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闹钟刚一响,金文心就睁开眼,从床上起来。只稍微动了一下,床就咯吱吱直响。她得轻手轻脚的下床,因为上铺还睡着表姐。
手脚都足够轻巧了,结果上铺的人还是醒了,“心心!不到点呢。”
“报的今天有雨,我看看下不下,要是下雨,公交车不好等。”金文心见她起了,也就正常走动了起来。她从枕头上摸了梳子出来,对着门背后订着的老式镜子,简单的扎了马尾,厚厚的留海遮住了眉毛,看着还行。随后小心的把留海抓成一小撮,拧一下,往头顶上一扶,然后用卡子固定住,洗脸的时候就不会把留海打湿了。
小姑娘朝镜子前凑了凑,额头上长了几个痘痘,难受,但是不敢碰。挤出来只怕就得留疤。这得小心的护着才行。
都收拾好了,这才从床上端了属于自己的脸盆。脸盆边搭着毛巾,盆里是香皂,牙缸。牙缸里放着牙刷和牙膏。
家里是有卫生间的,但是人口多,都放在小小的两平米的卫生间,肯定是放不下的。于是,便各自保管自己的。端着洗漱的出去,对门的屋子门也打开了。
如今对面住的是小姨,小姨离婚了,带着三岁的表弟回娘家了。家里就是当年老厂区的两居室,她跟表姐住小卧室,姥姥姥爷将大卧腾出来给小姨和大宝住。俩老人直接住在了客厅。
本来家里的客厅就不大,又没有餐厅。客厅的一边是厨房,一边是卫生间。以前的客厅里就是一个长沙发,一个茶几,几个塑料板凳。对面就是一老式的电视机。靠近门口的地方,还能放一长桌子,能当餐桌用。这如今不是姥姥姥爷得住客厅嘛,桌子也不能要了,搬出去吧。那东西搬出去也不可惜,本来就是姥爷从夜市摊子上捡回来的。摊子上打架嘛,桌子掀翻了,然后桌子腿断了。姥爷弄回来修了修,摇摇晃晃的,勉强算是能用。
丢的时候姥爷还有点心疼。
还有那破沙发,四十年的历史了都。打从记事起,她就知道沙发的皮套子是烂的。姥姥把上面的沙发套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了……可这烂沙发还是没舍得扔!这东西据说是工人还很吃香的那个年代置办的。后来是扔不起了,没钱呀!下岗的下岗了,吃饭都成问题了,家伙什再没换过。
如今那东西扔了,换成了从外面捡回来的一米五宽的床,晚上睡老人,白天呢,大家把那当沙发坐。茶几当饭桌,吃饭的时候往塑料小板凳上一坐,也挺好的。至少不像原来的大桌子那么摇晃。
此时,外面飘着饭香味儿。姥姥的饭已经做好了。
她也跟小姨打招呼,“大宝都起来了?”
小姨就催她去梳洗,“这小子早起了,我怕出来吵到你们睡觉,在屋里关着呢。这不,一听见你那边响动,自己扑腾的要往出跑。”
金文心逗了逗孩子,就上卫生间去了。老旧的洗脸池,边上啥也放不下。便是打扫的再干净,那本来白色的东西也都成了斑驳的黄色。要不是一直是家里在用,外人进来都没法洗手的。
刷牙,然后用香皂小心的洗了脸,回屋子去从枕头边的鞋盒子里摸出那种塑料袋装的宝宝霜,挤出一点来擦了擦脸。这就行了。
周含烟从上铺下来,穿了鞋也拿盆子出去,问说:“你上厕所了吗?”
