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专门来等你的。”林雨桐指了指边上看诊用的椅子, “过来坐呀!咱们说说话。”
秦琴瞬间变回楚楚可怜的样子, 但之前的楚楚可怜是看起来真的楚楚可怜,现在的楚楚可怜,在黑沉阴森的气息之下, 看起来诡异又别扭。
秦琴对林雨桐向来是鬼话连篇的, 这女人是能利用的利用, 发现利用不了的,那能欺负的肯定是欺负死对方,发现对方比她强, 欺负不了的时候, 那就表现的尤其乖顺。
她之前害怕林雨桐, 现在更怕林雨桐了。林雨桐身上的气息,远远看着就觉得浑身难受。越是一步一步走近,越是能感受到那种威压, 那是一种动动手指头都能被摁死的感觉。
这种感觉已经叫人浑身难受恨不能马上逃跑,可对面那个中年女人给人的感觉,则更加可怕。林雨桐身上的气息至少是平和的, 可那个女人,她明显感觉到她身上隐藏的那股子暴虐。而且, 她能清晰的闻见 同类被虐杀的气息。
她知道,今儿闹不好, 是别想过关了。
林雨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恐惧,还非常贴心的将椅子往外挪了挪,“现在坐吧。”
秦琴坐过去, 有些拘谨:“桐桐怎么在这里呀?”
“刚才说了,专门在这里等你的。”林雨桐看她,“明白什么意思吧?”
秦琴对上林雨桐的眼睛,只得尴尬的笑了笑,“原来是你要找我呀。你找我我肯定会去见你的,何必去叫我那一对狼心狗肺的哥嫂……你是不知道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这是打算用这种方式岔开话题。
林雨桐含笑看着她:“你真的打算这么糊弄我吗?”
她这么一手,秦琴就止住了哭声,怯怯的看林雨桐。
林雨桐看她,“看来你是不打算合作了。有句俗话说,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就有点这个意思了。怎么?觉得有依仗,我不能拿你怎么样?还是觉得,葛水根能找到这个地方……且只为了救你?”
秦琴的眼珠子转着,好像在思量什么?
“你的骨肉至亲还都活着,你的骨灰在我手里,有这两样,你觉得你便是逃出去了,便是躲了,就真能躲的过吗?”林雨桐指了指刘大夫,“我要是愿意,这个医院你绝对出不去。哦!对了!还忘了告诉你了,刘大夫是这里的主人,她别的爱好没有,就是爱玩个解剖之类的……你要是有兴趣,可以留下来参与……想来,一定会印象深刻的!”
刘大夫一笑,冷森森的,鬼王的气息叫秦琴不由的哆嗦了一下。她太知道了,恶鬼是鬼王最好的补养品。她想,对方一定不会把自己浪费在实验室,而是会送上餐桌大吃一顿。
这个想法一出来,从心底就涌起一种无助和恐惧出来:“……我说……我可以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行!只要肯配合就行。
“葛水根呢?”林雨桐问她:“在哪里能找到他?”
“我不知道……”秦琴摇摇头:“我真不知道!”
“不知道……”看来配合的诚意还是不足呀,“那行吧……我看你还是适合留下来跟刘大夫好好讨论病情……”
“别!”秦琴见林雨桐真就起身要走,马上畏惧的看了刘大夫一眼,急忙道:“您听我把话说完,葛水根在哪,我是真不知道……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不过……不过我知道他的儿子在哪……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的儿子葛平安……”
葛平安?
很好!葛平安是葛水根的死穴。
但是你要带我去?
那还是免了吧,秦琴这个女人说话真真假假,不得不防。
林雨桐就说:“你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去找。至于你,先留在刘大夫这里……”这话一说,见秦琴面色大变,她就道:“也是为了你好,你说你带着我去,这玩意要是叫葛水根碰见了,你还有活的机会吗?”
