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小伟, 小伟,你怎么啦?”得到消息的于母急匆匆地赶到医院。

任小雨坐在一边,抹了把眼泪:“伯母, 医生说小伟骨折了。”

“好好的怎么会骨折呢?”于母蹲下,看着儿子被包扎得厚厚的小腿, 眼泪跟着滚了下来,“医生怎么说?”

任小雨吸了吸鼻子:“医生说已经包扎好了,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吃点好的, 过一阵再来医院复查。”

也就是说没有大碍了,于母松了口气,又旧话重提:“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在哪儿弄的?”

提起这个,任小雨和于伟齐齐色变。

看到他们这副反应,于母纳闷了:“怎么, 还不能说吗?到底咋回事?”

任小雨吞吞吐吐地说:“在公园里,咱们碰到了好大一条蛇, 它突然钻出来缠上了于伟的脚,于伟吓得摔倒了。”

于伟又想起那种冰凉的冷血动物粘腻地盘在他腿上的感觉, 浑身的鸡皮疙都冒了出来:“你别说了, 别说了。”

一提他就毛骨悚然。

于母还想问清楚, 好好的怎么会招惹蛇呢, 可看儿子这副谈蛇色变的模样,不好再多问:“手续办完了吗?可以走了吗?”

“还,还没缴费。”任小雨摸了摸鼻子说。

于母有点生气,骨折上个板子,包扎一下能花多少钱, 任小雨就不掏,非等着她来,怕她不给钱吗?

“那你看着小伟,我去交钱拿药。”于母站了起来,拿出钱袋子,匆匆忙活去了。

等她一走,任小雨推了推于伟:“你姐做的事要不要跟她说?”

“说,怎么不说?要不是她,我可能,可能就不会遇到蛇,把自己摔成这样。”现在想起来,于伟肚子里都还是一团火。虽然明知道,是他们自己去的公园,不管于青青的事,但迁怒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任小雨听了,这才觉得解气。于青青不让她好过,她也不会让于青青好过。

不过于伟怕是不能处了。

任小雨跟于伟初中高中都是同学,两人高中的时候悄悄走在一块儿,是彼此的初恋,感情一直挺好的,不然也不会合谋出“假怀孕”来逼于家人给他们弄工作。

不过这么久了,于伟的工作倒是有希望了,但她的一直没着落,今天他们又把孙建明的妈得罪了,指望于青青嫁到孙家给她换工作,显然是不可能的了。于家父母又没本事,给她弄不到工作。

任小雨不想下乡,她爸爸的老家就在乡下,她去过好几次,乡下人住的几乎都是又低又矮又破的茅草屋,吃的都是玉米糊糊,有时候连玉米糊糊都吃不饱,只能用老菜叶子充饥,而且一年到头都要干农活,没几天清闲的,村里人几乎个个都晒得跟黑炭一样,手上全是厚厚的老茧。

要是让她过这样的日子,她会生不如死的。

吸了吸鼻子,等于母过来,任小雨站了起来,恋恋不舍地看着于伟:“小伟,我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我妈要担心了,我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于母见任小雨要走,有点不乐意。明明是她来叫小伟出去的,结果小伟伤成这样,她也不陪着,就要走了,一点都不心疼小伟。要不是念着任小雨肚子里还有她的宝贝孙子,她肯定要甩脸子给任小雨看。

“那行,你路上小心点,伯母就不送你了。”于母把她送出了门。

任小雨温柔地笑着说:“好,伯母回去照顾于伟。”

于母点点头,退回了病房,看着于伟就抱怨:“你摔成这样,也不说帮我把你弄回去,就一个人先走了。要不是看在她已经那个的份上,要我说啊,何必找她呢,回头直接把孙建明他妈那工作给你,我这工作还可以留给你妹妹,有了工作,你还愁找不到对象吗?”

