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起身接了电话, 站在窗口往下看,那边的声音清晰的传过来, “领导, 这怕是一场鱼吃虾的游戏。”
良性竞争,合法的市场竞争, 有什么坏处吗?
“她就是那条鲶鱼!”钟山低声道, “这个行业特殊, 没名气办不了医院, 办了也缺乏基本的竞争里。有名气的就有基础, 他们又各有自己的患者群体, 因此, 求安逸的多。她这条鲶鱼未必就是坏事。”
政府做好引导, 其他的都是市场行为,干涉不了。
便是真的这条大鲶鱼把小沙丁鱼都给吃了,这也好。这就说明她已经做成了品牌了。一个品牌所带来的效益比杂牌军可大了太多。
但一定得有个前提, 那就是良性竞争, 这是底线。
孙民在那边回身看了一眼包间,这才应了一声是,挂了电话。
钟山重新坐回来, 点了点四爷:“你这个小尹啊, 很有一套嘛。”
四爷笑了笑,“不是我有一套,是她很有一套。您放心,您担心的不会发生。”
钟山也笑了笑, “手心手背都是肉,互相撕咬起来,疼啊!”
“那就找个块别人身上的肉……”四爷将小卒子往前推了一步,“也叫您的沙丁鱼们缓上一缓……”
钟山这回是大笑,又被这两口子给料到了。想真正的做成一个规模的产业,没点拿的出手的怎么行呢?美容塑身纤体这样的医院,已经帮着从国外引入了。另外,合资医院等等的,各有各的优势。
人家一开口还不吃你的沙丁鱼,盯上了大鲨鱼。
“吃的下吗?”钟山问道。
“她的胃口一向好!”
孙民并不知道那边还有客人,这会子他在外面,而里面的林雨桐一点已经开始邀请在座的诸位了:“……我知道一家茶庄,还不错……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兴趣?”
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还真都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喝茶,这么邀请,必然是有不方便在这里说的话,要换个地方说的。
都知道林雨桐的根埋在厅里,甚至上到部里都能够的上,因此还真没人驳了林雨桐的面子。这里面蒋文斌最为积极,在他看来,他跟林雨桐属于那种井水不犯河水,是很能做好邻居的那一类。他是做牙科的,你中医再怎么厉害……现代医学发展起来的牙科,你就是替代不了的嘛。既然能好好做邻居,林雨桐一递出橄榄枝,他马上就接了:“林大夫推荐的,那必须得去尝尝。”
然后两人彼此交换联系方式,以方便日后沟通。
一个人开了头,然后这就没有人打磕巴了。毕竟面对的合作方是政府,他们在这种未能达成合作的时候,是一体的。很该私下里多交流交流,加在一起了,有时候谈判的筹码才更大一些。
孙民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刚才好像有点别扭的气氛荡然无存,彼此说说笑笑,好不热闹。饭局上这个敬一杯那个敬一杯的,谈的还不错。
等吃完饭了,觉得初步意向定下来了。孙民就先告辞,上了车了,才问邹青说:“我出去的时候,他们几个再里面说什么了?”
邹青愣了一下才道:“那位林大夫说请其他几位明早喝茶。您看……要不然私下里联系某一位……”
这种事用我吩咐吗?不用说,只管去做就是了。搜集消息,以达到知己知彼为目的,这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我吩咐下去……未免格局太小。
他没应答,想到林雨桐此人的名声,他还是摇头:“不用了!”
