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陈福香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些迷茫,显然还不大清醒。

“醒了?”于青青舒了口气,总算是醒了。虽然田韶说她只是睡着了,但人一直不醒,到底是不放心。

陈福香吃惊地望着她:“青青,你怎么在这儿?”

她扭头看了一眼窗户,外面一片漆黑:“对了,几点了?”

于青青把放在柜子上的手表递给她:“九点多了。”

“啊?这么晚了!”陈福香吓了一跳。

于青青端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先喝点热水。”

等她喝完,于青青又问:“饿了吧,给你煮了点小米粥和鸡蛋,我去给你端过来。”

“等一下,青青,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陈福香拉住了于青青。平时于青青也对她挺好的,但这么细微的照顾还是没有的。

于青青瞅了她一眼:“福香,你还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陈福香记了起来:“我在给卫东哥祈福,然后突然就晕倒了,对了,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过来?”

“还不是你们家猴儿,看到你晕倒了,跑过来叫我的。你这只猴子简直成了精,知道找人,还会开门,有它不会的吗?”提起栗子,于青青惊叹不已。

陈福香听了,扭头用夸赞的眼神看了栗子一眼。

于青青看着她自豪的模样,好笑不已:“你先吃点饭。”

“不是,青青我是不是生了什么重病?”陈福香抬头问道,不然青青今天干嘛床都不让她下。

于青青好笑不已,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你自己想想,你的月事多久没来了?”

陈福香认真想了一下:“十几天了吧。”

她也记不得清楚。以前卫东哥在的时候,他倒是比她记得清楚,每次快来的时候,都会提醒她。这次他走了一个月,没人提醒,陈福香自个儿也给忘了。

于青青被她的糊涂气笑了:“你自己身体的变化你都不知道吗?傻福香,你很可能是怀孕了!”

“怀孕?”陈福香如遭雷击,愣住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过了好半天,她才低头轻抚着自己平坦的腹部,用不可思议地语气问道:“你是说我这里有宝宝了?”

“医生是这么说的,具体的等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就清楚了。”于青青出去将粥和鸡蛋拿了进来,“不早了,你少吃点垫垫肚子就睡吧,明天上午请假,我陪你去检查。”

“好,谢谢你青青。”陈福香由衷地感激于青青。要不是她,自己现在肯定慌死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于青青等她吃完饭,将碗拿走:“你怀孕了,以后得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了。”

“嗯,我知道了。”陈福香乖乖点头。

就是于青青不说,她也不敢再折腾了。

等于青青出去后,她掀起衣服,看着平坦白皙的腹部,还是觉得很神奇,她这里竟然有宝宝了,等明年,就会诞生一个小生命。

要是卫东哥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陈福香很是遗憾,不能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陈福香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肚皮,她记得自己在昏迷前,感觉到了好多的香火,醒来后,却什么都没有,肚子里反而多了这么一个神奇的小豆丁。

她的香火去了哪儿呢?今天太晚了,明早起来再试试吧。

陈福香躺进了被窝,一夜好眠,总算没再做奇奇怪怪的梦了。

次日醒来,她就去堂屋找她昨晚的香。

“你找什么呢?”于青青端着早饭进来就看到她在屋子里找来找去。

陈福香一见到她就兴奋:“青青,我昨天祈福的香你看见了吗?”

于青青瞥了她一眼:“还提香呢,你跪下就晕倒了,就别想香了,我收起来了。你赶紧过来吃饭,吃了我们还要去医院。”

陈福香跑过去,拉着她的袖子:“青青,告诉我嘛,香在哪儿?我有用。”

于青青可不答应:“你别瞎折腾了,万一又再突然晕倒怎么办?我答应,等你满三个月,我就把东西还给你。怀孕前三个月是危险期,你不想想你自己,也要想想孩子啊!”

听她这么说,陈福香才作罢,笑道:“青青,你怎么懂这么多啊,感觉你什么都懂似的!”

于青青嗤笑了一声:“要你嫂子生了两个孩子,你也知道。”

她嫂子生孩子的时候,她十几岁,正在上中学,全家挤在小房子里,她妈说什么她都能听到,听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陈福香嘿嘿笑了笑:“我倒想啊,可我哥就比我大了两岁。而且他现在连对象都没有呢!”