“你就别提孙建明他妈那工作了,没戏了。”于伟暴躁地说。

于母诧异地望着他:“你啥意思?不打算要了?那任小雨怎么办?”

“不是我们不打算要,而是,哎,都是于青青干的好事……”他飞快地将在公园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当然,专挑对于青青不利的话说。

果然,于母听完后,气得暴跳如雷,要不是于伟这儿还需要人照顾,她肯定马上去找于青青了。

——

彻底绝了跟孙建明的亲事,于青青心情大好,晚上特意多打了一个菜,然后在饭桌子上宣布:“我要去上夜校,继续学习,提高自己。”

于红雁吃惊地看着她:“姐,你已经高中毕业了啊。”

于青青睨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学无止境。”

于红雁不说话了。

陈福香眨了眨眼,放下筷子问:“那我可以跟你一块儿去吗?”

于青青点头:“当然可以,福香,你也想去上夜校吗?”

陈福香腼腆地笑了笑:“我在家里念完了初一,本来该上初二的,后来遇上了刺绣厂招工的机会,就先来工作了。不过我还想念念书,卫东哥说,多读点书没有坏处。”

“你哥真好,还支持你念书。那咱们一起去,等明天下班就去报名。”于青青兴致勃勃地说。

陈福香看了一眼干劲儿十足的于青青:“我倒是没问题,不过青青姐,你文化水平不低了,去上夜校能学到东西吗?”

刚好吃完饭了,于青青把于红雁推了回去:“你回屋学习,我跟你福香姐聊聊天。”

于红雁不满地撅了撅嘴:“姐,你又有事要瞒着我。”

于青青摆了摆手:“小孩子管大人的事做什么,赶紧回去看书。”

等把妹妹赶走了,于青青关上门,回屋冲陈福香笑了笑,俏脸飞红,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

陈福香看得莫名其妙:“青青姐,你今天好奇怪,到底怎么啦?”

于青青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说:“福香,我……我想追我同学!”

陈福香愣了愣,结结巴巴地说:“就,就是上次那个你说的考上了大学的同学?”

“对,就是他。我今天碰到了我们以前的一个同学,他那儿有秋志明的联系方式,我已经抄下来了,回头我就以请教的名义给他写信。要是他愿意回我,了解我后,也对我有意思,那就更好,要是他不回我信,也没关系,至少我争取过了。”于青青说完这话,眼神有些忐忑地看着陈福香。

毕竟这个行为在大家看来都挺大胆的。她怕陈福香也不能接受。

陈福香的胳膊越过桌子,抓住了她的手:“青青,既然你想做就做。”

“福香,你,你支持我?”于青青差点喜极而泣,她捧着脸,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仿佛天上皎洁的月牙,眼底满是欢快,“我真是太开心了。福香,我不想年龄到了,随便找个人就嫁了,再说,红雁现在跟着我,在她高中毕业以前,我也不可能结婚,所以我就想试试,就算不成,到底争取过了,心里也没遗憾了。”

陈福香琢磨着她可能是被家里人的做法刺激到了,伤了心。

“青青,你这么好,这么勇敢,我相信命运不会辜负你的。”陈福香认真地说。她是真的没见过于青青这样有勇气的女孩子。

在乡下,陈燕红就算有勇气的了。但她也不敢直白地去拒绝张家,反抗父母,而要采用暗度陈仓的办法。

陈福香琢磨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于青青有工作有自己的房子的原因。哪怕家里不收留她,她也有饭吃,有地方住,不惧怕跟父母闹翻脸。

有工作真好,这个时代真好!

