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最毒妇人心?
这便是了!
李昭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不停的摇着头:不能!你不能这做!若真是如此, 我宁肯大皇子生了孙子立太孙,至少你能为了儿孙谋划。或者, 我干脆捧起许时忠,叫许时念肚子里的孩子做太子, 如此, 许时忠会保着亲外甥顺利长大成为一个明君。
文氏抿嘴一笑, “怎么?这个时候, 想到我的儿子了?我的儿子是怎么变成那个样子的?许时念!你明知道, 为什么不给儿子讨回公道?你不给,我给!她在生孩子……你肯定盼着她生个儿子,如此她的野心就大了, 就能来制衡我了……那是有件事,你只怕不知道。”
什么?
文氏蹲下身子,声音低低的, “……你的皇后许时念, 怀的压根就不是龙种。之前给你送来丹药的‘宫娥’,只徐家的芝兰玉树徐醇。那孩子是许时念跟他怀上的。徐家图什么, 你该清楚。许时念自私又愚蠢的女人……给你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李昭瞪着眼睛, 眼睛像是充血一般……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 几乎是奇耻大辱。
可文氏却好像还嫌弃这般的刺激不够,就又笑道:“……这事……我知道, 许时忠也知道……我们都瞒着你……”
李昭眼里的神采一点点的熄灭了, 连那最后的愤恨憎恶都淡了……然后他就那么瞪着眼睛, 挣扎着的手也慢慢的垂下去,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咽气了!
这就是咽气了吧!
外面又是一道闪电下来,那亮光照在文氏的脸上,到底是有眼泪流了下来。
雷声再度响起,她才回过神来,惊慌的四处去看,只看到一高大的身影站在雨幕里,隔着窗户朝这边看着。
许时忠?
文氏擦干净了眼泪,对许时忠默默对视,良久,许时忠才动了,一步一步的走来:“……收拾吧!陛下现在……还不能宾天!”
说着,将李昭抱起,放在龙床上,“等……等天亮了再说吧。”
文氏看许时忠:“许时念……”
许时忠没有说话,只把李昭的仪容简单的整理了一遍,这才转身:“你……跟我过去吧。”
什么?
许时忠却不再解释,率先走了。文氏紧跟其后,什么人也没带,踏入了这雨里。
皇后的寝宫外,站着两个人,近前来才发现,一个是顺王,一个是贺相。
许时忠跟谁都没有说话,率先往皇后的寝宫去。
没人敢拦着,隔着一层纱帘,能看见里面的许时念。
几个男人都没有上前,背过了身子。
许时念惊疑不定,“哥……大哥……”
许时忠手一摆,后面就有人压着徐醇走了出来,“你们二人密谋刺杀陛下……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许时念一把拽下帘子,满脸的不可置信:“大哥……我是你的亲妹妹……”
许时忠被对着他,再问一遍,“你二人密谋刺杀陛下,你可承认!”
被亲哥哥出卖了,还有什么不能认的?
许时念忍着分娩的剧痛,“……承认!承认!我承认!可我不后悔!我唯一后悔的就是……为什么要试着救下你……为什么只想着救下你就能改变我的命运……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
说着,沉闷的叫了一声,这是孩子已经出来的征兆。
她还是产妇,她还在生产。
贺相眼观鼻鼻观心的,一句都不多言。外面都乱了套了,只说是京城为围成了一座孤岛,这是要困死京城中的人呀。外面惶惶的人心还没有安抚下去,被请到宫里,谁知道,宫里的情况更乱,一直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的顺王,突然出现在视野里。他就意识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些人背后又不知道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
现在皇后生产,却时候皇后连同外人谋害陛下。关键是这个外人是个男人!他不敢将事情往更糟糕的地方想,但是……哪怕皇后的孩子就是陛下的,这会子,最不能说话的就是自己了。自己说什么呢?
自己家是太祖的外家呀!
