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陈福香小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头埋得极低,脑袋都快抵到岑卫东的背上了。寒风掠过也没吹散她脸上的红晕。

自行车停在院子里,岑卫东把车停好,就看到她低垂着头往门口走去,赶紧拉住了她:“还害羞呢,这都很正常的。”

“你,你不要脸!”陈福香抬起水汪汪的杏眸嗔了他一眼。这人竟然买了倒数第二排的座位,害她一上午看了好多长针眼的事,真是羞死人了。现在想起坐在他们斜后面那对男女嘴对嘴的样子,陈福香就一脸燥热,羞愤交加。

她这幅满脸含春的娇羞模样格外诱人,岑卫东喉结滚了滚,粗粝的拇指从她的背脊上抚,缓缓托住她的颈椎,摩挲了两下,缓缓逼近,声线低沉,充满了诱惑:“还有更不要脸的,福香想不想知道!”

陈福香咬了咬唇,心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拨动了一下的弦,颤栗了一下,心里除了紧张和羞涩外,竟升起一阵隐隐的期待。她张了张嘴,气恼地别开了头:“不想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骗我跟你亲嘴!”

“福香你可真了解我,不过今天就先放过你!”带着笑意的闷笑声从岑卫东胸口发出,他头一低,轻轻地在陈福香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又虔诚的吻。

陈福香心一颤,陡然升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被电击过一样,眼睛羞怯地往上瞟,娇羞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气氛正好,但突如其来的一道低斥声打断了这美好的气氛。

“你们在干什么?”陈阳推开门就看到岑卫东在占自家妹子便宜,火气上涌,气得脖子都红了。

岑卫东扭头,看到是他,错愕极了。这家伙怎么来了?而且好巧不巧,还是在这个时候跑过来。

陈福香看到陈阳,本就绯红的脸瞬间变成了大红色,就连耳尖、脖子都染上了粉色。她不敢看陈阳的眼睛,匆匆丢下一句“我去看看栗子”就跑进了屋。

于青青看着两个男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其实很想看好戏,可瞧两人都不是善茬,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陈阳同志,你已经找到地方了,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不等陈阳回答就飞快地跑了。

陈阳不是那种随意迁怒别人的人,他本来还想跟于青青说声谢谢,谁知话还没说出口,这姑娘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她上辈子是兔子变的吧!

两个姑娘都走了,门口只剩两个男人。

陈阳没有回头,手往后一推,将门关上,锐利的目光不善地盯着岑卫东:“我们俩好好聊聊!”

岑卫东回头看了一眼屋子,毫不意外地瞅见了躲在窗户后面,偷偷观察着他们的陈福香,他笑了笑,回头看着陈阳无奈地说:“我的结婚报告已经打上去了!你要是想揍我,下次吧,换个地方,别吓到了福香!”

最后几个字像是一盆冷水泼到了陈阳头上,让他满腔的怒火都熄灭了。

他没好气地瞥了岑卫东一眼,说出口的话,火气非常冲:“打结婚报告,上女方家提过亲了吗?女方家同意了吗?”

自以为是,还有没有把他这个当家人放在眼里?

岑卫东听到这话,心里陡然一下子松懈了下来。陈阳不高兴的并不是他们要结婚这件事,而是他的做法,陈阳嫌他的做法没能给予女方足够的尊重。

这点岑卫东反省。他诚恳地说:“抱歉,是我思虑不周,没有顾忌到你的感受。但我对福香是认真的,也给家里人写信表明了这件事,并准备今年过年的时候,带福香回去见家里人。”

他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也是因为郭若君突然冒出来捣乱,他才会这么仓促跟福香表明心意。听说完了缘由后,陈阳脸色稍霁。

岑卫东借机问了一句:“你对郭若君什么看法?”

陈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看法?对方是正规大学毕业,我连小学都是自学的,现在对方已经是尉级军衔了,我还是个大头兵,门不当户不对,更何况我还比她小了两岁,她胡闹就算了,你跟着瞎起哄?”

陈阳非常冷静、理智、客观。

岑卫东明白了他的态度,拍了拍他的肩:“我可不是替她问的,只是弄清楚了你的态度,以后她找不到你,来找我,我也知道该怎么应对最合适。”

陈阳面色稍微:“嗯,我跟她不合适,她家里人知道肯定也会拦着她。我现在一无所有,目前不考虑结婚这个事,她要问起,你直说就是,我陈阳一个农村来的大头兵,配不上她,让她别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了。”

岑卫东拍了拍他的肩:“我明白了。以后她要是问我,我都一问三不知。”

陈阳点头跟着走进院子里,走了几步,他忽地意识到了不对,刚才不是在说岑卫东跟福香的事吗?他明明是来找茬的,话题怎么就被岑卫东给带偏了,最后扯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回头看岑卫东。

岑卫东指了指屋子里:“福香和栗子在里面等着呢!”