陈福香由衷地开心。

于青青也很高兴,在说出这事之前,她一直怕陈福香反对,没想到陈福香没反对,还真诚地祝福她。这要换个人,肯定会说,你跟秋志明差距有多大,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地去倒追男孩子呢!可福香不会。

她感激地握住陈福香的手:“谢谢你,福香。”

“你要谢我,那就帮我借初二的,在这里我不认识几个人,不知道找谁借。”陈福香笑眯眯地说。

于青青听了之后,立马笑了:“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初二的书啊,我也有啊,明天我回去一趟,把书给你拿过来。”

陈福香有点担忧:“你回去会不会不方便啊?要不咱们还是找其他人借。”

“不用,我跟红雁还有不少东西落在家里了,迟早要走这一趟,正好明天中午去一起拿了。”于青青摆手。

——

次日,中午休息的时候,于青青就叫上了陈福香和于红雁一块儿回去拿东西。于红雁走得匆忙,一年四季的衣服鞋子都没拿,这一周都是穿于青青的。

三个人推开于家门的时候,于母正在忙着做饭,儿子腿受伤了,需要她照顾,两个孙女每天在家也要吃饭。所以她中午都会抽空回来一趟。

听到推门声,她停止了削土豆皮的动作,回头一看,见是于青青,脸马上拉了下来:“你还回来干什么?不是不认我们了吗?你弟弟成了这样子,也没看你们关心一句,甚至都没把他送去医院!”

于青青忽略了她的后半段话,心平气和地说:“我带红雁回来拿她的衣服和书。”

“不是都不要这个家了吗?还拿什么拿?”于母暴躁地说,昨天的账都还没找她,她竟然还自己回来了。

于青青冷淡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我们走了,红雁的这些衣服、鞋子、书也不许拿了?”

于母暴躁地说:“都不认这个家了,这些都是我们给她买的,你们有什么资格拿?”

于红雁听到这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咬唇喊了一声:“妈!”

于母对小女儿的怨气没那么大,睨了她一眼:“要么你赶紧跟她分开,回家,不然你就别叫我妈了。”

于红雁拉着于青青说:“姐,这些东西咱们都不要了,以后我就穿你的旧衣服,这几年辛苦你养我了,等我工作挣钱了,我还你。”

于青青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走,姐带你买布做新衣服去,咱不稀罕那些不知道多少人穿过的旧衣服。”

“翅膀长硬了,行,你们走,走了就别回来。”于母恼怒地说。她倒要看看,两个女孩子,仅凭于青青那点工资,还要供于红雁上学,她们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于青青没有理她,直接拉着于红雁就走。

于母没想到她只是气话,两个女儿竟然就真的这么走了,忍不住站了起来,想追出去。

躺在床上的于伟看到这一幕,赶紧喊道:“妈,我想喝水,你给我倒一杯。”

受伤的儿子要紧,于母赶紧去给他倒水,顿时忘了两个女儿事。不过新的烦恼来了:“没有工作,小雨那边怎么说?你跟她商量商量,我跟你妈找人借点钱,咱们准备三转一响,这总行了?你们赶紧结婚。”

一天不结婚,于母心里就不踏实,很怕哪天一醒来儿子就被公安抓走了。

于伟心里比于母还着急,说不准政策哪天就到兰市了,要是没工作那可是要下乡的。他赶紧说:“妈,你单位那边办得怎么样了?”

于母看了一眼他的腿:“你现在这样怎么上班啊?工厂里不养闲人,等过一阵你的腿好点再说。”

“那行,不过你得抓紧办了。妈,等我的工作落实了,我也好跟小雨他们家提啊,我跟她至少得有一个人有工作,不然咱们结了婚还要你养,你多辛苦啊,你说是不是?”于伟拉着于母的手哄道。

于母一想也是这个理:“行,这几天我就找个机会跟厂里主管人事的邱主任提这个事,咱们尽快把这事落实下来。”

于伟这才放心了:“妈。你对我真好。”

“那你跟小雨的事得早点定下来,她那肚子拖不得。”于母再次催道。

于伟赶紧应下:“成,等她来看我,我就跟她说这个事。她工作的事,咱们家已经尽力了,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也怪不了咱们。”

见儿子这么说,于母心稍安:“嗯,你好好跟她商量,千万别闹翻了。”她还是怕万一任小雨非要去告她儿子怎么办?