领导说这不是个一般的小女子,那我就得试着去相信这个小女子的格局和心胸。
林雨桐说的茶馆,就在小区门口,她定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刚好在这边连早饭也吃了。这边的茶果确实是不错。楼上的包间不是临街的那一面,安静的很。窗户打开,楼下就是小区。这边的小区环境是真不错。刚好小区进去两边的走廊,走廊边种的是紫藤萝。这个时节紫藤花开了,铺排过去,从上面看,尤其是一道紫色的长桥,很有几分可观之处。
林雨桐来的早,早早都在包间里等着了。
因着来的时间不一样,林雨桐也把每个人都重新认识了一遍。
第一个来的是要做体检中心的李子刚,很绅士,很温和。林雨桐昨晚了解过这家伙的底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洋派。从小跟父母去了M国,在M国接受的教育,医科大学毕业之后,在一家很知名的医院实习,后来做的也还不错,不过好像因为一起官司,在M国被吊销了执照。他这才回来,也不做大夫了,直接做了相关行业。
之前是做药品公司的,进出口药品。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要转行了,要做体检。
林雨桐就道:“如今不管做什么的,都讲究个体验。上医院检查,排队太慢了,更谈不上服务。相比起来,只是例行体检的,还是体检中心更叫人身心舒服。”
李子刚就笑,“林大夫说话总在点子上,我们这个行业跟你们还不一样,这就是个服务行业。”
两人浅尝辄止的聊,“公司员工的体检,中老年定期的体检,应酬族的定向体检,女性的妇科疾病排查,包括青少年的成长记录……这些都是可以做的。”
而且市场庞大。
两人说的还挺投契,至少李子刚是这么觉得的。
紧跟着来的是周元,他在市里好几个月子中心了,做的很好。林雨桐听周安民说过此人,这人当然也认识林雨桐,一进来就笑:“以后还请林大夫手下留情呀!”他太清楚这种产妇调理还是人家中医更拿手,昨儿他心里就直突突,要不要再往东城这边来,他心里是打了问号的。
林雨桐哈哈就笑,“合作嘛!我们会有团队随时等着周总召唤。”
周元眼睛一亮,这个提议很好呀!我们做我们的管理,可以聘请对方的团队来做调理,看似要分走一块蛋糕,但其实如果有专门的团队来做的话,那就不是一般的服务质量的,费用自然就要往起抬一抬。能来月子中心的,在乎多出来的那点钱吗?不在乎!在乎的是你是否真能做到你们承诺的。光是有林雨桐辖下的团队,这就是自己在同行业里的竞争力。
他爽朗的笑,跟林雨桐重重的握手,身子不由的往下低了两个弧度,“那咱们可说定了。我觉得您之前的提议真的挺好的,棉纺织那边的旧楼,我打算今儿下午就去看看。”
再来的就是整形的张康来,省一那边的整形科主任昨晚跟桐桐通话通了一个多小时,说的就是此人。而张康来,必然是有其他途径更详细的打听林雨桐。林雨桐可以用针灸微调面容,这就是跟美容行业有了很多的冲突。但是人家也不怕林雨桐,毕竟,你中医会在身体里放假体吗?你能把塌鼻梁扎成高鼻梁吗?还是不行对吗?两者属于有交叉,但各有各的患者群体,不搭嘎。
因此两人保持着彼此客气也就罢了。
几个人正说话呢,有三个人联袂进来了。擅长推拿按摩的路一鸣,擅长皮肤科的王朝山,还有擅长烧烫伤的唐久。
三个人年纪都较大一些,回去一合计,总得有个攻守联盟吧。显然,这三个人拧一块去了。因为林雨桐跟他们有太多重叠的地方。
这是心照不宣的事。这三个人都是不好糊弄的人,那林雨桐也懒得再去糊弄。
时间过了八点了,唐家不见露面,其他几个人都看林雨桐的脸色。这来的早晚决定了态度。唐家的资历,在林雨桐面前是不怵的。唐老跟白老私下里关系也还好,人家唐家就是一招鲜吃遍天,手艺不外传,那就是不可替代的。
人家有这样的底气。
直到八点半,唐俊才带着他儿子来了,“告罪告罪!叫诸位久等了。实在是今儿临出门的时候,等了个朋友。他昨儿没赶上,今早的飞机才到的,我们刚从机场回来,路上堵车……”说着就让出身后的人,一个一米六出头的中老年男士,很精明的长相。
唐俊一介绍大家才知道,这位是开疗养院的。
别管做什么的吧,来了就行。
唐俊一坐下就主动问林雨桐:“小林啊,有什么话就说。都挺忙的,对吧?”
林雨桐起身给每个人都斟了茶,“不是我卖关子,实在是听到点小道消息,还做不得准。想跟诸位验证一二?”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路一鸣就道:“小林啊,你消息灵通,在座的现在都不是外人,直说便是了。”
林雨桐坐回去,放回茶壶,“我听说东城区跟咱们合作的同时,也引进了好几家别的医疗机构。有外资的,有合资的,实力不俗。”
其他几个跟中医相关的人,从表情上看,倒是没多大的变化。只是像是搞整形的张康来,做牙科的蒋文斌,做体检的李子刚,表情明显都不对了。
张康来急忙道:“是韩国的整形医院过来开设分院?”
