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清晨, 薄雾朦胧,点滴露水凝在娇艳的花瓣上,让杜鹃花越发的娇艳。两个上早班的护士进门时忽地停下了脚步:“甜甜, 你发现没, 今天的杜鹃开得好像比前一阵更大,更漂亮!”

甜甜偏头看了一眼:“好像真的是, 这花怎么开这么大了?昨天还只是很小的花骨朵吧?”

等进了医院, 两人提起这事,有个伏案写记录的护士听后嗤了一声:“这算啥,食堂里买的那包放在屋檐下的土豆直接发芽了,一晚上长了巴掌这么高的绿苗,早晨起来,食堂的人吓了一跳。”

几个医护面面相觑, 花开得艳还能说是她们看错了,或者今年的花儿长势好,可土豆一夜之间发芽, 撑破袋子,长出这么高就不合理了。

不过他们军医院不合理的事情多了去,也不差这一桩。这件事倒是跟前年那件事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几个护士对视一眼,早上来的问要交班的:“病人们呢?是不是一下子就好了?还有那口井里的水是不是又变了?”

“没有,病人还是老样子, 至于井水的事就不知道了,应该没吧, 咱们吃的水还是从那口井里打的啊,大家都这副老样子!”护士摇头道。

听说病人和井水都没什么变化,大家的兴致顿减,对食堂那袋子土豆发芽也没什么兴致了。

“我跟苗医生去查房了!”拿起东西, 甜甜赶紧出了护士站。

其他人也相继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病房里,岑卫东也在悄悄跟陈福香说这个事:“早上我出去打探了一圈,病人们的病情都没有显著的变化。”

陈福香咧嘴窃笑:“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不用担心的。”

话是这样说,但事关妻儿,能担心吗?岑卫东轻轻点了一下孩子的脸:“你这家伙,刚生下来就吓唬你老子!”

“哇哇哇……”孩子忽地放声大哭起来。

新手父母马上慌了。

岑卫东赶紧抱着他哄:“我就说说,不是嫌你,你别哭了,千万别哭,老子以后不说你了,还不行吗?”

真是个小祖宗,说都说不得一声。

“他这么小,能听懂你说的话才怪了。这么小的孩子哭,不是饿了,渴了

,就是身体不舒服。”交完班,准备下班的郭若君过来就看到这一幕,没好气地说。

她完全没想到岑卫东还有这么傻的时候。

“可刚给他吃了,也没尿啊。”岑卫东摸了摸他的小屁股。

陈福香翕了翕鼻子:“是拉粑粑了吧。”

岑卫东仔细一闻:“还真是,靠,这小子真是说不得。昨天说他,撒我一泡尿,今天说他,干脆拉屎。”

他赶紧把孩子放在床上,拿出床下的盆,倒水,解开包被,给孩子洗屁股,换干净的衣服和尿布,一连串动作虽然有时候有点慌乱,但大致没啥错。

郭若君看了看,没去帮忙,对陈福香笑了笑:“看来卫东照顾你没啥问题,出院手续我给你们办好了,收拾好就回去吧。我回宿舍了。”

陈福香冲她感激地一笑:“谢谢郭医生。”

郭若君摆了摆手,大步出了医院。

夫妻俩又在病房里收拾了一会儿,等小李上来,才回家。

小李拎行李走在最前面,陈福香走中间,岑卫东在后面抱着孩子。

汽车直接把他们送回了家门口。

岑卫东让小李把车子开走了,自己将妻儿送回了卧室,然后问道:“福香,你想吃什么?”

陈福香不想折腾:“家里有什么就做什么吧,简单点,吃过午饭你还要去上班。”

“好,那我去做饭了,你休息一会儿。”岑卫东给她盖上被子,把孩子放到一边就出去忙活了。

刚烧上火,徐嫂子家的大虎就端着一个瓷盆过来了:“卫东叔叔,我妈让我端来的鸡汤,今天早上出门前炖灶上的,给福香姐姐补身体。”

岑卫东接过,敲了一下他的头:“还叫福香姐姐呢!”