自己说话了,这就等于在陛下宾天的时候,自己想法设法弄死了皇后和嫡皇子,以保证太子的地位和太子的顺利登基。因此,他是啥话也不能说。
处置这个皇后,只能由许时忠这个亲哥哥动手。
许时忠双手握住起拳头,没说话。顺王却看那跪着瑟瑟发抖的接生婆:“快去接生!不能有闪失!”
是!是!
接生婆连滚带爬的过去了,孩子已经冒头了。随着一声如同狼嚎的叫声响起,孩子生了下来。
剪了脐带,掏了孩子嘴里的东西,一声嘹亮的哭声就响彻了整个宫殿。
接生婆颤颤巍巍的抱着还带着血污的孩子过来,不敢禀报。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孩子的肚脐下方,这是个健康的男孩!
许时忠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将孩子裹在里面,。吩咐产婆:“娘娘难产,生下一位公主……”说着就看顺王。
顺王点头,“宗室里有一遗腹女,父亲去世了,媳妇生孩子难产也没了……那孩子由下人抚养着,是皇家宗亲……前天出生的……”
是说用那个孩子替代。
许时忠点点头,“皇后不幸,生下公主便大出血……又惊闻陛下驾崩,悲痛之下……便追随陛下而去了!”
许时念看着哥哥的背影,呵呵冷笑,“那哥哥怎么骗世人……陛下又该怎么驾崩呢?”
许时忠默了片刻便道:“……天降大旱……陛下为了天下苍生……以天子之身为祭,才求来这甘霖……”
意思是,皇帝是好皇帝。别管生前如何,在死后,他得是一位贤名的君王。为天下子民慷慨赴死,只会叫人记住皇恩。
顺王的眼里就带着几分佩服,帝王若是好的帝王,那许时忠呢?必为奸臣,也只能是奸臣。
许时忠则看文氏,“如此,可行?”
是怕文氏不答应给李昭最后这一点颜面。
文氏默然,没再提别的话。
许时忠这才抱着手里的孩子看徐醇,甚至将孩子往前递了递,叫他看的更清楚些。
徐醇马上明白他的意思:要么你死,要么他死。
以徐家的过往,若是他这个父亲活着,人家都没人敢养这个孩子的。那么,他的宿命该如何呢?
与其如此,倒不如叫孩子单纯的活着,简单的没有负担的活着。他姓什么叫什么,是谁家的孩子……都没有关系!
他伸出手,想要抱抱的……可手伸出去却又缩回来了,然后笑了笑,挣脱开押着他的人,利索的从袖中抽出了剑……锋利的剑刃划过脖子,鲜血瞬间喷涌了出来。溅在了许时忠和孩子的脸上,然后倒在许时忠的脚下。
血流了下来,瞬间染红了靴子底。
“不——不——”此时才反应过来的许时念从床上扑了下来,伸着手朝这边爬。许时忠蹲下身子,一手刀打在许时念的脖子上……
这里没自己的事了,大周没自己的事了。他将孩子挂在胸前,将妹妹背在身后,一步一步的入了雨幕,然后消失在深宫的夜色里。
贺相带着几分惊讶,这么大的变故,没有刀兵相向,甚至连一句冷言冷语都没有。就这么在许时忠的单方面退让之下完成了。
这段时间,他跟许时忠有进有退,他当然知道这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要是今晚他有半分非分之想,扶植亲外甥,杀了太子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可是他没有!
他就那么退了!退的干净利落,只保住了他血亲的性命而已。甚至是剩下的事,也给了大家一个体面的说法。
皇上是一心为民的好皇上,皇后跟跟皇上夫妻情深的好皇后。
只小公主是可怜的,交给文氏抚养。
贺相的脑子没抽,接下来该太子登基,但至于太后,贺家的亲娘先得退后一步,撇开谁都不能撇开文氏。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后了。
顺王府跟文氏搅和在一起,贺相就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提这个不合时宜的条件。得先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怎么体面的处理下去才好!