“栗子,它也在?”陈阳的思绪再次被带偏。

岑卫东点头:“是啊,我前一阵子受伤,福香忙着照顾我,没空去看它。我想着天气凉了,山里吃的东西也少了,索性就把它给带了回来,这样福香也有个伴儿。”

这下轮到陈阳不说话了。虽然他很不爽岑卫东的先斩后奏,但实事求是地说,岑卫东对自己妹子也是真的好,甚至有时候比他都要细心周到。

看到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进屋,陈福香抱着栗子出来,羞涩地喊道:“哥,你放假怎么也不提前写信告诉我。”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啊?这么大的事都不通知我一声。我要是今天没来,是不是要等全军区的人都知道你们结婚了,我才会从别人嘴巴里听说啊?”陈阳无语地看着她。岑卫东这奸诈的家伙不告诉他就算了,这么大的事,自家傻妹子也不吱一声。

陈福香吐了吐舌头,愧疚地说:“对不起,哥哥,我忘了。”

刚开始是忘了,后来想起来,她有点害羞,不知道怎么跟陈阳提这个事,想着等明天再说,一天拖一天,可不就是越拖越久了。

岑卫东看她这幅忐忑不安的样子,在一旁说道:“你别怪福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主动向你交代的。”

陈阳斜了他一眼:“本来就是你的错,你不用往福香身上揽也是你的错。你比福香大了好几岁,她不懂规矩就算了,你也不懂吗?”

岑卫东乖乖挨训,陈福香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今天就委屈他被哥哥训了。

等陈阳训够了,她才讨好地笑了笑说:“哥,你饿了吧,我去做饭。”

陈阳拉住她:“平时都是你伺候他吗?”

这岑卫东不会天天当大爷,让他捧在掌心的妹妹去伺候他吧?

陈福香赶紧表态:“没有,都是卫东哥做好了饭,接我回来就吃。”

“这还差不多,咱们兄妹好久没见面了。卫东,今天中午就辛苦你了。”陈阳扭头,客客气气地跟岑卫东说道。

岑卫东还能说什么?要是一顿饭能让大舅子不找茬太值了。

“应该的,你跟福香慢慢聊,我去做饭了。”岑卫东从善如流,进了堂屋,取了一块腊肉和一条干鱼,拿了出去。

现在都十二点多了,也买不到什么肉了,只能用家里的东西先将就一顿,好在家里东西多。

等他一走,陈阳拉着妹妹坐下,捏了捏坐在她怀里东张西望的栗子,问道:“他没欺负你吧,福香,你也是有娘家的人,要是被人欺负了,写信告诉哥哥。”

这话明显是说给岑卫东听的。

但却让陈福香羞红了脸:“哥,你瞎说什么呢,我还没结婚呢!”什么娘家不娘家的。

“这不快了吗?”陈阳到底是个男人,大大咧咧的,不能理解妹妹这种小女儿的心态。

陈福香不想跟他扯这个了,赶紧转移话题道:“哥,你最近还好吗?听说你去救灾了,没受伤吧,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哎呀,多大点事,用得着特意说吗?”陈阳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指着自己说,“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而且哥还长壮实了。”

他脱掉大衣,握紧拳头,曲起手臂,给陈福香看他喷张的肌肉。

从军三四个月来,虽然累,但因为伙食比较足,除了在灾区的时候,每顿都能填饱肚子,他的身量也嗖嗖嗖地长,身板结实了许多,褪去了少年的那种纤细感,身体更像一个青年了。

陈福香伸出食指戳了戳:“好硬,真的是肌肉呢,我的就好软!”