——

出了机械厂家属院,于青青歉疚地对陈福香说:“不好意思,让你跟着白跑一趟。”

“没事,咱们先送红雁去上学。”陈福香早领教过于家人的难缠了,对这个结果不算意外。

于红雁擦干了眼泪:“不用了,姐,福香姐,你们去上班,我这么大个人,自己去学校就行了。”

“行,路上小心,放学早点回家。”于青青叮嘱了于红雁几句,目送她先走。

然后于青青对陈福香说:“抱歉,其实今天来之前,我就知道不顺利,但我知道红雁对他们还抱着希望。我希望让她能看清楚,看明白。他们越绝情,做得越过分,就会把红雁的心推得越远。”

于青青可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养的妹妹,回头被家里人一哄,又回去了。所以她宁可让红雁现在难过,也要看清楚事情的本质。

陈福香恍然大悟:“青青,你真厉害。”

“你不嫌我心眼多就行。”于青青淡淡地笑了。

陈福香摇头:“怎么会,你又没伤害别人,谢谢你告诉我。”她又学到了。

“走,咱们去拿你的书。今早我跟纺织厂的一个姑娘说好了。”于青青拉着陈福香赶去纺织厂。

当天傍晚下班,两个人就去报了夜校。因为附近都是轻工业工厂,厂区很多,周围大大小小的厂子加起来,足足有好几万人,所以这一片就有个夜校,位于服装厂那边。

报了名后,陈福香和于青青就去上课了。

来夜校的大部分是文化水平不高的女工,于青青这种上完了高中的几乎没有,陈福香倒是能学到一些东西。

于青青鼓励陈福香:“你好好学,夜校也有考试,考过了,你就能拿到初中毕业证,以后还可以拿高中毕业证,有毕业证,你绣艺又好,以后厂子里有什么机会,你肯定排在前面。”

“嗯,好的,不过青青,你要不回家。”陈福香看老师讲的都是初中的知识,感觉于青青学不了什么东西,便劝她。

于青青竖起食指放到嘴边:“嘘,别吵。我听说夜校有个老师要生孩子了,可能过一阵就不来了,我先混个眼熟,然后跟老师套套近乎,找机会自荐做义务老师。”

这才是于青青来夜校的真实目的。她刺绣的天赋平平,在刺绣厂里混一辈子,怕也很难混到大师傅,没太大的前途,所以于青青还是想走干部路线。

不过刺绣厂规模太小了,一个萝卜一个坑,前面的大姐们年纪都不算大,还要干很多年,哪轮得到她。所以她就把主意打到了隔壁的服装厂和纺织厂,只要能得这两个厂子领导的赏识,进去做个干事,就是跑腿,也比做工人强多了。

陈福香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青青,你想得真远。”对比起来,她真的要稚嫩好多。她现在觉得哥哥和卫东哥说得没错了,她确实太单纯了。

于青青捏了捏她的小脸:“我要有你这双巧手,我也不折腾了,好好在刺绣厂干。”

于青青也是没办法,她现在一个月工资就二十八元,要负担她跟于红雁两个人的生活开支和学费,生活肯定会过得紧巴巴的,她不努力不行。

于是,于青青开始风雨无阻地陪陈福香上课,偶尔还会拿一些高中的问题去找老师讨教,表明自己没考上大学,但一直有课求学的心,怕把中学学习的知识都忘了,所以才会来上夜校等等。

渐渐地,于青青跟夜校的老师们混熟了,大家都很喜欢她这个好学上进的年轻人。于青青见缝插针,在有老师没空的时候主动请缨帮忙代课,准备教学用具等。

一来二去,大家渐渐也认可了她。

一切都往好的方面走,就连于红雁看姐姐和陈福香这么上进,她也紧张起来,主动要求学刺绣,而且打算放学后在家里绣一些简单的东西卖给刺绣厂,以补贴家用。

说起于青青姐妹的能干和懂事,陈福香的小嘴能巴拉巴拉一上午。

岑卫东有些吃味地看着她:“福香,你已经念了一路的于家姐妹了!”