这场春雨下了三天三夜,雨挺了,城门开了。
八百里急报进了京城:大捷!大捷!金大都督拿下大都了!大捷!大捷!金大都督拿下大都了!
什么?
正处于焦虑中的人们纷纷的走上街头,“怎么回事?金家的大都督不是死了啊?不是兵临城下了吗?”
这报捷的也不着急……将李弩受命潜敌营……六姑娘军中劝仁义……大都督诈死诱敌……包括许大人暗中配合惑敌军……这些安排一一的都说了。
直听的人拍案叫绝不止。
感情外面围着城的,不是鞑子,是自己人呀!
此时,城门大开。所有的人都摘了青面獠牙的面具,只最前头的那个,却又戴上了面具。
四爷和桐桐就在他们进城的必经路的茶馆的二楼,看见这孩子骑着马上戴着面具,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
四爷起身,拉着桐桐下去……
李弩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知道为何鼻子一下就酸了,眼圈都红了。
他勒住马儿,马前蹄扬起站立了起来。他控住马,从马上一跃而下,吓了众人一跳。就见这小将往前急奔几步,然后直直的跪在一对夫妻面前,砰砰砰就磕头。
不知道是谁在后面道:“是金家……是金家的四爷……那是他们的弟子……”
林雨桐一把将李弩拉起来,手搭在手腕上一摸,就知道哪里伤了,“还疼吗?”
李弩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当时不觉得疼,现在发现有人疼了,这才觉得该是疼的吧,他不停的点头:“疼!特别疼!”
四爷呵斥,“叫我看看你面色如何?”
哦!
李弩的手放在面具上,却又犹豫了。他受够了因为长相被人当异类的日子……只要别人不将他当做异类,哪怕叫他一辈子都带着面具,他也心甘情愿。
四爷眼里便有了些凌厉之色,“叫我看看你的面色。”
这一声声音不高,却炸在李弩的耳边。
什么是真正的强者?真正的强者就是不惧怕任何的流言蜚语,我就是我!不管谁说什么,我自做我就好。
这一刻,最后的那点顾虑他统统抛开了。他伸手,摁在面具上,一把将面具给掀开了。
这张脸是不同意不同于汉人男子的脸,瞧着粗犷,可细看那眉眼鼻峰,都像是用刻刀精心雕琢的一番。
不知道谁先鼓起了掌,叫了一声好。
紧跟着鼓掌声叫好声响成一片。
英姐儿站在对面的酒楼的雅间,看着下面那个还带着腼腆笑意的少年……
是!他就是李奴儿。
当年带走璇姐儿的就是他!却没想到,他以这样的姿态出现了。
英姐儿看着站在李奴儿眼前的夫妻,这是小舅和小舅母吗?
是的!
可这一切未免太巧了!会不会小舅和小舅母跟自己一样,也有过一辈子,也看得见那么多未来和过去……
才升起这样的念头,她就掐灭了。因为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毕竟,大方向还是变了,二舅占的是大都不是京城。
也就是这一天,才从惊慌失措中缓过来,迎接大捷带来的惊喜……那边又响起了丧钟:陛下驾崩了,皇后薨逝了。
陛下为了求雨死的?
百姓信,朝廷那些官员可不信。
皇后同一天薨逝了?
呵呵!好巧哟!
巧不巧的就这么着呢,太子登基,太后垂帘,顺王和贺相为辅国大臣,这台国家的机器总得继续运转下去。
雨下了,要春耕了。春种在哪?
所有的大事,都抵挡不过此事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而就在此时……路六爻回来了。
回来了,带回来一船又一船的粮食和种子。甚至包括廉价的干海货等等,只要是吃了不死人的,都给带回来了往后还会源源不断的运回来了。
风雨飘摇,新旧更替的朝堂,因此也算是从容的度过了这个春荒。
这一年,刚会走的太子登基了。
这一年,死绝了满门的文氏坐在了大殿那一挂珠帘之后。
这一年,贺相站在龙椅的左侧,顺王站在了龙椅的右侧。
这一年,朝堂上,再没有了许时忠的身影。
许时忠,这个再大周有这特殊意义的人物,像是一夜间消失了。许家人去楼空,一个下人都没有留下。
而此时,京城外的官道上,几架马车停在路口。四爷跟一一身布衣的中年男子说话:“真就这么走了?”