她捏了捏自己软趴趴的胳膊,有点羡慕。

陈阳嘿嘿直笑:“现在相信哥哥过得不错了吧。你呢,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咱们刺绣厂人少,人都挺不错,工作也蛮简单的。我还跟青青一块儿报了夜校,不过她是做老师,我是当学生。年底我就参加结业考试了,如果考试通过,就能拿到毕业证了。对了,哥哥,你看初中的书了吗?我初一的课本没用,给你吧,回头等我结业考试通过了,我花点钱,买下初二的课本,让卫东哥给你捎去。”陈福香兴致勃勃地计划着。

陈阳却变了脸,挠了挠头说:“不用了吧,福香,哥都这么大的人了,而且我们住的是八人间的宿舍,也没地方学习。”

全宿舍都没人看书,就他一个人捧着看,他觉得有点怪怪的。

“不用担心地方的问题,很快部队里就要开展学习班,你就去那里学。福香初中毕业了,明年还要接着念夜校,拿到高中文凭。你身为福香的哥哥,不应该给她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吗?”岑卫东过来拿干蘑菇,正好听到两人的对话,当即停了下来,插了一嘴。

陈阳看到两个人竟合起伙来对付他,撇了撇嘴:“我可真说不过你们!”

岑卫东睨了他一眼:“不是说得过说不过的问题,陈阳,部队里每年都有进修班的名额,还有去军校学习的名额,我希望你能去争取这个名额。你总不希望一辈子就当大头兵,干几年,岁数大了,就退伍到地方,做个小干事或是办事员,这么过这一辈子吧!”

陈阳想说,其实这也不错,在他们老家,他这已经算跳出农门,鼎鼎的有出息了,可对上岑卫东的眼神,他又说不出口。

岑卫东指了指福香:“你妹子现在42一个月,明后年多半还要提级别,工资会跟着涨,等她拿到高中文凭,既有文化,又有技术,肯定会成为他们刺绣厂的骨干培养。你要不努力,这辈子都要被你妹妹比下去,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陈阳一听这个,哪还干啊,当即拍着胸口说:“我学,我先自学,不会的问周围的人,要还不会,我写信给福香请教。”

“哥哥真棒,我相信哥哥肯定可以。”陈福香非常捧场地拍了拍手掌。

岑卫东也拍了一下陈阳的肩:“加油,你可以的。”

陈阳被两人说得有点不自在,不过肩上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自信。岑卫东和妹妹都这么相信他,他肯定行,他也绝不会让他们丢脸。

陈福香赶紧回屋,将自己初一念过的书都翻了出来,递给了陈阳:“这里面还有我的习题册,上面有解题的思路。要是遇到不会的题,你可以看看。”

“好。”陈阳翻开习题册,厚厚两个本子,有一节手指厚,要做完这么多题,得花不少时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福香比他想象的更努力。没有人的成功是一蹴而就的,他得像妹妹看齐!

交流完学习心得,陈福香又跟陈阳提起了城里的许多新鲜事:“原来城里人还可以去乡下换些蔬菜粮食之类的,不能买,只能换。哥哥,下次你休假的时候,提前写信或者打电话告诉我,我去换只鸡回来,给你炖鸡汤喝。”

“行。”说起钱,陈阳想起自己也发了点票和津贴,他拿出省吃俭用的十块钱和几张票,递给陈福香,“哥哥现在津贴少,先给你这么点。你别省着,大姑娘了,买身漂亮的衣服,别整天穿旧衣服啦。”

陈福香拿着有点烫手,她知道,陈阳现在每个月其实只有五块钱。要省十块,意味着,他每个月只花两块五,这点钱光是买牙膏牙刷香皂毛巾里面穿的这类必需品都不够。

“拿着吧,这是陈阳的一番心意。”岑卫东进来,握了握她的手说。

陈福香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接过,塞进口袋里,扬起笑容对陈阳说:“谢谢哥哥!”

陈阳非常高兴:“应该的,我是你哥哥。”

“洗手吃饭吧。”岑卫东进来笑着说。

兄妹俩赶紧去洗手端菜上桌。

饭桌上摆着一个腊鱼,一个腊肉炒蒜苗,一个小葱炒鸡蛋,还有一个素炒莴笋和一个蘑菇骨头汤。

岑卫东指着桌子上的菜说:“这些都是福香弄的,我回来看到屋子里挂的腊肉、腊鱼、干兔子、野鸡都吓了一跳。菜也是福香种在院子里,你尝尝。”

陈阳欣慰地看着妹妹:“我们家福香真能干!”

陈福香夹了一块腊肉放在他碗里,冲他笑了笑:“哥哥,你吃。”

“嗯,不错,很香。”其实岑卫东的手艺只能说很一般,不过谁让菜都是自家妹妹辛辛苦苦弄的。而且不夸夸岑卫东,他怎么乐意天天做饭,好厨子嘛也是夸出来的!

于是陈阳大吹特吹:“看不出来,你还做得一手好菜,厉害!”