“那个郭医生呢?”于青青随口问了一句。

陈福香扁嘴:“我哥说,他配不上郭医生。还说他现在没钱结婚,不要耽误人家了。”

“你哥挺好的。”在于青青看来,陈阳现在也确实不适合结婚。没有房子,津贴非常少,养自己都艰难,养什么老婆孩子。可惜大多数男人并没有陈阳这样的自知之明和责任心。

陈福香骄傲地笑了笑:“那是的,我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于青青逗她:“那你哥跟岑卫东同志,哪个更好?”

这个话明显有陷阱,陈福香不上当:“都挺好。”

“滑头。”于青青笑笑没再说什么。

吃过早饭,于青青去厂子里请了假,然后陪陈福香一块儿去医院。

医院不是很远,想着怀孕初期易流产,两人没骑自行车,而是走路过去的。

挂号缴费,做完检查后,医生笑着告诉陈福香:“恭喜,你怀孕一个多月了,孕期前三个月是危险期,不要提重物,注意休息,补充营养……”

陈福香一一记下:“谢谢医生。”

两人出了诊室,迎面遇到了穿着白大褂的田韶,他挑眉:“确定了?”

陈福香扭头看于青青,明显这话是对于青青说的。

于青青不大自在地扯了一下衣服:“福香,这是昨晚来给你看病的田韶田医生。”

“谢谢医生。”陈福香感激地说。

田韶笑了笑,左侧脸颊勾起一个浅浅的酒窝:“田韶,于青青的邻家哥哥。”

陈福香看了眼于青青,又看看田韶。

田韶朝她笑笑,手插进衣服口袋里,走了。

陈福香等人走了后,用手肘顶了顶于青青:“你怎么不跟人说话啊?”

“哎呀,走了,下午还要上班,回去了。”于青青不想谈这个,拉着陈福香出了医院。

劳动光荣,这会儿连产假都没有,怀孕就更没任何特殊待遇了,还是要按时上班。

两人回家吃过饭后,于青青担心陈福香一个人住,问道:“要不要我搬过来陪你?”

陈福香想着于红雁一个人住在筒子楼,不大放心,而且那宿舍是单位福利房,于青青长期不住是要收回去的,摇头拒绝了:“没事,我这里还有栗子呢,要是我有什么事,它会去找你的。”

“这倒是。”于青青也没勉强,因为医生说陈福香的身体挺好的。

——

知道自己怀孕后,陈福香以前的焦躁和低落情绪一下子就扫空了,整个人的情绪开朗了许多。虽然还是担心岑卫东,但像于青青说的那样,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也不用急,才过去一两个月呢,卫东哥走的时候可是说了多则四五个月。

时间转眼滑到了十一国庆节。

这天上午,陈福香正在家里忙碌,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她蹭地站了起来,兴奋地跑过去开门:“卫……哥哥,你放假啦!”

陈阳站在门口,取下了军帽,睨了她一眼:“怎么,以为我是卫东?”

陈福香不好意思地说:“他出去两个月了,也没一点音讯,人家不是担心吗?”

“放心吧,没事的,我在部队都没听说任何消息,你别担心。”陈阳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

陈福香侧身把他迎进去:“哥哥,进屋说。”

陈阳进屋坐下喝了杯水后高兴地说:“福香,今天我过来有两件事要告诉你。第一件是,我去兰市陆军学院进修了。”

陈福香惊讶地望着他:“真的,太好了。”

这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陈阳憨厚地笑了笑,素来沉稳的脸上也浮现出丝丝喜色:“我和另外四个人通过了考试。”

这次去进修是公平考试,根据成绩选的,而且岑卫东已经出任务联系不上,可以说,他完全是凭自己的努力获得了这次机会!这对进城就一直有点憋屈的陈阳来说,无疑是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

“那咱们要好好庆祝庆祝。”陈福香高兴极了,跑进屋打开抽屉找票,“咱们今天中午吃好的。”

陈阳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喜悦,心情也很愉悦,过来拉住了她说:“不用,我还没跟你说第二件事呢。部队的厂子已经完工了,徐政委让我接你过去看看,你看要不要去那边上班。”

算算,从年初到现在,都过去大半年了,总算把厂房建起来了。陈福香也想去看看,要是环境不错,她也考虑去那边上班,这样岑卫东以后不用总是两头跑了,陈阳也可以周日来家里吃饭。