林雨桐点头,“是!具体的还不清楚,但是好像已经有了初步的意向。”
张康来暗骂了一声,大动干戈的说动了股东,结果来了这么一下子。此时他都不知道要不要做。当然了,既然来了,那就是非常看好的。东城区的理念上,是要建一座健康城。那么被吸引来的人这得有多少,就是对方吃剩下的,也能叫自己吃饱。可那种感觉很不爽。有直接的竞争,带来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林雨桐随即就道:“有合资的体检中心,据说是美国的管理团队,具体是不是还得再打听。”说着,她话音一顿,面色复杂的看几位中医:“听说也引入了日资医院,巧了,对方不仅开西医馆,还开中医馆……”
话没说完,搞中医的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唐俊问了一句:“知道哪个吗?”关公面前耍大刀,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敢来,怕是有些真本事的。”她就道,“真要在咱们的地界被人家给打了脸了,几位前辈,那咱们可真就把脸丢到姥姥家了。还有所谓的韩医……”
“狗屁的韩医,学的是黄帝内经,读的也是张仲景,怎么就韩医了?”路一鸣直接来了一句,显然是这样的安排给气着了。
王朝山就道:“不行的话咱就应该找孙区长说去,这是什么意思?”
“说什么?”唐俊就道,“说咱们怕了。不敢跟人家竞争?”
更丢人了!
林雨桐就道:“所以啊,咱们得真是一家人才行啊!”
这个提议很好,彼此守望相助,别叫对方得了好才行啊。
这一场简单的茶话会,林雨桐的目的达到了。在有了外敌的时候,身边一个强劲的同伴,是不会叫人心生警惕的。反而,依赖会更多一些。这就是她现在所需要的。
林雨桐将一个个送上车,恭送人家离开,这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想来这些人回去肯定去打听消息去了,但林雨桐说的是事实,孙民那边确实是那么打算的。
事情到了如今,林雨桐才说钱的事,她在清江饭店定了小厅,把之前给她打电话的人都通知了一遍,如果真有这个意向,那欢迎诸位到来。
顾森并没有受到特殊的对待,也是跟这些人一样,坐在大厅里。
林雨桐将这些人聚在一起,说了她的理念,总之就是一句话,医院是盈利性质的,但是盈利之后分为再投入和慈善两部分。
在座的都是人精子,脑子稍微一转,就明白的真正的利益点再哪里。
多余的话林雨桐就不说了,她请了顾鑫,专管资金。
资金在顾鑫手里监管,就相当于四爷在幕后操纵,对林雨桐来说,这是最放心的。她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忙,这些琐碎的事得有专人来处理。
什么人投入了多少钱,这个林雨桐只最后看看表格就行了,她被周元邀请,一块看棉纺的老楼。周元还是有些人脉的,把这边厂子的一个老厂办主任都给请来了,看的更仔细一些。
周元前期要不了多大的地方,最后一栋楼就够用了。他问林雨桐:“是邀请其他人呢?还是……”
“剩下的我都要了。”林雨桐应着,没多做解释,问说:“之前那位开疗养中心的,是个什么来历。”
周元还以为想邀请那人呢,就道,“张九格?他?”语气是很是不屑,“他的这个疗养院,各个地市都有。您知道什么人去他那边疗养吗?”
对此人不知根底,哪里知道人家具体是干嘛的?
周元就解释,“得了绝症,医院都不收了。一般就是劝退回家,享受最后的时光。但是现在这人言可畏呀!搁在家里最舒服,但谁家的子女不怕人家说不孝呀。真要是放在家里等死,那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呢。这么着,就有了这个疗养院。里面就是护工,半死人在里面躺上几个月,花上三五万块钱,死者家属觉得是尽了心了,他也赚了钱。就是这么一码子事!里面也没什么治疗手段,就是喝点蛋白粉啥的,过一日是一日。但因为市场有这个需求,人家的生意反而很好。”
林雨桐点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怪不得周元瞧不上那人呢,周元是管生,那边是管死。
林雨桐心里一动,然后就找林忍让商量去了,“您要是觉得钱还想挣钱,我跟您指条路子。”
什么?
齐芬芳抱着暖暖就赶紧坐过来,“你改主意了?”
没!跟医院不搭嘎。她把今儿周元回来说的事跟两人说,“您想啊,人这一辈子,生老病死……管生的有,管病的有,管死的也有,就是管‘老’的没有。您想想,您要是在那边弄一养老院……”
弄养老院?谁去养老院?
看这话说的!养老院又不是敬老院对不?
