溅的血液。

此时此刻。

雨停了。

风止息。

他眼里也只剩下了眼前这么一个少女。陌生而平庸的眉眼,这个时候显得格外亲切和熟悉。

“乔晚?”

这一声,已带了颤音。

乔晚就地把刀刃一丢。

萧博扬忍不住轻轻抖了起来。

他没想过让她死,从来就没想过让她死。

这个时候,无数话一起涌上心头,偏偏嗓子却沙哑地吐不出一个字来。

半晌,才呆愣愣,没出息地挤出几个字,“你没死?”

所以这丫鬟才看着这么眼熟,所以裴春争反应才那么古怪。

从刚刚看见萧博扬被丢入战局的时候,乔晚就知道,她这马甲保不住了,故而,也根本没遮掩。

萧博扬张张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立马就被乔晚给堵住了话头。

“打完再说。”

萧博扬摇了摇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想对你说。你没死,真的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萧博扬心中陡然一松。

听闻这话,眼前少女难得扯着嘴角,露出个笑来。

“你确定真的要在这儿叙旧?”

话音未落,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再次响起。

“小公子,来玩儿啊。”

萧博扬脸色扭曲:操!

于是伽婴负责大头,乔晚和萧博扬就负责在外圈儿清场。

天际雷声滚滚,电蛇狂舞,饱含毁天灭地之势。

乔晚肉身直通天雷,挟电携雷,面色冷酷。

萧博扬目瞪口呆地看着乔晚眼也不眨,一口气也不带喘的,借着老天爷的势,雷霆震怒,气劲震荡,十步之内,硬生生横扫出一片清净。

毕竟天雷锻体的少,人修倒还好,尤其是邪修、妖修和魔修,最怕的就是天雷。

人修寿数短,妖修魔修寿数长,而在修炼这条路上,妖修、魔修的灵气也太多比人修充裕,但在雷劫之下,人修总算扳回了一局。

在场群妖,面面相觑,眼看着乔晚手上的雷球,都有些忌惮,竟没人刚立即冲上前去直撄其锋。

萧博扬心里震惊程度一点也没比别人小。

当初行刑台上,乔晚自废筋脉,他也是亲眼所见。

乔晚跳下太虚峰之后,他倒也想象过,乔晚要是没死会怎么样。但不论哪一种,结果都算不上多好,自废筋脉,就意味着自己堵死了自己这条修行之路,修为顶多止步于练气期,再无进一步的可能。

萧家、魔域,当初替马怀真做事的时候结下的那些仇家,都不大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总之,在萧博扬想象里,乔晚过得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所以每每想到乔晚,他心里都煎熬。

但他从来没想过,会像现在这样,她和妖皇攀上了关系,还和伽婴并肩作战。

硬生生借了老天的势,张牙舞爪,十步之内,暂无一人敢近身。

虽然修为没长进,但一旦冲破了这关,或许,就是一番大造化。

想到这儿,萧博扬心里有点儿五味杂陈。

既有重逢的喜悦、感动和心酸,还有那种明明约好了一起学习,你却偷偷报了补习班那种尤为复杂的心态。

暴雨如注。

长街中央,那是无人敢踏足的战圈。

细罗麾下十个最精锐的元婴,全围在了男人身前。

剑刃一甩,雨滴滑落,水珠四下狂舞。

在这长街之上,上演一幕幕杀招!

久攻不下,长街之上,突然传来个苍苍厚重的嗓音。

“伽婴,想当初,你还是我带大的。”

“没想到,一晃眼的功夫,你已经有了如此长进。”

金戈之声顿消。

临街另一家酒肆的窗,轰然开了。

从街上,隐约能看见窗边人的模样。

绿髯绿眼,容貌英俊的老者,端坐在床侧,浑身上下含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就是妖族的蛇君,细罗。

伽婴脸色没多大变化,眼眸沉沉:“是你,你来了?”

“是我。”

老者应声的功夫,前方商铺鳞次栉比,屋顶瓦片“哗啦”尽数掀开,从中猛地再跃出数十名敌人,手执锁链。

半空之中,忽然射出无数银色细线,交织成密密细网。

地上积水犹如白练一般,眨眼之间,活了!水流跃上伽婴靴面和袍角!

