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听弘晖说的时候都惊呆了,愣了半晌之后差点笑抽过去。十二栽的确实是有点冤!关键是,十二打死也不会想到,这些人绕来绕去其实是为了算计他的。他自觉他就是一王爷,白莲教要对准的必然是皇帝。事实上对方也确实是挑拨皇上和太后之间的关系。然后他就大意了,估计在心里还瞧不起对方,绝的这些人脑子有毛病,挑拨了皇帝跟太后的关系于大局有什么改变吗?给皇帝换个汉人娘,他就能成为汉人?能彻底的只为汉人想吗?
他当然就不会想到,这个圈子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套他在他脖子上的。
正笑着呢,德海进来了,禀报的也是昨晚的事,“这是孟桥的画像……”顺天府画出来的,很容易弄到。然后一看,果然,这模样长的确实是很有特点,黑痣,小眼睛厚嘴唇,辨识度很高。一般就是派去杀人,那也是叫个越普通的人越好,这个人是打眼就能记住的人。
德海便道:“这若是太后指使杀人,一没动机,二证据太明显。”
换言之,便是太后没理由杀人,便是杀人也不能杀的这么蠢。
所以,这就更证明太后没杀人。太后没杀人,那上窜下跳的十二才会显得更可疑。
而十二敢这么做,一是没想到这事是奔着他去的。二是他觉得他给这事留了个活扣。要么皇上认为太后杀人了,这就成功的挑拨了太后和皇上,算是给给他供药的人一个交代。要么皇上压根不认为太后杀人了,那就更简单了,只要反口来一句‘臣也不信,可若有人这么蓄意算计太后,臣又不得不谨慎’,好像是给乾隆提醒去的,话又能给兜回来。
进退都有路,所以他自信不会出事,以他现在的地位,这些事并不能动摇他。可谁知道,乾隆不动声色,先怀疑的是他。
弘历疑心重是事实。可他如今也早已经不是当年随便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叫他顺着你的路走的弘历了。
德海还道:“吴书来夜里出宫了,悄悄的见了傅恒。”
见傅恒了?
弘晖一叹,多少有些复杂:“履亲王——完了!”
汲汲营营一辈子,这幕落得有些荒诞了。
林雨桐点头,若是别人去查,十二还有转圜的可能。可偏偏查他的是傅恒。一直以来,十二和富察家绑的太紧密了。雍正朝的时候,傅恒家在弘历跟前的地位,那是要比十二这个皇叔退后一步的。可如今,富察家早就不是履亲王能如何的了?论起信重,弘历对傅恒乃至整个富察家的信重都要比对十二大的多。交代傅恒去查去办,就是要叫傅恒自查,给傅恒机会,看看富察家有没有什么人牵扯到什么样的事里去。
傅恒恨不能摘清楚自家嫌疑,跟十二彻底的脱钩才好。要他为十二说话?绝无可能!别人能说,只他们作为‘自家人’瓜田李下的,万万不能说。
本来该敷衍的事,傅恒却得十二分用心。越是查的狠,才越是显得富察家忠。
况且,十二老了。不是不可替代的了。富察家犯不上为了这么一个明显跟老圣人这边不对付的人耗费心神了。如此,只会把富察家往深渊里拖。
这事看起来颇有戏剧性,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就各方作用之下,十二最后的结局便是以圈禁,这还得是他识时务。
如此,也好!林雨桐忍此人很久了!
十二有人料理,剩下的事她不需要关注,。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这件事往下挖的深了,到底会牵扯出什么来。白莲教那些二杆子,有时候做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们的脑回路一般人琢磨不透。
林雨桐吩咐德海:“若是端柔公主再要求出去,你就叫她出去。”说着就又取出一个盒子,“想办法把这个盒子里的药给十二爷府上送去吧。”先稳住十二再说。
德海领命去了,林雨桐又打发人,把那个小桃给送进宫给佟氏了。佟氏知道深浅,而小桃完全则不知道。况且,宫里必然还有白莲教的人,佟氏身边正需要一个完全信得过的人手。若没有白莲教的威胁在,她信佟氏的脑子,对方知道怎么权衡利弊,更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总比把小桃这么个炮仗放在身边好。
果然,佟氏差点被小桃气死,“你掺和那些事做什么?”