这男子不是许时忠还能是谁:“你二哥叫李弩那小子给我捎信了。说大周就那样了……熟悉的跟自己的左右手一样,再玩也没什么意思……说他那边有好玩的,问我去不去?那就去吧!塞外大漠荒原牛羊马匹……想想一座座城池拔地而起,从无到有,不管做的再坏,那是功勋。这比拿着成品修修补补好……只要是修补的,不管这修补的技术多高明……到底是不如原装的,怎么修看着都是弊端和毛病,都是有过无功!”
这本也是四爷预料中的,“英姐儿也要带去?”
许时忠看了眼坐在马车里的英姐儿,“这……孩子……我也是太忙了,竟是疏忽了不少……带她出去走走,知道天宽地广了,心胸才会变的开阔。”
英姐儿的怀里抱着个孩子,被记在许家的族谱上。他叫许臣,从此以后便是许时忠的庶子。而后头那一辆马车上,是许时念。
打从从宫里出来,许时念就没说过一句话,也拒绝吃饭喝水,不过是派两个大力嬷嬷跟着罢了。后来大捷的消息传来,她就有些神神叨叨的,看谁都像是看贼。
要是她没装,那就是……脑子当真是有些问题了。
如此……也好!
许时忠就这么走了,不用谁送,悄无声息的,一路往辽东去了。当然了,暗地里的护送的护卫不少,但这般过去,只怕也得小半年的时间吧。
新朝堂新气象,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变化怎么发生的时候,已经发生了。所以坦然接受了。接受了之后,便是论功行赏。
金家该怎么赏?
顺王文氏包括贺相,跟金家几乎都是一体的。金家中立的立场,对各方都好。
如此,给金家特殊的礼遇,好似也没什么问题。
文定侯的爵位到底是叫金伯仪继承了,侯府的世子是瑞哥儿。旨意下来的当天,林雨桐就将官家的权利交了,交给了姚氏。从此以后,这里就是文定侯府了,四爷和桐桐是不打算再住的。
可紧跟着,又有旨意下来,是给四爷的,册封四爷为武安侯。他在其中的作用谁都清楚,这个赏四爷只少不多。
但四爷没应承。拿了爵位,这就意味着得上朝,他得避免上朝,就不能接这爵位。只以身体有旧伤为由将爵位给了琨哥儿,四爷做个老侯爷便罢了。
朝廷没有另外给侯府,不过是从旁边再开一个正门,跟大房这边做个切割罢了。
大房这边人少,如此正巴不得呢。因此,基本就不用动地方。
而三房,要跟着女婿会辽东了。路六爻此次立了大功,朝廷赏了一个稷康伯。文氏在其中推波助澜,提议在银州建一个互市衙门,专门负责两国之间的商业往来。
这是文氏垂帘之后的第一个提议,不得不说,这个切入点非常好。此时,金老二还得背靠大周,哪怕能通过商业途径源源不断的买到物资,对尽快的平息北国之乱,是意义非凡的。而手掐着这么个要紧的衙门,此人得是金家的人,处事得灵活,得了解北国,了解大周,了解银州……那除了路六爻也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路六爻要回辽东,那犹如鱼归大海。三房孙氏只有一女一子,为了儿子也得跟着女儿女婿走呀!在那边才是一家子守在一起过日子。文定山的老宅修了还没住呢,他们正好回去,跟女儿女婿只半日的路程,想见了随时都能见。这不比在京城来的逍遥快活。
却没想到老太太知道了三房要走的事,要跟着回去:“……该看的我也看见了。对侯爷我也有交代了,对金家的列祖列宗,我也有话说了。回去吧……人老便越发的恋家……”
她要走,姑太太去不想跟着回去了。她有儿孙要顾着,顾不上老母亲了,只说:“这天子脚下,到底是安全。那里再如何,也是苦寒之地……”