齐芬芳不乐意:“没儿没女的才去了。谁家有儿有女的去那地方。你们也打算将来把我跟你爸往那边一送呗?”
我可没这意思。
行了,这个话题是没法往后说了,老两口对养老这件事敏感的很。
她干脆直接带着暖暖回家,结果一出门,就碰见张欣,正端着一盆子汤菜,颤颤巍巍的从电梯里出来,汤还冒着热气。她高兴的什么似的,“林大夫,终于碰上您了。”
哦!
林雨桐就看她:“你这是……”手里的汤菜还冒着热气,从外面的馆子端来的?那也不能是这个包装呀?
“是林大姐叫我送来的。”张欣就道,“林大夫您等我一下。”
林雨桐让开路,放张欣去林家。
在外面能听见齐芬芳说话:“你这姑娘,怎么又是你呀。不是说不要来了吗?”
“您误会了,我现在也负责联系周大夫的。”张欣陪着小心,“替周大夫接触后顾之忧,就是我的本分。”
原来是阴差阳错的,跟周安民联系上了呀。
林雨桐带着孩子进电梯,张欣就跟来了:“谢谢您,林医生。您真是我的贵人。”
“都是你自己争取的。”她没说别的,到了楼下就跟张欣挥手告别。
张欣到底没再说什么,周大夫这边联系的耗材,数量也不少。但机缘,确实是因为林大夫。
旧楼翻修的事,顾鑫在负责。林雨桐早该去请人的,但因着事情一直耽搁到现在,也该去了。赶上第二天是周六,四爷就说带着暖暖一起出去一趟,孩子还没怎么出过门。
也行啊!早上早早的出发了。
林雨桐今儿要去见的是一位八十多岁的妇科圣手,老人家现在很少看诊了。白老之前跟林雨桐说过乔老这边的事,但乔老的孙女,林雨桐却没见过。是好是歹,见了心里就安了呀。
老人家在距离省城两个多小时的一个小县城里,在当地很有名气。说是县城,可也就是县城的城乡结合部。到了县城,一打听说哪里治妇科的,那所有人都会给你指地方。导航上显示,距离村子还有二三里路,结果马路两边的车辆基本已经停满了。都是过来看诊的病人。路两边是简易的板房,卖什么的都有。多是当地的小吃,在路边叫卖。
两人也下了车,抱着孩子一路朝里走,村里最显眼的建筑应该就是了。
这是老人的家。前后院落里都是三层的小楼一盖到底,很是气派。门口有许多的板凳,还有的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大门开着,整个院子很大,上面顶棚是钢化玻璃封着,院子里的长椅上坐的都是病人。这里没有自动抽号机,到了就去穿着粉色护士服的护士那里,先是预约,当天看是轮不到的。林雨桐一过去,护士就道:“预约的话,在下个月,下个月十八号上午十点,行吗?行的话登记一下……”
“我找乔老,事先打过电话。”走之前跟白老说过了,他提前给这边来了电话。
“是林大夫?”
对!
这护士马上朝楼上喊:“桂枝,林大夫来了。”
二楼探出个头来,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她蹬蹬蹬的下来,“是林大夫呀?爷爷等了很长时间了。”说着就又看向护士,“三表嫂,叫人送茶去后院。”
林雨桐和四爷带着暖暖朝后院去,只凭着称呼也知道,这又是一个家传的模式。
乔老在后院种了点菜,穿着沾着泥的布鞋蹲在菜地边上,看见林雨桐就招手,“你师祖叫我去省城,老了,不想动了。你要是用人,把我这小孙女给你带去。也叫她长长见识。这孩子不是啥科班出身的,从七八岁跟再我身边学,学到现在也有二十年了……”
正说着话呢,后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也是一身白大褂,微微皱眉,朝林雨桐点了点头就道:“爸,您知道家里忙不开,怎么还把桂枝给放出去?”
“大姑!”乔桂芝拉了对方一下,“有客人呢。”
这人朝林雨桐客气的笑了笑,“林大夫,您别介意。家里的事情我现在在管,你也看见了,真忙不过来。再说了,桂枝也丫头手艺也没学精,出去也是丢人现眼……”
“大姑!”乔桂芝咬牙喊住了对方,“我是没学精,我这不是出去学吗?”
