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火车一路向北,雪也越下越大,由细细的飘雪变成了鹅毛大雪。

到了首都,外面一片银装素裹,万里冰封,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连掉光树叶的树枝都被压弯了腰。这是南方极难见到的景象。

陈福香搓了搓胳膊:“外面很冷吧!”

岑卫东从行李袋里翻出一件新的军大衣,披在她身上,并帮她扣上了扣子:“走吧。”

陈福香侧头看他,眼神很不对劲。

岑卫东挑了挑眉:“怎么啦?”不会还在担心陈阳说的那个吧?这种空穴来风的事也担心。

陈福香气冲冲地说:“你故意的。这地方冬天根本穿不了呢子大衣,你还忽悠我买了两件。”

她还辛辛苦苦带了过来,结果根本派不上用场。这地方要穿呢子大衣出去会被冻成狗。

岑卫东摸了摸鼻子,笑得很无辜:“哎呀,我这不是太久没回来,给忘了吗?失误,失误,这次怪我不好。”

陈福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个崭新的小号军大衣,撇了撇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要不知道,会专门准备这样一件符合她尺码的军大衣?骗子!

陈福香一言不发地拎着自己的行李包,恼怒地出了车厢。

岑卫东赶紧跟上。他知道惹陈福香生气了,不敢再触她的霉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不做声。直到出了站,陈福香茫然地站在车站门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他才上前道:“这边,我爸安排了人过来接我们。”

说着,取走了陈福香手里的行李,然后拉着她说:“别生气了,待会儿他们看了会以为咱们闹别扭了,感情不好!”

“谁跟你感情好了!”陈福香扭头朝他丢了几个眼刀子,语气很凶,不过手却没挣扎了。

显然,她把岑卫东的话听了进去,不愿给他的家人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岑卫东挑了挑眉,拉着她走过广场,到了路边,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那儿,像是刚熄火。

紧接着车门打开了,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小伙子跳了出来,笑嘻嘻地看着岑卫东和陈福香说:“卫东哥,这位就是嫂子吧,快上车,外面冷。我本来说去出站口接你们的,谁知道这个车子半路抛锚,耽搁了。”

岑卫东拉开车门,将陈福香推了进去,然后将行李放到后面,自己再坐进车里,给两人介绍:“福香,这是我爸的勤务兵江水明,你叫他水明就行了。水明,这是你准嫂子,陈福香。”

江水明立即乐颠颠地喊道:“嫂子好。”

闹了陈福香一个大红脸,她嗔了旁边的岑卫东一眼,秀气地说:“水明同志,你好。”

打过招呼后,岑卫东跟江水明闲话起了家常,说的都是他家里的人,尤其是他爸,还有些工作上的事。

陈福香听了两句没什么兴趣,扭头盯着车窗外看热闹去了。

首都不愧是首都,同样是城市,兰市完全没法跟首都相比拟。首都的街道更宽,更整洁,而且建筑物也要新得多,大多是楼房、平房,瓦房之类的非常少见。

更令陈福香啧啧称奇的是首都人民的抗冻。这么冷的天,街边随处可见扫雪的男女老少,就连十来岁的孩子也不甘落后,甚至有的人还脱了大衣,就穿个毛衣在街边扫雪,干得热火朝天。

她搓了搓手,没下车就感觉好冷。

车子驶进了一个院子,从外到家门口的这段路已经清理了出来。车子刚停下,一个穿着厚厚军大衣,戴着同款帽子的妇女就跑了过来,欣喜地说:“卫东回来了!”

她的目光往后挪了一下,落到陈福香的身上,长了细细皱纹的眼睛含着笑:“这就是福香吧,快进去,外面冷!”

岑卫东很无语:“妈,知道冷,你还在外面拉着人说话,有什么话进屋说不好吗?”

陈福香这才知道,妇女是岑卫东的妈妈,心里忍不住紧张,藏在长长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腼腆地说:“阿姨,你好。”

“你好,福香,咱们快进去,看看,你的小脸都冻红了。”岑母热情地把她拉了进屋。

一进门,她就咋咋呼呼地唤道:“老岑,老岑,别看了,你的报纸都拿反了,看什么看,你瞅瞅,谁来了?”