老太太轻叹了一声,摇摇头,摆摆手,什么也不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家这闺女是个蠢的,有什么办法呢?岂不知,如今金家的情势,跟当年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那个时候想着,金家会住到这京城最大最恢弘的宅子里去,却没想到,金家的根基会在大北边。
老二靠着大周的时候什么都好,可再过些年呢?等羽翼渐丰了,金家在京城就尴尬了。所以,还是老家最为安稳的。
这叫此一时彼一时。
可惜这个道理跟自家那蠢闺女是说不通的。都说人无近虑必有远忧,她觉得吧,这话只能说对聪明人才是如此。对笨蛋糊涂虫,说了也没用。不过想想,那得是十几年二十年后的事了,闺女这身体早些年亏了,她的寿数尚且难料。许是用不到她忧心这些呢?那现在又何必给她增添烦恼呢。
她觉得娶了金舞,跟这边断不了关系,会过的好的,那就留着吧。
这位姑太太不知道金舞已经是后悔了。
金柳随着大王子进京之后,成了质子。被册封为安乐侯,赐了侯府,也能安然度日。
金双弄了个善堂,经过大灾之后已经颇有些名气。
金伞经营了个酒楼,因着菜色新颖,在新朝新气象中,很快脱颖而出,成了京中权贵新宠。
不过之前大哥请客,请在京城中的兄弟姐妹聚聚,听说,爹要放大郎走了。
大郎定了岑家姻亲家的姑娘,等成亲之后,会带着媳妇去大都。二伯那边来信了,说府里的事情没人料理,他没有再娶的打算,很多事情需要有信得过的人打理,他想借大郎用几年。
留在那边是个什么前程,大家都很清楚。这是被留在身边的,前程自是不可限量。
除此之外,她还知道,七郎和十一郎在参加完童生试之后,也要去大都了。去了倒也不是做官,而是那边要开学堂。叫他们同原北国的权贵子弟一起入学。不仅他们要去,便是琪哥儿也要一起去。
十郎暂时去不了,因为他现在已经被留在南边了,那边的水师衙门不放人,正改建船只呢。据说,也要赏功了。大郎还说,十郎未必愿意要。他更愿意去大都,因为在那边,他有更高的自由度,不会像是现在这样,除了船还是船,想多做点别的实验,都放不开手脚。
八郎在西北,跟家里的大姑爷在一处,吃不了亏。
他们几个,包括李弩在内,也只金嗣是守在爹娘身边的,剩下的……眼前都已经前程似锦了。
可自己呢?
自己的前程在哪里?一眼看的到底。
她摸了摸肚子,笑了笑,自己错了一次,不会错第二次。孩子生下来,不拘是男是女,将来回爹娘身边附学,哪怕爹娘不亲自教,只叫孩子在身边看着学,也应该是有几分模样的吧。
孩子们来了又送走,缘分就是这样,你给了他们翅膀,就得有他们终将会飞走的心理准备。
四爷拿着金老二的信给桐桐看,金老二的信上写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关于璇姐儿的婚事。他做媒,想将璇姐儿许配给李弩。在信上,他详细的写了治理异族的不易,甚至用了这么一句话——数辈之下未必能尽如人意。
这是自然!四爷和桐桐心里都有这个数。
所以,金老二的意思,不能着急,故意通婚,这是第一步。同时他的言辞里透露,他心里属意的继任者是李弩。李弩本来跟他没关系,但是璇姐儿是他的侄女,只要名义上估计到他的名下,李弩就是他的女婿。这么一个有着双血统的人继承人,对于稳定各部族是有好处的。
将李弩许配给璇姐儿,他来做媒,四爷和林雨桐毫不意外。但是没想到,他是想选李弩做继位者。