小桃不知所措,“姐姐,若是小主子出头了,姐姐日子才会好过。我只是想帮帮姐姐,只有姐姐出头了,我才能跟姐姐在一起。要不然,这深宫之中,您的日子该多难熬呀!”
谁告诉你我现在的日子难熬了?愚蠢!
佟氏闭了闭眼睛,到底是压下了脾气,站起来思量了片刻,便立马道:“走!跟我去园子里转转。”
啊?哦!
住在园子里,梅园里花儿开的正好。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监在一点一点的整理花枝,佟氏慢悠悠的走过去,似在赏花,好容易选了一枝,便靠近老太监一些吩咐道:“给我剪几枝花儿,我回去茶瓶。”
老太监应着,“贵人要哪一枝?”
佟氏上前,好似挑挑拣拣,距离近了能听见她说:“事情到了端柔公主那里,就是尽头。请给家里传信儿,那个李冬安未必没有反水的可能。长公主的垂青,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如今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此人得除掉,凡是参与过跟履亲王府一事的,都不要留。要做便要做的干净一些,千万不要留下后患。”
老太监手一顿,看向佟氏。
佟氏把玩着花枝,“小寇子我会调拨到身边……公公,那孩子是你带大的,说是干儿子,可与亲生的没有不同。那孩子老实,你也护不住,总也被欺负,您也心疼不是?别管外面的人给你什么承诺,你得先叫自己个过的好,护住能护的人才最实在。躲在暗处好似自己是个人物,可您自己个知道,犹如耗子一般钻来钻去的,您身边的人跟着得利了吗?便是您自己,刮风下雨严寒酷暑,没一天得闲的。给宫里干活是累,给外面干活又得担风险,您说,您到底是图什么?我也知道,若不是心里还有点念想,觉得自己在教里还有些价值,早撑不下去的。但最初你入教,难道不是指望自己能因此而过的好些?”
老太监怔怔不言。
佟氏点了点选出来的花枝,“就这一枝了。”她言语坦率,“这里就咱们三人,我也说句掏心窝的话。我求的就是活下去,且活的好。别管这宫里谁为王谁为皇,我求得就是自己得自保之力。而你们跟着我,才算真是的进可攻退可守。因此,公公,别人死活跟您没关系。就像是您在宫里有个好歹,外面的人一样使不上力是一样的。我有借助你的地方……”那是因为外面那些人知道我的老底,我不敢跟他们撕破脸,“但是在宫里,你有借助我的地方。他们若做主导,咱们就是棋子。可这宫里他们看不见,往往他们一个蠢事一句蠢话或是一个愚蠢的决定,咱们都得跟着陪葬。他们跑得了,而咱们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因而我就想,我们为什么不能是主导呢?与其我们用我们的命去换来别人的好日子,那倒不如我们用别人的命来换我们的好日子。”
这话一出,老太监浑浊的眼睛蓦地一亮,“我们?”
“对,我们。”佟氏笑道,“外面那么多人手,我们不能由着他们摆布,要摆布,也得是咱们摆布他们为咱们所用。难道公公在宫里大半辈子,所见的勾心斗角,还比不上江湖莽汉?”
不是!当然不是!