大虎捂住脑袋,冲他做了个鬼脸:“就是福香姐姐。我妈说福香姐姐生了个弟弟,小弟弟呢?”

“小弟弟睡着了,等他大一点再跟你们玩。”岑卫东放下盆,去柜子里抓了一把糖,塞给大虎,“回去替我谢谢你妈。”

大虎得了糖,很高兴地应了:“好啊,卫东叔叔,我回家吃饭了。”

“去吧。”岑卫东笑了笑,转身进屋做饭,有了徐嫂子的这盆鸡汤,他做简单点就可以了。不过东西还是少了点,等周末去乡下转转,看看能不能弄点鲫鱼、母鸡、鸡蛋的回来给他们娘俩补补。

吃过饭后,岑卫东快速把家里收拾干净,然后提着暖水壶进屋对陈福香说:“我把干净的尿布放在抽屉里,暖水壶在床边,要是孩子尿了,你就给他换个尿布,脏尿布丢这个盆里,你尽量不要下床。”

陈福香赶紧点头:“我知道了,你赶紧去吧。”

“嗯,有事叫邻居,隔壁的婶子,还有大虎小虎他们都在,让他们来找我。”岑卫东不放心地叮嘱了一番,眼看时间来不及了,这才赶紧出了门。

刚出生的婴儿其实挺好照顾的,吃了睡,睡了吃,只有饿了、尿了、拉大便或是身上哪里不舒服了才会哭。

刚生完孩子,陈福香的身体还挺虚弱,她跟孩子一起躺在床上睡了半天,中途,给孩子喂了一次奶,换了一次尿布。

一觉睡到天黑,岑卫东已经回来了,等他弄好,吃过晚饭,便给孩子洗澡。

昨天在医院里,只给孩子洗了屁股,今天岑卫东准备了一个大木盆,装满了水,打算给他洗全身。

岑卫东将孩子脱得光溜溜的,手托着他的小屁股,背脊和脑袋靠在胳膊上,撩起水给他洗澡,先洗前面,然后洗后面,因为孩子一身实在太软了,他也没敢洗太仔细,周身轻轻搓了一遍就算了。

洗好后,放在澡巾上,岑卫东开始给他擦身体,小孩两只手也捏紧乱挥,两只小脚丫蹬来蹬去的,整个一可爱的粉团子。

岑卫东把他翻过身,给他擦屁股。刚擦了一下,他眼神眯了眯,把这个光溜溜的小娃娃抱到床边:“福香,你看他屁股上是什么?”

“胎记吧。”陈福香伸手轻轻抚了抚,越摸越觉得这胎记怪异,仔细一瞧,不就像一炷袅袅升起的青烟吗?

“怎么啦?这胎记有什么不对吗?”岑卫东侧头看陈福香。

陈福香咬了咬唇:“就是觉得形状有点怪异。”

岑卫东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弹了弹儿子肉乎乎的小屁股:“他倒是挺会长的,胎记长在屁股上。”

刚说完,似乎又怕孩子给他来一泡,他赶紧改了口:“其实长在这里挺好的。”

陈福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是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卫东哥

会怕这个小团子。

“笑什么?你们娘俩吃定我了。”岑卫东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赶紧给孩子穿上衣服,然后将孩子放在床边的摇篮里,掀开被子上了床。

陈福香赶紧推了他一下,轻声说:“卫东哥,你去隔壁睡吧。”

岑卫东不动:“为什么赶我走?”