说着,她先解开了自己的军大衣,又要伸手帮陈福香脱军大衣。

陈福香哪好意思让她帮忙,赶紧脱了军大衣,学着岑母的样子,挂在门口的架子上。

岑父被妻子戳穿了,没面子,不大高兴地放下了报纸,取下了眼镜,放在桌子,抬头看向陈福香。

陈福香顿时紧张起来。

岑卫东的爸爸一看就很严肃,他要是不满意自己怎么办啊?

可能是岑母太热情,陈福香下意识地不大担心她,倒是挺担心岑父不满意自己。

察觉到陈福香的紧张,岑母没好气地瞪了岑父一眼:“你这么严肃干什么?福香又不是你的手底下的兵,你吓到她了,笑一个啊!”

岑父嘴角往两边一牵,两只眼睛也往两边拉。但他平时显然不大爱笑,这骤然一笑,僵硬刻板,还有点吓人。

岑母看了很不满意:“哎呀,你别笑了,你再笑,我怕你把我媳妇儿吓跑了。”

岑父顿时觉得没面子,拉长了脸:“胡说什么呢?卫东呢,怎么磨磨蹭蹭,还不进来?”

算了,跟娇娇软软,看起来傻白甜的儿媳妇是没法沟通了,他还是找自己耐操耐打的儿子去吧。

说曹操,曹操到。

岑卫东和江水明拎着行李进来,听到这话,应了一声:“我在这里呢。妈,福香的房间安排好了吗?我把她的东西送上去。”

“都安排好了,就在你隔壁,我带你们去。”岑母热情地说。

岑卫东拒绝了:“不用,我带福香上去就行了。爸,我们先上去了。”

陈福香也赶紧喊道:“叔叔,我们先去放东西。”

岑父刚坐直的腰杆又稍微弯了一些,脸上摆出尽可能和蔼的笑容:“诶,去吧。”

岑卫东侧目瞅了父亲一眼,他爸什么时候说话这么细声细气了?瞥了一眼无知无觉,乖乖跟在他身后的陈福香,岑卫东想笑又忍住了,还是给他爸留两分面子吧。

两人拎着东西上楼。

岑卫东先带陈福香去她的房间。

推开红色的木门,入目是一间二十多平米的卧室,里面床、梳妆台和衣柜等家具一应俱全,而且颜色一致,显然是配套的。床上整齐地摆放着两床新棉被和新的枕头枕套,明显是刚准备上的。

陈福香有点吃惊。

岑卫东将行李放下,揉了揉她的头,又带着她出了门,到了走廊尽头的厕所和浴室。

“这还没有拆封的两只牙刷是给咱们准备的,还有毛巾,两个颜色,你用红色的,我用蓝色的吧。这里面是浴室,洗澡的……”

岑卫东将楼上的布置简单地给她介绍了一遍,然后揉了揉她的头说:“现在放心了吧,我爸妈都很喜欢你。”

喜不喜欢从细节都看得出来,连牙膏牙刷毛巾香皂拖鞋这种小细节岑母都准备好了,显然是欢迎她的。

陈福香的心稍安,却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自己一路上都很担心:“谁不放心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岑卫东好笑地看着她,没戳穿她。

陈福香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好在岑母及时解了围。

“福香,卫东,下楼吃饭了。”楼下,岑母叫了一声。

两人赶紧下去。

饭桌上已经摆上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岑父岑母已经坐在上首的位置了,见两个年轻人下来,连忙欢喜地说:“快坐下吃饭,不然一会儿凉了。”

岑卫东和陈福香依言坐下,打了声招呼,大家就开动了。

席间,岑母一个劲儿地招呼陈福香:“尝尝这个水晶肘子,这是我最拿手的,看看你喜不喜欢?”

陈福香咬了一口,肥而不腻,她双眼亮晶晶地点头:“嗯,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再尝尝这个……”一顿饭,岑母都在热情地招呼陈福香。

吃过饭后,岑母问:“你们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累了吧,要不要去睡会儿午觉?”