岑卫东心知肚明,他才学了多久啊,也就能吃,不少油盐,离好菜还差一大截距离。

“好吃就多吃点。”大舅子的面子也是要给的嘛!

吃过饭,兄妹俩玩了一会儿,陈阳又逗了逗栗子,眼看时间不早了,才站了起来说:“福香,我得回去了。”

离别来得如此快,打了陈福香一个措手不及。她站起身,慌张地看着他:“哥哥,你这么快就要走吗?要不要吃过晚饭再走?”

“待会儿没公交车了,我现在回去正好赶上食堂开饭。等哥哥下次休假再来看你。”陈阳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很是不舍。

岑卫东站在一边说:“我在家属区申请了房子,等明年领了证就能住进去了,到时候周末请陈阳过来吃饭。这样你们几乎每个星期都没见面了。”

一听这个消息,陈福香眼睛一亮,对结婚也没那么恐惧了,连连点头:“好啊!”

只有陈阳意味深长地看了岑卫东一眼,这家伙还真是不遗余力地给他妹子挖坑。算了,这坑对他们兄妹有益无害,就不在福香面前戳穿他了。

“福香我先走了,你在家看着栗子,让卫东送我吧。”陈阳站起身笑道。

岑卫东明白,他这是想跟自己单独聊聊,遂拿起大衣披上,揉了揉陈福香的头:“乖乖呆在家里等我,我送送你哥。”

说着,他拿了一个包,里面装了几个牛皮纸袋,一块儿拎着,跟着陈阳出了门。

两人并行,陈阳瞅了一眼岑卫东,这家伙还真沉得住气。作为一个还没交往过对象的陈阳其实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主动提这个也挺不好意思的。他挠了挠下巴,咳了一声说:“你悠着点,还没结婚呢,不要欺负我妹妹。”

岑卫东有点无奈。他平时很规矩的,就今天稍微动了那么一丢丢小念头,结果就被大舅子撞上了。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能自己认栽,老老实实地说:“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再过十来天,我的休假就结束了。”

大舅子不用像防狼一样防着他。

好吧,没几天了,陈阳松了口气,眼看公交站就在前方,该说的也说了,他摆了摆手说:“不用送了。”

“行。”岑卫东把袋子递给了他,“这个你带上,拿回去跟你的同寝的战友一块儿分享,跟战友打好关系。”

陈阳瞅了他一眼,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有四个牛皮纸袋子,里面装的全是切好蒸熟的野兔肉、野鸡肉。估计是做饭的时候,岑卫东顺便一块儿弄的。

送这些东西跟战友分享,再合适不过,实惠又花不了多少钱,还能说是家里人弄的,不会给别人造成心理负担。一起扛枪,一起吃东西,不就是最快拉近距离的办法?

岑卫东考虑得再周全不过。陈阳眼一热,抿了一下唇:“谢谢!”

岑卫东拍了拍他的肩:“不用谢,谁让你是我哥呢!”

得,什么感动都没了。陈阳斜了他一眼:“岑团长可是比我大了四五岁!”

“没办法,谁让你辈分比我大呢,未来的大舅哥。”岑卫东从善如流地说。

这么厚的脸皮,干不过,干不过,陈阳认输:“行,还是你狠!回去吧,福香肯定不放心你我。”

“行,休假多回来,福香挺想你的。”岑卫东冲他挥了挥手。

陈阳心里一软,没有回头,心想,这个岑卫东还真是越来越会煽情了,搞得他还没坐上公交车就又想妹妹了。

——

果然,岑卫东一回家就看到陈福香抱着栗子坐在门口等他。

他走过去,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外面冷,怎么不进屋?”

“哥哥走了吗?”陈福香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巷子,情绪有些低落。

岑卫东轻轻揉了揉她的头:“过年前,我带你去看他。”

“真的?”陈福香惊喜地抓住他的袖子。现在离过年也就只有一个来月了。

岑卫东捏了捏她的小脸:“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走吧,将栗子留在家里,咱们去一趟百货大楼。”

陈福香不大想动:“去百货大楼干什么?”

“陈阳把他的津贴给了你,他可能不够花,咱们去供销社、百货大楼给他买一些必备的日用品,再给他买双皮鞋,买点布,做两件里面穿的衣服。回头,等下次你去军营就带上,作为送给他的新年礼物。”岑卫东出主意道。

陈福香恍然大悟:“难怪你要让我收下他的钱呢!”