无数敌手这才从街角,巷口纷纷转身而出。

四面八方,天上地下。

天雷地网之阵,方才初现峥嵘!

刀光剑雨之下,乔晚心里一惊。

这阵仗,比她想象中还要庞大。

而在这天罗地网之下,老者这才跃下了窗,飘然而至,微微一笑:“伽婴,我们许久未见了。”

不过是只獾,也敢称龙。

瞥见男人袖里龙气,就算沉稳如细罗,这个时候心气也难免有点儿不顺。

蛇修百年方才成蛟,蛟修百年则成龙。

这只獾,凭什么袖怀龙气,做万妖共主?

伽婴面色不变,四周龙影护身,龙气翻腾。

老者幽绿色巨蟒盘旋在身后,血盆大口怒张,大有反客为主,吞龙化蛟的念头!

细罗一出场,这回,在场是没人敢待了。

交代的事都已经做到,林五一扬手,当机立断带着一帮弟子,麻溜地撤出了长街。

挂在树梢上的人皮,眼见这阵仗,心里也有点儿慌。这两位妖族大能打架,被扫到台风尾,也足够他们在场这些小鱼小虾们喝上一壶。

眼见林五一行人暗搓搓地准备开溜,人皮心念电转。

林五肯走,这就代表着事都准备妥当了,林家的人已经到了岑家。

对,岑家。

岑清猷和昆山的人这个时候已经被人给拦了下来,是时候去岑家那儿了。

人皮上那对秀气的眼,眼中闪动着点儿阴毒的光芒。

这姓陆的小贱人,和岑清猷那个孽种都被拖在了这儿,碍事的人已经被清走了,今天,姜柔这个小贱人对他娘做的,他都要一笔一笔慢慢讨回来。

就从指尖割开一条缝,一点一点剥了她的皮!

林家弟子和人皮一撤。

于是,长街之上。

就只剩下了伽婴、乔晚、萧博扬,和以细罗为首的妖族叛军。

*

而在另一条街巷。

岑清猷和穆笑笑等人也被人拦住去路。

来者人数众多,面色不善,气势汹汹,将岑清猷、裴春争等几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岑清猷脚步一顿,面色不变,“各位英雄好汉,眼下是意欲何为?”

为首的汉子,睨了眼他额上菩提子,彬彬有礼地行了一礼,“奉命行事,请小师父勿怪。”

同一时间,岑家。

火光滔天,群妖乱舞,尖啸声与呼救声此起彼伏,地上流淌开泼墨般的血色。

昨天,那十多条腊肉不过是个开端,阵法塌了一角之后,林家人同妖族的人马一齐杀了进来。

“杜衡!!杜衡!!”圆脸的丫鬟几乎叫破了嗓子,泪流满面地在一地瓦砾废墟中翻找。

岑家,这第一重防卫已经被攻破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一重杀阵背后,还套着另一重杀阵。

*

街心,两只大妖还在对峙。

锐可削骨的细网纵横交织,细线之上淌过着淡淡的锋锐的银芒。

“这是蛛娘所织就的细网,陛下知晓这细网可断万物。”

伽婴:“你以为靠这个就能拦住我?”

老者微笑:“这蛛网当然还不足以拦住陛下。”

但其他东西,就不一定了。

话音未落,乌云滚滚之处传来尖锐鸟啸,巨鸟扇动双翅,抛下了一抹黑影!

黑影从半空中被抛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露出个青年的模样。

伽婴瞳孔骤然收缩!

青年眼里有死气,有冰冷的绝望和无奈。

对上男人目光之后,硬是挤出了抹笑容,嘴唇一张,无声地喊出了几个字。

“保重。”

陛下,保重。今日,是我拖累了你。

这小把戏当然拦不住他。

但这妖却肯定能拦住他。

细罗目不转睛,端看伽婴现在要怎么选。

踏出这一步,天罗地网,步步杀招,就算杀不了他,也能叫他吃个大亏。

要不踏出这一步,这妖可就没命了。

围观的萧博扬脸色也跟着变了:好歹是一介蛇君,他么的竟然这么不要脸。

争权夺利,无所谓要脸或是不要脸,只要有用就行。

细罗负手冷笑,等着眼前男人来选。

从这高空之中坠落,灵力告罄,这狗妖无疑会被千刀万剐,化为一蓬血花!