可我压根就不是真心想带你去。秦琴心里叫苦,偏不敢露出分毫来。
她看着林雨桐的眼睛,知道不说不行,说假的也不行。一旦发现自己说的地方没有,那自己绝对不会有好结果,这个鬼王可不好惹。
无奈之下,只好垂下眼睑,“你去铁家坟去看看。”
铁家坟不是个坟头,是个地名。而且是个地标性的地名。公交有这一站,地铁有这一站。围着这一站的附近,光是高校就有七八个,也因此形成了以铁家坟为中心的一片商业中心。算是西平市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有想到,葛水根将儿子安排在那个地方。
铁家坟这个地方,原来是坟场。城市发展,这地方成了城区了。别管原来这里的风水如何,只这几个大学,就能将风水逆转。如今,这里成了吉地。
夜里的吴家坟,灯火辉煌,汽车川流不息。都已经是十二点了,商家差不多还没打烊,路上还有三五成群的行人。于外面的热闹繁华相比,各个大学却都已经静谧了下来。
这么喧闹的一个地方,人呆的时间长了,都会腻烦的。最喜欢的还是闹中取静的地方。
哪里是闹中取静的地方呢?只有大学。
大学里哪里是最安静的?储物楼和图书馆。在储物楼和图书馆之间,林雨桐先选择了图书馆,她一个学校挨着一个学校的,去人家图书馆去寻找。
图书馆有自习室给学生通宵,有些要考研的这个时候可不就得准备起来了。她一个一个的往过找,等到找到第四个,水利学院的时候,她发现了他。
还是个少年的模样,穿着粗布的褂子,绑腿的裤子,老布鞋。此时,他正坐在空无一人的阅览室里看书。林雨桐凑过去,发现他看的是最新一期的水利杂志。
而且,这少年身上,无一丝阴沉乖戾之气,那种平和的气息,完全不像是一只鬼。
林雨桐坐在他的对面了,他才发现,抬起头愕然了一瞬,然后就朝林雨桐笑:“你也是来偷看书的?”
“不是!”林雨桐看他,“我是来找你的。”
这少年又打量林雨桐,然后叹了一声:“那我就知道你是谁了。其实,我也一直等着有人找过来。等了好久了!”
林雨桐不解的看他:“你怎么知道我的?你父亲跟你说了?”
少年点头苦笑:“我父亲太固执了。”他将手里的书合上,“我跟你走吧,去哪里都行。我父亲顾忌着我,才不会再奔着一条路走下去。”
这么好说话?
这种怀疑她并没有隐藏起来,少年自然就知道了。他无奈的摊手:“不管是我还是我父亲,都没干下什么天道不允的恶事,这一点,你应该看的出来。”
林雨桐不知道这个少年是怎么回事,但是葛水根做鬼,做的很谨慎。不是恶鬼他从来不碰!但不做这样的恶,不意味着他就是个好‘人’,只能说,他比别的鬼都狡猾。
被骗了太多次,林雨桐轻易当然是谁也信不过的。但只要对方愿意配合着过去,那不管他骗没骗,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两人一路往福陵山去,一路聊着,林雨桐问他说:“喜欢水利?”
葛平安还有几分不好意思,笑的很腼腆:“我以前也读过几年私塾,什么都没念出来。如今呢?虽然做不了人吧,但一日一日的那么过又有什么意思?铁家坟当年,原来就有个私塾,我常去那里偷听,学多少算多少,反正就是爱听先生讲,爱看先生的藏书。后来战争结束了,也没有私塾了,改成了小学。我还没上过学呢,所以,每天都躲到房梁上听老师讲课,从一年级开始学,一年一年的,小学中学的流转。等中学毕业了,这一片几个高校都已经建校了。我心说,我也去读大学吧。可这么多大学我读哪个好呢?我就先去了读了师范大学,一个专业一个专业的换着来……可师范专业的专业还挺多的,我今年才刚刚才师范大学毕业,凡是开了研究生专业的,我都上了研究生了。这不,这个学期开始,我上隔壁的水利学院看看,隔行如隔山,晚上得多看看书……”
怪不得一身平和气息,这是读书侵染出来的。
“还想做老师吗?”林雨桐就说,“我那边要成立个学校,你要是愿意,可以在里面做老师。”正好叫楚教授看住他。“而且,我认识一位学水利还学的不错的人,你或许跟他有些共同话题。”四爷确实是有这个专业的文凭的,学的也还不错,也该叫他看看这个葛平安,看看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葛平安一脸的喜色:“真的呀?那可太好了。”
半点犹豫都没有,连疑问都不曾提出过一个来。
到了福陵山,林雨桐将他安置在老道那里暂住,老道上下打量那少年,脸上却不见半点喜色,只冷淡的说了一句:“自己随意安置吧。”
可老道向来不是这样的人。
他这里都快成了聚会的大本营了,热情好客说的就是老道这样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对谁这么冷淡。
在葛平安出去安置的以后,林雨桐就问老道:“你觉得他不妥当?”