“好,咱们什么时候出发?”陈福香问。

陈阳说:“现在吧,你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陈福香拿了两张粮票、肉票和钱:“拿这些就够了,走吧,我明天还要上班,早去早回。”

“嗯,我骑自行车带你过去?下午你自己骑自行车回来?”陈阳征询她的意见。

因为坐公交要等很久,公交车又要绕路,特别费时间,下了车还要走好几里地。

陈福香可不敢骑几十里的自行车回家,她抿了抿唇,羞涩地说:“哥哥,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本来她是准备除了于青青外,第一个告诉岑卫东的,但谁让他一直不回来呢!

陈阳感兴趣地看她:“什么好消息?”

陈福香指着自己的肚子,有点兴奋,又有点害羞地说:“你要当舅舅啦!”

陈阳直接石化,两只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她的肚子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颤抖着手指了指她的肚子:“你,你怀孕了?”

陈福香笑眯眯地点头:“对啊,两个多月了,现在还不大明显。”

脱了衣服能看到肚子稍微有一点小小的弧度,一点都不明显,穿上衣服就更看不出来。

妹妹的孩子,也是跟他血脉相连的至亲,陈阳的眼睛有一瞬的湿润。在过去的十九年,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曾经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抚养妹妹直至终老。

不曾想,妹妹还进城有了正式的工作,结婚怀孕。如果他妈妈知道这件事,应该地下也有知了吧!

“哥哥,你没事吧。”陈福香看着陈阳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吓了一跳。

眨了眨眼睛,逼退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陈阳轻抚着陈福香的头,感概地说:“哥哥是高兴,咱们家福香长大了,一眨眼就要做妈妈了。要是妈妈泉下有知,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陈福香对母亲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可能是即将为人母的原因,她能体会到做母亲的辛苦和对孩子的期待,也能想象得到,当初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的付出。

“哥哥,等孩子出生后,我们回去给妈妈上坟,看看她吧。”陈福香提议道。

陈阳倒是想,但一想到陈老三和梅芸芳,他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两个东西看到他们兄妹过得这么好,一定会缠上他们,甚至会追到兰市。

他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就连打电话给闫部长,他也没透露过福香结婚这个事,就是为了防止这一点。

“不用,孩子小的时候身体弱,这么远来回奔波太累了,咱们有这个心意就行了。妈不会怪咱们的,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陈福香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好吧,那等以后再说,走了,徐政委还在等着咱们呢。”

陈阳点头:“咱们去坐公交车吧,一会儿我送你回来。”

“好吧,哥哥,你不用送我,这条路我很熟了。”陈福香不想他一天来回几趟的折腾。

陈阳也不跟她争:“走吧,别让徐政委久等了。”

但坐公交车注定要让徐政委就久等。他们感到部队已经中午十一点了,徐政委等了一上午,已经没脾气了。

“怎么这么久?”

陈阳嘿嘿笑了笑:“我不大会骑自行车,我们坐公交车来的,不巧前面刚走了一辆,所以又等了一个小时。”

怀孕还不满三个月,兄妹俩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往外面说。

徐政委知道坐公交车等多久全靠运气,等那么久,只能说明他们点背,颔首说:“那跟我去看看工厂吧。”

工厂是一栋平房,占地六七百平方米,看起来挺宽敞的,不过里面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徐政委说:“咱们资金有限,买不起太多的机器,所以经过大家的协商,我们准备建一个刺绣厂,一个服装厂。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嘛!”

听起来不错,但本来就这么薄弱的基础,还分开搞。哪怕陈福香经验不是很丰富,也不大看好他们。她委婉地说:“我估计军嫂们都会想去服装厂!”