砰!!

半空之中,确实是爆开了一蓬血花。

不是青年的。

也不是伽婴的。

森白骨甲覆身的少女,飞跃而出。

骨甲还不够坚硬,至少还没修成真正的无坚不摧的地步。

银丝击碎骨甲,深深勒入肌肉之中,少女全身上下骨骼层层暴涨,穿梭在上下交织的银线之中,又层层剥落,像极了一朵极速盛开,又极速凋落的带血骨花!

但就这一瞬,

乔晚飞身上前,一把揽住了青年,带出战局!!

陆婉!

是陆婉!

男人目光紧紧盯着眼前少女,唇角溢出抹笑意,几乎不受控制地朗声大笑。

刹那之间,其他人纷纷出招!

但三条龙气已经快人一步,绞碎了龙影,护住了少女去路。

乔晚骨骼覆面,只露出一双黝黑沉静的眼。

青年一愣。

乔晚抱着青年落地,滚了几圈,一连躲开落下的各路暗器、剑刃,这才抱着青年,惊魂未定地滚到了一边。

乔晚深吸了一口气,一抬头的功夫,再次对上了伽婴幽深的目光。

四目相对之中,该表达的都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没什么多余的废话要说。

该做的,她已经都做了。接下来,就是他的主场。

这是她和伽婴之间的默契。

下一秒,伽婴唇角的笑意陡然化为蓬勃沛然的杀意!

男人眼神冰冷,锵然一声,终于出了刀。

刀身裹着的蜿蜒龙纹,如活了一般,冲天而起。

妖气冲天!!一时间,竟拨开雨幕,冲破了天上沉沉乌云!

改换天日,

这才是真正的万妖共主的手段。

在场众人群妖,根基稍微薄弱点儿的,不敌这股威压,双膝一软,几乎就给这妖气跪了下来,身子止不住地打颤,不由自主的臣服。

而乔晚却根本没回头往后看一眼,一手抱着青年,马不停蹄地朝着萧博扬狂奔而来,伸手一拽!拖着他就跑!

萧博扬和乔晚抱紧了怀里的青年一脸懵逼。

“他么的!跑啊!!!”乔晚怒吼!

伽婴要暴走了!要杀人了!

萧博扬抓狂:乔晚你个憨批!我他妈怎么可能从人眼里能看出来这么多东西?!

剩下来那一批妖,当然不可能放着他们不管任由他们跑!

“追!!”

还没追出一步,一条龙影却牢牢地护住了三人去路,龙口怒张,直对来人,骤然炸响一声霹雳也般的龙吟。

青年被乔晚扛在肩膀上,一双狗眼茫然无措。

颠簸之中,只看见少女脸上挂着点儿稀碎的骨块儿,骨面上飞溅了点儿血痕,雨丝冰冷地往脸上拍,乌黑的发丝映衬着如雪的肌肤,含着极其明艳的,惊心动魄的殊色。

这一路且战且退,兔起鹘落地狂奔出两条街,总算脱离出了战圈。

乔晚看也没看,钻入一间酒肆,就地将青年一放,拎起萧博扬抖了抖,丢出一袋灵石,请老板退出去。

暴雨天气,客本来就少,虽然眼前这三人,一身水气和血气看着人心惊肉跳,但毕竟灵石给的多,生意总是要做的,老板明智地选择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安顿好了青年,乔晚这才出了酒肆,这才抬头看向了那条长街的方向。

只能看见五条漆黑龙影,盘旋而出,龙吟响彻长街,远处那片天,龙身化云,盘踞天际,妖气遮天蔽日!

……

千算万算,他还是不该把注意打到这条狗身上。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没了狗妖掣肘,这简直就是场单方面的屠杀。

转瞬的功夫,长街之上,尸横遍地。

冰冷刀尖捅入老者身躯之时,老人的身体却如同水波纹一样扭曲,这么一刀,直接捅散在了虚空之中。

果然,还是没用真身现身吗?

