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收拾的很干净, 从大门口都能看出来。门口的对联是四爷写的, 这字要去古玩街的字画店,一准能卖的出去。如今却这样贴在大门外,山上的风大, 只用胶带贴着的对子角此刻都有点撕开了。想来, 过不了正月十五, 就都掉的差不多了。
林雨桐只咋舌,“奢侈啊!”
懂的人要知道把这样的字贴在门口任风吹雨打,不得疼死。
里面的人听到汽车声了, 从里面迎出来。
先是虎子和尹丽。虎子腼腆, 只叫了一声‘桐桐姐’就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了。
倒是尹丽, 跟林雨桐常见,话倒是多了起来,“天都黑了, 还怕你们赶夜路。过年来回的车多,一擦黑心就悬上了。高速不比在城里转悠……”
是!高速路上出事就是大事。
“我们开的小心。”林雨桐说着,就往里走, 尹宝山和牛爱群从房间里迎出来,“外面冷, 快进来……炕热乎着,上炕去坐……”
林雨桐应着, 跟两人问了好,就往里面走。屋里换了不少新东西,炕上铺的都是崭新的。
春节, 太还很冷。但尹家这边铁皮炉子开着,锅上热气蒸腾。其实不必带暖气的屋子温度低多少。
行!上炕就上炕,林雨桐脱了大衣裳上炕去坐了,紧跟着,尹丽就拧了热毛巾让林雨桐擦手,这才往桌上端饭。
一看饭菜,林雨桐就不得不说尹丽这姑娘很细心。
大过年的,菜色并不是大鱼大肉。她和四爷,如果没有必要的应酬的话,自己吃饭晚上都很清淡。这是符合养生的。今儿这饭菜也是,玉米碜红薯粥,菜多是鲜菜。黄瓜,小白菜,青椒炒蛋,唯一的荤菜还是凉拌的鸡丝和猪耳朵。再搭上几个黄灿灿的南瓜馒头,晚上吃这个就很舒服了。
一家子都不是很善于没话找话的人,倒是林雨桐自己问了这段时间的家里的情况。
还种菜着呢?
种呢!
牛爱群不好意思,“闲着也是闲着……大棚里种的青菜,年前这一茬赶不上了,要是天气好,年后能赶上元宵节。”
“现在的品种,产量都高。就是味道没有以前的老品种好。”
林雨桐一说这个,这就比较有话题了。先是菠菜香菜,都是趴在地上的那种好吃云云。一顿饭的时间就这么打发过去了。吃了饭也没啥事干,不熟悉的人之间找话题,真不是特别容易。四爷拿了扑克,他和桐桐加上虎子和尹丽,围在炕桌上打扑克。
牛爱群在边上帮着拿个瓜子花生,递个水果啥的。尹宝山一边坐在炕沿上给虎子当军师,一边在炉子上烤着红薯条。
家里正热闹呢,门就被拍的啪啪响,“宝山哥……在家没?您家的医生媳妇回来没……”
声音很着急。
林雨桐一听找她的,就知道,这必是谁家出了急事。
果然,门开了,进来三个人,抱着个不大的孩子。孩子吃花馍,把枣子给卡在脖子上了,把孩子的脸都憋紫了。骑着电动车准备去镇上诊所,到巷子口了,看见车在,想起尹家老大带回来的媳妇是省城的医生,赶紧停下来了。
林雨桐站在炕上把孩子接着,把孩子翻过来又一巴掌连着在脊背上拍了三下,‘咯’的一声,孩子讲喉咙里的东西给吐出来了,就是一个基本完整的枣子。
再翻过来顺了顺,孩子就缓过来了,又抓桌上放着的桂圆。
林雨桐给拦了,塞了蜜桔过去,“家里有孩子,花生桂圆大枣这些,不能放到他们伸手能拿到的地方……”两岁的孩子,这迟点真能要了小命。
这家人千恩万谢的,谁家的孩子不是心肝宝贝,大过年的,差点出了乱子。
大过年的,没多留,抱着孩子就告辞。林雨桐几个要下炕送,几个人都说不用,“常来常往的,不是外人,送啥呀?”