是个人都会这么选,毕竟踩缝纫机更好上手一点,而且学会用缝纫机,会做衣服也算掌握了一门技能,以后就算不在服装厂干了,她们也能接点私活,帮左邻右舍做个衣服啥的,工钱没有,但都会送一两斤白面或是几个鸡蛋做酬劳,多少能补贴补贴家里面。

当然,学会了刺绣也能挣钱,可以绣东西去刺绣厂卖,但这个周期太长了,而且还要有一定的天赋才可能出师。这对急着挣工资改善生活的军嫂们来说,远水解不了近渴。

徐政委咳了一声:“你说的这个咱们也考虑过了,两边同工同酬。”

这样就不存在着哪边好哪边差的问题了。

这确实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陈福香想了一下:“领导们考虑得挺周全的。”

至于具体实施起来,好不好就不一定了,挺难说的。

徐政委闻言乐呵呵地笑着说:“那福香你愿不愿意过来?这边刺绣厂就交给你打理,还有你那位朋友,她愿意过来,咱们也一并欢迎,不过咱们这边资金有限,目前只能给你们同等的待遇。”

未免陈福香误会,他又进一步说明:“到时候把你们俩转为管理岗。咱们这边的工资一开始都很低,学徒只有十块钱的工资,持续一年,等第二年考核合格后转为正式工,届时将会根据经营状况,提高所有人的待遇。”

所以她们的工资标准不变,在这个新生的厂子里,已经算是高的了。

陈福香倒是没有意见。她在兰市刺绣厂也只呆了一年,有点感情,但不深,主要是于青青那边,同等的待遇,肯定是呆在刺绣厂更划算。在哪儿不是做女工,于青青完全没必要从市里面跑到郊区。

所以陈福香没有把话说死:“我回去问问我朋友的意思吧。”

“成,想好了打电话到我办公室或者写信都行,我们非常欢迎你们这样有经验的同志。福香,你要相信,困难只是暂时的,我相信咱们的厂子一定能做大做强。”徐政委想着岑卫东不在,也没必要让陈福香为了这点事,特意大老远跑一趟。

陈福香谢过他,拒绝了去他家吃饭的邀请,跟陈阳去食堂吃饭后就回去了。

陈阳坚持要送她,路上问她的意思:“福香,你怎么想的?”

陈福香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没想好。哥哥,你说我怎么选?”

去了部队的厂子,以后就能夫妻团聚,还能经常看到哥哥,栗子也可以白天去山上,晚上回来,这么多条件综合在一起挺诱人的。但是厂子目前来看,困难也不少。

陈阳说:“这个厂子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不好说。要是发展得好,你就是元老,肯定比在刺绣厂论资排辈强。但要是发展不好,一年后,能不能还在都不一定呢!”

上面现在都扣扣索索的,估计后面也不会舍得投入大钱,很多问题都要他们自己去解决。

陈福香也知道这个理:“我再想想吧。”

“嗯,不管你选哪个,哥都支持你。”到家的时候,陈阳说。要是以前,他可能会说让妹妹继续留在刺绣厂,可现在妹妹怀孕了,一个人住在这儿,他实在不放心,要是在家属区,他还可以每天抽个空去看看,有什么事也能帮上忙。

——

次日,陈福香把这个事告诉了于青青。

于青青果然很失望,她当初就是知道自己天赋有限,不想永远做一名女工,才会频繁往服装厂那边跑的。现在让她去远郊做同样的工作,待遇没任何的变化,她还得想办法安置红雁,多一笔开支,她自是不情愿。

可要让她放弃这个机会,一直在刺绣厂做一名女工,她又不甘心。虽然上次的事是服装厂做得不地道,但这世上永远不乏捧高踩低和拍马溜须,嫉妒他人者。

所以背后那些人没少议论她,也导致她的名声在这一片厂区都不大好,现在连个给她介绍对象的都没有了。如果不是需要这份工作养活自己和妹妹,于青青早走了。

沉吟片刻,她说:“福香,如果我说不做刺绣工人,我想做销售,只拿学徒工的工资,其他的根据业绩拿奖金,干得好,我就多拿一点,干得不好,我就只拿十块钱的工资,你说可行吗?”

陈福香被于青青的大胆和出人意料吓了一跳:“青青,你确定吗?”十块钱可养不活她们姐妹俩。

于青青肯定地说:“我想试试,这是唯一能证明我的机会!而且新厂子里的女工大多是军嫂,她们很多以前没工作经验,也不了解服装厂的销售流程和区域,我比她们都有优势。”

“那我就这么回徐政委了。”陈福香想了想说。

于青青笑着点头:“就这么回吧!”