他该庆幸于青青不是男人吗?不然估计都没他的戏了。

“可是青青姐真的很棒,红雁也很懂事,你不觉得吗?”陈福香挑眉反问岑卫东。

好不容易见面,这姐妹俩再好,岑卫东都不想提,他敷衍地点了点头:“福香,你说说,你都多久没看栗子了。”

陈福香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上周夜校班有课啊,上上周青青家不是有事吗?我给栗子带了不少蔬菜哦。”

陈福香翻开袋子,里面有两个玉米,两根黄瓜,这些都是栗子爱吃的蔬菜。

“不错,不过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岑卫东挑眉问道。

陈福香眨了眨眼,迷茫地看着他:“什么意思?我忘了谁啊?”

岑卫东指指自己:“我啊,你都给栗子准备了礼物,却独独忘了我。”

好像是哦。陈福香的思绪被他带偏,心虚地摸了一下鼻子:“那我下次给你带,你需要什么?”

“给我买一盒烟,一盒火柴。”岑卫东随便念了两样东西。他的目的不是为了要礼物,而是为了让陈福香不要再一直提于家姐妹。

陈福香点着小脑袋:“这个好简单,卫东哥,你真的就只要这吗?”

“这就够了。”岑卫东揉了揉她的头,“到了,下车,栗子还在等着你呢!”

他没有把车子开进去,而是就停在了营地外,然后把钥匙丢给等在门口的小李,领着陈福香上了山。

三周不见,甚是想念,栗子早早地就跑到了山脚下等陈福香,一看到她,马上跳到了她的身上,抱着她的胳膊,吱吱吱地叫个不停。

“栗子,对不起,最近太忙,都没来看你。”陈福香摸着它的脑袋,愧疚地说。

岑卫东站在后面,轻轻地笑了:“我每周都来看它。”

“谢谢你,卫东哥。”陈福香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对栗子说,“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栗子一看嫩玉米棒子和黄瓜,立马高兴地抓了起来,啃了一口,嘴里发出欢快地叫声。

陈福香含笑看着它,等它把两根玉米棒子和两根黄瓜都吃完了,才揉着它的脑袋说:“栗子,吃饱了吗?”

“吱吱吱……”栗子从她怀里挣脱,跳了下来,领着她往山里走。

陈福香赶紧跟上,还回头朝岑卫东招手:“卫东哥,咱们去采药。”

岑卫东制止了她:“今天就别采药了,没带工具,下次。到时候我弄个背篓,再带个铁锹,咱们今天就随便转转,陪栗子玩一会儿就回去。”

“好啊。”陈福香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点头同意了。

两人一猴往山上走去。

金秋十月,山里的树叶也陆续变黄了,欲坠未坠地挂在枝头。陈福香摸了摸胳膊:“天慢慢变凉了,栗子,在山上你习惯吗?”

“吱吱吱……”栗子捡起一颗松子,递给了陈福香,又飞快地蹦到前方去了。

陈福香把松子放进口袋里,继续跟着它。

这次栗子带着她走了一条以前没走过的路。陈福香看着又渐渐从山头上冒出来的野鸡野兔,有点头大:“这是哪儿啊?”