出来进去的得把大衣裳再给穿上。让一下是个礼,不让送那就不讲究那么虚礼了。
牛爱群把人往出送,小年轻两口子带了孩子往回走,孩子奶奶却留下来跟牛爱群嘀咕,“刚才我本家的那位上我家去拜年,跟我说……看见何家的闺女拦住大振和他媳妇的车……半道上不知道说啥了……”
她本家那位就住在村口那一家,最是个事多的人。
但这人嘴里却没个瞎话,不过是爱传别人的闲话而已。
何家的闺女?
牛爱群就道,“是不是半道上碰上了说说话?最近借车的人多,那姑娘常往县城跑,最近这公交到初四还是初五才开始拉人……上县城不大方便。”
公交车都是承包的,生意不好,是有这种情况。再加上好些小面包车,人家是上村里接人去,然后你要去县城哪里,直接给你送到地方。只比公交贵两三块钱,选择这种黑面包车的人倒是多了。可这种面包车运营不固定,人家也要过年走亲戚,过年这几天不想干也就不干了。因此才造成了这几天想搭车很不方便的局面。
昨儿年三十,车都没闲着。村里这个那个的,都要用车,有的去接人,有的去送人,用车之后油给加满没有她都没顾上问。
牛爱群就顺便说起了这个话,“……除了借车,或是想顺道搭车,也没别的事。”
这孩子奶奶就道,“听那位的意思,大概是觉得大振跟何家那姑娘搞对象了。”
“那不可能!”牛爱群的声音不由的就高起来了,“这都是胡说的。俩孩子虽然是一个村的,但我们大振多大了,人家何家的姑娘才多大?比虎子还小。不是一块玩着长大的,不一起上学……大学也不在一个学校,毕业了我家大振就跟桐桐处对象了,那姑娘说是在啥旅游公司当导游,到处跑。这都没在一块的可能,咋搞对象?”
“可不是!”这人就道,“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我瞧着俩孩子挺好,可别叫啥风言风语的传到你家那医生媳妇耳朵里去,再叫俩孩子闹的不愉快了……不值当的……”
两人又低声在外头絮叨了不断的时间,牛爱群这才关门回来。
外面风大,说话声里面压根就听不见。四爷和林雨桐压根也不知道这一码事,几个人玩到过了十点,这才要睡了。林雨桐和尹丽住一屋,屋里不光炕烧着,空调还开着,冷倒是不冷。
尹丽挺不好意思的端了尿盆进来,“半夜冷,起夜就别出屋子了。没事……明儿起来我倒……”
林雨桐给她和四爷把身体调理的特别好,睡前上了厕所,这一觉就到第二天早上,半夜很少有起夜的情况。
她应着,就利索的睡下了。但是她听得见,外面并没有睡。
四爷那边还没有关门声。
牛爱群正问她大儿子呢:“……那何甜甜……你跟她熟吗?”
原主跟她算是熟悉吧。
但四爷不能认呀!村里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一点风吹草动吹的满村都知道。他坚决否认,“不熟。”
“那今儿有人看见她拦你的车了?我跟你说啊大振,要是真有什么,你就给我断利索了!桐桐这样的姑娘挺好的,别给我整那些歪的邪的……要叫我跟你爸知道了,我跟你说,打断腿都是轻的……”
成!成!成!
您睡去吧,没那事。
“那她干嘛拦车?”
“没说啊!桐桐下车去了,大概见车上有人,就没说。”
牛爱群心里就嘀咕了,等把大儿子打发走了,她回屋就跟尹宝山说:“是不是那姑娘回头听说咱家大振的条件不错,想缠上来?那姑娘可有心眼……”
尹宝山就说她:“嘴上不能这么刻薄。小孩子家家……许是有旁的事不方便说呢。你现在有点膨胀……”
我咋膨胀了?
