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下来,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这个女人的前世和后世转变这么大,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差别,就是成长环境的不同!
前世的她,是在洛家庄长大的。之所以会成为那么一个面目可憎、蛇蝎心肠的女人,会不会就是因为——在洛家庄里,被谁教坏了?
薛策瞳孔地震,醍醐灌顶。
他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很有道理。
就看这一世,这个女人,在满是放火杀人的羯人的信阳城里,遇到了他这个陌生人,是愿意冒着危险救他的。不仅没有丢弃薛小策这个小拖油瓶,还用自己纤弱的身板,硬生生地将他这个大男人背了出去。
不仅如此,在落入羯人手里时,她并没有独善其身,明知也许会被拖累,还是带着一群老弱妇孺一起离开了。
这一切,都是在她没有进入洛家庄的前提下发生的事。足以说明,她的本性非但不坏,还极其善良机智。
“出淤泥而不染”,是人们对品德的美好期盼。而实际上,人是很难不受到环境的影响的。所以,才会有居必择邻,游必就士的说法。
就如同坐在中间的这个仆妇的儿子。不过跟着自己的舅舅混了一段时间,就从一个有志青年堕落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赌徒。
那么……前世,在洛家庄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她,受荼毒的程度,绝对是前者的好几倍。在长期的坏环境影响之下,她善良纯真的本性,被扭曲成了之后的那个样子,完全是有可能的。
而今生,因为他的出现,她没有沿着前世轨迹来到洛家庄,没有遭到毒手,没有被带坏。所以,才会和上辈子判若两人。
对了,他记得这个女人来到洛家庄后,还提过几次,说自己不喜欢这个地方。他不觉得这个女人有前世的记忆。但既然本质是同一个人,那么,她和她的前世,也许会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灵感应,让她本能地厌恶这个地方——这是不是也可以说明,她曾经是抗拒过这里对她的荼毒的,所以对这个地方的阴影,才会延续到了这一世?
薛策:“…………”
冬季深夜,月光寥落。他站在庭院中,恍恍惚惚了一阵,越想,就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了。
……
自从套娃式穿越结束后,戚斐周边的事,就跟加了快速buff一样。吃了各种奇怪的药,她的状态还是时好时坏。然后,在七天后,量变引起了质变,她体内的余毒就突然地清空了。
系统:“毕竟在本质上,这是一篇恋爱 复仇文,就不要在不必要的地方拖戏了。”
戚斐:“……”可以,这很理智。
她现在总算明白了,来洛家庄的目的就两个,一是解毒,二是填补前世的剧情。既然两个目的都完成了,那就该挪动到下一个场景了。
终于可以离开洛家庄,戚斐是松了口气的。说到底,她还是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半年的。有时候睡糊涂了,醒来时看见熟悉的房间布置,还会以为自己仍处在那个梦魇里。
虽然洛红枫的人品值得怀疑,但他医术还是没得说的,也已经不记得前世的事、更不会知道她就是自己前世的养女了。背后又有镇北侯所托,不会无缘无故就害她。但是,和这个人面对面地近距离肌肤相触时,戚斐的眼前,难免会和上辈子的画面重叠,并产生一种胆战心惊的紧张感,担心洛红枫那双锐利的眼,会透过她这副皮囊,看穿她的想法。
好在,他们不是独处。薛策一直站在旁边等着——当然,他之前也是在房间里陪着的,只不过是站在后面看着。
到了最近的几天,他却跟转了性一样。洛红枫来给她治疗,薛策就跟一尊门神似的,直挺挺地站在床尾,近距离地看了全程,表情一直都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不巧的是,他站的位置是窗口的方向,洛红枫有时候会给她施针,光线就恰好被薛策高大的身形给挡住了。
唯恐洛红枫会因为光线不好而扎错地方,戚斐躺在床上,只好动了动腿,示意薛策让开一点儿,别杵在这里挡她光线了。薛策才仿佛有些不太痛快地别开了头,挪开了一点儿——是真的挪开了一点,顶多半步,让光漏了进来。
戚斐觉得他就像一条担心母鸡被黄鼠狼偷走的狗,吭哧吭哧、虎视眈眈地守在了鸡窝旁边,警惕地盯着,严防死守。
当然,母鸡之于老黄狗是宝贝、是职责。戚斐可不敢自作多情地说薛策把自己当成了容易被偷走被玷污的宝贝了。
依照他之前的态度,恐怕,只是不想她又出什么岔子,给他添麻烦吧。
……
当初从涿丹来蔺州时,是镇北侯派人送他们来的。那些兵马自然不会在这里一直等到戚斐康复为止。但不知是不是镇北侯的吩咐,这些兵马在离开前是给他们留下了代步工具——一辆马车的,可以说是十分周到了。
上了马车后,戚斐趴在窗台上悄悄往后看,洛家庄的屋宇渐渐在视线中缩成了一个小点儿。
可算是逃出生天了。
薛小策看了一会儿风景,就问:“舅舅,我们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薛策靠着马车壁,闻言,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轻轻扯了扯嘴角:“我们去降龙城。”
戚斐惊讶地转头,和薛小策异口同声:“降龙城?”