“外面那些人跟履亲王府接触,只要朝廷去查就肯定有迹可循。查到你身上是迟早的事,查到你就保不住我。我有事,小主子就清白不了。不管是于公于私,只有他们死了,才能保存最重要的一部分。而这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你,就是我,就是小主子。所谋的本就是大事,成大事哪有不牺牲的道理?”说着,就带着几分蛊惑的语气,“只要牺牲的不是你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老太监微微垂了头,“老奴这就去办。”
这话传出去才不到一天工夫,顺天府接到了好几起报案,都是人命案子,而从现场看,无一不是自杀。
跟老太监相联系的都是宫里倒夜香的人,一趟夜香倒回来,就听说京里发生有好几起外地人自杀事件。
可……这速度也太快了。按照一般的传递消息的流程,消息有没有挨个传递出去都不好说,怎么就这么快说死都死了。
若是没有什么刮风下雨的天,每日里佟氏都会出去转转,今日也一样,两人没挨着说话,而是隔着花墙,一个说一个听。
老太监低声道:“要么,上面的人跟贵人想的一样,都想把那条线给断干净。要么便是就是这些人早被人盯上了……那些死了的,都是不愿意出卖自己人的人,是他们自己选了绝路,做了自我了断。”
可佟氏却知道不是!她的心砰砰砰的跳,这该是有人在帮自己和永琅。
谁呢?一定是老圣人。
白莲教的人以为永琅是假的,甚至怀疑老圣人的身份。可她知道,老圣人是真的,而永琅……即便不是万岁爷的儿子,那身份一定跟老圣人颇有渊源。就老圣人和老娘娘看起来的年岁,两人在民间再生一个孩子的可能性都不是没有。也许这么想很荒诞,但是永琅必然还是皇家的孩子无疑。而他们之所以容忍自己,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自己能给永琅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白莲教利用人家?不!是人家用了白莲教。
那么,其实自己自始至终跟老圣人和老娘娘的目标都是一致的。他们护的是永琅,而在大家看来,自己跟永琅是一回事。自己当然要护着永琅,永琅好了,自己不说有靠吧,至少无人敢欺。
老太监以为死的人是甘愿赴死……呵!没有人是不怕死的。但自己心里知道的这点东西万万不能叫别人知道,连小桃都不行。她糊弄老太监,“不是他们想死……而是上面的人跟咱们想到一起去了,他们也怕出事,也怕牵扯到他们。所以啊,以后做什么事别有负担。就像是你我一样,猛不丁的叫咱们去死,咱们能马上说死就死吗?”谁没点放不下的东西?她又提醒老太监,“今儿牺牲的是别人,下次未必不是你。因而,你要下了决心那便不能改了。若叫我知道你还想蛇鼠两端……在这宫里,你要我的命不大容易,可我要你的命,却易如反掌。”
老太监沉默:“贵人放心,老奴知道怎么办。”
回去之后小桃就担心,“姐姐,他能听咱们的?”
佟氏笑了笑:“你在宫里待上一段时间就明白了。这里可从来没有简单的人。咱们控制对方不容易,可白莲教想控制对方同样不容易。可我跟白莲教比起来,我还有出头的可能,白莲教却只敢缩着。因此上,只要我不倒,他就不会背叛。你且安心吧。”说着就看小桃,“你是想留在我身边伺候,还是想干脆伺候了皇上,咱们姐妹相称。”
小桃白了脸:“姐姐,我没有那么想过。”
佟氏拍了拍她:“那你若有一天有想法,只管告诉我,我为你安排。”
小桃不住的摇头:“姐姐,我怕男人,这辈子都不找男人,我就陪着姐姐,哪里也不去。只姐姐身边我不害怕。”
佟氏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小桃的头,说了一声‘好’。她叮嘱道,“小主子的事,那是说梦话都不能往出说的事,你得记着,那就是我生的。”
小桃点头,“知道!小主子好,姐姐才能好,姐姐好了,我才能好,这道理我明白。便是死……琅哥儿也是姐姐生的,是我亲眼看着生出来的。”
对!就是这样。
没人注意到宫里这点事,更无人知道,外面那么大的事,跟宫里几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有瓜葛。
佟氏也确实是聪明,但她也没有完全猜对。那些人的死确实不是自杀,而是有人在背后出手了。
弘晖跟十六坐在亭子里,两人谁都没有先说话。
良久之后,十六才道:“你放心,事情到了端柔身上,就算是干净了。那些人我叫人盯着呢,若有用,他们可为前锋。若无用,随时便能绞杀。”
弘晖便道:“不是我们心慈手软,而是不杀有不杀的理由。杀人容易,可明知道杀不干净还去杀人,那除了激化矛盾,便再无好处。只要白莲教自觉有盼头,那就能少些叛乱,天下就能多些太平。只要太平了,很多政令才能顺利推行。等真正利民的政令推行被运转良好,不管什么教也都能不攻自破。否则,没有白莲教,还有许多别的教,没完没了。但若你能将其在暗中控制住,这是再好没有的结果了。”
十六心里多少有些震动,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了别的想法。到现在为止,他虽然还是闹不清楚一个没了这么多年的人为何活到现在的,但他也没问。
弘晖好像也没接下来去聊的意思,说起了十二府上的事,“履亲王是病急乱投医,经过不知道多少道手的药,怎么敢随便往人嘴里送?”