陈福香支支吾吾了半天:“我,我身上脏。”

做月子不能洗澡洗头,她昨天生孩子出了一身的汗,又流了那么多的血,只是擦了擦,洗了洗下身。她都感觉自己一身脏兮兮的。

他当是什么呢!岑卫东伸手按住她的背,搂进怀里,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说什么傻话呢,你都是为了我生孩子,脏什么脏?一点都不脏,还有股奶香味呢,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陈福香被他这不要脸的话给气红了脸,拧了他一把:“瞎说啥呢,跟个婴儿计较。”

岑卫东闷在她脖子里,笑了几声,抬头捧着她的脸说:“福香,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岑榆如何?”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陈福香有点纳闷。

岑卫东在黑暗中又亲了她一口:“我们在榆树村相遇的,所以给他起这个名字。咱们不相遇,哪有他啊!我觉得这个名字特别有寓意。”

歪理!别以为她不知道,分明是他翻了几天字典都没想好,才起这个名字的。

陈福香也是个起名废,懒得跟他争:“随便你吧。”

于是小宝宝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做月子的生活,特别枯燥乏味,更要命的是,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却不能洗澡洗头,哪怕每天擦一擦,陈福香也总觉得自己浑身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但大家都说,做月子期间不能见风,不能洗澡,不能洗头,不然以后老了会有很多月子病。她也只能忍着,好在岑榆一天天的长大了,长开了,原本红彤彤的皮肤渐渐变得白皙,嫩得像刚出锅的嫩豆腐,粉嘟嘟的,可爱极了。

但他还是吃了睡,睡了吃,一天中醒着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这时候陈福香就逗他玩,拿着拨浪鼓在他面前晃,听到声音,他经常抿嘴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甜得能让人的心都化了。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间进入五月初,总算将月子熬过去了。

出月子的第一天,陈福香就迫不及待地烧了一大锅水,让岑卫东带孩子,自己窝在浴室里呆了一个多小时,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趾甲狠狠地搓了一遍,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做完月子后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班。这会儿各大厂子单位都没有产假的说法,不少女人生完孩子后家里有长辈带孩子的还好,没有的就自己带着孩子去上班。

只是现在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一直背着孩子也难受。岑卫东用木头做了一个能推着走的小木床,让陈福香将孩子放到厂子里,这样孩子和她都能轻松点。

前三个月的婴儿,睡觉时间长,大部分时候都在吃和睡,这样还行。但转眼间,孩子能翻身了,到了七八个月,孩子能爬的时候,就不满足于整天自己呆在小木床里了。

他抓住床的围栏,能勉强站起来,撑不了几秒又摔了下去,好在木床下面垫了一层旧棉絮做的垫子,摔得不疼。

他坐在垫子上,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也不哭,眼睛瞅着陈福香手里彩色的丝线,伸手想去抓,可惜手太短,怎么都够不着,急得他哇哇哇地叫了起来。

“你们家岑榆真可爱,皮肤好白,好嫩,太可爱了。”于青青路过,手痒痒的,好想捏捏他的小脸蛋,可看手没洗,只好作罢,将手里还没削的铅笔塞到了他的手里。

手里有了东西,岑榆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他捏着铅笔咬了一口,口水流下来很快就打湿了围兜,陈福香赶紧起来给他换。

旁边的嫂子听到这话,笑着调侃于青青:“于经理这么喜欢,赶紧结婚生一个!”

今年服装厂的效益不错,又招了不少人,规模扩大到了一百多人,而于青青也正式升职为于经理,服装厂的销售采购经理。

又来了,提起催婚这个事于青青就头痛,扯了个僵硬的笑容,赶紧开溜:“我还有事,得忙去了。”

见她跑了,嫂子们把火力对准了陈福香,劝道:“福香啊,你跟于经理最好了,你也劝劝她。你看,你孩子都这么大了,她连个对象都没有。”

“可不是,过完年她都22了,再不找就不好找了。我看咱们部队里的很多小伙子就很不错,好些人找咱们打听于经理呢,回头你跟她说说呗,见一见,这么多小伙子,总有个合适的。”

陈福香笑了笑,四两拔千斤:“好啊,有空我说说。”

这话自然只是说说,于青青现在干事业干得风风火火,一年要出好几次差,厂子里的事也忙不完。用她的话来说,她根本没时间谈对象。

尤其是见陈福香生了孩子后,一天到晚都围着孩子转,也就晚上和周日岑卫东在家的时候,稍微松口气。于青青更不乐意了,对哪个嫂子的劝说都左耳进右耳出。

陈福香虽然觉得嫂子们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但于青青现在也过得挺好的,比她跟秋志明谈对象那会儿还好,可见不谈对象也未必就是坏事。