“没!”金文心手脚更快了,“说是楼下堵住了,上不成了。快点吧,我去小区外面的公共厕所。”
周含烟嘀咕着骂了一声,那边金文心出门就从茶几上抓了一个馒头,掰开给里面塞了一个煎鸡蛋,然后用衣服兜里的常用塑料袋装起来往书包里一塞,摸了摸另一边兜里,没手纸!忙从床头抓了卫生纸卷,撕了很长一条,简单的卷起来往裤兜一塞,就往出跑,“姥,我先走了。”
弓腰越发显瘦小的老太太又开骂了,“楼下缺德的不修修马桶……害的人连厕所都没法用。不是个东西……”
周含烟出来的时候,桌上只有馒头,一碟咸菜。咸菜是奶奶去年在菜市场捡的菜叶子泡的,如今重新炒了也难吃。
她掰开馒头,也找塑料袋装。
老太太就不乐意,“你怎么不跟心心学学。心心什么时候要人操心了,那袋子都是放好的。”
这姑娘也不在意,反正老太太每天都能寻到由头骂她。
老太太把装豆腐的袋子腾出来,在水龙头上冲了沾上的豆腐碎渣,再用抹布擦干水分。那边周含烟就道,“您倒是用纸擦呀。”用那抹布还不如用纸呢。
“纸不要钱呀!”老太太气哼哼的,“现在那破卫生纸,都二十多块钱一提。你说的倒是大方!”说着,声音就小了下来,“你爸你妈给过家里一分钱没?说的就跟大家小姐似得,心心都没嫌弃这嫌弃那的,你嫌弃个屁!”
周含烟抿嘴,自己拽了袋子,把夹了咸菜的馒头往袋子里一塞,把床头剩下的那点卫生纸全塞书包里,这才往出跑。
周家的小女儿周月就说老太太,“您也真是,那么说孩子干嘛?我哥跟我嫂子那……怪不到孩子身上。”
老太太就马上骂她,“家里要是好开销,我能说她?你还有意见了!你有什么意见,一个月挣个两千块,倒是不吃我的喝我的。但你住的是不是我的?你家孩子有个着凉拉肚子的,是不是花的还是我跟你爸的。拢共我们也就那点退休金……这要不是心心那一月三千块,一家子都擎等着饿死吧。”
知道!知道!所以一家子对心心好,谁也不敢说什么不是?
老太太就问:“你今儿是晚班吧?”
是啊!
老太太就道,“跟你们老板说说,能不能提前几天预支工资。孩子马上高三了……文理分班了都。如今就开始补课,连周末都没有了……”
是啊!今儿周六,侄女和外甥女还去上学去了。
周月牵着儿子的手,“是要交补课费了吧。”
“嗯!”老太太进去端了蛋羹,叫了大宝到身边给喂,“一个得一千七。如今六月才过半。这个月心心那三千,大宝住院的时候我跟你爸的钱也不够,花了就是那个钱。等下个月那三千到账,还得半月呢……”
“我那边老板肯定不能答应。要不然,我上学校去……先跟老师说说……”
老太太不乐意,“就真不能支工资?”
周月愁眉苦脸,“就是小区门口那小超市,一共也就五个人。老板那抠唆的劲儿您又不是不知道。”
老太太咬牙切齿的,“你大姐就是个脑子有毛病的!当年多好的婚事,非不知足的折腾。出国那么些年,拿回来一次钱没有……随后还把命搭在外头了……”
“妈,您可别说了,再叫人家听见。心心要是知道,心里该多难过!”周月抿嘴,“行!我去问问,行不行的……我不敢保证。”
老小区交通还算便利,小区门口几十趟公交车。一个瘦高的小姑娘穿着校服,背着磨的不像样子的书包,手里拿着馒头啃呢。一边啃一边等公交车。
一趟一趟又一趟的。
这地段,不奢望座位,能挤上去就不错了。
好容易等来了,这姑娘一边朝公交车上挤,一边朝后面看,“表姐!表姐!快着点……”
她熟练的将脚抵在公交车门的地方,车关不了门,想走也走不了的。
也不过半分钟,在公交车司机要骂人的时候,终于有一姑娘跑来了。两人都挂着学生用的公交卡,等后面的人一点点挪动,挪动的她们的手能伸过去刷卡的时候才分别刷了一下。
坐七站路,其实也快。
下了车再走半站路就到了。车上没法吃早饭,两人下了车一边走一边啃馒头。
一个的馒头里夹着鸡蛋,一个的里面夹着咸菜。
金文月皱眉,“你怎么老爱吃咸菜!”盘子里也不是只一个蛋的。
周含烟笑了笑,“觉得鸡蛋有点腥,就爱吃咸菜,觉得有滋味。”其实每次自己要吃的时候,那鸡蛋就神奇的消失了。肯定是被奶奶冻在冰箱里,第二天还给表妹吃。
两人一个班的,都读的是文科班。
理科班跟不上了,数学物理这东西,课外要是没时间巩固的话,很快就被同学拉下了。老师再讲就听不懂了。文科的话,试试还是能过的。
可这不是要交补课费了吗?