是啊!谁知道那药到了十二家孩子嘴里,竟是被人动了手脚的,那孩子离了那药不想吃也不想喝,只能靠人硬往嘴里灌才行,“医家确实是有些门道的。”
弘晖就道:“还有更奇怪的手段,我还见过只剩一口气的人被药吊着——没死,但也暂时不老。”
十六就明白了,弘晖是在解释,解释他又出现的原因。听起来荒诞,但以四哥现在看起来还那么年轻的状态来看,又觉得理所当然。关键是,他记得弘晖,认识弘晖,这个错不了。如果是这样的医术,那也难怪四哥不将弘晖的身份说出来,反而要给弘晖找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这么做,一则是荒诞的事不容易取信于人。第二,也是保护弘晖的安全。
至于白莲教,只怕是巧合的遇上了,四哥干脆将计就计,反利用了一把,只有如此,事情才能通顺。要不然,那莫须有的红花会从哪里来的?
这个话题他并不深究,叔侄俩没捅破窗户纸,但把该谈的要谈的都谈了。
十六的这般作为,本来对端柔一肚子气的林雨桐,对这个公主怎么办?事实上,跟十六在背后所做的比起来,端柔这点事……影响不了大局。
没等林雨桐对端柔怎么着,端柔就被他阿玛给教训了。十六去了端柔的院子,把伺候的都打发了,看着端柔,“打小你额娘就惯着你,府里再如何,也没叫你受委屈。你觉得你抚蒙了,可你看看,谁家的格格没抚蒙?把你送进宫给你四伯做了养女,那你就是公主。你四伯给你选的人选错了吗?没有!这么些年由着你在部落里作威作福。内务府的嬷嬷跟着你去塞外的,你四伯娘当年也给你挑了最好的,不曾辖制过你的。知道你病了,我才一说,立马就打发人接你回来。便是嫁到京城,哪家能过的跟你一样。当年出嫁的时候你就闹,如今回来了,才几天,你又给我出幺蛾子?”
没有!
“还敢说没有?!”十六一巴掌抡过去,“那个升平署的李冬安是怎么回事?”
端柔刷一下白了脸:“就是……一个孝子,我就是看他可怜……”
“他是孝子?他家住哪里?可曾娶亲?他母亲所患何病?请的哪家大夫?你都问过了?”
不曾!但是……对方没有骗自己的道理呀!要是要点钱或是东西,自己自然就知道了。那药丸子,好好的人要那个做什么?
“你的脑子叫狗吃了!”十六就道,“你额娘没告诉你,老娘娘轻易不给人瞧病。轻易也不给人开药丸子。你十二伯家的孩子成了那样了……那边可管过?”
端柔面色一变,“不会是……是十二伯打发人从我这里骗药吧。”
“要是那样倒是简单了。”十六气道:“你十二伯不知道什么缘由跟白莲教的人有了来往,这个李冬安是白莲教的人。”
不可能!
端柔先不承认,紧跟着瞳孔一缩,“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不告知自己他家在哪里呢。之前怀疑他娶了亲,原来是这样,“他人呢?”
“你觉得呢?”十六问道。
端柔半晌没有言语,“阿玛,我是真不知道他是白莲教的人。我除了给他一些药,也还没有别的事,更没有跟白莲教勾连。”
要是跟白莲教勾连,你以为你能好好的呆在这里。
十六在椅子上坐下,“我求过你四伯了,你的事就这样了。不明着处罚你,是因着你的事太脏名声。你四伯顾着皇家的面子,顾着皇家那么多公主格格的面子……也顾着你阿玛这张老脸。但人家给脸,咱得要脸。如今给你两条路,第一,回蒙古去,过你的日子……”
“不要!”端柔噗通一声跪下,“不要!阿玛我不要回去。我不想见到额驸……一点也不想见到。打从成亲至今,我从没主动想见过额驸……我受不了他的懦弱……”
懦弱?
宽厚亲善好脾气的人,在你眼里是懦弱。你知不知道看着你阿玛的面子,当年你四伯给你选人是费了心思的。事实也证明没选错,你养的骄,你四伯便给你找了个厚道孩子,这些年,只你欺负别人的份,何曾听说你被欺负过?
“你看不上人家,刚好,你也别去祸害人家了。”十六看着她,“那就第二条路,你留在京城。京城里有你的公主府。你住在公主府,供应自有内务府。你……就在府里呆着吧。”
这是禁足了吗?
“好!”先呆着,等风平浪静了总还有回旋的余地的。
于是,十六将端柔带走了,送到了公主府。而后,十六直接进了宫。
而宫里,傅恒正跟乾隆说话,“……对方手脚太快了。奴才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死了。只怕是十二爷察觉到了……”
“怎么察觉的?”