你揣摩别人不把人往好的想,老是觉得人家要惦记你家的啥,这想法就是错的。尹宝山就说牛爱群,“……那要是亲家也那么想,人家那条件,人家那闺女的条件,不得觉得咱们儿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呀。人家几千万呢,待人都实诚的很,都只把咱往好处想。咱才有个啥?咱就有三个还不算坏的孩子,能有啥别人的强的地方。我跟你说,越是家里的条件好了,越是儿女出息了,做人才越是得注意点。见人就笑,热情点,不笑不叫人不搭,跟谁都得是一个态度。人家有事求上门了,有能力帮的就帮,不能帮的,也得把好话说上。越是过的富有了,才越是要把尾巴夹起来,这才是长久之道。要不然……人家背后不定怎么骂呢。村东那谁家的儿子不是在税务局呢?也不是官也不是啥的,你听听他说话那调调,你们背后咋骂人家的,将来人家背后还得怎么讲究咱们。你这婆娘,不长脑子。”
“我不长脑子,那你之前咋不提醒我呢?”牛爱群翻身,压着声音嘀咕。
尹宝山心道,我这不是这几天才想明白的道理吗?但是跟老婆他还得装深沉,“你没看你儿子这回回来咋办事的?车回来了,你心疼的舍不得,你儿子说啥二话了?谁借都给,别的啥话也没有。村里的老少爷们,见人就散烟,跟谁都能蹲在一块聊半天。半点架子也没有。你在那跟你儿子念叨村里的事,他全放在心里。这家添孙子了,他给人家贺喜。那家儿子要结婚了,他热情的问人家日子订在哪一天了,需要帮忙就言语一声。你说说,现在要啥有钱买不来呀?需要人帮什么忙?可就是一句话,人家就觉得心里舒坦。往后你也得注意着点!”
知道!知道!
牛爱群听的进话,“不是我飘,是这半年的日子……过的顺心顺意的,我这大半辈子活不如人的那口气……一下子顺了。你当没人笑话咱们呀?供孩子供的穷的呀,背后多少人嘀咕呢。说咱供大振不值当,要不然早给儿子娶媳妇抱上孙子了。我儿子现在出息了,我就得说给人知道知道……”说着,说话就含混起来,“有时候真怕是一场梦,一睁开眼就回到以前了。你说……打从嫁给你,有哪个年过的这么顺心的?哪一年不是年关难过,要债的都能把门给堵了。今年过年了,大儿子一把给了三万,想买啥买啥……那种感觉,你不知道……”
我咋能不知道呢?
每年给人好话说着,看人家的脸色,硬着头皮过日子的那些日子……我也怕!我晚上也做梦,梦里老是捉襟见肘的过活……一梦到这个就吓醒了。
所以,才更得珍惜呀!
牛爱群起身,更是笑脸迎人。今儿她不回娘家,要在家里招待大姑子小姑子。
一早起来,昨晚上把孩子卡住的那家人就来了,带了不少东西,人家救了孩子,昨晚来不及,总得表示表示不是。从巷子那头走到这头,满巷子的人就都知道了。
有几个夫人出来倒泔水,就凑过来听闲话。那孩子奶奶说的有声有色的。
就有隔壁的老太太,年纪都该在八十往上了。儿孙不算孝顺,跟小儿子一个院子住的,但老太太一个人住在后面的老房子里,屋子里有锅灶,她一个人住一个人吃。大过年的,团圆饭也没老太太的份。
这会子老太太搬了凳子在外面坐着等着晒太阳呢,人家说她也听着。等林雨桐出来泼水,就出声叫林雨桐,“……是城里的先生不?”
老称呼里有把大夫叫先生的。
林雨桐应着,把盆子顺便往门边一靠就过去,“老太太,是哪不舒服不?”