“你不也觉得他不妥当吗?”老道白眼翻林雨桐,“偏把这么个人安排在我这里。”
林雨桐就不明白了:“您是怎么看出他的不妥当来的?”
“老道能看透人心,你信不信?”老道这么问了一句。
林雨桐挑眉,但还是点头:“我信。”
这倒是叫老道惊奇了一下,他看着林雨桐有些无奈:“本来老道不想说的,但你这丫头突然不跟老道抬杠的来了这么一句,倒是叫我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这么着吧,我就告诉你一句话……善,不光得看有没有善行,还得看看有没有善心……”
这岂不是说葛平安没有一颗善良的心。
没有一颗善心,偏偏又没干恶事,“您想说,这父子一脉相承,都是伪善。”
老道轻叹一声:“在老道看来,这伪善……是世上最大的恶!”说完,转身就走。都已经一脚跨进大殿的门了,他才回头又说了一句:“你刚才说父子一脉相承,这个话不对……应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是说葛平安比葛水根更虚伪狡猾吗?
老道进去了,回过神来,葛平安站在屋檐下朝她笑:“我知道你们都不信我。”
“一个真正孝顺的儿子,是不会明知道这是对他父亲的一个陷阱,还这么主动配合自投罗网的。”林雨桐看着他,眼里带上了几分失望。以为会遇到个好鬼,但显然,这个不是!“你倒像是恨着你父亲!”
葛平安微微皱眉,好像在认真想这个话,良久之后,他才道:“小时候,我一直都觉得我父亲是个英雄……”
在每个孩子的心里,父亲都是英雄。直到长大了,看的更多了,见识的世界更宽广了,父亲头上的属于英雄的光环就会褪色。
林雨桐点头,认可这句话。葛平安本就是民国生人,上过学,可也读的不是什么新式学校。依旧旧式私塾儒家那一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父亲是英雄,父亲走过很多地方,父亲能挣钱回来供养一家人……”葛平安守说着就露出几分自嘲的笑:“私塾的先生说君为臣纲,父为子纲……我觉得很有道理……后来,遭了难了,才又发现父亲远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英雄,他在外面也是得弯下脊梁下跪求人才能苟活……”
“可你还是救了你父亲。”林雨桐就说,“这件事,足以叫你父亲铭记到如今。”
葛平安就笑:“他是我父亲,先生说父为子纲的,先生的话当然得听。”
哦!当年十七岁的少年,是个被私塾先生教导的有些迂腐的少年。
“后来,学了很多,接触了很多,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有多愚蠢。”葛平安说着便又笑,像是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要说不后悔,那是假的。后来,跟着人家孩子上课,我记得课文了有这么一句,‘人最宝贵的就是生命,生命对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那时候我反复的将这句话念叨了十多天,越念越觉得有道理,越念越是觉得自己当年的愚蠢。成了鬼,在漫长的等待岁月里,什么都可能发生。好人可能变成坏人,坏人可能变成好人。大好人甚至可能被其他同类给吃了,彻底的消失在天地之间。这成为人,是多艰难的一件事。在成为我父母的儿子之前,我是不是也飘荡了很多年,才等来那么一次投胎的机会,我终于来到人间,可我才活过几个年头?整日里在村子里,曾经最远的地方就去镇上。可饶是这样的生命,也才短短十余年就结束了……再等到下一次做人,还得有多久呀?我想做人,每次看见那些学生大口吃饭大口喝水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我也想累了困了就去蒙着被子睡上一觉,可成了这样子你该知道……睡不着。一年年一分一秒,都是在煎熬。”
“然后,你父亲就看出你特别想做人。”他根本就不用明说,只要痛苦给他爹看就好了。
“是啊!”他半点也不否认这一点:“我爹是很疼我的。我这么痛苦,谁知道他就想偏了,为了我的愿望,我爹他……那么做……着实不应该啊!”