陈福香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若有所动。青青没有退路方能这么一往无前,她为什么不能呢?就算一年后,这个厂子开不下去了,她也有一门手艺,照样可以在家刺绣卖到刺绣厂挣钱,做她喜爱的工作,养活自己,并不是无路可走。

“青青,我也去。”陈福香抿唇说道。

于青青握住了她的手,豪情万丈地说:“咱们一起努力,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把厂子办好。”

——

怕电话里说不清楚,陈福香写了一封信,表达了于青青和自己的意思。

过了四天,她收到了徐政委的信,同意了于青青的要求,并且将工资给于青青提到了20块,那边也会给她安排宿舍,让她们尽快安排好过去。

接到了肯定的答复,陈福香和于青青齐齐向刺绣厂那边提出了离职的申请。

这个消息在刺绣厂乃至纺织厂、服装厂这一片区都引起了轩然大波,竟然有人辞掉刺绣厂的铁饭碗,真是疯了吧。这年月,为了顶替工作这种事弄得兄弟姐妹成仇的不少,到了她们这里,竟然主动放弃手里好好的工作,脑子进水了吧!

大家又提起年初的事,都说于青青不安分,心比天高,瞎折腾,她自己折腾就算了,还拉着陈福香这个三级工陪她折腾,一个月四十几块的工资都不要了。大家都暗地里说陈福香傻,甚至在上夜校的时候,还有人拉住陈福香,劝她别跟着于青青疯了,不划算,于青青还是个一级工,她已经三级了,两者没法比。

陈福香再三表示,这是自己的决定,跟于青青无关。但没人相信,大家都觉得她是被于青青给蒙蔽了,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刺绣厂里的领导也劝两人想清楚,这可不是儿戏,工作让出去容易,哪天再想要回来却不可能了。但两人都表示,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确认两人确实要离职后,不少人眼热她们俩正式编制家里又刚好有合适人选的,纷纷提着东西找上门来。

于青青那边直接拒绝了,她想把这个工作留给于红雁。现在各个厂子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高中毕业后,不能考大学,于红雁要是没单位接受,就得下乡。

错过了这次机会,谁知道两年后能不能给她弄到岗位,这也是于青青选择去部队服装厂闯一闯的原因。她将自己的意思向厂子里说了,于红雁这一年也经常跟着她们做针线活,手上的功夫不错,比于青青有天赋,刺绣厂那边同意了,也算肥水不落外人田。

陈福香这里,虽然上门的人不少,开出的价码一个比一个高,但陈福香不为所动,一是她不缺钱,二来是因为刺绣厂的工作需要一定的技巧和天赋,她可不想弄个什么基础都没有的过来给马主任他们增加负担。她征询了马主任的意思,最后选了一个手灵巧,有一定天赋的小姑娘顶替她的工作。她也因此获得了五百块钱的报酬。

两人在左邻右舍、同事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以雷厉风行的速度,火速辞职,将东西打包好,去了部队。

陈福香搬回了岑卫东分的小院,于青青去住服装厂安排的宿舍,一切收拾妥当后,新的厂子也要开工了。

服装厂这边因为资金有限,共购进了30台缝纫机,又从军嫂们手里租了16台,包括陈福香的那台,凑够了46台机器,并向兰市纺织厂购进了一批布匹,就准备开工了。

刺绣厂这边的布料和线等原材料是直接从兰市刺绣厂购进的,兰市刺绣厂产能不足,对兄弟单位的加入非常欢迎,也给了他们不少帮助。

一切准备就绪,军属服装厂就这样开业了。开业当天,领导来揭的牌。

目前厂子里总共有62名职员,厂长是挂名,并不管理厂里的具体事务。领导班子算是个草台班子,陈福香负责刺绣这边的工作,徐嫂子负责服装生产的工作,于青青负责原材料的采购、仓储和销售。

开工后,刺绣这边的工作因为有完整的经验可以借鉴,很快就上了正轨。但服装生产这块的工作却遇上了难题,军嫂们哪怕会用缝纫机,但没有设计、标准化生产的概念,因而闹了不少笑话。

经过商议和整顿后,他们决定先对军嫂们进行培训。

此外,还有衣服的款式也是问题。现在还没有设计的概念,在许多人眼里,衣服嘛,就是根据尺寸做就是,无外乎就那几种样式,干部装,中山装,衬衫……

但这样的衣服谁都会做,乡下的裁缝也会做,太没有竞争力了,经过调查,他们发现,上海那边来的衣服哪怕比本地生产的要贵不少,仍旧不少人买,所以服装厂这边也决定仿上海的款式生产。