降龙城,北昭的王都,也是朝廷百官、崇天阁的所在地。更是薛策上一辈子殒命的地方。
“是。”薛策沉声道:“去降龙城,找裴文瑄。”
“是那个皇子哥哥吗?舅舅,快给我看看。”薛小策还记得教自己写字的那个断腿的哥哥,一把夺过了那封信,好奇地展了开来。
戚斐也赶紧凑了上去,大致浏览了一下。
说是找裴文瑄,但这封信其实是镇北侯写的。省略掉那些文绉绉的词语,简单粗暴地翻译出来,大意就是,镇北侯希望薛策在忙完了给自己夫人解毒的事情后,可以去京城寻找裴文瑄。
镇北侯和裴文瑄沾亲带故,而如今朝廷风云诡变,佞臣横行,各个皇子的势力旗鼓相当。裴文瑄的母妃的娘家乃是将门,这一代的主心骨镇北侯又处于如日中天的时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无奈,和他那些已经成年的兄弟相比,裴文瑄的年纪小,而且李家又不在王都,距离这么远,要真的有什么紧急情况,恐怕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从涿丹守城一战之后,镇北侯与太守韩生蕤秉烛夜谈,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后,十分欣赏薛策这个不与孟子源那类人同流合污的年轻人。再加上薛策远在涿丹,还没有加入任何党派之争中去。所以,镇北侯心中有意拉拢他去辅助自己的外甥。
不管有没有争权夺利的心,王权纷争永远是血腥残酷的。只要身在其中,就难以全身而退。把更多可靠的人放在裴文瑄身边,也是对外甥的一种保障。
大致扫了一遍,戚斐大致能明白为什么薛策会赴约了。
他想要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权力。
他需要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立于芸芸众生之上的权力,才能做自己要做的事。
在上一辈子的最后,存在着太多的疑团了。
按照正文所写,她附身的原主,在与季飞尘勾搭上之后,明里暗里给薛策使了不少绊子。以至于薛策灵丹碎灭,落入泥尘。但同时,季飞尘也没讨到好处,被重伤至了半残。
因为这个原因,薛策才会被和他在归墟之战里结过怨的二皇子裴文玏——当然,在那时候这家伙已经成皇帝了——找机会押进了地牢中,并在里面被大刑伺候,英年早逝。
看起来很通畅。其实,里面有很多地方都可以做文章。
首先,季飞尘和薛策是同门师兄弟,应该是有点儿情谊的。要是关系很差,薛策应该会对他有所防备,不至于被他明里暗里使绊子。那么,这家伙对薛策有了这么深的仇恨,真的是因为爱情在争风吃醋吗?有没有别的原因,催化了他的仇恨?
薛策的灵丹是怎么碎灭的?要知道,灵丹碎灭,就好比一个武林高手的内力被废除、被化解。不是简简单单说碎就能碎掉的。季飞尘如果用了十成内力、长时间地去攻击薛策,当然有机会弄碎他的灵丹,可问题是,薛策又不是木头人,难道被攻击了不会反抗?不会躲闪?怎么可能乖乖站着让自己的师弟打。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内情和诱因?
恐怕这些问题,薛策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因为他的灵丹碎得太巧合也太迅速了。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发狂结束,反过去捏碎了季飞尘的灵丹。最终被押入了地牢中,在里面稀里糊涂地死去了。
他想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需要权势,需要回到降龙城,回到旋涡的中心,事发的地方,才能查个水落石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再加上诸多原因,薛策肯定是不会回去崇天阁了。
四顾一圈,裴文瑄,就是最适合的、可以借势给他的人。
所以,系统才说他是金大腿二号啊。
就在戚斐想得正起劲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薛策疑惑的声音:“你,不是说自己不识字么?”
戚斐:“……”
所以说人不要随便给自己立人设。一个谎言势必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圆。她差点又忘掉自己的文盲人设了。
好在,戚斐的反应是很快的。
“我是不识字,但是,小策之前在涿丹,有教过我啊。”戚斐机智地伸出手臂,亲昵地揽住了薛小策的肩膀:“所以呢,小策看得懂的,我也差不多能看个七七八八,对吧?”
薛小策很配合的点头,咧嘴笑:“嗯嗯!”
薛策的眼光在她亲昵的动作上一顿,眉头有些不太舒服一样,皱了皱,才冷哼一声,转过了头。
……
从这里去降龙城,需要接近一个月的时间。
这正好是观察这个女人,验证他之前关于她本性变化的猜测的机会。
薛策想。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戚斐不是毫无感觉的傻子。路还没走一半,她就察觉到了,薛策从离开洛家庄开始,就有点儿不对劲了。
一开始,他仿佛有些心事,总是一个人坐在一边沉思,时不时,就会突然直勾勾地瞥向她。表情有时很臭,咬牙切齿,好像她欠了他钱没还。时而瞳孔地震,摇摇欲坠,时而怪异僵硬,时而怜惜愧疚(?),柔情似水(???)……
总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知道到底在纠结什么。
要是表情再丰富一点、幅度再大一点,再外露一点,就和一只被草泥马附身的哈士奇差不多了。
他还自以为打量得很隐秘。殊不知人的视线是特殊的波长,戚斐就算不回头,也能感觉到他又在默不吭声地看着她。被他一眼又一眼地扫来、审视着,戚斐从一开始的发毛,慢慢变得有点儿萎了,心里也越发惴惴不安。
难不成她又有哪里得罪他了,他这段时间,是在思索怎么跟她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