两人都挺忐忑的,今儿都得交的。从早读开始,就怕班主任突然找。
如今交钱也不要带给老师的,在微信群里发给老师,老师在把收据给学生,就可以了。
四爷刚下飞机,手机叮咚一声,标注着一个孙老师的发来的消息。
想起来了,这是那个孩子的班主任。
这边的学费之类的都是他在交的,老师提醒补课的事。
四爷就直接给老师把电话打过去了,沟通这个转学的事。
孙老师很诧异,“转学?”
“我过来就是办这个事的。孩子妈妈的事我现在才知道,她妈妈在的话,怎么安排孩子,她妈妈说了算。但她妈妈不在了,孩子我另外有安排……”
这个孩子的情况老师也知道。知道才替孩子可惜。那老太太吧,说她不好吧,也不是!很疼孩子,但也是靠着这个孩子那点钱养家也是真的。
这事那孩子知道不知道还俩说。按说,学校的费用人家爸爸给了,一个月三千只照管孩子的生活,说实话,一个孩子的吃喝,不说吃的多好穿的多好吧,普通孩子的标准应该是有的。可看那孩子的样子,不像是物质很好的样子。人家爸爸要转学,那谁也不能拦着。
其实,这样的孩子转学到大城市是跟不上的。
但咱也不好管。
既然要转学,那就不需要交补课费了。
挂了电话,下一节就是语文课。班主任就是语文老师,一上课先说题外话,“周含烟……”
周含烟跟过道那边的表妹对视了一眼,然后涨红了脸站起来。
金文心已经挪动板凳,等着点名之后就起身呢。但是老师没再点名,只说,“周含烟,是不是补课费的事情忘了跟家里说了。没关系,随后记着就行。我先给你垫上,什么时候你爸妈有空了,再转给我就行。”
周含烟应了一声,老师让坐下的时候才坐下。
她没再看表妹,她不知道家里为什么只给表妹交了,没给自己交。
那边周月也没跑去店里,只在电话上跟老板说了情况,一月没到头,预支工资不可能,先给你把这半月的工资结了,就一千。
周月叫老太太看,“反正就给这么点。”
老太太抿嘴,掏出兜里的钱,“家里还有九百多一点。”她从这些钱里面数出七百来递给周月,“为这点钱也没法存银行再转,手续费也是钱。横竖你也没事,去学校给心心先把补课费交了。”
“那含烟呢?”
“我再给你哥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当爸妈的要是凑不出来,那就别念了。”
周月心说,只一千来块钱,咋就凑不出来?不过是这边不张嘴,他们就假装糊涂罢了。他们家孩子以后上大学开销会越来越大,这边也供不起了。心心那三千块的生活费,等孩子十八了,人家爸爸就直接打给孩子了,过了家里的手。孩子也会知道有那笔钱的。再这么着下去,不是办法的。就得逼逼哥嫂。
她应了,出门去了学校。
到的时候孙老师刚下了一节课,“我给我家心心来交补课费。”周月不好意思,“老师,我给您手机上转一千,剩下的七百给您现钱行不?”
孙老师愣了一下,“刚才金文心的父亲打电话,说是要给孩子转学,你们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
周月心里咯噔一下,这个事得回去跟爸妈赶紧说一声。她也顾不得其他,“那……我先回了。”
老师才想说还有周含烟呢,那边心里着急,已经跑了。
周含烟从厕所出来,瞥了一眼楼下,那不是小姑还能是谁?
来交钱的吗?
她转身去找老师,“老师,我姑姑把钱交了吗?”
孙老师:“……”愣了足有半分钟,他‘噢噢噢’了两声,“那个……你姑姑好像有急事,先走了。”
那就是还没教。
周含烟回了教室,坐在座位上跟谁都不想说话。
金文心主动过去,“表姐……”
“没事!”周含烟起身,“那个……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回家。你帮我跟老师请个假……”
“那我陪你吧!”
“不用!”说着,她想到了什么,“那个……你身上还有零用钱没有,我想先去挂号瞧瞧,省的来回跑……”
金文心跑回座位上,把文具盒打开,从里面夹层了里的钱都抽出来送过去,这是攒着打算买卫生巾的,“十八块!挂号肯定够,但就是……医生肯定会让检查的,没有检查费……”
“不是有低保吗?上医院能先免费检查……最后费用也会减免的。”
那倒也是!