得了便宜还卖乖!出了事便是他父亲的。
林雨桐心里生出了几分寒意,什么样的人最可怕?葛平安这样的人才最可怕。
“我爹总是爱自以为是,以为给我找个女人,我就能欢愉一些。可是……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也有我向往的东西,我也该有我的追求。绑了人家塞给我,我就能幸福吗?我娘还给我爹生了我呢,可是该走的时候不一样还是走了吗?所以,我爹这人呀,麻烦就麻烦在,有时候你不跟他说清楚,他就总爱自以为是。复仇李家庄女人的事,是他自作主张的,与我真不相干,我一直想找的,是个叫我动心的女人……”
他说的越是多,林雨桐越是警惕:“程世明看重的不是你爹,而是你!你跟我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惊动了程世明。”
葛平安笑的眉眼弯弯,“你能出其不意,我就不能吗?如今,你是孤家寡人……不会以为再加上这一老道,就能阻止我们吧?”
林雨桐轻笑一声:“你想劝我识时务?可我识时务,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葛平安看向林雨桐,眼里带着几分热切,“实话跟你说吧,本来我也没想这么早告诉你。真正的出其不意,应该是在你最放松的时候攻击你。在秦琴被召唤走之后,我就这么计划过。一定要叫你麻痹大意,叫你放下大半的防备……可是,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改主意了。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你浑身都发着光……以前,我常偷听那些大学生谈恋爱,他们总说看见喜欢的人,就觉得她浑身会发光,我以前老觉得这就是甜言蜜语,骗人的。可这次我真的信了这话,你在我眼里就是发光的!”
里面偷听的老道嘴角抽抽:任何一个鬼看见她,都会觉得她在发光。事实上她就是在发光。
林雨桐眼里就多了几分笑意:“你的意思……你对我一见钟情,所以,背着程世明改变了计划。”
“当然!”他说的如此淡定:“我等了百年,都没有碰到的,怎么能错过?爱情来了,挡是挡不住了。不管我是好人还是坏人,但在你面前,我是个坦诚的人,永远不会骗你。在咱们为敌之前,我得争取一下。只要我们能在一起,那么,轮回于世间,双宿双飞,生生世世,不比孤零零的活在阴阳之间强?别管我现在是什么样,事实上你不能对一个鬼抱有多高的期望值。但我可以跟你保证,做人的时候我会做一个好人。不要不信这话,毕竟,我以前活着的时候,就是一个好人……这一点上,你得相信我。只要你答应跟我在一起,我保证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包括长生不老和青春永驻。”
这话说的吧,叫林雨桐有些想笑。她在院子里石墩上坐下,“你……在大学里读书的时间太长了……”
读了半个世纪的大学,那当然是很厉害了。可问题是,在大学里,一年一年,一日一日,接触的都是那个年龄段的人。大学生……到底是单纯啊!
所谓的爱情,在他的口中,跟大学里那些追女孩子的男生一样,只要愿意谈朋友,那真是口若莲花,没有他们不敢承诺的。
还有那种盲目的自信,像极了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孩子。
半个世纪啊,他只增长的只有知识,并不是见识。
所以,这个程世明若是对他真的看重的话,这个看重绝对跟他想的不一样。他以为是对方的合作者,可在程世明眼里,他只怕就是一个试验品。
轮回这种事情,应该有很严苛的限制条件。一个恶鬼想来去轮回,天道也不应的。而葛平安身上的那股子平和的善,应该是能达到程世明要求的。
“太长了又如何?”葛平安并不知道林雨桐的想法,此刻,他浑身都洋溢着一股子自信,“不是我说,学富五车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不管到任何一个时代,我都能出人头地,都不会叫你跟着我过苦日子!知识就没有白学的,它能叫人变的睿智……”
“也能叫人变的更盲目更愚蠢。”
两人说话呢,突然就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不是林雨桐说的,而是从道观外走进来的另一个人说的。
这人看起来也就五十来岁的样子,饶是年纪不小了,可看起来依旧很有男人魅力。他走的不疾不徐,看向林雨桐时,不免露出了几分惊异。
林雨桐也含笑起身:“师叔,您来了。”
程世明笑了笑,坦然的坐过去:“白门呐,向来都出死脑筋。你师祖是如此,你师父是如此,你也如此。”
“您见我师父了。”她跟着落座,两人不像是第一次见面,倒像是特别熟稔的样子。长者一脸的慈和,年轻的满是恭敬。
程世明点了点林雨桐:“你倒是不避讳,想问就问。你师父这事吧,没想到你会猜到。原本我们还担心呀,说他的生魂若是离开本体,那身体该如何存活呢?没想到啊,你找到一块上吉之地。还防护的那么安全,别人就算是想觊觎,也够不着呀。这件事上,我得谢谢你。”
说的真跟他和白三是一伙的一样。
林雨桐也认真的跟着点头:“您就不怕我师父跟跟三十年前的黄门的师叔一样,给您来一个故技重施。上次是黄门的师叔假意投诚,最后跑了。这回我师父要是也是假意投诚……真要是这样,那师叔,您的情况可有点不妙呀。”