老太太很干净,头发一丝不苟,衣裳干干净净的。林雨桐就看老太太的气色,气色还真不错。现在还真是这样,越是儿孙孝顺的,啥好吃的都舍得给老人买,叫老人吃的,往往老人的身体不怎么好,血压高,血脂高,好些病都是吃出来的。反倒是这些没人管的老人家,身体好的还挺多。吃的不好,粗茶淡饭的,没毛病。不用人伺候,啥都自己动手,哪怕是做的慢吧,但自己在活动,人家瞧着就精神。
这位老太太就是,气色还不错。林雨桐伸手搭脉,然后就笑了,“老太太,您是高寿的脉象。您努力努力,保养保养,不说百岁的话,到了您老九十大寿的时候,我给您老拜寿。”
老太太今年八十四了。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
孔子虚岁七十三去世的,孟子虚岁八十四去世的,一位是圣人,一位是亚圣。人们认为连圣人都过不了生死这一关,那么普通人过这一关就不容易。
这句话流传的很广,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七十三八十四的由来。
老人只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年龄越是靠近这两个时间点,心里就越是害怕。
老人家胸口堵的慌,这是吓的。一说能过九十大寿,她这心就落到实处了。
果然,老人家眼睛一亮,“神医……你这一搭手,我都觉得好多了。这几天胸口满的,涨得,像是堵着啥东西,我才说瞧我有几天好活的……”
“您老身子康健着呢。”林雨桐就道,“就是腰和膝盖不咋好了?腰疼,膝盖疼,是不是?”
是!是!是!
这边说着话呢,边上说热闹的就围过来了。
老太太还问,“你听你婆婆说了?”
牛爱群在边上,“老婶子,我跟孩子说这个干啥呀?您老这病……我从嫁到尹家,就听您说腰疼腿疼的……这都多少年了?”
疼是常态,不提都忘了。你儿女都不记得,邻居也有自己的日子过,谁记得这个。
老太太就说:“……是了,三四十年了……离了止疼片不行……我才说问问你,你们医院有没有过期的止疼片,不要钱的,给我带点……”
“有!”林雨桐说着就叫四爷。
医药箱在后备箱,很多东西都是常被的。有自己做的丸药,她拿出来叫牛爱群找了个不用的药瓶,数了十粒倒进去,然后递给老太太,“您拿着,这个每天吃一粒,早起就吃,连吃十天。”
“不能多给呀?”老太太盯着林雨桐手里的瓷瓶。
“这个多给您也没用。”林雨桐顺手就给收了,“那十粒您先吃着。”
边上人一看人家的那瓶子就觉得东西贵,说老太太,“老婶子,人家孩子没要钱,不是人家的东西不值钱。这些您吃着,要是不疼了,再说。以后就是咱村的媳妇了,尹家又跑不了,还怕找不见……”
老太太也不应声,大概是还没吃早饭,拿回去吃药去了。
这边说闲话的人还没散呢,老太太利利索索的给出来了,端着一碗鸡蛋,大概有七八个的样子,“……先生的本事大……才吃了……都疼的好点了……还疼……但不跟针扎似的……”
走路是利索了。
隔着几家一五十来岁的婶子,跟牛爱群差不多岁数,看得出来两人关系不错,这会子也觉得有点意思,就问林雨桐,“我这吃东西这两天觉得咽的不利索……是不是上火喉咙肿着……”
边上的人就道,“肯定是肿着呢。屋子里生炉子,睡热炕,我这嗓子一冬天都不舒服……”
那个说,“熬点冰糖雪梨……放点干橘子皮……天天晚上当水喝,顶用的很。”
这婶子就说,“熬了一冬了,也没见好。咽炎药,消炎药啥药都试了,也没用。”
“别烧炕算了,这边用药,那边还睡炕,肯定好不了。”
你一嘴的我一嘴的,林雨桐心里就咯噔一下,抬手搭了脉就放了。
这婶子就问:“有啥偏方没有?”