这就有点天马行空了。可细想,好像又是最贴合实际的选择。
在一水的只注重自己的血脉的这个背景下,金老二可以说是一个异类。
这件事,得问璇姐儿。别的不用考虑,只考虑李弩本人,若是能接受,这亲事就成。若是不能接受,这亲事罢了也就罢了。
第二件事,则是提醒两人一声。文氏之前有派人给他送信,说了不少大周的事情。这些事没有详说,只有一件事必须重视。那就是文氏在信中提了几句叫他立嗣子的事。
这件事,金仲威也是点到即止。
文氏这是知道琪哥儿被金仲威接走了,以为金仲威是想立琪哥儿是继承人。文氏到底是有些私心的,她是想叫珅哥儿过继过去……这像是一桩交易。跟金仲威的交易。金仲威将来将位子给亲侄女,也是她的亲女婿,强过便宜外人。
可金仲威考虑的不是金家要如何要如何,他想的是占领了这一片土地,怎么样才将将他经营好,怎么做才是对它最好的选择。因此,他宁肯不娶不生,宁肯放弃亲侄儿,只选择一个侄女婿。
便是四爷和桐桐不答应将璇姐儿嫁给李弩,金仲威也敢收李弩做义子然后传位。他干的出这样的事来。
这两人的想法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自然是无法达成协议的。金仲威写信特意提这件事,只怕是他耍赖对文氏回避了这个问题,把这个问题交给自己和四爷去解决。
可叫四爷和桐桐说,琨哥儿做不了帝王。将不合适的人放在那个位置上,绝对不是一个人的灾难。
林雨桐没直接去见文氏,而是叫了文岚儿,跟她将这里面的事情点了点。
结果文岚儿直接就白了脸,“我想见她……我要见见她……”
如此最好!
“你给我的得是我想要的。”文岚儿看着文氏,“我跟相公,我们过的很好。他守着我,我守着他……这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那个位置真就那好吗?那个人为了那个位置抛弃了你,抛弃了我们……如今你又想让我重蹈覆辙吗?您见过帝王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的吗?您见过一个帝王心里只装着小家吗?没有!您知道吗?您贵为太后,我不羡慕您。您空有权势,可这一辈子,你得到的温暖又有几分?我羡慕的是我婆婆!这两年,时局一天一变,我公公在其中扮演的什么角色,您很清楚。您说,他这样的人要是想坐那个位子,难道坐不上去吗?可他放弃了?他每日里,陪婆婆晨起,然后跟婆婆一起去舞剑练拳,回来一起吃饭。吃了饭必定手挽手在花园里走上两圈……哪怕什么话也不说,叫人看着,就不由的想会心一笑。公公每日都会去外院,平时会友也多……他每日回去,也不会避讳我们,一一的跟婆婆说一遍。今儿见了谁跟谁说了什么话,对方是想达到什么目的……也不管我婆婆是不是在仔细的听,他只说他的……婆婆有时也会插话问,他从来都很耐心,有问必答……他们吃的五谷杂粮,菜蔬羹汤。生了儿,养了女,教养了那么多孩子……有个人相互作伴的守着,哪怕乱世,过的也是清平日子。我想要的……就是这个。我不想高床软卧,却夜夜不得安枕。”
文氏梳着高高的发髻,腰板挺的笔直,认真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你要知道……这不仅事关你,还事关你的子孙后代……”
“我盼着我的子孙后代哪怕清贫也和睦……这宫墙里,夫妻反目,兄弟成仇的事还少吗?”她摇头,“我不要!我就要我现在这样的日子。”
文氏缓缓的闭上眼睛,“如你所愿!”