岑卫东不大困,不过他知道陈福香肯定想睡觉,便说:“好,妈,那我们先上去睡会儿。”

他把陈福香领进卧室,帮她拉上窗帘后说:“你睡吧,我在隔壁,睡醒了来找我。”

陈福香含笑点头,脱掉了大衣,穿着毛衣躺进了被窝里,在岑卫东出门前,她叫住了他,语带羡慕:“卫东哥,你爸妈真好。”

岑卫东回头摸了摸她头:“不用羡慕,很快也是你爸妈了!”

“讨厌,我要睡觉了,你走开。”陈福香害羞,赶紧拉过被子,盖住脑袋,不理他了。

岑卫东笑看了一眼隆起的被子:“别盖被子睡觉,对呼吸不好,我出去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陈福香悄悄拉开被子,漆黑的屋子里一片寂静,静得仿佛只有她的呼吸声。

陈福香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一切比她想象的都要顺利得多,卫东哥的爸妈人都很好,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带着笑,进入了梦乡。

——

说要睡觉的岑卫东却并没有回房,而是下了楼。

看到他下来,岑家父母一点都不意外。

岑母还问:“福香睡着了?”

“嗯。”岑卫东应了一声,坐到沙发上。

岑母撇了撇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只知道‘嗯’、‘好’之类的儿子,福香怎么受得了你这臭脾气!”

“那你怎么受得了我爸的脾气?”岑卫东反问。

无故被牵连的岑父不干了:“行了,你去准备晚饭,我跟卫东有事要说。”

岑母不答应:“才刚吃完,你又惦记着晚饭,一天到晚都只知道吃。要吃自个儿做去,你有事要跟卫东说,我也快一年没见到儿子了,也有很多话要跟他讲。”

抢白了岑父,岑母转而问岑卫东:“你身体怎么样了?真的都好了吗?”

虽然儿子后来写信说他都好了,但当母亲的没有亲眼见到,到底是不放心,尤其是去年儿子从战场上回来,她可是请假去照顾了一个月,知道儿子伤得有多重。

岑卫东伸了伸胳膊:“当然都好了,不好部队能重新接纳我吗?”

“就是,瞎操心什么啊,体检不过关,部队怎么可能重新要他。”岑父在旁边马后炮了一句。

岑母白了他一眼,这糟心的老头子,年纪越大越爱跟她抬杠,懒得理他。

岑母拉着岑卫东,关切地问道:“是你去乡下找到那个名医把你治好的吗?咱们得好好感谢他!”

岑卫东眼神闪了闪,不大愿意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谢过了。对了,妈,你和爸还好吧?”

岑母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你还记得你的老父老母啊?”

岑卫东无话可说,谁让这个马蜂窝是他自个儿捅的呢!

“行了,行了,逗你的呢,你咋跟你爸一个样子,严肃得很,一点都不好玩,像个老古板一样,小心福香嫌弃你。”岑母拍了一下他的肩说。

岑卫东无语了:“妈,大过年的,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吗?”

岑母振振有词:“我就是盼着你好,才特意提醒你的!”

“谢谢啊,不用,福香不会这样。”岑卫东没好气地说。

他回家才多久啊,说好的脉脉温情呢?

岑母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就仗着福香脾气好,使劲儿地作吧,小心她哪天厌烦你了!”

“像你厌烦爸这样吗?”岑卫东随口问了一句。

不料这句捅了马蜂窝,岑父板着脸站了起来:“跟我去书房。”

岑卫东朝岑母耸了耸肩,跟着岑父进了书房。

一关门,岑父紧绷的脸马上松懈下来,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岑卫东见了好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拿我妈没辙啊!”

岑父睨了他一眼:“笑老子,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老子不装,你继续在外面被你妈念吧。坐吧,咱爷俩好好说会儿话。”

岑卫东从善如流地坐到对面,父子俩在书房里一谈就是两个小时。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福香估计快醒了,岑卫东站了起来:“对了,爸,你对村办企业、镇办企业是个什么看法?”