程世明哈哈就笑:“那我得谢谢你提醒我喽!不是我说,你的两位师兄可没你这么有趣。他们两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国华呢,是一本正经的正人君子模样,老二呢,小时候那是惹是生非,做事莽撞冲动,不过好在义气过人。这两个也还有可取之处吧,你说你师父收的那个老三温柏成,我也是一直关注的。若是没有白门这点东西打底子,他哪里能出门人五人六的。不过你师父能碰上你,那真真是白门的幸事。不过可惜呀……阴差阳错的,你们师徒没走到一条道上!怎么?丫头,你现在这是要欺师灭祖呀。”
“看您说的!”林雨桐就笑:“欺师灭祖这个词,怎么能落到我身上呢?只要师叔您在,那没人跟您抢这个称号。”
话说的很不客气呀!
程世明也不是很在意,反而有些忍俊不禁:“彼此彼此吧!长江后浪推前浪嘛!”说着,就朝大殿看:“道长,是这个话吧。”
之前老道说葛平安的时候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看来,他跟来的很早了,可林雨桐却没有发现。便是老道……他也没能发现。
老道从里面出来,打了个稽首礼,念了一句:“无量天尊。”
程世明摆摆手:“行了!少糊弄人了。什么无量天尊,咱俩也是老相识了,谁不知道谁呀?当年若不是我,你能留下那个小道观吗?道长你现在是……忘却故人了?“
老道叹了一声:“ 那时候又哪里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呢!”
程世明追问了一句:“那你倒是说说,我是怎样的人?”说着,他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被人理解的苦楚来,“师父戒备我,师兄更是视我为仇敌,众叛亲离说的就是我这样的。别人都说我异想天开,可我异想天开了么?我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活的,既然有我这样活生生的例子,为什么不能尝试一下呢?存在便是合理的,我能存在,那么这条道便是走的通的!”
“那师叔有没有想过的,或许你本来就是别人的棋子呢?”林雨桐问了他一句,“你再生为人,是巧合,还是这背后,有跟你一样野心勃勃的人。你所做的一切,你能保证不是为了他人做了嫁衣裳吗?”
这话一落,程世明就认真的看林雨桐,“你说的有道理。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我身上也有桎梏的话,我要做的,自然是找到它,进而打破它。”
林雨桐点头,这想法跟自己何其相似。
“不过!”程世明见林雨桐若有所思,便接着道:“我觉得,我这背后不该再藏着什么人了。毕竟,天地有漏洞,这世上,从古道今,从国内到国外,再生人从来就没断过。我就想,天道既然有漏洞,又能容我们这样的人存在,为什么不能善加利用呢?难道这真就只是坏事?任何科学研究,任何实验都是会死人的。为什么他们可以,我就不可以?这正与邪,从来都不是绝对的。所以,哪怕别人说的我再怎么邪,我也不那么认为。如今,大家都只看到了坏处,可若是成了呢,难道好处便没有吗?我们能找回遗失的文明,或许很多的疑难杂症,在未来的世界里只是小毛病,像现在的感冒发烧一般,喝两天药,三五天便可痊愈。如果我们有了这样的成果,难道换来的只是金钱吗?不!不是!我们是在造福人类,是在推动人类的进步,是为了人类文明的传承。你们现在视我们为异端,那怎么不想想,当年,布鲁诺也是也因为捍卫日心说而被烧死的。我们究竟是对还是错,如今给我们下这样的定论还为时过早。这需要时间的检验,也许是未来的三五年,也许是未来的三五十年,三五百年,谁也不知道……”
林雨桐却想到了她当时传回去的很多的药方。不得不说,程世明能游说那么多人跟他一起疯狂,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她被说的,有那么一秒都有些恍惚了。
可是,你的追求,不能在伤害甚至是迫害别人的前提之下,“那么多条人命,你又怎么说?你想活着,想长生不老的活着,那凭什么别人就得死,就得用他们的死为你铺路。”
“我不用他们,他们也会死。”程世明摊手:“死的都是术士,你是不是有些奇怪。为什么死的都是术士呢,是不是这些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说,我的术法需要,需要的都是术士……”
“难道不是?”林雨桐才不信会没有原因。
“当然有原因,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要是查过就知道,死的这些都是孤家寡人,而且,术士嘛,杀了任何一个,都不算是有违天道,他们都是泄露天机的罪人……”他一脸的悲悯,“可这里面,没有一个是拖家带口的。死的这些,他们都把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你看,我尽量在减少伤害……杀一个普通人,就等于毁了一个家。但是杀了他们……什么影响都没有。没人谁会关心他们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除了那些自以为维护正义的警察,谁在乎他们呢?在这件事情上,我是做到了最大限度的仁慈。”
“那个万人坑里,那么些个女人,她们都是你‘仁慈’的牺牲品。”林雨桐指了指站在门口的桂香,“她们错在哪了?”