周含烟拎了书包,拿着十八块钱就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金文心不安了起来。特别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直到老师在门口喊:“金文心,你来一下。”
然后她在办公室里,见到一个她知道,但分外陌生的男人。
每年都会见,他在校门口的车里,她从他身边路过,他叫过她,想跟她说话。但是她不想说。这就是那个抛弃妻女的男人。十多年来没管过她,现在冒出来干什么?
她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一张小脸上满满的都是寒霜。
孙老师也很尴尬,“金教授,您看……”
四爷摆摆手,看向这孩子,“我要单独跟你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关于你母亲……便是你不想知道,你姥姥姥爷也不想知道?”
金文心犹豫了,“我还要上课。”
孙老师忙道,“下一节是体育课。”
四爷点头,对老师道谢,然后才对这孩子道,“不出校园,出去走走,边走边说。”
也好。
这是一所很普通的中学。城市里的学校,反倒是很少有哪个学校有很大的操场。除了大学里有那么多的林荫小路可以走之外,中学哪有那条件?
说是有雨,但却艳阳高照。太阳照下来,只能站在教学楼的背面。
“你母亲的死,没人告知过我。”四爷先开口了,“我还是辗转从一个老同学那里知道这个消息的。后来,找人查了你母亲的情况……”
对于黑客出身的人来说,翻墙查一个人的资料并不困难。
金文心脸上稍微有了一些表情,手相互抓在一起。母亲一样不在她身边,但她不觉得陌生。至少能时不时的通话,至少姥姥姥爷小姨,包括舅舅舅妈在家的时候,也总说起妈妈。她知道妈妈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对她来说,妈妈不算是太陌生。
四爷将包里的资料递过去,“英文你看起来有些困难……”
不是有些苦难,是压根看不懂。
四爷就道,“你母亲出国最开始是求学的,但一个研究生她上了七年……还没能毕业。中间固然有休学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她把大量的时间用来打工经商和一些家务琐事上……学业反正是没能完成,最后是肄业……她的所谓经商,就是中餐馆。好容易有了点起色了,赶上国外暴|动,一些极端分子排华……她的店被砸了。她开店是贷款的,经营不下去了,银行催债,再加上,她在国外的丈夫吸DU,酗|酒……家暴,她在出事前,已经患上抑郁症三年多了。她最早的就诊记录是三年前的元月份……诊断证明显示,她有很严重的抑郁症。”
所以,最后自杀了?
金文心的手攥着看不懂的一沓子资料,抓的紧紧的,“她在国外结婚了?”
没人告诉过她母亲再婚了。
四爷‘嗯’了一声,再没多的话。
金文心又低声问了一句:“她在国外还有孩子?”
四爷没有言语,
金文心不由的红了眼眶,“是有孩子吧?”
四爷叹了一声,“结婚,有孩子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因为他丈夫家暴……她也一直为了孩子想维护一个稳定的家庭,因此一直选择隐瞒他丈夫家暴的行为。可那里不是国内,国情不同,在国外,家暴容忍度很低。他们住的很偏僻,离周围的邻居很远,因此没人知道他们一个家暴,一个隐瞒。后来,也就是四年前,这事被大点的孩子捅破了,报警了。按照法律,他们被剥夺了对子女的监控权,那些孩子被送给孩子的祖父母抚养……”
因为那三个孩子被送走了,她不被允许接触,所以,才抑郁了。
金文心沉默,这个男人其实是想对她隐瞒这三个孩子的事的。
是啊!妈妈不回来,不是因为很忙。而是因为她在那边有三个孩子要照管。一个家暴的父亲,当母亲的不可能把小孩子放在家里的。这才是她不回来的原因!