所以她也往往只是应一声就算了,私底下从不跟于青青提这个。但还是有些人找到她那儿,让她做媒,甚至还有嫂子找上来要给陈阳说媒。

真是让陈福香哭笑不得,每次都得想半天找理由推脱。

好不容易应付完这群热心的嫂子,下班时间又到了。

陈福香抱着岑榆出去,一眼就看到岑卫东站在外面。

“你怎么来了?”她走过去问道。

岑卫东接过她手里的胖娃娃,笑眯眯地说:“陈阳来了,他在做饭,我有时间,就过来接你们了。”

陈福香很意外:“哥哥来了?今天不是周日啊,他怎么来了?”

因为旁边还有军嫂路过,有的事不方便说,岑卫东含糊不清地说:“那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想咱们家小榆了吧!”

也有可能,除了他们俩,就数陈阳最疼这个外甥,每个月就那么点补贴,几乎全花在这孩子身上了,衣服、玩具、营养品,凡是能买到的,陈阳从不手软。

两人到了家,陈阳解下了围裙,将饭菜端上桌:“回来了,洗手吃饭吧。”

两人把孩子抱进屋,放在床上,让栗子在一旁逗他玩,然后去洗手吃饭。

饭桌上,陈福香问:“哥哥,大后天才周日,你怎么今天来了?”

陈阳本来是想吃完饭才说的,既然妹妹提起了,他索性放下了筷子:“我后天就要出发了!”

陈福香惊愕地看着他:“这么突然?你,一定要走吗?”

她还没真正意义上跟哥哥长距离地分开过。

陈阳牵起嘴角笑了一下:“本来上半年就该走的,后来耽搁了,现在机会又来了,再错过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呢。有卫东照顾你们母子,我也很放心,等过几年哥哥就回来了,别难过。”

怎么可能不难过。他这一下子就要去千里之外的高原,估计一年都很难见一面。

“你真的非去不可吗?”陈福香扁了扁嘴说。

陈阳看到她这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心里也有点难受:“福香,这个事已经定下来了,我必须得去。放心吧,几年后哥哥就会回来的。”

他想建功立业,想做出一番成绩,留在这里,是相对要安全得多,但立功的机会少,意味着出人头地的机会也少。而且,但凡他做出点什么成绩,很多人都会说他是岑卫东的大舅子,因此质疑他的成绩,对岑卫东不好,对他也不好。

他想趁着现在还没成家,孤身一个人的时候出去闯荡,尽早做出一番成绩,以后才能让妻儿过得更好,才能做妹妹的后盾。

“调令已经下来了,现在不是他想不想去的问题了。”岑卫东轻轻拍了拍陈福香的肩膀安慰她,“没事的,现在还算太平,哪怕去边疆也不会很危险,你就放心吧,陈阳是大人了,他知道照顾自己。”

陈福香知道事情已经成定局了,她再难过掉眼泪只会让陈阳也跟着难受,强忍着想哭的冲动说:“我明白了,哥哥,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我什么都不求,我就只求你平安。”

“好,哥哥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归来。”陈阳向她保证道,未免妹妹一直想着这个事,他赶紧岔开话题,“你们今年要回首都过年吧?”

岑卫东点头:“嗯,去年福香怀孕,不好长途跋涉,就没回去。今年我们准备回去一趟,我爸妈他们都很想看看孩子。”

“应该的,买好票了吗?”陈阳问道。

岑卫东摇头:“还没呢,明天就让小李去买。”

陈阳给他出主意:“买27号之前的吧,早点走。”

岑卫东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陈阳不大想拿这个事来烦他,也不想将自己

家的丑事抖落出来,但又想着岑卫东是在大榆村住过好几个月的,他家什么情况,岑卫东完全清楚,没必要瞒着,索性说了实话。

“陈老三买了25号的票,27号就会到兰市。”

岑卫东挑眉:“他一个人?他过来找你?”