“这件事情我有错,是我识人不明用人不当犯下的错,之后,我会补偿她们。”程世明一脸的笃定:“五色聚,改天意,如果我愿意,她们不用像是别人一样的等待,我可以让她们的生命重启。”
“如果我不愿意呢?”林雨桐看着程世明,“您来找我,必然是知道没我不行。”
“黄袂!”程世明深吸一口气,然后拍打着膝盖:“说实话……确实挺叫我意外的。不过我喜欢!亦天门好些年没出现这么有魄力,敢想敢干的后辈了。我是你的师叔,我承认你是白衣,那你就是白衣。如今黄老五把黄门的黄玉给了你,那你就是黄袂。你一人持两门,那么,自我之后,你便是亦天门的门主。你的话,便是圣旨,便是旨意。顺你心意的,由它去!不顺你心意的,只管改。天地之间,唯一人独尊耳!这样的日子你真的不想?”
“你之前说的,这种方法,许是对人类的进步有一些作用。但是拔苗助长投机取巧得到的,终究是后患无穷。如果这些有利是光体的话,那么在任意改天意的阴霾里,这点光……不要也罢。”林雨桐看着程世明,“我郑重表态,作为黄袂,我不同意!”
程世明没有言语,好像在思量什么。良久之后才道:“你知道的……我早就是孤家寡人,如果还有牵挂的,除了淑媛,也就是白门了……是你师父和你的师兄们。这些年,他们躲我,怕我害了他们。其实……我何至于此。你大师兄在国外名声大噪,没有我的暗中扶持,哪里那么容易?你二师兄多次遇险,能死里逃生那并非侥幸。包括你那不怎么争气的三师兄,他收的那个弟子程昱……那孩子不错,他的生意能做的如鱼得水,你以为没有我暗中相助,可能吗?就是你大师兄的那俩孩子,从美国一路到墨西哥,辗转回国,你知道你师叔我动用了多少关系吗?我拿你们当亲人,你们个个却都拿我当仇人。别人都能容我,赤门,青门都能拿我当自家人,可着资源的由着我用。可白门,可我一心放不下的你们,又是怎么对我的呢?孩子,师叔也会伤心呐。”
“师叔啊,我们也记挂你呢。上次,二师兄提起你的时候还哭了。要不这么着,您呢,也这么大年纪了,人家活了一辈子,你活了两辈子了,够数了。您无儿无女,我们给您养老,将来给您送终。您要是愿意,我们都陪您住着都行。您这么看重情分的人,也不忍我们伤心吧。您不知道呀,跟您翻脸,我也是心如刀割,万分难过呀。”说到伤心处,她还擦一把不存在的眼泪。
这翻作态,叫程世明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慢慢的严肃起来:“没想到,白门会出这么一个玩意。”
“彼此彼此。”林雨桐笑颜如花:“师叔啊,现在您不打算跟我说情分,那这是……图穷匕见了吗?”
老道缩了缩,之前还是温情脉脉,转瞬间,肃杀蔓延,寒风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