她曾经偷听到舅舅舅妈说话,说是妈妈一个月只给家里三千,还是人民币。想来,她有那么多孩子要养,给三千已经是极限了。难怪舅舅舅妈会有意见。毕竟妈妈不仅对自己有抚养的义务,对姥姥姥爷也有赡养的义务。他们三个人呢,妈妈每月只给三千。压根就不够的。
可饶是这么着,也比眼前这个男人强。这个男人除了学费这些开销,当真是什么也不管。
她不想叫人看妈妈的笑话,想反唇相讥几句,这男人却先道:“你妈妈出国,当年我就说要把你接到身边。你姥姥去我单位闹,站在办公楼上,说是跳楼。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金文心睁大了眼睛,想问什么又闭嘴了。姥姥舍不得自己,怕自己在后娘手底下被苛待,这也确实是姥姥会做出来的事。
“关于你母亲的事,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姥姥姥爷说一声的。至少得知道人埋在什么地方。另外,我还想带你去一趟,不管如何,你该去祭奠的。如果你愿意,我想办法将你母亲的骨灰带回来,重新安葬……”
金文心此刻的心乱的很。好容易从母亲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突然又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笼罩在头上。
说实话,她宁肯不知道这些。
但是,姥姥整天都念叨着母亲的事,尤其是老人说的,落叶不能归根……就是神魂不能返故里,会成为孤魂野鬼的。要是这样,那是应该回去说一声的。只怕很多事情,这个男人瞒了自己,是自己不适合听的。但他必是要告诉姥姥的。
四爷见这孩子不说话,就知道这是答应了。
那老太太难缠,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见面坐下好好说话。
他就道,“这样,你去拿书包,我跟你老师请个假。”
嗯!
从学校出来,上了车。她几乎是没坐过这种小轿车,感觉空气密闭,一上车就有种要晕车的感觉。想打开窗户,却不知道车窗该怎么开。
四爷看了一眼,就将窗户给打开了。空调开着,热浪从外往里扑,感觉并不舒服。
金文心没管,但她发现车子准确的停在小区门口。这小区没人管,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但四爷还是没把车停进去,这里楼间距是不小,可如今很多违规的建筑把里面都占满了,不好调头。
原身若是到江北,也总会来这小区,想看看孩子的。
从车里下去,穿过已经坑坑洼洼的水泥路,楼下的除了路面的空地上,种的都是菜。早些年,那都是花园草坪来着。现在……一水的老职工,里面埋汰的都不像个样子了。
周家老爷子原来也不是啥能干人,就是一普通职工。分的房子在顶楼。五楼没电梯,就这么上上下下的,大夏天的,只有顶楼最热。
可也只有小卧室里有个空调,这空调都用了十多年了。现在还不到最热的时候,到了最热的时候,一家子就这一个空调,晚上睡觉门都开着的。客厅和小卧室也是靠这个空调给降温的。只能说热还是热,能呆住人而已。
就像是现在,金文心一开门,家里的热浪就滚出来了。老太太摇着扇子,带着大宝,这是要出门去哪个超市蹭空调的。
一见金文心回来了,老太太就急忙问:“你小姨没给你交钱吗?老师把你打发回来了?”说着就喊在厨房的周月,“你到底交钱了没有?”
周月本来是急着跟老太太说的外甥女转学的事的,但是路上想了想,还是没说。孩子留下,每个月三千。可这三千从家常的日子里顺指缝溜走了,一点没剩下。日子一样的捉襟见肘。可这孩子要走,自家那前姐夫,不能黑不说白不说就把孩子领走吧。一把拿上几万块钱,搁在家里就顶了大用了。说不定,就有含烟上学和上大学的钱了。
对老太太来说,一个是外孙女,一个是孙女。哪个她其实都疼。
可这大哥那边实在是艰难的很了。干的又是苦力活!两口子就一女儿,要不是实在没法子,也不会死活赖着爹娘对吧?
把心心送回他爸身边,也没事的。孩子不是小时候了,后妈欺负了,孩子只能受着。她现在是大孩子了,能欺负到哪里去?说不得孩子还过的是好日子,那到底是亲爸,对吧。
要点钱,含烟也不用愁了。自己和爸妈辛苦点,日子也还能过。
心里盘算着呢,被老太太一嚷,还是吓的心肝颤。想说服这老太太不大容易。
才要应话,就听见老太太怒气腾腾,“你个杀千刀的!谁叫你进来的,出去!”
心心一把拦住要冲出去的老太太,“姥姥……他是来说我妈的事的。您应该听听……”
老太太一下给愣住了,家里也就得了个通知,知道人没了,人是怎么没的,其他的也不知道,也没途径知道。一条儿女一条心,这能不牵挂吗?