傅恒脸上带着几分难堪:“奴才太大意了,身边就有十二爷的人。您知道的,十二爷跟富察家,那是扯不断理还乱……可怎么也没想到,我的身边有他的人……”
“人呢?”乾隆问说。
“在呢,万岁爷要问,奴才这就打发人把人押上来。”
那倒是不用。
乾隆皱眉:“十二叔跟这些人牵扯,为什么呢?”
没道理呀!
傅恒摇头:“是为了那个药吗?”
要只为了药,早去庄子里低头认错了。必然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的。
傅恒思量了片刻就又道:“万岁爷,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奴才多心了。”
“你说!”
傅恒就道:“那个已经死了的李冬安,多少跟端柔长公主有些瓜葛。而奴才查问期间,总觉得好似除了奴才的人,还有人盯着这么一伙子人呢。但却没有证据……只是似有似无的指向……因此,奴才拿不准。”
“你怀疑谁?十六叔?”还是十六叔身后的皇阿玛?
傅恒正要说话呢,吴书来在外面禀报:“庄亲王来了,求见万岁爷。有急事!”
倒是来的快。
傅恒道:“那奴才回避一下。”
“不用!”乾隆道:“庄亲王跟履亲王不同。”庄亲王忠于自家皇阿玛,只要皇阿玛对自己没有不满到要换到自己,十六叔就不会做过火的事,“请十六皇叔进来吧。”
君臣见了礼,乾隆摁着十六在凳子上坐了,“咱们叔侄私下里说话,不用那么板正。”
十六叹气:“奴才今儿来,说的也是家事。想来想去,哪怕事儿丢人,还得告知万岁爷一声。”
傅恒就知机的要告退,十六摆手,“富察家哪里算是外人?留下一块听吧。”
乾隆朝傅恒点点头,傅恒这才不再坚持。就听十六爷道:“万岁爷,这事实在是难以启齿。咱们家自来还从没出过这样丢人的事……可事摊上了,咱还得说。端柔那丫头,丢人呀。”
乾隆和傅恒对视了一眼,都了然,是说端柔和那个李冬安有些不大寻常。
是!自大清以来,公主从没见过有这样的。
十六像是不知道两人早知道一般,红着一张脸,“本来接回来就是养病的。身体也养的七七八八了,再加上,端柔额驸那人,说良心话,那不是其他那些混账行子,我也看了这么些年了,真说不上人家的不好来。我就说,还叫她回去,跟额驸好好过日子。可她是推三阻四,我就想着也难得回来,多住上半年也使得,刚好老娘娘那里也有差遣,那就留着吧。可结果了,下面的人告诉我,端柔跟这个唱戏的不清不楚。您知道的,端柔回来病成那样,原本伺候的那些人奴才嫌弃不精心,都给打发了。如今端柔身边的,都是福晋另外挑来的,都是王府的老人了。也幸而有这些老人,要不然,可就是天大的乱子。原本只是查查到底是怎么样的,事关公主的名节,要真有,总要悄悄处置了的。谁知道,倒是叫奴才查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迄今为止,说的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是真的。倒不是说十六啰嗦,而是他在说明,他不是无缘无故去查什么事,或者是受了谁的命令来查事的。他掺和进来,是有理由和动机的。而这些理由和动机也都是成立的。
乾隆亲自给倒了一杯茶水过去,“十六叔别急,慢慢说。”
“奴才发现,这个李冬安跟端柔接触,并不只是因为男女私情。好似事为了药。端柔倒是想的简单,只以为对方是孝子。可这孝子也没有给当娘的随便用药的道理呀。老娘娘的给的再好也是药,又不是仙丹,能随便吃吗?那也不是个没见识的人呀!结果一查,竟然找不到此人的家在哪里。只知道平时就在升平署,要是出去,也只去一家纸扎铺子。那家纸扎铺子的后墙不高,他从不走正门,总是翻墙而过的。本来,奴才还想着,这铺子里藏着美娇娘也不一定,谁知道里面住着个婆子,姓钱。”
乾隆眼睛一眯,这就对上了。也跟傅恒查到的基本一致。
“奴才又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发现供应纸张的铺子一个伙计,隔三差五的就往这铺子跑。这纸扎的生意没那么好,基本不见出的生意,那供应纸张的铺子的伙计总上那边去是为了什么呢?又查这个铺子的伙计。谁知道这伙计白日里是个小伙计,夜里换一身行头,专往八大胡同去。而他进去不多时候,就有龟奴从后门出来,换一身小厮的打扮,去城隍庙那一片转转。城隍庙那里有个乞丐窝,里面大大小小住着的讨饭的人不少。其中一个人称猫儿爷的,偶尔会去城外一处林子里换行头,然后去的地方却是——履亲王府。”
乾隆之前在傅恒告知他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十二叔不是受制于人的人呀。若是只为了药或是所谓的名医,这么长时间难道连对方的老窝他都摸不到。十六叔能从这点线索摸到他的门上。他难道就没有办法反摸回去?