“有!”林雨桐说着,就道,“等会子我开方子,叫尹振给您送过去。”
成!“只要有方子就成!”
说着话,就都三三两两的散了,该吃饭了。
四爷这才问桐桐,“啥病?”
牛爱群吓了一跳,“不是上火了?”
林雨桐跟牛爱群道,“病不好!去个人叫她的家人,赶紧的。”
虎子放在筷子就走,林雨桐叮嘱道,“……找个借口,别叫病人知道。”
嗳!
病不好,代表的意思就是绝症,大部分情况就是指癌。
牛爱群心跳都快了,“啥癌?”
“食道癌。”大年下的,诊出这么一个病来。
虎子叫那家的儿子,“大明哥,你今儿去你镇上不?”
大明子就出来了,手里半拉子馒头,“去啊!”老丈人家在镇上。
“镇子高家的食堂对面那个院子,是嫂子娘家的不?”虎子一边问着,一边给大明子使眼色,意思是出去说话。
大明子还当是说房的事呢,一边说一边就道,“是你嫂子她堂叔家的……”
虎子就朝里面喊:“婶子,大明哥跟我去我家吃饭,我爸有点事找大明哥打听。”
这婶子在里面应着,“是给你小子娶媳妇要买院子吧?”
虎子嘿嘿嘿的笑,“您先吃饭。”
隔着两家,人很快的就到了。
到了大明子才知道啥事,“癌?”
这怎么可能呢?
自家老妈能干的很,家里家外的啥都料理的利利索索的。就是喉咙有些肿了,怎么就癌了呢?
这一瞬间脑子都是嗡嗡嗡的,林雨桐给开了方子,“你去县城的中药房抓药,镇上的药店药怕是不全。这事别叫你妈知道,先吃这药,就说是我开的方子……等过了大年下,你带着去县医院去消化内科,做个检查。这个病,早发现,早治疗,也没你想的那么害怕。但就是一点,病人的心态很重要。能瞒着就先瞒着。”很多病人,都是一听绝症,然后精气神没了,不到一周下不了床,不出两月,人就没了。
这就很要命了。
一般在医院,医生检查出这个病,都不会告知病人。从人性化的角度讲,对病人来说,这特别残忍。都是告知家属,叫家属配合。
本来应该是马上去检查的,但大年下的去检查,也就瞒不住病人了。
因此林雨桐选择先给开了药控制着,拖个十天半月的,等过了正月十五不管找什么借口去查查,看看情况也行。
她该交代的交代了,大明子似乎是懂了,似乎是没懂。满口的应着,带着方子出门回家,跟他媳妇偷着商量,“这怎么可能呢?”
他媳妇更不信了,“一号脉就说有病?你信啊!才多大年纪,把脉能把出来?”
说的就是啊!
他拿着药方子,“给妈抓药不?”
“抓啥药呀?”他媳妇就道,“药是随便吃的吗?既然她说的要紧,也别叫人说咱拖的妈不能瞧病,不把咱妈当回事。咱今儿也不回我娘家了,咱先去县城。医院总有值班的,估计人还不多,咱拍个片子就回来,是不是的……拿片子说话。”
这媳妇说着,就去前头巷子,“你去借刚子家的面包车……大振的车在巷子口,但咱也不能去接,还说咱不信他媳妇……”
大明子觉得有道理,利索的去了。这边家里的媳妇就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叫她婆婆换衣服,“咱出个门去……您赶紧把出门的衣裳换上。”
出啥门牙!
这婶子看边上放着方子,都印上水因子了,就道:“哎呦!怎么就给弄成这样了?看不清了!”
儿媳妇的态度不算多好,好像心情不怎么美丽,“啥破方子?您说有意思没意思,一摸脉就说您是癌症,大年下的,有这么咒人的吗?什么大夫呀这是!妈,咱今儿就去医院,去瞧瞧。”
当婆婆的都傻了,“说我是癌症?”