“走,栗子总不会把咱们带进狼窝。”岑卫东上前,低头看着她说。

陈福香想想也有道理,立刻跟了上去。

爬过了两个山坡后,陈福香累得额头、鼻梁上都是汗,栗子终于停了下来,手往前指:“吱吱吱……”

前方是一处比较开阔的山坳,里面长着一片高大的树木,仰头望去,在黄绿交加的树叶中间,一颗颗饱满的板栗挂在枝头,咧开嘴似是在冲路人笑。

有好几只猴子、松鼠在树上窜来窜去,为过冬准备粮食。地上也有一些小老鼠在忙来忙去,这里宛如小动物们的天堂。

听到叫声,小动物们警惕地抬起头,但等它们看清楚跟在栗子后面的陈福香后,立即又该干嘛干嘛去了。

走在最后的岑卫东看到这一幕,哪怕不是第一次了,他心里仍然有种浓浓的违和感。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斜前方面容俏丽、天真可爱的少女一眼。

“卫东哥,好多板栗啊,栗子可真会找地方,快来,咱们也摘一些带回去。”陈福香回头,兴奋地朝他招了招手。

岑卫东收回了复杂的心绪,跟了上去:“好,你在下面捡,我上去打。”

他折了一截树枝,弄成一根两三米长的棍子,然后走到树下。

就在这时,啪啪啪!

板栗如雨般掉了下来,不少砸到了岑卫东身上。

“卫东哥,快过来,躲开啊。”陈福香赶紧叫他。

岑卫东退了几步,又有一颗栗子砸到他的后背,他斜眼望过去,树上那只松鼠抱着大尾巴,冲他龇牙。

陈福香走到身边,掩嘴偷笑:“卫东哥,你怎么招惹这小家伙了?”

岑卫东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没良心的。”

这些小家伙肯定是羡慕嫉妒他,才会这么干。

陈福香咯咯咯地笑了笑,拿起袋子说:“卫东哥,现在不用你上去打板栗了,咱们捡。”

确实用不着他了,风头都被这群长毛的家伙出了。岑卫东无奈地蹲下身,跟着陈福香捡掉在地上的板栗。

可能是两个凑得很近的缘故,这些小家伙接下来没捣乱了,它们都把板栗丢在另一边。

栗子也上去帮忙,几只小动物帮着摘板栗,不一会儿,陈福香带来的口袋就装满了。

“够了,栗子,你跟它们说够了,你们摘来自己吃,我们拿不下了。”陈福香举起袋子给它看。

栗子吱了两声,动物们果然不再丢东西给她了。

陈福香松了口气。不过这些小家伙太可爱了,她也不能白让它们做苦力啊。

陈福香招了招手,小家伙们立即跳了下来,窜到她身边。陈福香抬起食指,轻轻在它们额头上点了一下,速度非常快,跟蜻蜓点水一样,一触即分。

小家伙们都很高兴,满意地走了,临走时,还把自己私藏的最大的那颗板栗塞给了陈福香。

陈福香笑着摇摇头:“谢谢你们,我们走啦。”

岑卫东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走。”

两人一猴沿着原路返回,没走多远,路边忽然多出了一颗野鸡蛋。陈福香低头,诧异地看着脚边的野鸡蛋:“怎么回事?咱们来的时候明明都还没有的,难道是咱们山上的时候,有野鸡跑到路上下蛋吗?”

岑卫东抚额,无语地指了指右侧草丛:“你看那边。”

陈福香侧头望过去,只见一只长着长长尾羽的野鸡踮着脚,冲她咯咯咯地叫,那模样说有多谄媚就有多谄媚。

“这是它下的?”陈福香瞠目结舌。

岑卫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很明显,它在向你邀功。”

这山里的动物都要成精了,跟着那群松鼠猴子有样学样。

陈福香为难了,这只野鸡蛋是捡呢还是不捡呢?