岑父瞅了他一眼:“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是这样的,兰市部队那边也打算办企业,目的是为了解决军嫂们的就业问题……”他将出发那天,徐政委所说的事告诉了岑父,没提陈福香可能也会去这事。

岑父沉吟片刻说:“国。家对于这种集体所有制经济也是比较支持的,既然你们那边有心也可以搞搞。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帮助军属们解决生活上的困境,还得从根源上出发,办企业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得了他这句准话,岑卫东心里有底了:“嗯,我明白了。”

他上楼时还在想怎么跟陈福香提这个事。

不过很快岑卫东就发现自己没这个机会,因为他刚把陈福香叫起来,他姐姐、姐夫就带着小外甥回来了。

听到楼下的声音,陈福香有点紧张:“你把我那个包拿过来,里面有我给你家人的见面礼……糟了,姐夫的我没准备!”

岑卫东捏了捏她的脸:“你怎么这么可爱?我都没有礼物,姐夫就更不用了。对了,你打算送他们什么?”

“不告诉你。”陈福香也对他卖了个关子。

岑卫东好笑:“咱们之间还有秘密啦?”

“反正你待会儿就知道了嘛!”陈福香赶紧梳好头发,又去厕所那边的洗手池边洗了把脸,这才抬头挺胸,拎包跟着岑卫东下了楼。

岑卫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用紧张,我爸妈都很喜欢你,姐姐也会喜欢你的!”

两人下楼,一楼的客厅里多了三个人,一个穿着灰色呢子大衣的年轻女人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坐在沙发上跟岑母聊天。对面的沙发上,岑父跟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在说话。

听到脚步声,五人齐齐抬头,岑卫东的姐姐岑一宁先开了口,笑呵呵地说:“卫东,这就是福香吧,长得真俊,快过来坐。”

陈福香赶紧跟她打招呼:“姐姐好,姐夫好。”

“哎呀,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福香快过来。”岑一宁跟岑母一样热情,还挥舞起儿子的小拳头,“晓宇,喊舅妈!”

晓宇年纪小,懵懵懂懂的,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张了张红润的小嘴,脆生生地喊道:“舅妈!”

逗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陈福香虽然脸红了,不过心里是开心的,目前看起来岑卫东的家人都挺好相处的。

“真乖。”她走过去摸了摸晓宇的手,从包里拿出一双虎头鞋,递到晓宇面前,笑眯眯地问,“送给咱们家晓宇的,晓宇喜欢吗?”

虎头鞋鞋面颜色鲜艳丰富,晓宇看了觉得很新鲜,立即抓住不放。

岑一宁惊讶地看着鞋子问:“福香,这是你做的吗?”

陈福香点头:“嗯。”

岑一宁翻过鞋子看了两眼,眼底是满满的惊叹:“这花样都是你绣的?太漂亮了,你这双手可真巧。”

“福香在刺绣厂上班。”岑卫东适时地插了一句。

首都也有刺绣厂,岑一宁听说过,她惊叹地看着陈福香的手:“你这双手可真厉害,你才多大啊,就能绣出这么漂亮的花样。”

陈福香被她夸得有点赧颜,羞涩地笑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两张手帕递给岑一宁说:“这是我送姐姐的,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就做了两张手帕。”

岑一宁接过一看,一张白色的,一张蓝色,都非常素净,白色的上面绣了一朵含苞待绽的荷花,非常逼真,跟真的一样,蓝色的上面绣的是一只七彩的蝴蝶,展翅欲飞的模样,惟妙惟肖。

岑一宁爱不释手地摸着上面的图案:“都是你绣的啊,绣的真好看,我都舍不得用了。”

陈福香腼腆一笑,拿出给岑母绣的睡衣。睡衣是用丝绸做的,前面绣了一个圆形的福,并不死板,看起像一幅画一样,下面绣着一些清雅的兰花。

岑母接过,惊叹地看了一遍之后说道:“福香,你有心了,我很喜欢。这还是要生闺女才好啊,闺女才知道惦记着妈,当儿子的几年不见一面,回家也只知道气我。”

陈福香还真以为岑母生岑卫东的气了,赶紧给他找补:“其实,其实就卫东哥让我给你准备礼物的。”

岑母摆了摆手:“算了吧,我自己生的,我不知道什么德行啊。他能想起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岑一宁见陈福香似乎很局促不安,连忙附到她耳边笑道:“我妈逗卫东的,她一直以让我爸和卫东变脸为乐。”