岑卫东停下脚步说:“他的十块钱你别花了,找个好点的本子记下来,然后给他攒起来。以后他给你钱,你都拿着,攒起来别花,过几年你哥说对象了,再拿出来一并给他,就当你帮他收着。”

陈福香恍然大悟,感叹道:“卫东哥,你想得可真远。”

岑卫东不说话,有个单纯的对象,还有个妹控的大舅子,两人上面又被长辈操心,他不想远点成吗?陈阳那人自尊心强,回头他这个当妹夫地给他掏钱,他肯定不好意思拿,他自己妹妹给他存的津贴就不一样。

“走吧,一会儿百货大楼要下班了。”岑卫东拉着陈福香出了门。

说好给陈阳买日用品的,结果岑卫东却直接把她带到了四楼的成衣店:“这些呢子大衣,喜欢哪个款式颜色?”

陈福香拉了拉他,小声说:“不用了,卫东哥,好贵的。”

“傻瓜,你要见我爸妈了,不买一身新衣服吗?”岑卫东低声问。

这倒是,提起这个陈福香有点紧张,也不反对了:“那,那就这件棕色的吧。”

“好。”岑卫东要了她的尺码,付了钱,又问她,“还有喜欢的吗?这件红色的怎么样?挺喜庆的。”

一件就要她大半个月的工资,陈福香哪舍得再买第二件:“够了,卫东哥,一件就行了。”

岑卫东笑眯眯地说:“怎么够,你去我家就穿一件衣服不换吗?怎么也要多带一件吧,就这件红色的吧,红色的过年穿着喜庆,回头我们结婚的时候也能穿。售货员,麻烦,将这件红色的也一块儿包起来。”

售货员姐姐羡慕地看了陈福香一眼,还是没结婚的时候好,没结婚,对象抢着给买衣服,等结了婚,你自个儿买衣服对象都有意见。

趁着岑卫东去看皮鞋的时候,售货员低声对陈福香说:“小姑娘,你男人给你买,你就拿着,不然等结了婚,你想他给你买,他都不给你买。”

“不会的,卫东哥不是这种人。”陈福香小声辩解道。

售货员姐姐见了,撇了撇嘴,等过几年就知道了。

那边岑卫东又朝陈福香招手:“福香,看看这双皮鞋怎么样?喜欢吗?”

陈福香走过去一看,要九块钱,顿时不想买了:“不用啦,卫东哥,我会做鞋子。”

“穿大衣,配皮鞋更好看。这双怎么样?小牛皮的,有一点点跟,很低,不累脚。”岑卫东指着那双黑色的小皮鞋,兴致勃勃低说道。

陈福香走到他旁边,无奈地说:“你的钱不是花光了吗?”

又是买大衣,又是买鞋子的,他哪儿来的钱啊?

岑卫东冲她笑了笑:“昨天发工资了。过来给你哥挑一双,对了,你哥穿多大的鞋?”

给陈阳买,陈福香没有意见,她选了一双棕色的皮鞋要了相对应的码子。然后扭头说:“卫东哥,你喜欢哪一双鞋,不能光给我和哥哥买,你也选一双吧。”

岑卫东摆手:“不用了,我有鞋子穿,部队里要发鞋子。”

那她哥哥也要发啊,他干嘛怂恿她买鞋子。

最后全给他们兄妹买了,不光买了衣服和鞋子,还买了布,岑卫东去付钱,陈福香过意不去,坚持要自己付。他直接把钱塞给了她:“说好让你管工资的,我都忘了!”

哪是忘记了啊,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两人拎了一堆东西回去,陈福香本来是打算把衣服和鞋子放大房子这儿,等过年的时候穿。可岑卫东不同意:“衣服买来就是穿的,不穿放家里做什么?又不会多长出一件,穿。不然回头那个多舌的妇女又要讽刺咱们连件大衣都买不起。”

陈福香这才明白,难怪他又要让她买鞋子,买衣服的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啊,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上次你买了自行车、缝纫机,赵婶就已经很没面子了,算了吧。”

岑卫东握住她的手:“算什么?她只是顺带的,其实还是我觉得你穿这衣服漂亮,好看,我想明天去接你的时候看你穿新衣服。”

好吧,对象都这么说了,陈福香只好把新衣服抱了回去。

于青青听了这事后,好笑地看着她:“真看不出来,你们家岑卫东同志是这样小心眼的同志。不过这小心眼好,明天咱们就去赵婶面前转一圈!”

陈福香捶了她一拳:“青青,你怎么也跟着胡闹啊!”