捡起来之后,就得给那只野鸡报酬,不捡,看到好东西不拿,也太暴殄天物了。

还是岑卫东替她做了决定。他弯腰捡起了野鸡蛋,催促陈福香:“走,你要不想以后一上山就一大群动物围过来送你东西,就别管。”

陈福香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大群野鸡野兔松鼠猴子甚至是狼和野山羊等动物全围了过来,给她送礼的画面,不由打了个寒颤。

“卫东哥,我听你的,咱们赶紧走。”陈福香拉着他就走,也不看那个叫得特别响亮的野鸡了。

野鸡叫了半天,甚至还跟着他们追了一路,但陈福香始终不予理睬。

可能是见它失败了,回去的路上,虽然也有动物窜出来,在陈福香面前装可爱,装可怜,甚至是想主动送人头,但好歹没小家伙主动送礼了。

这只野鸡真够执着的,跟了他们一路,快到山脚下时,它还屁颠颠地摇着尾巴,扑闪着翅膀追来。

这下轮到陈福香发愁了:“卫东哥,它一直跟着咱们,怎么办啊?”

岑卫东掏出了枪:“打了中午加个菜,你觉得怎么样?”

陈福香倒是没意见,但岑卫东住的单人宿舍,没地方开火:“可以吗?”

“可以。”岑卫东提起枪给了野鸡一个痛快。

陈福香跑过去捡了起来,指尖轻轻抚过它的脑袋。

岑卫东上前接过野鸡:“走,别伤感了,是它自己一心求死。”

“嗯。”很快就走到了山脚下,离别的时候又到了,栗子拉着陈福香的衣服,不肯松手,显然是很舍不得她。

陈福香有点为难,每次看到栗子这不舍的小眼神,她就觉得心绪,对不住它。

“把它一块儿带走,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岑卫东笑着按了一下栗子的脑袋。

陈福香眼睛发亮,抬头问他:“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有个惊喜要送给你,走。”岑卫东招呼她赶紧走。

下山后,走了一段路,陈福香发现了不对劲儿:“卫东哥,这不是回军营的路,咱们要去哪里啊?”

岑卫东卖了个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陈福香回头看了一眼他,见问不出什么答案,只好继续往前,心里却在猜测,卫东哥究竟要给她什么惊喜呢?

约莫走了半个小时,前面出现了一户农家。这家人条件不错,建的是砖瓦房,外面的院子上也铺了石子。

岑卫东走过去,推开了篱笆门,冲在里面编撮箕的老者打招呼:“沈叔,打扰了。”

“卫东来了,快进去,你婶子马上就做好饭了。”老者站起身,拘谨地冲岑卫东打了声招呼。

岑卫东笑着点了点头,把野鸡递给了他:“沈叔,这个就麻烦你们了,一起烧上。”

“好,你们先吃着,一会儿就好。”老者拿着野鸡去了厨房。

陈福香好奇地打量着屋子说:“这是吃饭的地方吗?”

“瞎说什么呢?沈叔就是附近的农民,三个儿子都参了军,算是军属,咱们有时候想打牙祭可以拿着东西来找他们帮忙做,然后留一部分食材做报酬,可不涉及买卖。”岑卫东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

陈福香扁嘴,说得这么好听,还不就是跟下馆子一个道理,只不过不要粮票和钱了而已。果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脑子够灵活总是能钻到空子的。

进城才一个多月,见过的东西简直比她在山上呆了一千年都多。

岑卫东拉着她进了东边的一间屋,屋里摆放着一张大圆桌和几张椅子,除此之外,什么家具都没有。

圆桌上正放着两盆热腾腾的菜,一条估计有两三斤重的红烧鱼,还有一份排骨烧芋头,两个菜,分量都不少。

陈福香回头看岑卫东:“这就是你准备的惊喜吗?”

“当然不是,惊喜还在后面呢。肚子饿了吗?坐下吃。”岑卫东给她拉开椅子。

陈福香坐下后就发现了不对,她抬起头问岑卫东:“怎么三双碗筷,还有客人要来吗?”

话音刚落,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福香,想哥哥吗?”

陈福香抬头就看到一身绿军装的陈阳咧开嘴,站在门口,笑望着她。

“哥哥,你来了,怎么不告诉我!”陈福香激动地站了起来,扑了过去,抱住了陈阳。

岑卫东看着兄妹俩激动的样子,有点酸,啥时候福香见到他也能这么激动啊?