陈福香讶异地望着她。

岑一宁偷笑,低声说:“我妈就这性格,特别闹腾。她说,我爸和卫东都够死板了,她再不闹腾点,家里一点人气都没有。”

“妈,你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岑卫东无奈地说。

岑母看了他一眼:“算了,今天福香在,咱们家晓宇也在,不说你了。”

果然是岑一宁说的一样。

陈福香见他们母子都没生气,全家也和乐融融的,便明白这是岑家人的相处模式。她也不担心了,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岑父:“叔叔,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你这孩子,第一次上门,还送咱们这么多礼物,太客气了。”岑母先客气了一句,然后又催促岑父,“看看,这都是孩子的心意。”

岑父瞥了她一眼,他不知道啊?还要她提醒。他儿子都没送他礼物,不管媳妇送啥,他都高兴。

岑父乐呵呵地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用油纸包着的人参都惊呆了。

“这,这得好几十年吧。”岑父把人参拿了出来。几十年的人参他也不是没见过,但一个小姑娘送给他,也未免太贵重了。

岑卫东撑在陈福香身后的沙发上,笑眯眯地说:“五十年的,福香去山上挖的,送给你们二老补身体。”

岑父有些动容,看向陈福香:“你这孩子,有心了。”

陈福香腼腆一笑说:“叔叔喜欢就好。”

岑一宁笑着说:“爸,你就收下吧,这是福香给你们的一片心意。”

岑父点头,一家人送完了礼物,开开心心地吃了饭。

饭后岑一宁要走了,她把陈福香叫到一边,将进屋就放在夹子上的袋子递给了她,眨了眨眼:“福香,我给你买了一身衣服,你看合不合身,要是不合身让卫东明天带你去裁缝铺子改一下。”

陈福香惊讶地看着她:“姐姐,你太客气了。”

岑一宁摸了摸她的头:“是你太客气了,回头让卫东带你来我们家玩。我先走了,晓宇,跟舅妈说再见。”

“再见。”挥手道别后,陈福香拿着袋子回去,那边岑母又在招呼她了,“福香,过来。”

陈福香神神秘秘地跟着岑母进了屋,岑母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碧绿的镯子,套在了她的手上:“哎呀,还是你们小姑娘戴着好看,真漂亮。”

“阿姨,这,这太贵重了吧……”陈福香感觉到手腕上的冰凉触感,知道这个镯子不便宜,不敢要。

岑母笑呵呵地说:“贵重什么?以后你就是咱们家的人了,这些东西迟早都要给你们的。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收下。我这边还有一些东西,现在风声紧不敢给你们,等过些年,平静下来了,再给你们。”

说着,她又拿了个存折出来,递给了陈福香:“你们结婚,离得远,要准备什么,我跟他爸也顾不上,这个你拿着,回头自己添置。结婚就一次,别委屈了自己。”

陈福香看着存折上的两千块,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宛如拿了个烫手山芋:“这……阿姨,这还是算了吧,这么多钱,我不能拿。三转一响,卫东哥都买了,这个你拿回去。”

岑母把存折按在了她手里:“他买是他的事。这是我跟老头子给你的,拿着,以后等有了孩子,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你手里有点钱也不慌。卫东那个人我清楚,他虽然工资不低,但花钱大手大脚的,攒不了多少。你也别替我们节省,我跟老头子工资都比较高,平时又没什么花销,攒的钱不给你们,给谁?”

拗不过岑母,陈福香把钱收了起来。回头将存折给了岑卫东。

岑卫东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妈给你的,你就拿着吧。这是他们的一点心意,他们一年工资都不止攒这点,你心里不用太过意不去。只要咱们好好的,他们就开心了。”

陈福香只好将存折收了起来,但打定了主意,若非必要,不能轻易动这笔钱。

他们一共在首都呆了五天,这五天,除了除夕一家人团聚,初一接待上门拜年的客人,其他时候,岑卫东都带着陈福香出去玩。

他们的运气不错,从除夕开始,大雪就停了,天空放晴。岑卫东借了一辆自行车,带着她去逛了天安门,吃了传说中的烤鸭,还去了知名的学府等等。几乎将城里的名胜都转了一遍,他还不知道找谁借了个相机,拍了不少照片,打算回兰市再将照片洗出来。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离别的时候。

向来乐观,总是充满欢声笑语的岑母恋恋不舍的看着他们,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就连岑父的声音也有点低,他揽了揽妻子的肩:“行了,孩子们还要去工作呢,你这样他们怎么放心?等你有时间,咱们去看他们。”

岑母抱怨地瞅了他一眼:“我有时间,你有吗?”