于青青掩嘴偷笑:“怎么叫胡闹呢,谁让她上次跑到咱们门口,奚落咱们连件大衣都买不起,现在就穿给她看看。光说咱们,她自己不也没呢子大衣,拽什么拽?要我说啊,还是岑卫东同志有办法。”

陈福香被她说得脸都红了:“青青,你又笑话我,等秋志明同志回来,你别想我放过你。哼,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啊,秋志明同志给你寄书了吧!”

于青青马上反应过来:“红雁告诉你的,对不对,那小丫头,乱翻我的东西。回头我找她算账去。”

“等会儿啊,咱们先说清楚,再过一年半,秋志明同志就要参加工作了吧,你们有什么计划?”陈福香拉着她问。

向来大大咧咧的于青青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羞意:“等见了面再说吧,秋志明同志在信里提过,让我今年去他们家拜年,反正他过不了多久就要回来了。”

“都上门拜年了,看来咱们青青的好事也快近了啊。你就别笑话了,先想想你自己吧,咱们买布给你做一身新衣服吧。”到底是第一次去男方家里,怎么也要表现好点。

于青青手里头比较紧,大衣买不起,买布自己做衣服还是可以的。她点头道:“还要借你的缝纫机用一用。”

“用嘛,有需要我帮忙的也尽管说。”陈福香高兴地说。

于青青推了她一把:“现在就算了吧,你现在还是多陪陪你们家卫东哥吧,他的假期没几天了吧。”

“还有十来天。”陈福香有点不舍的说。

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就过去了,这段时间,陈福香特别忙,要上班,要上课,还要应对接下来的结业考试,连陪岑卫东的时间都没有多少。

等岑卫东要回部队了,她心心里陡然升起一种极其不舍的情绪。

朝夕相处了一个月,岑卫东也很不舍,但他得去工作了。不放心地叮嘱了一番,他伸手抱了一下陈福香,然后揪起栗子的耳朵:“我回去了,等明年咱们结了婚,你搬到这儿来住,我再把栗子给你带回来。”

“好。”陈福香红着眼睛把他送上了小李的车,直到车子开出去很远,完全见不到了,她才慢吞吞地回了刺绣厂。

岑卫东刚走的第一天,习惯了身边总有个人上下班都能看到,突然不见了,她很不习惯,情绪一直很低落。

于青青见了,拉着她说:“走,帮我参考参考衣服的样式去。”

为了做出好看的衣服,于青青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将城里的百货大楼、供销社都逛遍了,参考了许多衣服的款式,想做一件不输百货大楼的衣服。

陈福香自然也没意见:“成,你的衣服裁出来了吗?”

“还没有呢,我捣鼓了几张图纸,回去你帮我看看。”于青青拉着她说。

两人边走边讨论,很快就到了筒子楼下。远远的,她们看到一个剪着刘胡兰头,身上穿着一身灰色干部装,脸上褶皱很深,表情很严肃的女人站在院子里。

这样一个人跟筒子楼里的气氛格格不入,两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女人也看到了她们,紧绷着脸过来,站在她们面前。

于青青和陈福香都有点懵,不解地看着她:“您好,有需要帮忙的吗?”

女人审视的目光从陈福香和于青青身上滑过,最后落在了于青青身上。

于青青感觉自己像被人剥光了一般打量,很不自在,抿了抿唇说:“你有事吗?没事,我们走了。”

“你就是于青青?”中年女人终于开了口。

于青青的脸都僵硬了,手不自觉地攥紧:“对,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秋志明的母亲!”中年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于青青心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刚才被叫住,她心里就隐隐有了预感,果然如此。

深吸了一口,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服,扯了个笑容,客客气气地说:“伯母,你找我有事吗?”

秋母刻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于青青,我就直言不讳了。你跟我们家志明不合适,我们家已经有了合适的媳妇人选,请你以后不要缠着他了!”

“这是秋志明让你来找我的吗?”于青青咬住唇,抬起红红的眼睛,不死心地问道。

秋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志明年轻,不懂事,不知道什么是对他最好的,以后他就会明白,什么对他最重要。于青青,你年纪也不小了,拖下去,对你没好处。我也是为了你好,才好心来劝你这个姑娘。小姑娘家家的不要那么势利,妄图走捷径,我看你前面找的那个对象就不错嘛,跟你挺配的!”

被秋母这样羞辱,于青青脸色乍青乍红,有愤怒,还有难堪。她死死咬住唇,决绝地说:“你放心,你们秋家门第高,我高攀不起,不敢妄想。我以后不会再跟你儿子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