最难以启齿的话都说出来了,陈阳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了:“今天我收到了大根叔给我发来的电报。他还带着梅芸芳和陈小鹏三个人一起过来,其实他早就想来找我了,只是大根叔一直跟他说我没钱,闫部长那边也压着不让村里给他开证明,他才一直没来。不过今年他运气不好,秋天的时候,上山捡柴,摔了一跤,现在彻底瘸了一条腿,养好了,右腿也不能走路了。”

以前陈老三的右腿就有点毛病了,这次又摔伤了,彻底没得治了。他们两口子工分本来就不多,他这一摔,治病又花了不少钱,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彻底被掏空。

眼看过年都没啥吃的,这下他又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在外面当兵的儿子了。别人家的儿子出去当兵,票和钱每个月都寄回来,他儿子出去两三年了,杳无音讯,连封信都没有。

陈老三忍无可忍,眼看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所以又想到了这个儿子。不顾村干部的劝阻,回去找梅芸芳的娘家借了三十块钱,作为路费,准备来兰市找儿子。

“我马上就要走了,他们过来注定要扑空。我怕找不到我,他们就赖上你们了,正好你们要回首都过年,赶紧走,让他们扑个空,肉疼肉疼。”陈阳冷漠地说。

他是一点都不同情陈老三。父亲的责任没尽到一分,现在有点事就想起他这个儿子了。光想着儿子在外面当兵挣钱了,不想想儿子穷得一把年纪了连对象都不敢说。

其实陈老三之所以过来,也有他纵容的原因,是他写信让大根叔找陈支书给陈老三开证明的。他想让陈老三亲眼来看到他已经走了,免得等他走了之后,陈老三再过来,缠上福香。

岑卫东找出了重点:“他不知道我跟福香结婚的事吧?”

“不知道,闫部长、大根叔那里,我都没说。”陈阳早防着这一点。

岑卫东略一思索后说:“我明天去刺绣厂那边,透个口风,福香要去首都了,不回来了。”

陈阳想了一下,赞许地说:“你这办法不错。他找不到我,肯定会去刺绣厂找福香的。”

虽然说嫁出去的女儿不用给父母养老,但陈老三真的惨兮兮地找上门,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陈福香也不可能不管他,否则舆论都会压死她。但管吧,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陈老三他们吃一次教训,这回找儿子血亏了,他下次就不敢轻易再进城找人了。

两人在饭桌上商量好了这事,第二天就分头行动了。

陈福香也忙了起来,因为陈阳要走了,还是去最艰苦的地方,想想她就心疼。她现在也做不了别的,就想在他走之前给他多准备点东西。

穿在里面的衣服、裤子,还有袜子、鞋垫这些都要多准备一些,好在这些东西,她以前给岑卫东准备了不少,还没穿的可以先给陈阳带走,两人身高差不多,可以将就穿。

除了穿的,还有吃的,上次村子里死了一头牛,她去买了两斤牛肉,本来熏好了,打算过年的时候吃的。现在他们要回首都过年,陈阳也要走了,陈福香便将牛肉做成了牛肉干,又准备了一些腊肠、腊肉一柄装好,收拾了满满一大袋子给陈阳送去,让他在路上吃,带到西南去吃。

送走陈阳后,他们也启程前往首都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岑卫东让小李买的票刚好是27号的。他们前脚一走,陈老三一家后脚就到兰市了,双方完美地在火车站错过了。

陈老三一家三口下了火车,局促不安地看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就连在村子里泼辣的梅芸芳进了城也有些畏畏缩缩。

“去哪里啊?他爸?”梅芸芳问陈老三拿主意。

陈老三其实心里也没底:“找个人问问吧,我看他大根叔收到的信上的地址是兰市陆军学院,陈阳应该在那儿吧。”