文岚儿真以为文氏就真的不管了,她安心的在侯府了过了十年的安稳日子。
可就在太子登基第十年个年头,孝顺的小皇帝要加封他母后的娘家。十岁出头的小皇帝是个小少年的模样了,他是个善良而又单纯的孩子。文氏对这孩子爱护有加,可贺相却每每忧心不已,于是,给找来的师傅也多以严厉为主。于是,小皇帝开始有些叛逆了。哪怕贺家是亲外家,他也从不亲近。反倒是想抬举文家来打贺家的脸。
这一抬举文家,才发现文家死绝了。只剩下文岚儿一个孤女了。
于是,人家给文岚儿赏了一个郡主,还赐了府邸。又另外赐了庄子铺子……这个赏赐来的毫无征兆。
而此时,珅哥儿和文岚儿也已经有一儿一女了。感觉眼看人就要到中年了,结果猛不丁的,砸下来这么一个爵位。
这爵位不接着还不行。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政治信号,贺相不敢耽搁,上门请四爷了:“我老了……可陛下还年幼。金家出了一位帝师,老夫希望,金家还能再出一位帝师……”
是想请四爷教导小皇帝。
四爷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李弩:是的!李弩已经是他家的女婿了。
闺女嫁人了跟没嫁人一样,女婿几乎成了上门女婿,反正是在家住着呢。金老二一直没叫李弩回去,这意思就是说,李弩需要学的还有很多。
这小子本来就是四爷的学生,知道老二的意思,那么教育的重点就得有侧重了。
如今,璇姐儿跟李弩都生了俩儿子了,这小子也受教十年了,以后是要继承北国那片广袤的土地的。这是四爷手把手教出来的继承人。
之前,金老二来信了,想叫李弩带着璇姐儿过去。本来都该启程了,结果久儿还没回来,这两口子一直在等久儿呢。久儿在璇姐儿成亲之后,见璇姐儿并不离金家,知道不会受欺负,便跟着金老二身边那个江湖神医游历去了,这一走,也这么些年了。要动身了,又带着孩子。璇姐儿死活不走,不见久儿不走。
于是,就这么给撞上了。
等贺相走了,四爷才看李弩:“你怎么想?”
“爹!”李弩笑的一脸爽朗,“这点心胸我还能没有吗?您教导的我一日都不敢忘。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得有悲悯苍生的心。我是大周人,生在大周,长在大周。我也希望,大周的百姓,能有一个明君。若能相安无事当然是好,但若有那么一天……棋逢对手,未尝不是幸事。不管谁输谁赢,没因为我叫天下苍生受难,便是我的功德。”
这话当然是没错了。
但是,林雨桐心里腹诽:其实你爹也没你那么大的心眼啊!他有时候也挺嘴炮的。
嘴炮四爷没有嘴炮的自觉,还自我感觉良好,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去吧!准备去吧!久儿后天就到,大后天,你们启程!”
等人走了,四爷才嘀咕:“……伪装和扮演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他已经得了几分真传了……”
嘛玩意?我没太听清。
没听清就对了,有些话是不能往清的说的。
于是,家里很快多了一位‘保密’身份送来的学生,四爷怎么教导这个学生的桐桐不知道,但偶然见,他突然发现,四郎跟这个学生的关系亲密了起来。
林雨桐对着四郎看,四郎朝桐桐腼腆一笑:“……娘,他们都走了,我哪里也不去,就陪着您和爹……您放心,别管外面起什么风,只要我们兄弟姐妹一条心……多难的路我们都闯的过去……您不是说过吗?自己闯出来的路,才会越走越宽……越走越远……”
这个憨憨的孩子,竟然自己将自己放在了小皇帝的身边,成了心腹之人。
四郎小心的扶着林雨桐上台阶,“娘,您想过清平日子,那就只管按着您的心思过日子就好……孩儿们长大了……一个人不能为爹娘撑起一片天来……难道我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还不行?”
老实孩子的话不经意的说出来,才更动人。
林雨桐回头看着已经不知道听了多久的四爷,释然的笑笑。
两人却不知道,那被四郎封存起来的棋盘,此刻有几枚棋子无人自动了一下,然后棋盘上一黑一白两条龙升腾而起。
同一时间,四爷和桐桐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飞走了,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深入骨髓镌刻在灵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