“家里的都没学明白,出去就能学了?”这乔大姑说了一句之后就看林雨桐,“林大夫,我不是针对你的。谁来要人,家里也是没空闲的人手。”
林雨桐看了这个桂枝一眼,这姑娘袖子上还沾着草药,身上的药味也更浓。她没给病人瞧病,日常应该是在药房帮着抓药的。
忙是肯定的,但不想叫走,还有一个主要的愿意,怕是林雨桐窥探人家的医术和秘方。
林雨桐皱眉,才要说话,乔老就乔大姑道:“你先别嚷嚷,之前叫你通知的病人,到了吗?”
啊?
乔大姑点头,“到了,人在外面。要我叫进来吗?”
乔老没理她,只跟林雨桐道:“这个患者,今年三十八了。还是想自己生孩子,家里条件不算好的,做不起试管婴儿,因此,一直在我家调理。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年了。”
乔大姑就低下了头。
乔老看了她一眼,“近些年我也是人老了,人老了,就迟缓了,总怕把脉把不准,因此上,除非太过杂难的症状,我甚少出手。一直是我女儿在管。”说到这里,乔老脸上带着几分黯然。
林雨桐听白老说过一嘴这边的情况,乔老原配生了女儿,后来车祸没了。后来又娶了一个,生了个儿子,算是老来得子,谁知道儿子去国外旅游的时候,夫妻双双都遇难了。只单独留下一个女儿,就是桂枝。
所以,现在这乔家,其实是乔大姑和她自己的儿子媳妇在照管,桂枝就是在家里管着药房的。老人家把孙女送到林雨桐身边,也是用心良苦。二十七八的姑娘了,一直留在家里不放出去,怎么办呢?
这事上,乔大姑的私心显然是重了一些。
林雨桐就见过好些这种的情况,一个家族俩儿子,大儿子要是留在家里,小儿子就得换个地界行医。省的冲突。像是乔大姑这样不放侄女走的,还是很少见的。
乔老没说家事,只说这个病患,“我也是前几天听到哭闹,才知道有人在我家治了十年……依然没结果的。能治我们就给治,治不了的直接告诉病人,叫她另想办法,这样的十年不见效果,我这一辈子都没遇见过。”
乔大姑脸臊的通红,“这也不是怪大夫!每次开了方子,我说在这边抓药,她应该是觉得药贵,坚持回去自己抓药,结果药的年份不够,药力不够,是谁的错?”
药力不够你就在开方子的时候得给加大剂量,不能逼着她回来再买药。
这是把行医的初心给丢了。
丢了初心,老爷子怕是不会把最后压箱底的东西往出拿的。这才是乔大姑始终不放桂枝走的原因吧。
乔老叫孙女:“去把患者请来。这也是她的运道,正好林大夫也在。”
乔大姑就不说话了,站在一边等着。
进来的是个看起来得有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的不讲究,手一伸出手就知道家境如何。乔老先搭脉,然后示意林雨桐。
林雨桐伸手一搭脉,就把手收回来了。说心理话,要不是白老推荐,她真都想起身就走。对乔家,她多少有些失望的。
治了十年能治好才算有鬼,这个女人压根就不可能自然受孕。刚才把脉,很明显的,输卵管的左右都被切除了。她还怀个屁孕呀。你吃十年的药?吃一百年的药都没用。
乔老叹了一声,却只对患者道:“回去吧,以后别来了。”
这女人一对上乔老的双眼,就赶紧低下头,转身快步的离开了。
乔大姑还没看明白,“爸,这是什么意思?”
乔老就看林雨桐,林雨桐知道这是考校的意思,就直接说了:“她双侧输卵管被切除了。”
什么?
乔大姑只把脉把出输卵管有问题,但具体的什么问题,却不得而知。问病患说做过手术没,人家说没有。所以,这十年她真是把能试的方子都给试了,却没有一点效果。这不是坑人吗?她气的就要出去,“上次还敢闹!我找她去!”
“站住!”乔老呵斥,“你学艺不精,辨不了真伪,靠着祖传的方子试探,你有什么脸出去找人家?!”
乔大姑不敢说话,乔桂芝就不明白了:“她知道她不能生,干嘛花钱跑这里来看中医。”方子可不便宜,一道方子三百,再加上买药的钱,一个月好几百往里面折腾,这对于家境不好的人来说,何必呢?而且,这一坚持就是十年。
林雨桐就道:“年轻的时候不太懂事,她做过多次流产……最后妇科病变,手术切了输卵管。”
话没往下说,乔桂芝就懂了,“她是为了家庭。”
保住家庭,就必须这么坚持下去。否则,年轻时候的事就会被翻出来。看中医又不会拍片,不说就不会被人知道。
想到这里,她又悚然一惊,把脉把出输卵管切除就已经叫人意想不到了,没想到连早年做过流产的事也能靠把脉把出来?