不!他有这个能力。可为什么不做呢?原因不外乎两个:
第一,不能做。第二,不想做。
不能做的原因事人家手里有他的把柄,或者是他有不得不求对方事情。不想做的话,那就坏了,证明十二叔是在跟对方合作。
那么到底是不能做还是不想做呢?十二叔做事谨慎,唯一的‘不谨慎’只有误记了钱氏这一件事,要是这么说,他把把柄落到白莲教手里的可能就不大。再说了,什么样的把柄能威胁的十二叔为他们所用?除非谋反大事,别的事也威胁不着啊。可十二叔会谋反吗?连个继承人都没有,他谋反给谁?所以,这个推测就不成立。
那就是他不得不求对方?有这个可能!之前是着急用药了,可随后应该是察觉到了药有问题。可已经那样了,不想叫孩子难受,他还得从对方的手里找药,然后再向别人求助。另外,他还怕那药万一是不好的药,除对方之外再无解药。因此,才不得不与之虚与委蛇。
因此,他就道:“都是儿孙累此身。”
十六就有些欲言又止。
乾隆不解:“难道不是因为孩子的病?”
十六低声道:“都知道那孩子身子不好,可奴才从别处得来的消息,好似那孩子的身子……还没不好到那个程度。”
嗯?
乾隆看傅恒,傅恒摇头,然后往出走,这是叫人去查了,之前并没有关注过这一点。
乾隆没去管傅恒,只看十六:“十六叔查到的是什么?那孩子好了?”
要是没错,现在应该是好了。老娘娘的医术还是叫人信的过的。
于是十六就点头:“奴才得了的消息便是,那孩子不像是病的那么糟糕。”
所以,那所谓的药之类的都是借口?
乾隆没有言语,如此的话,十二叔更没有理由了呀。他不动声色,示意十六,“十六叔你继续往下说。”
十六就接着道:“不知道是不是奴才哪里打草惊蛇了。这一路追下来的线索,突然之间,这条线索上的所有人都自杀身亡了。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奴才觉得这事不寻常,今儿甚至还跑了一趟庄子上,问问端柔可从那个李冬安的嘴里知道别的信息。可问来问去,端柔那笨丫头别的什么也不知道。奴才突然就觉得事情大概不对,赶紧进宫了。”
乾隆还是没言语。那些人死了,倒不是十六叔打草惊蛇了,而是傅恒身边有十二叔的人。十二叔知道自己要查他,所以这些人都被灭口了。
什么样的事能叫其杀人灭口?这么匆忙之下连掩饰都不曾?
他这么问十六,十六低头:“这事……只怕除了十二哥没人说的清。”说着就苦笑起来,“万岁爷当年年纪还小,并不知道康熙朝那些事的详情。十二哥跟哪个兄弟也不亲近,独来独往一人,这么多年兄弟,奴才对这个哥哥知道的,少之又少。他想什么,要做什么……没人猜的出来。”
当年康熙朝赫赫九龙,哪个不比如今的十六叔有能为,可这么些人,无一与十二叔交好。这是谁的问题呢?一个跟你不好是对方的问题,两个跟你不好也能是对方的问题,可那么多得兄弟都跟你不好,总不能是大家都有问题吧。
一定是十二叔这人有大的缺陷才叫人避而远之的。
这些年他对此也隐有所觉,就连富察家其实跟十二叔是越走越远了。
乾隆心里突然有些害怕,虽然十六叔什么结论都没给,但却真在他心里塞了一条渗人的蛇。这条蛇盘踞在那里,双眼冰凉冷漠,一如十二叔看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