老两口斗起了嘴。

岑卫东赶紧叫江水明开车:“爸,妈,我们先走了,等我下次休假,再回来看你们!”

“这小兔崽子,我还有话没跟福香讲呢!”岑母马上将矛头的对准了远去的车子。

陈福香从车窗看到岑母追了过来,连忙拉住了岑卫东:“阿姨她好像有话要跟你讲。”

“她肯定是在骂我。”岑卫东很了解自己的母亲。

陈福香回头又看了一眼:“可是……”

“没有可是,总是要走的,再晚就赶不上火车了。”岑卫东握住她的手说。

陈福香懂了,其实岑卫东也很舍不得父母,但成年人的生活就充斥着离别和团聚。就像他所说,现在留一下又有什么用?他们还是得走。

车里的气氛有点沉闷,陈福香握紧了他的手,无声地安慰他。

岑卫东回头朝她一笑。他十几岁就离开家了,没她想的那么脆弱,只是有点伤感而已,每次回家,父母似乎都老了一些,不知不觉,他们长大了,父母的鬓边却填上了白发。

因为首都是始发站,这次列车倒是没晚点,两人匆匆坐上了火车,回了兰市。

这段时期,过年也不放假,厂里照常上班,部队里也一样要操练,只是那天食堂的伙食稍微好一些而已。

所以等他们回去后,不管是在部队还是在厂子里,都完全感觉不到过年的气氛,大家都非常忙,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陈福香把从首都带回来的特产分发给大家后,也赶紧回厂子销假上班干活。

新年新气象,年初厂子里抓生产,生产任务很重,以至于陈福香第一个周末都没休息,留在厂子里加班了,自然也就没空去军营看岑卫东。

岑卫东也出了任务,带兵出去拉练,听说要一个来月才会回来。

正月就在这繁忙的工作中度过了。

一个月下来,陈福香累得差点脱了一身皮,于青青也瘦了一圈,因为她比陈福香还忙,不但要去在刺绣厂上班,还要经常去服装厂那边打探消息,她转岗的那个职位,是否有消息了。

对于转岗换单位,于青青比以往更加期盼。

就是因为她一个低级工人的身份,秋母才会那么看不起她。虽然做了干部,哪怕只是个小干事,也没法跟秋明志家里人比,但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进步。

她想证明,她并不差,她也可以做得很好!

但不知道为何,年前说得好好的,过完年,服装厂那边却没了消息。于青青的心不住地下沉,伴随着去服装厂那边打探到的消息越来越少,她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少了许多。

陈福香看在眼里,想帮她,又无从下手。毕竟要是有人欺负了于青青,她还可以想办法直接打回去,可职场上的事,位子给谁不给谁,可不是打一顿,或者叫蛇和老鼠去吓吓他们就能解决的。

陈福香陪着于青青一起等。

于青青见她跟自己一起上火,反过来安慰她:“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既然那边还没明确拒绝我,那说明我还有希望,再慢慢等就是。”

“等?等什么?等去服装厂工会做干事啊?”一道讥诮的女声从旁边传过来。

两人回头就看到赵婶端着饭盒站在她们后面,笑得特别得意。

于青青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她抿了抿唇:“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也就你被瞒在鼓里,人家服装厂那个工会干事的空缺早被人填补上了,你还以为你能去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做梦呢。”赵婶得意地丢下这话,拿着饭盒扭腰摆臀地走了。

于青青蹭地站了起来,连吃到一半的饭也没管:“我去问问!”

“诶,青青,你等等我。”陈福香不放心,赶紧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