白老就看孙女,笑道:“这就是我告诉过你的,人身体的每一次损伤,都会在身上留下记号。这是骗不过手段高明的大夫的,如今,你可见识了?”
是!
白老看林雨桐,“小林啊,我有个不情之请。”
“您老有什么交代,尽管直言。”林雨桐赶紧起身,“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我这个孙女,功底还算是扎实。你要不嫌弃,你就收她做个徒弟。带在身边,教导几年……”
“这可使不得!”林雨桐赶紧摆手。中医上正儿八经的拜师那是大事,“您跟我师祖相交莫逆,桂枝跟我可是同辈,这不能乱了规矩。”
“相交是相交,拜师是拜师。”乔老看向林雨桐,带着几分祈求之色,“桂枝是个好孩子。”
林雨桐心里一动,伸手搭在乔老的手腕上,然后不动声色的收回来,终是点了头,“医院才在翻新。等筹备好了,我给桂枝打电话,叫她过去也不迟。我看家里也忙,就叫她在家帮一段时间忙吧。”
乔老就笑,老友倒是收了个体贴的徒弟。
林雨桐没多呆,又带着背景板一样乖乖的四爷和闺女出来。一上车林雨桐就摸手机,直接给白老打过去。
白老就笑问:“怎么?人还行吗?我这老朋友,把孙女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是不是名副其实。”
多大本事林雨桐压根就没看,“乔老非叫他孙女拜我为师……”
“胡闹!”乱了辈分了。
“乔老……时日不多了。”林雨桐紧跟着还是把这话说了,没瞒着。
“什么?”
“我把的脉。”林雨桐就道,“之前送给您的那匣子药,或许有用。”至少能拖延上一两年。
白老沉默了良久,终是叹了一声:“又少了一个老伙计。”像他们这样的人以后会越来越少,“你回来吧,我明天就过去一趟,陪老朋友住一段时间。”
嗯!
挂了电话,林雨桐心里也沉重,像是乔老白老这样的老中医,越来越少了。每一个都是珍宝。所以往后,最重要的还是传承!
她这边想她的,暖暖拉她的袖子,“妈妈……”
嗯?
林雨桐一回头,瞧着闺女眼泪汪汪的:“这是怎么了?”
“老爷爷……要去很远的地方?”暖暖抬着头问道。
林雨桐愣了一下,这孩子是把‘时日无多’这话听懂了。桐桐就摇头,“不会,妈妈是大夫,妈妈有药。”
“有药就不死……也不痛痛……”
对!有药就不死,就不痛痛。
然后小四就发现一特别有意思的事,每次自家妈带暖暖到药店的时候,暖暖特别爱缠着老中医。坐在老中医边上,一本正经的。
她晚上回来的时候就把这事当新鲜事似的跟人家孩子爹妈学,林雨桐也很惊讶,她和四爷都没发现这一点。
吃了晚饭,四爷抱着暖暖去家里的诊室。那里也有一些药材,四爷拿出一种来,“这是桂枝……”
“那个姨姨。”
记住那个姨姨叫桂枝。
林雨桐拉了凳子坐在边上,“她的名字叫桂枝,这个药草也叫桂枝。”她又扒拉了芍药,甘草、生姜、大枣放在一堆,“知道这些能治什么吗?”
暖暖摇头。
“昨天三姨‘阿嚏’一声,流鼻涕,还说头好疼……”
“我知道,感冒!”
“对的!就是治感冒的。天气冷,没及时添衣服,然后就感冒了。流清鼻涕,打喷嚏,咳嗽咳咳,头疼,还觉得冷……这就是着凉感冒了。然后我们就把这些拿去赶紧煮一煮,喝一天就好了。寒冷是跑到我们身体里的坏蛋,我们要把这个坏蛋给赶出去。咿!那派谁打败这个坏蛋呢?”林雨桐顺手拿了桂枝,“就派它。爸爸给你讲的封神演义还记得吗?”
嗯嗯嗯!
“那哪吒呢?”
“记得!”
“姜子牙派他做什么?”
“急先锋!”
“对了!桂枝就是我们派去打败坏蛋的那个急先锋。”
见她教的认真,四爷笑了笑,悄悄的起身出去了,顺手还给把门带上。教中医像是她这么教的,只怕也是第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