“还是食道癌!”儿媳妇语气不屑,“江湖骗子都没这么骗人的。”
当公公听了一耳朵,就急了,“那不能耽搁……得去医院。”
这婶子心都乱了,当然也觉得荒诞,她也没觉得有大毛病。
家里人这个一说那个一说的,她也觉得不可能,肯定是误诊了。
一家子还不好意思把借来的面包车开到门口,因为得从尹家门口过呀。干脆算了,走着去前面的巷子吧。
这儿媳妇心里特别不爽气,碰到人就少不了把尹家这乌鸦嘴媳妇数落一遍。因此,这一家人刚离开村子往县城去,村里八成都知道尹家媳妇给桂兰婶子诊断出食道癌的事了。
背后咋叨咕呢,尹家不知道。尹家几个姑姑今儿过来,也都是拖家带口,哪家不是好好几口子。见林雨桐在,一个个的都不吝啬,两百三百的给林雨桐塞红包。
在农村,给这么多钱的红包就不算少了。
家里和和乐乐的,有个小矛盾吧,大年下的,都没人找不自在。
尹家都挺好的,却不知道那边,大明子被医生叫到办公室,开口就问说:“你是病人的谁啊?”
“儿子,亲儿子。”大明子都紧张了,一被单独叫,他心里就咯噔一下。
医生就道:“……你先有个心里准备……这个病不好……”
隔了两小时,他又一次听到了这句话。
大明子恍惚了一下,手摁住桌子,“啥病啊?”他带着期盼的看向医生,但愿不是听到的那样。
医生说:“食道癌,不过,好在是早期。”
还是一样的话。
医生的话不断的传来,“……咱们医院能诊断,但是治疗上,你最好尽快带病人去上级医院……”
上级医院?
“大夫……哪个医院瞧的最好?”大明子看向医生,“您告诉我,我马上带我妈去……”
医生这个圈子,消息还是灵通的。
他看看眼前这个患者家属,穿的不算多好,说实话,手术化疗再化疗,一般的家庭真负担不起。他就推荐了两个,“第一个,去省一。省一的中西医结合,你去挂一个叫林雨桐的大夫的号。第二,去省肿瘤医院,那里的手术做的不错。”
第一个是比较经济的选择。
那位大夫虽然还没有哪个被完全控制住的病人,但因着师门显赫,大家还是愿意信的。
当然了,病人要是不信中医,可以去肿瘤医院吗?这是病人的自由。
大明子并不知道尹家的媳妇就叫林雨桐。
尹家人只说儿媳妇在省一工作,哪个科室没说。具体的名字,他们也不叫全名呀!都是桐桐、桐桐的叫。因此,他脑子里记住这个名字,却没有跟林雨桐联系在一起。
拿着拍的片子和诊断证明出来,家里人就啥都明白了。
大明子就道,“妈,咱直接去省城。”
“不去!”桂兰婶子就道,“从来没听过这个病能治好的。花那个冤枉钱干啥?大振的媳妇不是给开了方子吗?就喝那个吧。”草药也不值钱,何必几十万几十万的往里砸呢?家里为了给儿子娶媳妇就拉下饥荒了。哪里有那个闲钱。
这哪成呢?
儿媳妇这会子都后悔了,尤其是被大明子一瞪,就知道自己闯祸了。不该多嘴跟婆婆说了猜测,这会子婆婆也知道病情了。不用想也知道,叫一个人回家等死,这个打击有多大。
要真这么没了,大明子还不得埋怨自己一辈子呀,不管能不能治,咱得积极的去治。这是态度问题。
“妈,咱给治,砸锅卖铁,我没二话的。”儿媳妇说着就道,“这么着您看行不行,咱先回家,明儿一早,咱搭车去省城。”
“对!”男人也说,“老婆子,得治呀!”
一家子在县城耽搁了耽搁,进镇子的时候,跟四爷和林雨桐的车擦身而过。
这家人搭车要去省城,可明早去县城还得人送。于是,就找面包车的主人刚子去了,“明早早起得麻烦你送一送……送我们到县城。人家大振的媳妇诊断对了……是食道癌。”
啊?