生产逐渐上了正轨,于青青拿着样品去跑销售,她一早就把目标对准了附近的县市,为了能拿下市场,同样的布料和相差无几的款式,他们的货定价比兰市服装厂低了一两块,在价格上非常具有优势。

这一通跑下来,两个月后,进入隆冬时节,终于拿回来了一些单子,有单子意味着厂子能自己造血运转,养活工人们,大家都很高兴。

这时候陈福香的肚子也鼓了起来,不过因为冬天穿得厚,她骨架小,一起工作的嫂子们竟然都没有发现。

到这时候,岑卫东还没回来。陈阳越发担心她,学校一放假就回来看她,帮她把家里的重活干完了再走,栗子白天去山上,一到傍晚也会准时回来。

虽然有哥哥的关心和栗子的陪伴,但孩子的父亲一直缺席,陈福香心里到底不安,问了几次徐政委,他也总说没事没事,让她安心。

陈福香除了等,没有其他办法。

——

这次任务中间横生枝节,原本说好一两个月就能完成的任务,最后不幸被他一语说中,耗费了整整四个月。

去的时候穿着单薄的衬衣短袖,回来时已经披上了军大衣。整整四个月,都没跟陈福香联系,岑卫东怕她生气,也实在是想妻子了,去军区汇报完任务后,连团里都没回,直奔自己家。

回去后却发现家里的大门上挂着一把大大的铁锁。他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天黑了,难道是去上夜校了?

岑卫东又跑到服装厂的夜校去等。结果走到楼下才发现,夜校今晚没上课,教室里黑乎乎的,一个人都没有。

岑卫东只好又转到纺织厂的筒子楼宿舍找人,敲了几下,门倒是开了,但出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圆脸姑娘。姑娘戒备地盯着他:“你找谁?”

岑卫东错愕了一秒,问道:“请问以前住在这里于青青同志去了哪儿?”

圆脸姑娘戒心很重,防备地看着他:“你找她做什么?”

岑卫东只好耐心地解释了一遍:“她跟我爱人是同事好朋友。我出任务回来,发现我爱人不见了,所以过来问问他。”

圆脸姑娘恍然大悟:“你,你是福香姐的爱人吧?”

总算听到妻子的消息了,岑卫东大喜,连忙点头:“没错,你也认识福香?”

圆脸姑娘笑眯眯地说:“我的工作还是福香姐让的呢。于青青和福香姐辞掉了刺绣厂的工作,去部队那边建的厂子工作了。”

“好,谢谢你。”岑卫东朝她道了谢后,蹬蹬蹬地冲下了楼。

晚上了没有公交车,翻墙进家里,自行车也不在,他索性走路连夜赶回了部队。

岑卫东回来得悄无声息,除了门口的哨兵,没有惊动任何人。

回到家的时候,房子一片漆黑,但看得出来,有人常住的痕迹。他用铁片打开了门后的插销,被惊醒的栗子冲了出来,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吱了两声,又躲到一边睡觉去了。

岑卫东推开主卧的门,借着窗外月色的光芒,隐隐看到被子上隆起的一团。他不由笑了,福香睡得还真是熟,他开门关门,栗子吱吱叫都没吵醒她。

含笑走到床边,岑卫东温柔地摸了一下她的脸,陈福香嘤咛了一声,实在是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岑卫东哭笑不得。怎么短短几个月不见,她怎么变得这么嗜睡了,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

岑卫东有些心疼,轻手轻脚地出去洗漱好后,又在炉子前将一身烤热,这才进屋,掀开了被子躺了进去,合上眼搂住了妻子。

刚碰到她的腰,岑卫东就察觉到了不对,她的肚子怎么这么大?他浑身一僵。

于此同时,睡得正熟的陈福香也被吵醒了,她感觉到床上有人,脚比脑子快,一脚踹了下去。

浑身僵硬的岑卫东不防,被她踹下了床,龇了一声。

陈福香听得耳熟,赶紧打开了灯,坐了起来,吃惊地望着坐在地上的岑卫东:“卫东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吓死我了!”

岑卫东看着被子下滑,她露出来的大肚子,整个人石化,他才吓死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