提起这个,陈老三既自豪又愤怒。

自豪的是儿子竟然能去军校进修,愤怒的是,这么光宗耀祖的事,那小子竟然没写信回家吱一声,要不是陈大根说漏嘴了,他还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三人提着行李一路打听,总算在天黑之前,找到了兰市陆军学院。看着学校巍峨的大门,还有站在门口那个笔挺的军装小伙子,三人都有些怵。

倒是陈小鹏艳羡地望着站岗小伙子那身军大衣:“肯定很暖和,爸,待会儿你让哥把他的军装匀一件给我吧。”

穿着这个出去肯定很拉风。

“诶,待会儿我跟阳阳说说。”陈老三一口答应了。

陈小鹏还不满足,又说:“爸,我也想来这里上学,以后当大官,给咱们家光宗耀祖。”

这可说到陈老三的心坎里去了。

他乐呵呵地说:“行,待会儿我就给你哥提。”

就连梅芸芳也变了脸,一副好后妈的样子,拉着陈老三一个劲儿地叮嘱:“待会儿见了阳阳,你好好说话,千万别惹他生气,他说什么,你都听着就是,诚恳地向他认错。阳阳这孩子心软,你们可是亲父子,又过去这么久了,他肯定不会再生你的气了。”

“这还用你说。”陈老三甩开了她的袖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门口,对站岗的小伙子说,“那个,同志,我们找陈阳,你能帮我叫他一声吗?”

“跟你们什么关系?有介绍信吗?哪个班的?”站岗的军人问他。

陈老三只拿得出介绍信:“是我儿子,在你们这里念书,哪个班的我就不知道了。他是两年半前来兰市参军的。”

“没有班级不好找,你们再仔细想想。”站岗的军人看了介绍信后,语气缓和了一些。

陈老三根本不知道,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还是梅芸芳反应快,过来装可怜道:“同志,你就帮帮忙,帮咱们问问吧。我们乡下来的,不懂这个,只知道儿子在这里念书,这不看快过年了吗?就想过来看看他。求你看在咱们不远千里来看孩子的份上,帮帮我们吧。”

值班的战士也是离家千里的年轻人,这话勾起了他心里的思母之情,他说:“那你们等会儿,等交接完班之后,我去帮你找人。”

“诶,谢谢同志。”陈老三一家高兴极了,站在外面的树下等着。

等了快一个小时,这小战士才交班。

他赶紧回了学校去帮陈老三他们找人。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他匆匆跑了出来。

陈老三立即上前,激动地问道:“同志,你找到我儿子了吗?”

小战士狐疑地看着他们:“陈阳已经调去了西南边境,你们不知道?”

这真的是陈阳的父母吗?哪个当爹妈的不知道儿子的去向啊,还能千里扑空?别是特务吧。

陈老三傻眼了:“你,你说什么?阳阳不在这里了,什么时候的事?不可能,他,他前一阵子不还在这里吗?”

他听说上个月陈大根还收到了陈阳的一封信呢。

“这我哪知道,反正人已经走了,不在咱们这儿了。”因为对眼前这三个人产生了怀疑,小战士对他的态度也变了一些。

可不会看眼色的陈老三还一点都没察觉。绝望的他垫起脚往里面望了望,说:“同志,你们肯定搞错了,我儿子在这里学习呢,你们让我进去找找。”

梅芸芳也说:“对,让咱们进去找找,陈阳肯定还在里面。”

要是找不到陈阳,他们借的三十块路费岂不是找不到人帮他们还了?还有回去的路费也没有,怎么办?不行,他们必须得找到陈阳。

小战士挡住了他们:“你们瞎胡闹什么呢?说没有就没有,我骗你们有什么好处?陈阳早调走了。”

“那可说不好,谁知道你是不是跟陈阳一伙儿的,故意说谎骗我们,想这么打发了我们。”梅芸芳越想越有道理。

西南边境那环境多差啊,听说还经常打仗,非常危险,陈阳又不是疯了,好好的兰市不呆,跑那破地方去。肯定是听说他们来了,不想见他们,骗他们的借口。

小战士没料到好心没好报,反而给自己惹了这么个麻烦,火气也上来了,甩开了陈老三的手:“说不知道就不知道,爱信不信由你们!”