周月拉了老太太,“先叫人进来。”
这家里的情况,是原主没见过的。
原本以为,好歹在城里,日子再差也有限,但现在看来,这哪里是有点有限,这是非常有限。
被让进客厅,坐在铺着凉席的床沿上,正对着的是大壳子电视。这电视还是结婚的时候原主这个姑爷给老丈人家添置的。
这里热的浑身冒汗,四爷不耽搁,先叫孩子去屋里,“要是想着去看看墓地,你就先去收拾行李,我跟你姥姥说。”
金文心进去了,把门关上。但这屋子的门并不隔音。
外面的话隐隐约约的总能传进来,“……她死前,买了巨额保险。是意外险!她想制造意外死的,结果做的太假了。保险公司不予理赔……”
周月愣住了,“她想给我们换钱……怎么那么傻?”
四爷摇头,“不是!她填写的受益人是她再婚后的三个孩子……”
再婚?三个孩子?
老太太迷茫了,看周月。
周月也摇头,“我姐再婚了?”
“是!”四爷将情况说了,“我告诉你们这个,就是想说,那三个孩子在那边只是说能活着。经济上应该不宽裕。好歹是她的孩子,是你们的亲人……她临死都放不下。我既然知道了,肯定要来说一声,叫家里知道,还有那么一码子事。”
老太太摆手,“我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们过的艰难又怎么样?难道我还能要那仨孩子?就是把我抽筋拔骨,我也养不起的。
四爷就问:“如果想把骨灰带回来……”
“不用!”老太太冷哼一声,“既然她记挂那边,就叫她在那边的。有儿有女的,不少了祭奠她的人。还接回来干什么?”骨灰不是想带走就带走的。总得经过那边几个孩子的同意吧。她不想跟那边有丝毫联系,也不想叫她的小心心跟那边有丝毫牵扯。想到这里,这才反应过来,这前姑爷说是想带孩子出国祭扫,“不去!谁也不准去。她也不缺心心这一个孩子……去干什么?”
“看您说的,谁家的孩子再多,那也没哪个孩子是多余出来的。”四爷就道,“心心妈妈那情况,她是真回不来。但凡有一丝能力,怎么可能不管。”
“你少拿话填我,想说你想管孩子。可当年你是要带孩子走,你后娶的都给你生了,我还叫我的心心跟着你干什么……”
周月心说,当年每月三千,那可是相当多的一笔钱了。哥哥那套房,不就是拿那钱积攒下来买的吗?只是后来钱不值钱了而已。本来还想再积攒几年,给哥哥那套房装修呢,可嫂子一场病,花的啥也不剩了。
也因着这个,连嫂子都不敢给心心半点不好的脸色。疼的比亲闺女也不差。
四爷就道:“孩子当年归她妈,我每月出三千的抚养费。这个从没有不给过。她妈妈坚持认为孩子交给您抚养,我没法。但是孩子妈妈去了,别管怎么说,我是孩子的第一监护人。我有权要回孩子……”
老太太立马就要炸。四爷用手向下压了压,“您闹腾我也怕,但是您得为心心想想。您看看您……我怎么说呢?一个月三千,我女儿就过的这样的日子?”
他从身上掏出一张卡来,“这是当年给心心在银行开的账户,我每年都往里面存一笔钱。这钱是做什么的?我家里的那俩孩子零用多少,我就给心心也存多少。这些年一笔都没落下。留到现在,这里是五十二万。这钱不是偷着攒的,家里您说的那个后妈,是知道的。我闺女不说富养,但至少不会叫她受苦……可您看看,一个月三千,心心过的是什么日子。学校没要求穿校服,我看了——人家孩子都没穿,就心心穿着,校服裤子都短的露脚脖子了,给孩子换不起呀?一双帆布鞋,都开胶了……我给您的钱不够给孩子换身衣裳的?不要好的,夜市摊子上二十块能买个短袖,三十块能买条运动裤,十块钱都能换一双帆布鞋了!一共五六十块钱的事,就换不到我闺女身上是不是?”
论起这个,老太太心里知道理亏。她讷讷的想说话,张嘴结舌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周月就道:“妈,叫孩子走吧。跟着咱也是受罪。您看,含烟的补课费还都没交呢,我大哥又……何苦拖累孩子一起受罪……”
门哐当一声拉开又甩上,这孩子红着眼睛从里面出来,她不知道该向谁发脾气,冲这个男人?
发不起来!原来是他一直在支付那三千块钱。
这事连舅舅舅妈都不知道,一直以为是妈妈给的钱。姥姥和小姨把这事瞒的死死的。
他除了给每月三千块钱,每学期会来交学费之外,他还攒了五十二万,这是这十多年来自己该用的零花钱。
五十二万呐!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天文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