伽婴面色不改地收了刀,淡淡地想。

细罗这老狐狸,心知自己修为不如他,没十成十的把握,就绝不会下这么大的赌注。

不过这一刀捅了他分身,也足够他吃一段时间的苦头。

心念一转,思及那银色蛛网之上,接住青年的那抹粉色身影。

男人反手收了刀,蹙眉撇开一地死尸,直往另一条长街的方向赶。

酒肆之外,一道沾着血的傲岸身影突然出现,隔绝了檐外还在下个不停的暴雨。

提步踏入酒肆中,男人玄色衣袍上沾了点儿血,血水滴滴答答地落下,很快就汇作了一小滩血渍。

“修犬,陆婉。”

乔晚看了眼靠在墙根处的青年,心里默默地想,原来他叫修犬。

刚刚抱上手的时候,她就察觉出了点儿古怪。青年太瘦了,瘦得不正常,污发披散在肩膀上,半截破破烂烂的袍子里露出惨白的骨。但就算如此,容貌也颇为英俊,眼神明亮温和,这就是一条狗才有的眼神。

伽婴垂下眼,替他检查了一番伤势,那叫修犬的青年,硬是挤出了个傻白甜的笑,“陛下,我没事。”

乔晚和萧博扬就蹲在一边儿默默地看他们主仆情深。

确定修犬确实没什么大碍之后,伽婴这才收手,目光一转,落到了乔晚身上。

“陆婉,你和我来。”

乔晚不明所以地跟着去了。

和男人一同站在了廊下。

谁也没说话,就沉默地看着廊下垂落的雨帘。

伽婴淡淡问: “你可还好?”

乔晚摇头,“没什么大碍。”

“我说过,我帮你,这养命珠……”想到屋里青年的伤势,乔晚犹豫了一下,“我们再另行处置。”

男人嗯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拧起了眉。

本来就在细心留意着伽婴的神情变化,一看男人皱起了眉,乔晚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总不会……临时反悔?

好歹也是万妖共主,总不至于出尔反尔。

男人也确实在想事情。

眼前浮现的,全是那朵凄艳至极的骨花。

一想到那朵骨花,和少女黝黑沉静的眼,伽婴心里难得涌现出了股奇异的感觉,细细的痒。

垂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

万妖之主,行事霸道惯了,既然意动,定要说出口。

雨水四溅,水汽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街上氤氲出淡淡的雨雾,朦胧了并肩站立着的两人的身形。

萧博扬就算再傻,看着酒肆门口,也总算琢磨出了点儿不对劲出来了。

这气氛……怎么看上去怪怪的?

虽然偷听人墙角不太好,无奈这八卦之心,不是什么人都能抗拒得了的。

而靠在墙根上,那位虚弱的狗兄弟,两只狗耳朵都竖起来了!!明目张胆地偷听着自家主子的墙角。

被萧博扬一看,狗兄狗耳朵马上一耷拉,一脸虚弱地靠上了墙,扯出了抹明媚忧伤的笑意。

萧博扬:……

但接下来,男人的话穿透屋外哗啦啦的雨声,听得萧博扬和修犬皆是一个激灵。

“陆婉……”

男人似乎有些不自在地轻轻闭上了眼,沉下嗓音,“我身边尚有个空位,陆婉,你可愿意……”

萧博扬与修犬对视了一眼,清楚地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抹震惊。

听闻妖皇伽婴,一心打架,素来不近女色,族里那些小狐狸精咬着手绢儿也不敢上前造次。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女人这么耐心。

难道说……?这打架打出心动来了?

乔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瞥见眼前少女的反应,伽婴眉又拧得更紧了点儿。

难道,他要说出口的话对人修而言还是唐突了些?

妖大多都是直来直往,随心所欲的,而人修之间弯弯绕绕颇多。考虑到眼前这毕竟是个人修,毕竟还是没法用妖的思维方式来思考。

不过话一出口,断然没有再往回收的道理,男人垂下眼睫,继续未尽之言。

言语沉稳有力,一字一顿。

“你愿不愿意,做我部下,为我所用。”

换句话来说,这只蜜獾的意思就是——

你愿不愿意,给我打工?

乔晚:“……”

原本还颇有点儿激动的萧博扬和修犬:……干!!

你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