刚子就道,“送到县城干嘛呀?不够折腾的!”他把钥匙又扔回去,“车你先开着,走亲戚啥车不行啊?治病是大事!对了,赶紧去找大振……他对省城熟悉,他媳妇又在医院……对了,你要去哪个医院?”
“省一!”
“那更得快了,人家媳妇不是在省一吗?专家号不好排呀!”
对!对!对!
大明子先回家,跟家里商量给人家大振媳妇带点啥,上门求人嘛,哪里好意思空手。又是大过年的!
结果这一耽搁,尹家就涌了不少人,都是找他家儿媳妇的。
“……可真准,大明子媳妇还不信,今儿跟我说的时候还气呼呼的……”
“可不是!这本事……我这肩膀疼了有些年了……你看我这胳膊都举不起来了……吃这里的药,用那里的药的,钱没少花,病没治了……”
你一句我一句的,尹家听明白了。感情人家之前不信呀!
这会子人走了还说啥呀!
牛爱群心里就吃气了,只道,“年轻人嘛,不信也是正常的。人也走了,等啥时候回来再说。”
“是在省一上班不?哪个科室呀?”
怕有人打着这边的旗号找上门去,整天支应这个事,牛爱群就不肯说,只道,“我也没问。医院大的很,我也叫不上来是啥科室。”
“你们家姑娘不是在省一食堂干过吗?她不知道?”
尹丽就道,“桐桐是保健科的专家……”
这是实话。
但保健科这个科室到底是干嘛的,村里这些人上哪知道去?他们认知里就是给人做保健的!保健是啥?是没病但是防病的。
大致就是这个样子了。
还有人问:“我都没听过保健科!县医院就没有这个科。”
一般的医院都没有这个科。
尹丽只道:“这个科室对外不接诊。”
哦!那就是不好找,虽然在医院,也没啥权力。人又年轻,怕是也没那么多关系。
但是能把脉的话,下次回来叫把个脉,看看身体有没有大毛病这总行吧。
大明子还没出门,就有多事的把再尹家听到的原模原样的搬过来了,“……你们去找总能帮上点忙。你们跟尹家关系好……问问怕啥?”
要是尹家不知道中间这事那就找去也行,但人家知道自家不信,大明子两口子拉不下脸。
大明子媳妇就道:“现在求熟人不求熟人都一样,该掏的钱总得掏的吧。我们打听了哪个医院哪个科室哪个大夫……自己挂号也是一样。”
家里人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结果到了医院才知道,这个大夫的号不好挂呀!
人家只早上八点半到十一点半看诊,一天只十个号。大年初六人家才来上班,但是半个月的号都被年前抢完了。医院最多只能提前半月挂号,也就是说,要明儿一早挂号,那也得再半月之后才能看。
大明子心里急呀,愣是花了一千六买了初六的黄牛票,把他媳妇心疼的够呛,当天回去好一顿在村里宣扬,得叫人知道他们孝顺,肯花钱。又说这个林雨桐大夫怎么怎么了得,票如何如何紧俏。
这话传到尹家,尹宝山叫一家子:“闭上嘴,别提前说。”
不花钱不值钱贵,知道贵了,人情送出去才值钱。
于是,林雨桐初六上班,分诊的喊了今儿的五号进来,却没想到进来的是这一家子。
这一家子也愣住了,桂兰婶子看着坐在办公桌后面正低头喝茶的人,叫了一声:“桐桐?”
林雨桐抬头跟他们面对面,这下更看清楚了,可不就是尹家的儿媳妇。
大明子不好意思,“您看……怪我……都怪我……”这钱花的冤枉就算了,一趟两趟的往省城跑,人也折腾的够呛。
林雨桐苦笑不得,起身扶病人,“婶子……您叫我可怎么说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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