说着,他就往里走。

陈老三和梅芸芳、陈小鹏见了,赶紧追了上去:“我们也要进去,让我们进去找陈阳。”

“吵什么吵呢?”忽地,一个穿军装的中年男人出来,皱眉看着他们道。

小战士委屈极了:“郑主任,这三个人说是学员陈阳的家人,过来找他。我帮他们去学校里打听过了,陈阳已经结业调到西南去了,可他们不信,非要嚷着去学校里看看。我怀疑他们是故意想找借口进咱们学校。”

最后一句话略带深意。但陈老三和梅芸芳没听出来,还作死地跑上去抓住那个

郑主任说:“你是这学校的领导吧,你帮帮忙,我们儿子肯定在里面,你让我们进去看看。”

郑主任重重拂开了他们的手,后退了两步,一挥手:“抓起来!”

什么?陈老三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马上冒出来的举着木仓的军人告诉他,他没听错。

陈老三慌了:“你,你们要干什么?我,我们什么都没做,你们不能这样对老百姓。”

郑主任根本不理他们:“这三个人的身份很可疑,带下去好好审问。”

听到这话,陈老三一家子吓傻了,赶紧澄清:“不是的,我们真不是,你让陈阳来见我们,他认识我们……他不在,那,那我还有个女儿,叫陈福香,在兰市刺绣厂工作,我们真的是来寻亲的。”

“你们说的情况,我们会去核查,先带下去。”郑主任铁面无私地说。

陈老三一家三口被带去了一间没有窗户的房子里,双手被拷在椅子上,两个军人前来审问他们。

“籍贯,年龄,什么时候到兰市的,来兰市的目的……”

陈老三一一回答之后,哭着脸说:“同志,请相信我们,我们真的没撒谎,我真是来找我大儿子的。还有我女儿,她在兰市刺绣厂上班,不信你们可以去查。”

“已经去查了。”为首的军人记录下了他所说,又开始细细盘问,他过来找陈阳的目的等等。

陈老三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不远千里来问儿子要钱的,只好美化自己,说自己想儿子了,来看看儿子。

他话里话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深深思念儿子的好父亲。

但这样好的父亲会不知道儿子已经调走了?陈阳调走是常规调动,又不涉及机密,没必要瞒着家里人。

陈老三这话处处漏洞。

眼看审问人员不为所动,冷冰冰地看着他们,陈老三的心不断地下沉,只能寄希望于女儿了。

他眼巴巴地问:“同志,找到我女儿了吗?”

说话间,门推开了,去刺绣厂调查的同志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个消息:“陈福香同志去首都了。”

陈老三听到这话差点气晕:“她,她怎么会去首都呢?”

哪个父亲连儿女结婚了都不知道,还问出这样荒谬的问题啊?调查的同志抬起头,深深

地看着他:“这就要问你了。”

陈老三一问三不知啊,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啊,那孩子没跟我说啊。”

“陈福香调去首都了。”调查的同志忽地开了口。

陈老三听后还真的信了:“这孩子,调去首都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真是太不像话了。同志,请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是陈福香的父亲,不信,你们让她跟我通通电话。”

谁料听完这话,调查的同志目光一撇,直接向审问的同志说:“除了知道陈福香同志曾在刺绣厂上班外,他对陈福香同志的近况一无所知。这三个人的身份相当可疑,一定要严厉审问,挖出他们背后的真正目的。”

听到这话,陈老三直接摔在了地上,哭诉:“冤枉啊,同志,我们真不是,我就是陈福香和陈阳的父亲,来看他们的。”

可惜因为他连陈福香早就换工作,嫁的婆家在首都都不清楚,已经让审问的同志先入为主,认定了他身份的可疑,又怎么会听他这毫无说服力的申辩呢!

“分开审问吧。”最终审问的同志做了决定,将他们一家三口分开,同时审问,势要撬开他们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